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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纵横三万里全文阅读

剑气纵横三万里作者:墨余生

剑气纵横三万里简介:;   稀世珍宝白梅灵果,武林正、邪二道皆欲得之。谁能料到,江湖义士狄门之后白刚,竟会在有杀父之仇的天龙帮首领之女的帮助下独享奇珍,并由此武功盖世,会同天下武林高手,奋力搏斗,剿灭残无人道的天龙帮群魔。征战中,白刚又得到义父肖星虎之女的一颗爱心。然而,正、邪如同水火,岂能相容?白面郎挥剑斩魔,终难摆情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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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纵横三万里最新章节第17章
第 2 章
剑气纵横三万里全文阅读作者:墨余生加入书架
    神州醉丐叹道:“我何曾不知多问无用?但我这位再传师父一家三代连白梅娘也一齐遭祸,我深知狄老爷子祖孙之外,并无遗孤,除非是外孙女白梅娘并非真死,再被奇人破棺救活。”

    紫髯道人欧阳坚忽然插口道:“方才疯大师曾说及单晓云,可就是天龙帮帮主?”

    疯和尚微微点头,仍旧大啃兔腿。

    神州醉丐气愤愤道:“不是他还能是鬼?他就是狄老爷子的徒孙,因追求白梅娘不得,求他师兄狄正荣代他出面,结果和梅娘比武失败,他还不自悔悟,反而结交匪类,蛊惑碧眼鬼冷世才在此陷害狄门三代四义。”

    疯和尚笑走来道:“醉鬼吃了这么大年纪,怎还有偌大火气?方才不是说过陷害狄门四义的人,未必就是单晓云么?”

    神州醉丐怆然道:“我也知未必就是单晓云,但他丧心病狂也是事实。他这一种人,什么事不能做出?何况我以三阳神功替白梅娘续气之时,梅娘曾说她中了碧眼鬼的千毒芒峰针。”

    他忽有所觉地连说几个“不对”,接着又推翻原来的推断道:“千毒芒蜂针除了碧眼鬼的独门解药之外,任何名医圣手,都无法挽救,我的三阳神功只助她延续片刻。便即气绝,那还能够起死回生之理?了空老秃别是故意骗我。”

    白刚天性淳厚,听各人谈论狄家的事,虽然与已无关,却也十分悲愤,想起自己自幼就养在虎叔家中,也有一段未明的身世,并因自己曾见过了空僧,不禁冲口问道:“了空禅师所指的狄门后裔,如果不是白梅娘,会不会还有别人?”

    疯和尚和醉丐俱被白刚问得一呆。

    原来他们都知道了空僧和灵道人向例不肯涉入江湖纠纷,也从未打过诳语,这次竟说俗缘未了,要求一疯一醉合作,又特别指明狄氏后代未绝,应是绝无疑问。

    但神州醉丐对于狄家一切了如指掌,知他三代单传,除了白梅娘一支旁系姻亲之外,再无任何亲属,又确知狄家三代连白梅娘都已身亡,而且梅娘将要入土的时候,又被老虎扑来,衔去尸首,经狄府家丁历历指证,怎还会另有后代?夜幕渐降,如不是雪地回光折入,石室里面怕不早已墨黑一片?疯和尚笑道:“醉鬼别再胡思乱想了,只要是武林正派人士,决不希望狄家绝后,不仅是你这醉鬼。天龙帮已于三天前,推知灵果尚未到成熟之期,猴矶岛一怪三妖也未到齐,原订定在这里会盟,也临时变更计划,碧眼鬼获得冲天鹞子捎来信息,早就走了。这时休说无鬼可捉,无药可采,只怕南风也没有来吃!”

    神州醉丐大恨道:“你这段长毛的真是可恶,既知灵果未成熟,怎害我空跑一趟?”

    疯和尚呵呵大笑道:“这件事确是我一时失算,认为令日亥子之交,灵果出世。但你要知道当年女娲娘娘炼石补天因为五彩石不够,竟漏下东南一角未补,以致天体运行,每天总要相差万千分之一刻,这点微不足道的时光,积到千年,你说要相差多少?不论任何人,只能运算其常,决难运算其变,所以算得误差的道理在此。”

    神州醉丐听他这样解释,只好哑口无言。

    疯和尚笑道:“这废话不必说了,我尚须折往龙虎山一行。你这醉鬼何去何从,任你自便,十日后,咱们一定要在五梅岭的巫姑峰上相见。纯修不妨利用这闲暇,替你醉师叔打探狄门后裔的下落。”

    紫髯道人眼见两位绝世高人纵横捭阖,原先打算攫夺灵果的心意,已经烟消云散,如回辽东,未免入宝山而空回,不如结纳几位高人,还可多获几分好处。

    他主意一定,便向金鞭玉龙笑道:“上官大侠如不见弃,贫道很想结伴同行,倘有差遣,决尽绵薄。”

    上官纯修连说几声:“不敢!”

    与欧阳坚客套几句,才转问白刚道:“此时白梅灵果尚未长成,兄弟意欲何往?”

    白刚征了一怔,旋即毅然道:“在下承蒙大侠和诸位老前辈几次搭救,深铭五内,自知力薄难成,但为了救人,仍欲偕敝友何通,先上五梅岭,守候灵果成熟,如是苍天怜悯,虎叔命不该绝,或可捷足先登,反而有偏列位了!”

    各人不料他一介书生,竟是恁般坚决,全对他起一种由衷的敬意,却又替他担上几分忧虑。

    神州醉丐诧道:“你找白梅灵果去救什么人?”

    “救我虎叔!”

    “什么虎叔?”

    “他名字叫做萧星虎!”

    “你虎叔可懂得武艺?”

    “懂得!”

    神州醉丐道:“你叔叔姓萧,你怎么姓白?他为什么不教练武?”

    他这一串盘问,触起白刚身世凄凉之感,不禁眼泪簌簌落下。神州醉丐似起一种无名的感觉,急问一声:“你可是自幼就父母双亡?”

    白刚泪下如雨,含泪说一声:“正是!”

    醉丐不肯放过机会,又问道:“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何通见这位醉丐把白刚逼得哭了,心头大愤,也不问方才被人家提起飞奔之情,暴雷似的一声大喝道:“就是你最唠叨!要说吃了你东西,便得告诉你一大堆事,我就呕还给你!”

    醉丐笑说一声:“傻小子!你安稳一点吧,待我问过你白兄弟,再放你起来。”伸手一把,把何通定在座上。

    白刚生怕何通吃亏,忙道:“老前辈高抬贵手,敝友确是愣人!”

    醉丐道:“我知他是愣人,但也不令他吃亏,你放心答我的话就是!”

    白刚长叹一声道:“老前辈所问,真令小子无从说起。”

    疯和尚也奇道:“难道你连父母名字都不知道?”

    “虎叔只说我在襁褓中,父母双亡,其余一概不知,他有一身武艺,也收了一个门徒,就是不肯教我和何通。”

    神州醉丐察言观色,知他所说不假,不觉长喟一声道:“你必定有一段离奇的身世,将来总可渐渐明白。”

    伸手一指何通,笑说一声:“你起来吧!”

    那知何通一能活动,兜胸就是一拳打出。白刚大吃一惊,急喝一声:“住手!”

    但这时已来不及,何通手臂才伸出一半,忽觉一股潜劲直迫过来,“呼”一声,又坐回原位。

    神州醉丐笑道:“你真正傻得可爱,几斤蛮力留作打鬼时使用吧!”

    何通未看见对方动手,怎有这样大的劲道弹了回来,并且把自己几乎弹跌下石凳?不禁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惹得在座各人全都笑了。

    疯和尚从容解下一只小袋,递给白刚道:“小娃儿心地仁厚,胆识过人,也许你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果让你获遂心愿,这一小袋‘御寒补神丸’,对你登山采果,大有稗益。雪梅峰天气最冷,你两人无武艺护身,如再无良药服用,只怕未到峰巅,就被冻僵了!”

    神州醉丐也摸出四粒“回天续命丹”赠给白刚,并详细告知用处,最后又关心地吩咐道:“此时天色已晚,你两人要先往五梅岭也没法子走,不妨就在这里住宿,好在几天内,碧眼鬼还不至于回来。”

    白刚接过丹药,纳入怀中,连声称谢,和何通恭送到怪石外面,问清五梅岭的方向,眼看四道身影如烟而去,才转回凄凉的石室。

    这时,石室里面已是伸手不见五指,何通由屋角摸出一堆枯枝,燃起熊熊火堆,不但一室皆春,火光几乎映出洞外。

    这两位生死与共的少年,自从一连遇上武林高手之后,情知这种绝世的深山除非不来敌人则已,一有敌人,决非自己能够抵敌,索性作听天由命的打算,心安理得地吃那剩下来的酒菜,也闲聊着所见的人物。

    白刚一心悬**着灵果治病的事,却又懊恼自己无能,不禁叹息道:“料不到一天里面,我们尽遇上一些奇人异士,要是我们也有那样好的武功,寻找灵果岂不更加容易?”

    何通正啃着羊脯,听他叹息之声,不由得停下来痴想一会道:“这也不难,那老叫花说吃了白梅灵果之后,就会有惊人的本领,回头多找几个来吃,武艺可也就有了!”

    白刚哑然失笑道:“那有这样好事?纵使白梅灵果是极好的宝物,一个不懂得武功的人,吃了下去,怎能立即懂得起来?只有习武的人获食灵果,才可培植他的真元,使功力大进。但以今天的情形看来,武林中各派都调遣高手赶来争夺,不说我们获得的机会十分渺茫,纵使已得到手,还保不定被别人夺走。”

    何通笑道:“你主意到底没有我的多,要是果子一到手就进口,谁能抢得?”

    白刚见他当真憨得可爱,笑道:“我们如是侥幸获得灵果,也该赶快回家给虎叔才是,怎好自己吃了?”

    何通摸摸脑袋,忽然“哦——”一声道:“我看今天那老和尚和老叫花都说不要灵果,他们既然肯送药给你,我看索性请他帮忙我们找,和保护我们走,他们也一定肯。”

    憨人会打傻主意,何通这主意确也不差。然而,一提起神州醉丐,白刚立即连想到神州醉丐询问他的话,一幕往事,蓦地又重现在他的脑海。

    他始终想不透萧星虎爱他如子,而始终不让他学武的理由。甚至于问及自己的身世,萧星虎也含糊不说,难道确如醉丐所说,自己有一段极其离奇,而又极端悲惨的身世,以致虎叔认为关系重大,故意隐瞒?他忽又想到神州醉丐的故事上去,狄氏三代四义俱丧生在这座峰头,了空禅师说是狄氏尚有后人,但他后人又流落在哪里?是不是也象自己一样,被别人收留抚养?但他旋又发觉自己的事尚难作安排,怎忽然关心起别人的身世而哑然失笑。

    何通见白刚经久不答,以为他精神不继,笑道:“你要是倦了,就先睡吧,我把这一桌的酒菜吃光,也省得明天再吃!”

    白刚被他一说,果然真觉倦了,“唔”一声道:“我先睡也好,一觉起来,再换你睡!”

    但他躺在石床上面,旧事,新事,一幕接一幕涌现起来,那里能睡得着?也不知经过多少时间。忽听何通手拍石桌,叫道:“一定是天龙帮的又来捣鬼!天龙帮里就没个好人!”

    白刚急坐了起来,已见一道红影飘然进屋,来人正是曾在万隆客栈救过他两人性命的九尾狐胡艳娘,不觉吃了一惊。

    胡艳娘身影刚落,瞥见白刚坐起,不觉淡淡一笑,随即轻启樱唇道:“傻兄弟!你别胡乱骂人,当心你那小命儿不见了。天龙帮难道一个好人都没有么?”

    何通浑厚坦率,说话,行事,全凭直觉,被这位曾经救命的天龙帮女堂主当面质问起来,急得他晃头摆脑,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白刚依照前一夜的经过,心知这个九尾狐最是难惹,一旦被她抓住话柄,必定纠缠不休,本待不去理她,无奈何通出口便错,连他也骂了进去,只好下床一揖道:“胡堂主请休误会,敝友实是无心之言!”

    胡艳娘娇笑道:“休说是无心,纵使有心我也不怪,你别和我客气啦!”她一面说,一面蹒跚踱步,径往桌边坐下。

    白刚灵机一动,打定以礼拘束对方的主意,又躬身一揖道:“敬谢堂主盛情!”

    胡艳娘吃的娇笑道:“哟!你又来啦!我说到客气,你偏左一揖,右一躬,叫人家心里怎么受得了?别说傻兄弟没有指明骂谁,果真冲着我来骂,有你白相公在此,我还会给他为难么?”

    白刚听她嗲声嗲气,只觉得过份放荡,原先还有一分尊敬之心,这时连半分也不剩,当下冷冷道:“胡堂主对我等曾有搭救之恩,此刻又蒙见谅之情,在下感激之言,实在是出于肺腑,还请堂主万勿见笑。”

    白刚这几句话的词意虽然婉转,但因他死板板毫无表情的脸孔,冷冰冰毫无热情的音调,反使胡艳娘十分难堪。

    胡艳娘平时一呼百诺,几曾受过这般冷落?只见她柳眉一挑,杏目含嗔,感情即将发作。那知她猛一抬头,与白刚目光一接的瞬间,但觉这少年不但十分英俊,并有一种凛冽而又迷人的气质。一种神秘的渴望,迅速闪进她的心房,顿时又盛怒全消,回嗔作喜,做出庄重无比的神情道:“白相公既是不苟言笑,我不再饶舌就是。不过,我远寻到这里,并无恶意,请相公尽管放心。”

    她这一种半自责的口气,使白刚觉得有几分愧疚,但仍存着戒心,正色道:“不知胡堂主有何事吩咐?”

    九尾狐十分狡猾,她一见白测目光先是下沉,然后再转平视,即知对方已存有愧疚之心。暗自好笑道:“你要做正人君子,我艳娘难道不能作贞姬烈妇?只要心意坚,铁杵磨成针,那怕你不自动投来?”

    仍旧在容正色道:“我有一事相询,不知可否据实见告?”

    “只要在下所知,定可尽情详告。”

    胡艳娘又道:“我怕你对我早有偏见,所问的事,未必你就肯直说。”

    “胡堂主请勿见疑,白刚纵然年轻,自问从未作欺心之事。”

    胡艳娘喜道:“不久以前,你们在这里喝酒,除了金鞭玉龙和紫髯老道,另外两人可是疯和尚和神州醉丐?”

    “正是!”

    “他两人都是武林耆宿,三十年来,未见他在江湖上走动,方才忽到这墨砚峰,不知有何作为?”

    白刚暗吃一惊,如要实说,则是宣泄了别人的隐秘,如不实说,又怎能撕毁方才的诺言?他正觉左右为难,何通忽然嚷道:“他和咱们一样,都是来我白梅果的!”

    白刚和九尾狐俱猛吃一惊。胡艳娘更为她天龙帮百年大计而担忧。

    原来天龙帮帮主单晓云早年即存有领袖群伦,独霸武林的雄心,该帮崛起江湖不到二十年,竟因正邪并蓄,获得不少人才,大有凌驾各门派之势。但他如要排除异己,奠业千古,非有极高的武艺,不能镇慑群雄,令他俯首称臣。

    然而,天赋予人的体魄和资质,智慧毕竟有限,要想武艺超越巅峰,达到天下无敌的地步,势必依赖别种助力。

    他在师门的时候,已知白梅灵果功效奇大和妙用无穷,因而梦寐以求,倾尽天龙帮全力,务必攫取到手。

    但天龙帮里面的第一流高手,又何尝不打算偷吃灵果。好使自己功力超过帮主通天毒龙单晓云,而取代帮主的地位?单晓云当世枭雄,也知这种灵药异果,是武林人物必争,甚至于本帮中人也意图染指,偷吃。因此,在灵果未出现之先,命各堂堂主立下重誓,并与妖邪外道缔结盟约,只要任何人先得到灵果,决不可单独服用,而把灵果交给单晓云炼成一种灵丹,分配给有功的同盟。

    当然,单晓云得到灵果,也可以偷吃之后,再以别的丹药冒充灵果炼成的灵丹,但他以帮主之尊,设计之巧,总算对盟友有了交待。

    胡艳娘便是因此事,奉了帮主之命,巡视五梅岭一带,查探各门派的动静,并防备碧眼鬼背盟弃约。这时听说疯和尚和醉丐俱因灵果而来,怎不教她吃惊?但她仍故作镇定,笑笑道:“那两位高人居然也和白梅灵果同时出世,这五梅岭上怕不有一场好戏来看?”

    何通脱口道:“他们才不稀罕白梅果咧!”

    胡艳娘诧道:“这就奇了,既是来寻白梅果。却又不想获得,世上有这道理?”

    何通“哼”了一声,将要答话,白刚急抢先道:“他两位老前辈,已是仙侠一流人物,自然不需灵果补益,至于到底为何,我等不过与他萍水相逢,怎好问他私事?”

    胡艳娘目光何等锐利?她先见何通头一次回答,白刚已微露埋怨之意,这时又拦话插口,当然知道另有隐情,不禁冷笑声道:“好一个正人君子,原来是食言而肥!”

    白刚被她说得做脸通红,无法开口。

    胡艳娘于心不忍,又道:“我知你宅心善良,怕见仇杀火拼的事,所以不肯将真相说出,我也不忍使你为难。就这么好了,要是他们是来和本帮作对,你可不必说话,不然,你就摇摇头也行。”

    这是一种演哑剧的方式,而且是就是,非就非,投有半分转圜的余地。白刚是诚实君子,既不能否认,又不能承认,只好垂头深深叹息一声。

    何通见那胡艳娘迫得白刚叹起来,又破口骂道:“你这婆娘欺人太甚,咱就完全知道,也偏不告诉你!看你到底怎么样?”

    胡艳娘气恼道:“傻兄弟!你别以为我胡艳娘真不敢惹你?”

    “你敢怎样?”何通一挺胸脯,还要双手攒拳。

    胡艳娘气得粉脸铁青,叱一声:“你这傻小子真不知死活,阎王爷不肯收留你,你硬要向鬼门关里闯。”她双目紧瞪在何通脸上,缓缓站起身子。

    白刚见势头不好,赶紧上前拦阻道:“堂主息怒!敝友确是浑人,何必与他一般见识?小可在此陪礼了?”

    胡艳娘不禁“噗哧”一笑道:“我吓吓他吧,谁与他一般见识了也不要……”

    那知一语未毕,石室外面突然轰隆一声巨响,霎时群山回音隆隆不绝。

    胡绝娘情知有变,一个转身已冲了出去。

    何通望了白刚一眼,问道:“白刚!咱们走不走?”

    “出去看看吧!”

    怪石外面,雪已停,风已小,两人出了石隙,极目凝视,只见夜沉沉,白雪皑皑,悄然一片静寂。峰上方圆数亩地面,并无任何异样。

    依照白刚的意思,便要举步回转,何通却拉他一把道:“我们再往前走几步,说不定真个有鬼好打!”

    白刚还未回答,即闻胡艳娘在远处吆喝道:“你这黄毛丫头,敢情吃了虎胆能心,伤我手不起来!”

    何通大叫道:“果然有打的,我们快去!”不容分说,把白刚住身后一背,飞步便走。

    在这时候,又听另一少女叫道:“天龙帮没甚了不起,你的手下更值不得一谈,你要是不服气,不妨一起算胀!”

    白、何,两人赶到近前,但见六条劲装疾服的大汉,各执刀剑,站在胡艳娘身后。胡艳娘的对面,站有一位白衣少女,因为夜色朦胧,看不清她的面貌,但由均匀的轮廓,婀娜的身段上揣测,该是一位美丽的女郎。

    在那少女右侧一丈开外,有一块砖样的大石,已被震裂倒下。大石后面,横躺着两条劲装大汉,敢情受了重伤。

    胡艳娘见手下个已伤了两个,那少女还要出言顶撞,端的气炸了肺,叱的一声:“野丫头!你莫活得不耐烦,本堂主手下不伤无名之辈,你如果不怕死,就先报个名来!”

    白衣少女“呸”一声道:“凭你也配问名问姓哩!你以为我不知你是九尾骚狐狸不成?告诉你吧!骚狐狸只迷得酸小子!”说完,又冲着白刚“噗哧”一笑。

    白刚听出白衣少女话里有刺,不由得脸上一阵发热。

    胡艳娘情知方才在石室里面的事,定被那少女听去,否则,决没有那样讥讽的话,同时又知道对方能一举而击伤八大铁牛中的两人,也非等闲之辈,冷笑一声道:“不说就由你不说,本堂主也可把你们师门打出来。”

    她秀目一移,向白刚说一声:“你两人离开远一点,让我教训这丫头一番!”

    但见她身形略动,已欺身上前,疾抓白衣少女面门。

    白衣少女微怔,身形即横挪数尺,即骂一声:“骚狐狸!不害羞!还敢偷袭!”

    胡艳娘接连被对方连驾“骚狐狸”,杀机顿起,方欲再欺身上去,猛觉她闪避那种身法十分眼熟,又收回将发之劲,问一声:“梅峰雪姥是你什么人?”

    白衣少女怔了一怔,啐道:“你管不着!”

    胡艳娘气极骂道:“你这鬼丫头休以为了不起,我不过不愿以大压小,欺负你这……”

    白衣少女“哼”一声,骂道:“你自以为了不起啊!敢接姑娘三十招试试瞧!”

    胡艳娘被激得怒不可遏,厉喝一声:“该死的东西!”

    正要点脚纵步,忽有一阵山风把雪花卷起,溅得她满满一脸,心神陡然一清,暗忖:

    “我今天怎么竟被她三言两语就逗起火来?要把这鬼丫头劈掉,大不了再担下一场凶险,为甚连个堂主的气派也失掉?”

    她略一定神,又沉声喝道:“快亮兵刃前来领死!”

    白衣少女见对方身子已向前倾,却又收劲摆出一付堂主式的威风,知她已是气极,一交起手来,说不定一招判强弱,不见死伤,决难罢休。

    对于九尾抓的厉害,白衣少女早已风闻,对方不但内外功俱已炉火纯青,尤其那玉质制成,当作发誉的小狐里面的撮狐毛,更是歹毒到**蚀骨的地步。但她可说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依旧傲然道:“你家姑娘虽然身带双剑,但对倒你这九条尾巴一时还用不着,你仅管把骚狐功也掏出来就是!”

    何通忍不住大叫一声:“妙啊!”

    胡艳娘狠狠瞪他一眼,转向白衣少女说一声:“也好!你发招吧!”气纳丹田,缓缓上前两步。

    白衣少女却是顽皮得紧,模仿对方口气,笑说一声:“更好!你不怕死,就先发招吧!”话声中,也缓缓上前两步。

    何通不觉又大叫一声:“妙啊!”白刚也被白衣少女顽皮的神态逗得哑然失笑。

    胡艳娘已忍无可忍,厉喝一声:“接招!”双掌齐发。

    蓦地,一股刚猛无俦的掌劲,把地面积雪,连带泥浆碎石化成一道长龙,夹着破空的呼啸,疾射而出。

    白衣少女话里虽然极端看不起九尾狐,心里却不敢轻敌,并知一拼刚猛无侍的内家掌力,向四处扩散的掌劲定必伤及旁人。她自己也不知为何对那位少年书生特别关心,一见胡艳娘挫身发招,知对方已全力施为,急一闪身躯,挡在白刚身前,同时双掌猛挥,施展出师门秘技“翻雪掌”硬接对方一招。

    “嘭!”一声震天价响,白衣少女被震得斜飞丈许,气血翻涌,几乎跌倒地上。胡艳娘也因反震的劲力奇大,蹬蹬蹬倒退三步,才稳得住身形。

    两人俱未料到对方的功力与自己不相上下,不免同吃一惊,相对望了一眼。

    白衣少女敢情自离师门就没吃过这般大亏,厉喝一声:“再接姑娘一招!”双掌猛可一压,再一翻,一道雪龙,呼啸而出。

    胡艳娘不知方才白衣少女为防连累别人,所以闪身发招,劲道未曾使足。以为对方身形飞起,自己只后退三步,该是胜她一筹,也聚集全力,双掌齐发,打算一招即将她死于掌下。

    那知掌劲一接,又是一声巨响,地面登时陷成一个深坑,雪花、泥浆、碎石,漫空飞舞,白衣少女只后跨一步,胡艳娘登对被震退丈余,几乎翻下峰头。

    这一招下来,胡艳娘因内力不弱,只觉得眼爆金星,还不至于受伤。但站在胡艳娘身后两侧的六条大汉,却吃亏不少。——胡艳娘一被震退,白衣少女绵绵不绝的掌劲即疾迫过去;六条大汉在毫无防备之下,被掌劲冲得他们向外翻滚,摔得个个四脚朝天。

    胡艳娘吃了这一招的亏,也看清对方发掌的手法,端的又惊,又羡,又气,又护。暗忖:“谋取白梅灵果的事,有了一疯一醉介入里面,已经非常棘手;于今又有梅峰雪姥的门人出现,想是此姥也起了觊觎之心,前途未可乐观,万一功亏一篑,我岂不又面临厄运了。”

    但她旋又想到她已成为梅峰雪姥的眼中钉,那还有什么顾忌?一种恶毒的主意顿时兴起,伸手一掠鬓旁,暗把玉质小孤扣在掌心,缓步上前笑道:“想不到雪姥的翻雪掌已被姑娘学到**成火候,本堂八大铁牛伤在姑娘掌下,总算值得。不过,雪姥自诩为天下无双的翻雪掌,未必就放在胡艳娘眼里。如你不信,你我再来一掌决生死,你能逃脱一死,本堂主便从此隐姓埋名,永不出世。”

    白衣少女见对方在两招之内,即道出自己所使的绝技名目,心下不觉骇然,但因对方轻视师门绝技,又气愤骂道:“我今天不教你败在翻雪掌下,白梅女皇甫碧霞这七个字就颠倒过来写。”

    胡艳娘冷“哼”一声,身形一挫一直,双臂猛可一伸,一股强烈劲风,立即应手发出。

    白梅女皇甫碧霄自恃师门“翻雪掌”天下无双,见对方依旧打算硬拼掌力,那把她放在心上,冷笑一声,也发出两股劲风,呼呼疾卷。

    眼见双方掌力即将贴实,蓦地,斜里平地卷起一阵狂风,疾向双方掌风卷到,一声震天价巨响过后,二女俱被那狂风卷开数尺。

    接着有一条黑影跟在狂风后面,飘然而到,恰站在两女中间。

    胡艳娘望了来人一眼,不由得冷笑一声道:“好一个上官大侠,原来也以暗袭的手段行事!”

    上官纯修微微一笑道:“胡堂主好说,区区偶而用之,只因不欲见堂主在掌力之内暗藏九尾刺而已。”

    皇甫碧霞暗叫一声:“好险!这骚狐原来暗以九尾刺藏在掌劲里面,若不是这厮一掌打开我们的掌劲,可真个要上个妖当。”

    但这白梅女心里虽庆幸有人解救,嘴里偏又不服,上前,“呸”一声道:“谁要你多管闲事,哼!你以为自己了不起,可肯接我三记那雪掌看看!”

    上官纯修觉得这少女刁蛮得十分好笑,缓缓道:“雪前辈的翻雪掌确是天下闻名,但姑娘功力不足,不可目无余子,要知天外有天,人外……”

    “胡说!”皇甫碧霞一声吆喝,接着又骂道:“凭你也配教训人,姑娘就瞧不起你,不服气就试试看!”

    上官纯修被白梅女说得十分难堪,真想狠狠教训她一顿,但又怕被人说他和女孩子们斗口不过,恼羞成怒,动手打人,只好暂缓一步。

    胡艳娘正恨上官纯修揭穿她的秘密,此时见他尴尬,不由得格格笑道:“我说你上官大侠把马屁拍错了吧?”

    白梅女怒喝一声:“该死的骚狐狸!谁是马?……”蓦地一晃身子,直欺上前,照脸就是一掌。

    胡艳娘不料对方意犹未尽,就狠狠地一掌打到,急一闪身躯,挪开数尺,但白梅女身法如风,掌劲笼罩将达一丈,由得胡艳娘躲过一击,然而,左旁一个鬓髻已被掌风扫乱。

    一位身居堂主的胡艳娘,这样已是脸面丧尽,娇叱一声,反手就是一掌。

    白梅女得意当头,未料对方立即反噬,突觉脑后生风,赶忙的一挫身腰,只觉一阵掌风过顶,钗簪尽落,满头柔发随风飘拂。

    一来一往,谁也有失,谁也不吃亏,同时娇叱一声,欺身相近,打成一团。

    这时,二女已各施展绝学,打起来绝不容情。

    白梅女将师门绝艺施展开来,直如千手观音,挥舞起一团臂影,将胡艳娘逐渐困进掌风范围里面。

    胡艳娘初时还能够从容拆招,那知打急起来,才发觉对方掌劲是一正一反,自己的身形竟被一种推挽之力胶着,并且步步前移,这才暗惊起来,情知再不把握这将败而未败的机会,骤下毒手,最后终要丧生在对方掌下。

    人逢危急,歹**即生,胡艳娘尽力一蹬地面,身形即冲霄直上十丈,凌空使出一个“鹞子翻身”,头下脚上,一掌劈落。

    这一掌是胡艳娘平生绝招,方圆十丈,俱被刚猛的掌风笼罩起来,以白梅女的艺业来说,逃脱掌风,自然十分容易,但她年轻好胜,竟忘却对方“九尾刺”的厉害,一招“炼石补天”双掌向上一托。

    但闻“嘭嘭”两声,两条纤影立即分开,白梅女当场跌倒。

    胡艳娘虽然挫折了白梅女,但她自己也被上官纯修一掌打飞两丈有余,当下冷哼一声道:“鬼丫头!要不是死不要脸的替你掠阵,管教你横尸此地!”

    话声一落,回头向正在调息的六大铁牛喝一声:“还不快走!”一展身法,飞纵而去,六大铁牛伤势不重,见他堂主退走,急背起伤重的两人,呼啸直奔。

    上官纯修二度出手,打飞胡艳娘的九尾刺,听地骂那声“死不要脸”端的气愤得俊脸铁青,本要和她拼一场死活,却因白梅女跌倒,不知她是否受伤,只好冷笑作答,待得胡艳娘一走,他回头看白梅女已坐起调息,瞥见她气息均匀,那象是受伤的样子?料知这刁蛮过甚的少女因两度被人抢救,竟自不好意思起来,当下也假装不明究竟,趋前问道:“姑娘伤势如何,是香要药物治疗?”

    稍停,他见白梅女仍然不答,更证实确是假装,不禁暗自好笑,又道:“区区方才为了击飞骚狐的九尾刺,可能出手过重,累及姑娘,于心难安,尚望见谅!”

    白刚和何通也走到近前,与上官纯修相见,顺问一声:“上官大侠及时来到解围,确是可喜,皇甫姑娘受伤不轻,得救她一救才是!”

    上官纯修笑道:“皇甫女侠已打坐入定,想是早进入人我俱忘的境界,也不需外力救助。我们回石室去吧!”

    何通直嚷道:“那怎么行?她一人在这里,怕不给老虎衔去?我来抱她走!”

    他果然愣头愣脑,跨上两步,弯腰要抱。

    “啪!”地一声脆响,何通左额挨了一下重打,他愣了响,才发觉皇甫碧霞站在半丈开外,不觉诧道:“原来你还可以走!”

    上官纯修失笑道:“傻兄弟!我说她不需外力救助,你偏要做好人,做好不讨好,又挨了人家一记耳刮,这回向谁诉苦?”

    皇甫碧霞原是感激上官纯修搭救之德,只因事前顶撞对方,一时不便转口称谢,索性假装受伤。听上官纯修说要回石室,正打算人家一走,她也走她的清秋大道,那知何通偏是多事,居然敢动手来抱。

    这么一来,皇甫碧霞便以为他有意占个便宜,趁着腾身闪避的时候,顺手就是一个耳刮,直待何通那诚挚的神态被她看在眼里,再听上官纯修称何通为“傻兄弟”,这才猛醒对方确是天真无邪,知道自己已错怪了别人。

    她先瞪了上官纯修一眼,算是对他救命的报酬,然后望着何通,叫一声:“傻兄弟!方才可打痛了你?”

    何逼摸摸脸颊,翻翻巨眼,忽然笑叫一声:“不痛!不痛!”

    上官纯修和白刚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呸!你们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皇甫碧霞鼓着香腮,却又发觉自己掌心有点发热,暗道:“我这一掌打得不轻,傻小子为何不痛?”不禁又望何通一眼。

    上官纯修上前笑道:“此地并非说话之处,令师与家师疯和尚交谊不恶,姑娘如无急事,何不同往石室一叙?”

    皇甫碧霞获知上官纯修是疯和尚的弟子,不好意思放刁,笑道:“我事情是有,但也不急,谈谈虽可,石室却不是谈话之地!”

    白刚蓦地想到九尾狐知道有六人在石室里面谈话,皇甫碧霞如没有听到九尾狐在石室谈话的内容,决不至于说起“迷得酸丁”的话来,但自己却不便问,反而带着几分愧意,低下头去。

    何通不知皇甫碧霞话中涵意,又愕然叫道:“石室里正好说话啊!又暖,又亮,又有酒喝,又没人听到,又……”

    皇甫碧霞“噗哧”一笑道:“你别再又了,石室上面有一条小小的石罅,把里面动静看得一清二楚,再贴耳一听,个个字也听得出来。”

    白刚不觉“哦——”了一声。

    何通又嚷道:“看得见,听得到,又有什么了不起?咱们又没有见不得人的事。”

    皇甫碧霞被他说得粉脸烘热,“哼”一声说道:“去就去,有什么了不起?”

    石室里面,火堆未灭,何通添技吹燃,光照四壁。

    这时候,白梅女皇甫碧霞的丰采,毕现在三人眼前。

    但见她好比莲瓣的秀脸,不仅是吹弹得破,而且宜喜宜嗔;翠羽般的长眉,不仅是斜飞入鬓,而且挑蹙转情;黑白分明的双瞳,波光流映,诉尽心头秘语;绛如桃瓣的香唇,云彩飘浮,披露灵台衷曲;如云似雾的柔发,因被九尾狐打落簪钗,一时找不到绾髻之物,散披肩后,更显出万种风情;一袭白衣,裹着婀娜的身段,背上斜插双剑,却又英风奕奕。

    两少年乍见之这位清丽绝俗的少年侠女,都不禁暗叫一声:“好美!”

    何通把火堆吹得通红,痴痴地看了皇甫碧霞半响,不觉脱口叫道:“白刚,她好生象你!”

    白刚斥一声:“休得胡说!”

    皇甫碧霞粉睑一红,狠狠瞪了何通一眼。

    经何通愣头愣脑一提,上官纯修也立即发觉白梅女和白刚的眼鼻嘴角都十分相似,暗说一声:“傻兄弟说得不差。”但这话不便出口,当即肃容入座。

    白刚心知上官纯修连夜赶回墨砚峰,定有要事,寒暄几句,随即问道:“上官大侠去而复返,难道事先知道胡艳娘要来取闹?”

    上官纯修笑道:“我是因为另一件事,才赶回来,偶然遇见九尾狐在这里厮闹而已。”

    他简短回答白刚,即转问皇甫碧霞道:“皇甫师妹来到这里之前,可曾见过一个赤发碧眼,赤发披肩,好象恶鬼一般的人。”

    皇甫碧霞想了半晌方道:“我过飞瀑崖的时候,忽见远处有一道黑影扫过,身形似比常人高大得多,那人轻功神速无比,我还未决定是否要追,眨眼间已失去踪迹,回想起来,那条黑影好象还有一蓬散发飘展,你问的可是这个?”

    上官纯修说一声:“不错!”

    又叹息道:“那人正是碧眼鬼冷世才,在五梅关遇着天龙帮和峨嵋派,崆峒派,点苍派的人混战,被他不分邪正,一概杀戮,掏了几十颗人心走了,我以为他会回到这里,才急急赶回来,还好先他而到,此时合我们两人之力,再也用不着怕他。”

    皇甫碧霞诧道:“碧眼鬼要人心干么?”

    上官纯修道:“那正是他的上等粮食!”

    各人听得一懔,顿时缄默片刻。

    上官纯修续叹道:“当时各派在场的人,纵然不是老一辈人物,也该不是庸手,然而,在碧眼鬼一挥之下,全都丧生,可见千毒芒蜂针委实厉害,我料那狄氏三代四义,定必是丧生在他的芒蜂针下。”

    皇甫碧霞不知狄氏三代四义的故事,向上官纯修问知大概,也不禁落下一掬同情之泪。

    何通叫起来道:“那恶鬼恁地歹毒,给我遇上,定要打他骨折肉烂!”

    上官纯修笑道:“傻兄弟!你如遇上碧眼鬼,千万不可莽撞,他不但千毒芒峰针中人必死,即说他那“寒毒阴功”也是伤人难救,我看你们还是趁早离开此她为妙,否则……”

    皇甫碧霞插口道:“上官师兄未免太过小心,白公子纵使离开,在路上遇着碧眼鬼,也未必肯轻易放过吧?”

    上官纯修想想也对,因此,又不禁为白何两人担忧起来,点点头道:“师妹说的有理,白兄弟两人此次前往五梅岭寻觅灵药,实在危险万分,何兄弟禀赋虽高,对于寻常宵小,自是有余,但遇着内家高手,却是束手无策。”

    他瞥见白刚神色黯然,不免起了同情心,如不需踩探他们消息,倒可陪他往五梅岭,但这时师命在身,怎生能够?只好劝慰道:“白兄弟为了谊叔的病,千里迢迢,不避凶危,到五梅岭求药,自是令人敬佩之极,但是,如果药未寻到,反而遭遇不测,岂不是两头落空,反**家人悬**?如我没有师命在身,当可陪你两人走一趟,纵使得不到灵药,还可保你无事,这时却不能作此打算,依我愚见,你两人不如折返家园……”

    白刚明知对方说的至情至理,但一折转回头,虎叔的命又怎样救活?想到萧星虎对他视如亲子,楚妹对他胜过同胞,怎能只顾自己的性命,毅然道:“上官大侠对在下关切之情,自是感激万分,但如就此回去,愧对家人,于心难安,因此,仍决意往五梅岭一行,至于灵药能否取得,今后命运如何,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皇甫碧霞早先用听壁功只听得白刚与九尾狐说半段的话,并不知他来此的用意,这时才明白他的目的,她对白刚甚有好感,毅然道:“上官师兄不必过虑,我陪白兄走一趟就是。”

    上官纯修道:“白兄弟获师妹偕行,自是万无一失,但此去凶险甚多,凡事小心为是,师妹此行为何而来,可否告知一二?”

    皇甫碧霞道:“恩师命我赶来,也是为了寻找千年白梅果,但因不谙路径,错把这里当作雪梅峰,本想立即离去,忽听有女子嗓音,循声寻找,即见九尾狐向白兄厮斗……”

    她朝白刚一笑,见他两颊晕红,又笑道:“我本来不知那是天龙帮的灵狐堂堂主。都是胡艳娘自吹自擂地宣泄出来,才给我听到,末后我见那骚狐愈来愈不象话,才悄然离开,那知才走不到几十丈,突觉有人偷袭,我避过两般暗器,即见八条大汉奔来,可笑他们自称为八大铁牛,却吃我一掌打翻两个,以后的事,你们也都看到了。”

    她一口气说尽前情,忽然“啊”一声道:“我倒忘了拜谢上官师兄相救之恩,这时补谢也还不迟!”当真站起身躯,对上官纯修拱手为礼。

    上官纯修慌忙回礼拜谢,但他心里却觉得异常甜美,由得他对异性态度极其拘谨,也已将这位少女的影子,深深烙上了心扉。

    这时,上官纯修已觉得有了意外的收获,随道:“师妹既是顺路与白兄弟结伴同行,也应该趁早安歇了,愚兄还要继续踩探碧眼鬼的去向,就此先行告辞。”

    上官纯修一走,两男一女也同时感到应该早点歇息,但石室里并没有另外的房间,也只有一张石床,应该怎么睡法?皇甫碧霞见白刚面现难色,当知他的心意,其实她自己也感到有点尴尬,想了一想,终而笑说一声:“你们尽管睡在床上,我只要在石凳上打坐一会儿就行!”

    何通巴不得有这一句话,裂嘴一笑,说一声:“我先睡了!”立即跳上石床,倒头大睡。

    白刚虽未习武,也曾听虎叔提及功力高强的人,可以打坐当作睡眠,但他极其守礼,怎肯让皇甫碧霞独坐,而自己睡在床上,他略一沉吟,便笑道:“今日实在委屈了女侠,在下也在桌前打盹,等待天亮吧!”

    皇甫碧霞微微一笑,不加可否,便在石凳上打起坐来。

    白刚心事重重,象让他好好睡在床上,还未必能睡得着,何况伏桌打吨?这时,他由近日的遭遇想起,他想到金鞭玉龙不过萍水相逢,竟会对自己那样关切、爱护,如他终日奔波劳碌,能替别人分忧解难,自己只是入山求药,即感力不从心,两下相较,委实相去天壤。再说那白梅女皇甫碧霞,年纪不见得比自己大多少,又是女流之辈,也练成一身惊人的武功,人品欺霜赛雪,心肠又胜佛如仙,竞肯护送自己,这份恩典,将来如何答报?他接着又想起萧星虎和萧楚君的事,蓦地,离家前一幕凄凉情景,宛然呈现在眼帘——那是一座十分古老的房屋,分为一厅两进,后面连着花园,地面虽然不大,但因花园植有几百种名花异卉,萧家花园的名声,便传遍了十方镇上,这座名园,是白刚和萧楚君每天必到的地方,但是,自从萧星虎染病之后,后园便绝了楚君的足迹,花卉也因少人照顾,而逐渐凋零。

    这一天,虽是日正当中的时分。但天空没有阳光,没有云彩,也不象是风雨欲来的样子,而是遍布着一片昏昏黯黯的阴霆,一位白衣少女飞也似地穿过后国,奔进书房,嘶声嚷道:“刚哥哥!爹已昏死过去了!”那少女惊慌过度,话一说毕,立刻晕在白刚怀中。

    白刚俯首一看,正是自己的楚君妹妹,但早她双目发直,眼角血泪殷然,脸色白如死灰,两片红唇已变成带黑,他伸手一探楚君鼻息,又觉触手冰凉,气息早绝,吓得他双目一直,也僵在当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时光,白刚悠悠醒转,“哇”地一声,呕出一口淤血,将楚君紧紧一抱,哭嚷道:“你怎忍心丢下我走了!……”

    那白衣少女倏地用力一推,脱身大喝道:“我没有走!你糊涂什么?”

    白刚蓦地惊醒,凝神一看,对面赫然站着白梅女皇甫碧霞。——原来方才一切,只是南柯一梦。

    皇甫碧霞见白刚醒转过来,不禁红云涌面,又羞又嗔道:“你这人怎恁地不讲理,吐了人家一口痰,还要搂……脏了人家的衣服,我看你怎么好?”

    白刚再一细看,见一口浓痰恰好吐在她襟前那枝梅花上,衣服也现了不少皱纹,这才明白自己在梦中所搂的楚君妹妹,就是眼前这位亭亭玉立的侠女,不禁又羞,又慌,又怕。又急,他略一定神,赶忙深施一礼道:“在下委实是在梦中,至有读犯女侠之事,不是之处,务请见谅!”

    皇甫碧霞见他诚惶诚恐藏一本正经的恳求,还是咬文嚼字,端的好笑好气,叱道:“讨厌!谁说过你什么?装出这付鬼样子给谁看!”

    白刚虽常伴着楚君妹妹,但她性情娴静温柔,从未和他伴过嘴,除她之外,结识的异性只有九尾狐和这位白梅女,他怎能知少女性格类型异常之多,而且多半是时嗔时喜,时驯时怒?这时吃了几句斥责,以为她果真动了气,暗说一声:“不好!我怎地这样糊涂,竟把她惹恼了……”先时他只是百感交集,还体会不出滋味,此时只觉得直是心慌,越慌越乱,越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响呐说得一句:“女侠所责甚是!”

    皇甫碧霞见他惘然半晌,最后还说出这样一句不中用的话来,禁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其实,她玲戏剧透,早料到白刚被斥,定是窘态毕现,此时见他果然不出意料之外,证实头一个疑虑确是无稽,然而,另一个疑虑又跟着涌起。

    因为她当时虽是“垂帘打坐”,但她眼前诸般幻象,竟使她无法入定,这是她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事,端的使她吃惊不小。她虽然极力镇压,但是魔障已生,越压越长,禅心着相,要想恢复止水,谈何容易,终而让思潮自由奔放起来。

    她,一会儿想到自己不但身世飘零,而且还有一部分不明不白;一会儿又想到师尊教养的恩情,忽又想回当夜险遭不测。

    于是,上官纯修的奕奕丰采,蓦地挡在她的眼前,顷刻间,那玄衣武士又变成一个白面书生,这是怎样一回事?皇甫碧霞急得睁开眼睛,白面书生的影子立又消失,只剩下伏在桌上打盹的白刚。

    “是他!那蜂腰虎背的体魄,倜傥潇洒的仪表,清澈明亮的眼珠……”她想着,想着,不由得缓缓下地!走近白刚身前,猛见白刚也突然站起,眼睛直直地向她一瞪。

    皇甫碧霞以为对方误认自己无耻,心头一慌,猛觉双膝一软,恰巧栽倒在白刚的怀里。

    这当儿,白刚忽然环臂一抱,把她搂个结实,皇甫碧霞完全惊醒过来,见被白刚搂紧不放,又以为对方故意轻薄,顿时怒气冲顶,正待赏他几记耳刮,忽见他“哇”地一声,一口浓痰吐在她的襟上,同时放声哀哭,这才知道他正在做梦,但仍得做出生气的样子,叱他几句,才证实他确是正人君子。

    但她旋又记起白刚梦中曾说有“忍心”两字,这两字该是对一位最亲密的平辈才用,莫非他已经有了意中情侣?皇甫碧霞起了这一番疑虑,难免带了一点酸味,叹道:“我不怪你就是!”

    回顾室外,已见天色微明,又道:“你把傻兄弟唤起来,咱们也好赶早上路了!”

    几天来,何通都没好好睡上一觉,在石室里面有熊熊的火堆,十分温暖,还有女侠保护,无忧无虑,是以倒头便睡,别人发生什么事,他也毫无所觉,直待白刚把他猛摇大嚷,才把他弄醒。

    当下,匆匆吃下隔宿剩余的茶饭当作早餐,即鱼贯走出石室。

    这时风雪已止,遍地积雪如银,天气颇为晴朗,而寒气依旧逼人。

    白刚体质虽是不弱,但连日来被忧患折磨,气血已虚,一出室外,冷得直打哆嗦。急取出疯和尚的丹药纳入口中,随手交给何通一粒。

    何通天生异人的禀赋,那需什么丹药,随口拒绝了,但那丹药确是十分奇妙,入口生津,融解入腹,不消片刻,即觉百脉畅和,寒气尽除,精神倍长,疲乏全消,白刚竟能健步如飞起来。

    三人边走边说,隔阂尽除,皇甫碧霞以绝顶轻功,伴他两人拔步,自是绰有余暇,尽情思索,夜来的事,又重现在她的脑际,暗忖:“什么忍心不忍心的,究竟怎样一位天仙美女,害得他神魂颠倒,我总得问他一个明白!”

    她猛可叫起一声:“白刚!”

    接着道:“你家有些什么人,令叔到底是什么病,使你恁地焦急?”

    白刚黯然一叹道:“女侠不……”

    “我不要你女侠不女侠,在下不在下!”

    “好端端的她又恼了,要我怎么叫呀?”

    皇甫碧霞见白刚又要发愣,带着气道:“你可是死人呀!我没名字的么?”

    “不敢!怎好冒犯女侠?”

    “呸!你再叫女侠,我可不理你!”

    白刚愕然不知应该如何才好,何通忽然笑起来道:“这个容易!那骚狐狸要你叫她做姐姐,你不肯叫,把女侠改叫为姐姐就是!”

    皇甫碧霞“噗”一声笑道:“看不出你这傻兄弟还有几分心思,那个可就更便!”

    白刚恍然大悟,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姐姐!”

    皇甫碧霞笑道:“做个姐姐也罢,但你这付拘谨的样子,我就看不惯,得改个样子才行!”

    白刚又是一怔。

    皇甫碧霞笑道:“你几时见人家的弟弟是这样唤姐姐的?”

    “我确是没有见过,因为我是个孤儿,家里只是叔父萧星虎和楚君妹妹,虎叔叔究竟得的什么病,至今尚未明白。五台山高僧了空禅师说是一种热毒绝症,但也不知病源起因,只说唯有千年白梅灵果可治,并说出灵果产生在五梅岭,叫我们来寻找,来时,虎叔已病入膏盲,如果得不到灵果回去,十日后再有灵果也无法救治了!”

    “你叔叔姓萧,你姓白,怎算是一家?楚君妹妹是你的胞妹么?”

    “先父母早年去世,全赖虎叔抚育长成,楚君妹妹是虎叔的独生女!”

    楚君妹妹是虎叔的女儿,而虎叔又是白刚的父执,皇甫碧霞想起来有点羡慕,也掺拌些妒**,但因他是个孤儿,彼此都是飘泊无根,自又起同病相怜之感,不觉黯然一叹道:“想不到你也是这般伶仃……”

    她一时触动隐痛,凄泪也纷纷洒落。

    一位天真活泼,笑脸迎人,武艺高强的少女,竟也是自幼就失去怙恃的人,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白刚不禁愕然问道:“难道姐姐的双亲,也在早年弃养么?”

    皇甫碧霞鼻端一酸,禁不住呜咽道:“你那知道……我……比你还……苦……”

    原来白梅女皇甫碧霞对于自己的身世,也是不完全清楚。不久之前,她连自己的姓氏都不知道,只听师尊唤她为“霞儿”,便以为已经够用了。

    当她被遣下山的那一天,梅峰雪姥把她唤到跟前,抚着她的柔发道:“霞儿!你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姥姥的一身武一学,全已传授给你,总算你无资聪明,样样学会,连到内家修为,也有七八成火候,该到下山练历的时候了。……”

    皇甫碧霞自动跟随雪姥在梅峰习武,十几年来,相依为命,情同母女,这时忽听师傅要她下山练历,直似晴空霹雳,心中猛可一惊,“哇”地一声,伏在雪姥怀中嚎陶大哭,叫道:“霞儿不去!”

    梅峰雪姥何尝忍心逐她下山,并要她独闯江湖?实因其中另有缘故。见她娇娇哭嚷,也不免挥下几行老泪,悲声道:“你先别哭嚷,坐起来,我有话告诉你!”

    皇甫碧霞只好拭去泪水,端坐偏听。

    梅峰雪姥望了她一眼,凄然一笑道:“我先说个故事,你要不要听?”

    “要啊!”皇甫碧霞顿时破涕为笑。

    梅峰雪姥见她那付神情,暗忖:“还是个孩子啊!这事怎好给她知道?”

    她正在沉吟间,皇甫碧霞却伏上她腿间,蓦地一个翻身,仰脸笑道:“姥姥你说呀!”

    这一宛如三岁小童的痴恋,终于打开雪姥的话盒道:“十七年前……”

    皇甫碧霞笑道:“姥姥说的总是多少年前,人家不爱听!”

    梅峰雪姥笑道:“不是多少年前的事,怎能算是故事?”

    “好吧!说!说!”皇甫碧霞轻扭着水蛇般的腰肢。

    梅峰雪姥见她夭真无邪,不禁自自叹了一声,才道:“十七年前,我由远地回这梅峰,路经五梅关附近的荒山,忽然听到一声儿啼。我循声走去,在一丛竹子根前的土堆上,发现一个黄布包裹着一个敢情未满周岁的女婴……”

    她顿了一顿,俯视皇甫碧霞一眼,见她张大眼睛望着,才放心续道:“我当时以为那女婴是别人的私生子,多么可怜,即抱她回来。”

    皇甫碧霞似有有预感地,急问一声:“那女婴是不是霞儿?”

    梅峰雪姥道:“你先听着,不然,姥姥就不说啦!”

    皇甫碧霞吃雪姥一吓,果然不敢再问。雪姥续道:“我把那女婴抱回这里,打开布包一着,赫然有用血写成的十四个草字……。”

    皇甫碧霞浑身一震。

    梅峰雪姥自然警觉,但她认为如不覆这各派高手麇集五梅岭时,着皇甫碧霞下山,将来更难得这样好机缘,接着义道:“那十四个字是:‘女父皇甫云龙已死,其母亦将身亡。’从这简短的血书中,除了独知女婴父名之外,并且知道她亲母也要身亡。但一个人能预知身亡,到底是何缘故?霞儿你先说说看。”

    皇甫碧霞处身在深山里面,不和人世交往,也不知人间的的伦常世故,想了一想,才道:“那人敢情是被别人打伤,才知她已无救。”

    梅峰雪姥说一声:“不差!”

    接着又道:“女婴的衣服上,还结有一朵绒制的白梅花,我已很久不下江湖,对于仇杀的事,更是一无所知,所以未加深究。……”

    皇甫碧霞听到末后一句,真个急得要死,叫一声:“姥姥!怎能不深究嘛?”

    梅峰雪姥凄然道:“不把那女婴养大,怎能下山深究?”

    皇甫碧霞对这一句话还算满意,“唔”了一声。

    梅峰雪姥这才接着道:“到那女婴长到三岁多,我便带她下山在四处打听,才知道皇甫云龙就是武林上龙虎双侠的乾坤剑,因为他的剑术称绝当时,反把姓名掩盖了。但那时候,皇甫云龙已悄然由江湖上失踪三年,龙虎双侠的名头也难得有人提起。按说那女婴该是皇甫云龙的遗孤才是,但皇甫云龙并未成婚,怎会有个女儿?”

    皇甫碧霞失声道:“这就奇怪!后来查明白没有?”

    梅峰雪姥轻“呀”一声道:“当时也无法弄得明白,直到今年遇着了空禅师,才知那女婴确是乾坤剑皇甫云龙之女,乾坤剑虽未正式成婚,乃因他的妻子身负奇冤,不敢向江湖表白,夫妻两人找到仇家秘密比武,皇甫云龙当场身死,她妻子身受重伤,未满三月也不治而亡了。了空僧的鬼八卦颇为灵验……”

    皇甫碧霞见她师傅又扯到了空僧去了,急道:“那女孩子呢?”

    “那女孩子可不就是你?”

    皇甫碧霞早就猜想那女婴是自己。这时“哇”的一声,又大哭起来。

    她虽然有生以来,不认识她的父母,雪姥也没对她说过多少伦常,但自身如何出生,怎能不知?一听说父母已死,顿时悲从中来,更因感觉到自己身世孤零,忍不住嚎啕大哭。

    雪姥早料到她定有此着,生怕她会晕倒,伤了元气,所以剥茧抽丝,当作故事来讲,使她减去一部分悲哀,这时一手将她揽过膝上,一手抚她柔发,陪下两行老泪,缓缓道:“霞儿也不必哭了,你此时已知道自身的来历,也应该替父母伸冤。再则,了空禅师曾说今年岁末,腊尽春回的时节,你如往五梅岭,必有奇遇。本来今年是白梅灵果结实之期,各派高手定有一番争夺,你如幸而服下白梅灵果,功力便能一日千里,报仇自然容易;纵然没有得到灵果,也许能见仇人面目,或结识几个奇人,也已收获不少,所以再不该在这碧霞洞耽误一生。”

    皇甫碧霞听到雪姥这番解释,哭声已止,凄然道:“霞儿誓必手刃亲仇,报答姥姥养育之恩!但霞儿的仇人是谁,姥姥可曾知道?”

    梅峰雪姥见她能够以亲仇为**,也悲喜交集道:“姥姥为了将一身武学传授给你,并没有闲暇替你去查明仇人是谁,但由这事的神秘性上看来,你那仇人定是异常狡诈而武艺绝高的人物。因为你父皇甫云龙剑术冠绝当时,如非武艺绝高的人决难伤他,再则你母血字托孤,不敢写出仇人姓名,定是认为她的女儿纵然学成武艺,也无法与仇人相抗……”

    皇甫碧霞又恨又急道:“姥姥的翻雪掌和翻云剑,还不能算天下第一么?”

    梅峰雪姥哈哈几声长笑,直把空山笑得呼呼作响,愁云惨雾几乎一扫而空,这才沉声说道:“说武学,姥姥确是不曾服过谁,了空禅师的修为固然可称天下第一,那是他年岁较长,多学了几年工夫,如果我象他那样的年岁,未必不可超出他今日的成就。翻雪掌,翻云剑,确是天下第一,但你学来的日子还浅,在同辈人物中或能胜过他们,要与老一辈的武林耆宿相抗,仍嫌功力不足。尤其一般凶魔恶煞,练的是歹毒阴功,使的是邪门兵刃,一不小心,便终身遗恨,了空禅师那样的修为,不见得他不知道你的仇人是谁,但他始终不肯对我明说,可见他也有所顾忌。”

    皇甫碧霞听乃师这般分析,复仇岂非无望?只急得涕泪交流道:“纵使仇人有通天本领,霞儿丢掉小命也要剁他几剑出气!”

    梅峰雪姥笑道:“你这股傻劲,确有几分象姥姥年轻时候,总算姥姥没有白费心血,你即可依照了空禅师所说,先往五梅岭看看有什么奇遇,再往江南一带打听仇人下落,我再给你带一封信往杭州见慈航师太,请她照应指点,对你更有益处。”

    皇甫碧霞虽然因离师下山而悲切,但更因要报复亲仇而热血沸腾,当天收拾下山,不料却误奔墨砚峰而与诸人结识。

    白刚听罢皇甫碧霞一段凄凉身世,自己也不禁凄泪盈眸,对这位矢志报仇的侠女,端的敬爱万分,却又暗恨自己无用。——如果自己也有一身武学,至少也可替她分担一部分忧愁,帮她打听仇人的消息;这时不但是做不到,反而要她护送,耽搁了她的工夫,自愧于心,不觉唏嘘长叹。

    皇甫碧霞以为是她说了悲惨身世,引起白刚思亲之情,也叹息道:“你倒不必伤感,你我的身世虽然差不多少,但你还有叔叔和妹妹,我却是一无所有……”她自觉鼻端一酸,又难说得下去。

    白刚知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忙道:“姐姐不必难过,我只是自觉无能,不能为你分忧,反而拖累着你。”

    皇甫碧霞听得心里一甜,暗道:“看不出他倒是一个情种,皇甫碧霞得你这样一句话,纵然为你而死,也可说是值得……”

    蓦地,一阵北风呼啸而过,吹落枝头积雪,洒得她满头满脸,也打断她的绮**,随即凄然道:“你有这分好心,我已感激不尽,至于报仇雪恨的事,不便假手他人,你也不必为我担忧。”

    何通见他两人说得起劲,自己插不进嘴,也懒得管别人闲事,早就走在前头,到达一座危岩上面。

    皇甫碧霞眼尖,首先发觉,忙道:“我们快走,别叫他看我们笑话。”

    但那危岩高达百丈,白刚手脚并用,攀上岩顶,直是气喘吁吁。

    皇甫碧霞看着日影,再望望白刚,笑道:“我们且歇下来,吃点东西再走吧!”

    一说到吃的,何通不禁叫起一声:“啊呀!不好!我们忘了带干粮。”

    入山不带粮,的确是令人皱眉的事。可是,白刚和何通全是初次出门,难怪他会有此失。皇甫碧霞好笑道:“你两人如果不遇上我,包管会饿死在山上。”

    她笑吟吟打开一个小布包,里面包着十二张只有手掌大的荷叶饼,当下将饼分三份,笑说一声:“我也只带三天的食粮,分开来吃,只够一天了,今夜再找几只雪狐,飞鼠之类来烤吃,你两人吃一份吧!”

    何通食量奇大,一见只有十二张小饼,已是浓眉紧皱,再见自己只分得四张,不禁笑起来道:“这四张小饼,还不够填我一段肠角,这回怎生是好?”

    “活该!”皇甫碧露笑说一声,接着又道:“先吃一点刹刹饿火,再看有什么东西好吃的,就找一点来。”

    何通设奈何,四张小饼分作四口吃了,白刚和皇甫碧霞又各分给他两张,虽还不够,到底也略为好些,纵目四望,忽见一只大马猴疾跃而过,急喊一声:“抓它!”立即拔步奔去。

    如果何通悄悄请皇甫碧霞去捕猴子,以她那种神速的轻功,万无抓不到之理。那知他鲁莽一叫,大马猴受惊一跃,即折往一块大青石后面。

    皇甫碧霞暗笑道:“凭你这付身手,也想抓得住猴儿?”她存心看别人笑话,仍然悠闲坐在石上,细嚼她还未吃完的荷叶饼。

    白刚也认为何通抓不到猴子,总会回来,与皇甫碧霞娓娓清谈,不以为然。那知约有个把时辰,还不见何通回转,白刚担心起来,急道:“他这人莽摸得很,莫非又闯出祸来?你我快去察看。”

    皇甫碧霞也觉事出蹊跷,答应一声,随即联袂而去。

    青石后面,有一个斜陷下去的洞口,黑魆魆看不见底。洞口四周,杂长有各种树木;除了几株松柏还留下扶苏的绿叶之外,其余都是光秃秃的枝干。

    何通的一行脚印,到达洞口而止,料是已跟大马猴跑进洞里,甚至于迷了路径,无法出来。

    白刚向洞口高声呼唤,也听不到有人回答,着急道:“姐姐在外面等候,我进去探看一下。”

    一个文弱书生竟敢为友轻身涉险,这份勇气,使皇甫碧霞大为佩服。忙道:“你不可冒险,如果里面有凶猛的野兽或大蛇,怕不把你吃了,还是由我单独进去为妙。”

    白刚心里十分感激,但让别人涉险,而自己置身事外,岂是男儿大丈夫所愿?所以仍然要争先进洞。皇甫碧霞强他不过,只好由他先走,自己紧跟在他身后。

    入洞三五丈后,洞口折光已完全消失,白刚眼前一片漆黑,只好扶壁而行。皇甫碧霞已练就“虚室生白”的本领,把洞里情形看得十分清楚;但她童心未泯,见白刚摸索得象个瞎子,也觉十分有趣,存心看他的笑话,索性不出手相扶。

    但这深洞曲折黝黑崎岖,没有多久,白刚脚下一绊,一个踉跄向前跃出。

    皇甫碧霞如再不出手,那怕不把他跌个头破血流?笑了一声,同时一步跨前,将他拉了起来。那知在好笑中不觉用力过大,竟把白刚拉得住她双峰一压,心头一震,脚下一滑,两人同时倒下,滚成一团。

    这时,她真个又羞又急,好容易将白刚由她身上推直起来,自己也娇喘吁吁站起身子,嗔道:“你这人真可恨,要你守在洞口,你偏要来,害得人家跌了一交不算,还被你……

    呸!可恼!可恼!”她自觉那“压在底下”的话,十分不雅,只好娇骂几声。

    白刚何尝不是惊得心头卜卜乱跳,被皇甫碧霞骂了起来,更加慌乱,急忙一揖到地道:

    “刚弟真是无能,反累了好姐姐!”

    皇甫碧霞又“呸”了一声,笑起来道:“还说哩!伸手过来,让我牵你走!”

    白刚被她牵着,走起来也觉得快了许多,约有半个时辰,出了另一个洞口,但见艳阳清宪,一处十多亩的谷地展现在眼前。

    谷地两旁,许多三角旗形的小峰,一列一列向外延展。右面旗峰之间,伸出一道溪流,曲折蜿蜒,横过前面,向左面的群峰流去。溪流对面,是一座树林,树木高大,结实累累。

    谷中温暖如春,与危岩上相较,直是两个不同的季节。

    两人走往对岸,但见枝头累累尽是熟透了的苹果。皇甫碧霞一时兴起,轻身一跃登技,摘下两只碗口大的苹果,分一只给白刚,自己捧了一只,抹去皮上的凝霜,嚼了一口,即赞了一声:“好香!”

    忽见白刚满脸焦急之色,才想及方才被身外景色所迷,竟把寻找何通的事忘了,不禁好笑道:“你别着急,何通定是跟那猴子进洞,来到这里吃苹果。”

    白刚苦笑一声道:“那末,他又往何处去了?”

    皇甫碧霞向四周一瞥,随道:“别处都是山峰阻隔,只有这林子对面还有去处,想是他饱吃了苹果,顺步走往前面去了。这苹果又大又香,带几个当作干粮也好。”

    她当真跃身上村,摘了十几个苹果,和白刚分包好,立即穿林疾走。

    两人跑了一阵,皇甫碧霞似有所觉地“咦”了一声道:“那边有猴子的叫声,何通定是逗猴子玩,我先过去,你跟后来。”她话声一落,也不待白刚回答,身形一晃,已登树而去。

    白刚听说有猴子的声音,侧耳倾听,并没听到有何异样,但他相信皇甫碧霞说的不差,循着他的去向,拔足飞奔。

    经过一阵疾奔,白刚已感到上气不接下气,只得停步,服下一粒“御寒补神丸”,又向前奔跑。他跑跑停停,敢情已有个把时辰,仍然未通过这座果林,补神丸也吃了十多颗,精神虽有,可惜口渴,筋疲,无法再走,苹果水份不多,吃了也无济于事,只得坐地歇息片刻。

    那知他略一定神,即嗅到一股清香,回头一看,却见一颗鹅蛋大小碧绿色的果子,结在一根藤端,伸手摘了过来,近鼻一嗅,果然就是那一种香气,再见它里面液汁流转,十分可爱,忍不住放进口中一咬。

    果皮一破,液汁疾流进喉咙,但觉满口清香,饥渴全消,连忙带皮吞下。不多时候,身上酸痛疲乏的感觉,也完全消失。

    白刚暗道:“这是什么果子有此奇效?多找几个也好。”

    他再看那根果藤,约有杯口粗细,蔓延一丈多长,藤身每隔尺许即长有一叶,叶形如掌,也鲜红夺目,却又渐渐枯萎。顷刻间,叶落藤枯,竟与一根朽木无异。白刚心下暗猜道:“此藤倒是奇品,藤长丈余,只结一果,果实被摘,立即枯萎,不知是何名目,虎叔的园里就没有这株异种,可惜已经枯萎,不然,在事毕之后迁它回去,定使虎叔喜欢。……”

    他独自沉思片刻,又立即继续前行。

    这时,他已发觉气力十足,虽是奔跑如飞,仍无疲乏之感,心头大乐,更加用劲疾奔。

    约有数里之遥,已走到树林尽头,林外一条山径横过,到底该向左走还是向右走?他正在歧路上徘徊,要找有无脚印,忽听何通大嚷道:“找到了!他在这里!”

    白刚抬头一看,见何通肩上顶着一口石坛,手里提着一篮果子,由山径奔来,不禁诧异道:“我们找得你好苦,你尽嚷找到什么了?”

    何通放下石坛嘻嘻道:“我和她都在找你,还以为你被猴子拐跑了哩!”

    白刚听他一说,猛可想起皇甫碧霞,忙道:“你可见到皇甫姐姐?”

    皇甫碧霞恰也赶到,噘着嘴骂道:“你两个淘气鬼,找到这个又丢了那个!”

    忽然瞥见白刚神气充足,气宇轩昂,不觉惊道:“我以为你必定跑坏了,怎么反比方才还要健朗?”

    白刚自己也不明所以,当将在果林里的遭遇告知。

    皇甫碧霞思忖半晌,忽然惊叫道:“你吃的一定是朱藤翠果。我听恩师说过朱藤翠果的模样,正和你所吃的完全相同。据说幸获此果服食,足可抵三十年面壁苦练的功力,你纵然未曾习武,想必已具有极大的劲道,不妨试上一试!”

    白刚笑道:“但愿如此,但又如何试得?”

    “你找一株小树推推看!”

    白刚走到一株碗口大的梅树旁边,使力一推,不料那株梅树应手而折。他忽然失力,一个筋头竟翻了过去,直跌成一个“四脚朝天”。

    何通拍手大笑道:“妙极了!妙极了!我也还做不到。”

    白刚推身跃起,拍拍衣裳,不禁苦笑一声。

    皇甫碧霞笑道:“你嘴馋偷吃仙果,这一摔可就是报应!”

    白刚心里喜不自胜,笑道:“我这回不要何通背着走路了,你们在哪里相遇的?”

    皇甫碧霞眨眨眼,望了何通一眼,笑道:“别人说他傻,他才一点也不傻哩!你我在山顶喝西北风,他却在那边独享美酒。我听得猴儿惊叫的声音,赶过去一看,即见苹果堆满一地,旁边排列有许多石坛;傻兄弟偷吃了猴儿酒,醉倒坛边,呼呼大睡。我踢他好几脚才把他踢醒过来,还怪我不该把他弄醒。……”

    她顿了一顿,横了白刚一眼,续道:“后来就和他回到原路找你,那知你更加讨厌,明明告诉你随后跟来,你却躲着我去找朱藤翠果。害得我和他又分途找你,哎!淘气呀淘气!……”

    三人闲聊一阵,将何通扛来的一坛猴子酒浅浅一尝,果觉甜香可口。白刚诧道:“我曾经听说猴子会酿酒,从未听过猴子会做石坛,这石坛做得恁地光滑,厚薄和陶瓷酒坛一般,莫非是有人住过的地方?”

    皇甫碧霞道:“我也有此怀疑,但又找不到人迹,何通在那边边醉倒多时,也没有人干涉,可见纵是有人住过,那人也早已离开,这时天色不早,我们快住五梅岭去吧!”

    白刚此时的脚力已大非昔比,撒起腿来,竟和何通跑个首尾相接。

    三人走了一程,又转入另一处山区,因没有正式道路好走,有时还得手脚并用,前进的速度自然迟缓下来。何通舍不得丢掉那坛美酒,扛在肩头,走起来更是吃力。

    蓦地,一群梅花鹿由山上急窜而来。何通大叫一声:“妙啊!下酒的菜也有了!”放下石坛,就要去赶。

    皇甫碧霞惊觉鹿群怆惶奔逃,定有别的凶物随后,急叫一声:“别去!”

    侧耳倾听片刻,又道:“岭上有人厮杀,你两人跟我上来,千万不可跑散,我先上去看个究竟!”一长身形,腾空升起数丈,几个起落,即隐入林中。

    白刚、何通,随后赶了一程,已听到“锵锵”的兵刃交击声音。白刚担心皇甫碧霞孤身涉险,也未想到自己不曾习武,招呼何通一声,首先向上猛扑,仰望山巅,人影幢幢隐约可见。

    当他快到山顶,忽然一条人影由斜倒里窜出,把他一带,便身不由已横飘往一座山岩下面。他见是皇甫碧霞,急道:“上面是什么人?”

    “先别说话,在这岩后等我!”

    皇甫碧霞回了一句,一晃身形又自走了,过了半晌,带了何通同来,才道:“上面都是一流高手,咱们不是怕,但也少惹事为妙,我要探知双方为甚厮打,由岩后左侧可绕上去。”

    三个攀上岭顶,觅地藏身,果见十几丈外,有四条劲壮大汉围住两人厮杀。旁边站有一位六旬开外的老道人,但见他一手抚须,一手下垂,神态甚是悠闲,好象对双方厮杀有点漠不关心。

    被围困的两人中,一个是中年道人,一是十二三岁的小童。那小童年纪虽轻,武艺也还不弱。——只见他窜高纵低,手中剑忽挑忽削,身手十分矫健,中年道人有几次遇上险招,还得赖那小童驰救。

    白刚和何通不谙武艺,只算是着一场热闹。皇甫碧霞是个大行家,一眼看去,便知中年道人未曾尽量发挥,才被对方四人欺他无能。

    敢情那中年道人已是忍无可忍,忽然撤出一蓬剑光,但闻“当当”两声,立把当面两名大汉震退,喝一声:“师弟退下,让我打发这些鼠辈:”

    小童奋力刺出两剑,倒步一跃,退出门场,叫道:“大师兄!他们天龙帮险些把我害死,别放他跑了半个!”

    立又跃往老道身旁道:“师叔!你看鹏儿方才那招‘分光掠影’进步了么?”

    “还算不坏!”老道漠不关心地随口答了一声,忽然面色瞬息数变,就在这一瞬间,“当——”一声脆响,两条大汉已被震退丈余。

    中年道人哈哈笑道:“你们欺我岳鹏师弟年小,今日就教你知道清风道爷分光剑法的厉害!”

    但他话声刚落,远处一声长啸,四人又立即反扑上来。清风道人一听啸声,知故人后援将到,也冷笑一声,挺剑上前,但见剑光四射,把四名大汉迫得无还手之力。忽又听到一声呶哨,八条大汉由峰侧转了过来。

    岳鹏大喝一声:“你敢以多为胜!”小身子一闪而出。

    刚到门场的八条大汉吆喝一声,分出四人奔向岳鹏,另外四人又奔向清风道人。

    老道人这时也沉不住气了,翘首向天,发出龙吟般一声长啸,敢情即要飘然而出。

    然而,就在同一时间,一条身影疾射而到,落在老道身前,大喝一声:“大家住手!”

    这喝声威猛异常,十二位劲壮大汉各虚进一招,即倒跃出门场,垂手躬立。

    皇甫碧霞向那人望去,见他长得豹头火眼,狮鼻熊唇,身材高大,喝退十二位大汉之后,接着又道:“今有峨嵋派丹阳真人在此,你们竟敢胡闹!”

    又向老道拱手道:“丹阳道长久违了,请恕我明冲来迟,手下几个蠢材冒犯之处,并祈见谅。道长何事来此,能否见告一二?”

    丹阳道长见他明知故问,不免有气道:“你这只火睛豹子别装傻扮呆了,旗峰谷不是你天龙帮买下来的地方,怎不准我们进去?”

    火睛豹明冲哈哈笑道:“道长你既然要问,也不妨老实告诉你。旗峰谷只有一株‘朱藤翠果’此时尚未结实,不问你是否觊觎此果,任何人都体想进入谷中一步。”

    躲在岩石后面的三少年,听对方说起“朱藤翠果”的事,全部征了一怔。白刚和皇甫碧霞对望一眼,各自掩口失笑。

    何通却忍俊不禁,失声道:“那果子早被人家吃了,还吵什么劲啊!”

    丹阳道长听了火睛豹明冲的话,不免怒火上冲,突听说“朱藤翠果”被人偷吃,又是暗地一惊。

    余人也是吃惊不小。

    火睛豹明冲被派看管朱藤翠果,责任重大,更是惊叫道:“何方英雄藏身岩后,怎不出来相见?”

    皇甫碧霞情知无法躲藏,向白刚两人关照一声,便挺身而出,面对明冲喝道:“朱藤翠果早已化粪,你们还要不要吃!”

    各人被她这么一骂,全都勃然作色,但又知来者不善,却希望有人先他出手。

    火睛豹辨出方才发活的分明是男人口音,怎会忽然变成弱女?心知仍有人藏身岩后,先不理皇甫碧霞的讥讽,面对峻岩叫道:“是好汉就出来相见,何必成头露尾?”

    何通最怕够不上“好汉”,一纵身子,狂奔而出,喝道:“你穷嚷什么,我何通算不算好汉?”

    一条脸如锅底,身躯巨硕的壮汉骤然出现,确值得全场惊讶。但火睛豹久历江湖,一听对方开腔,已知是个挥人,反而和气问道:“可是你偷吃了朱藤翠果?”
第 3 章
剑气纵横三万里全文阅读作者:墨余生加入书架
    “嘻嘻!我吃的东西多哩,谁希罕那小小的藤果?”

    火睛豹情知对泽人难说得通,又转向皇甫碧霞道:“姑娘不象是偷吃翠果的人,究竟是谁偷,只要肯说出来,我决不难为你!”

    “呸!真不害羞,你问谁偷,难道是你家种的?”

    火睛豹见这个更加不可理喻,直气得七窍生烟,冷“哼”一声,跨上一步,敢情即要下手。

    蓦地,“呀”的一声惊叫,由岩后传来,皇甫碧霞回头一望,即见一道红影疾如流矢向岭下泻落。

    皇甫碧霞叫起一声:“不好!”一个纵步过去,白刚已失去踪迹。

    她万料不到竟有人在咫尺间将白刚带走,见那红影将要隐身入林,厉喝一声,即要纵步追去。

    那知眼前一花,火睛豹又拦在她面前,冷冷道:“小姑娘不说清楚,怎能就走?”

    皇甫碧霞已气极,但她知道一交起手来,就难得追上红影,眼珠一转,噘起樱唇道:

    “你这人好不讲理,偷果的人已去了十万八千里,你不去追赶,专在我面前赖死,岂有此理么?”

    火晴豹一怔道:“你说是那道红影?”

    “难道是鬼不成?”

    皇甫碧霞回了一声,见对方犹自沉吟不语,脚尖一点,腾身疾射而去。

    火睛豹暗道:“以那红影的身法看来,一定是她,难道她竟敢……”他忖度中忽然发觉眼前少了一人,还在未明所以,蓦地又有人笑道:“这才叫做同室操戈,风水倒转。”

    火睛豹见发话的是丹阳道长,不悦道:“道长此话究竟何意?”

    丹阳道长冷笑道:“那条红影的来历,阁下难道真个不知?”

    火睛豹暗叫一声:“不妙!”他想到此事被别人窥破,端的要大损帮誉。因此,对那人真痛恨到极点,但仍强辩道:“那人未必就是本帮的人,也不至于敢偷吃朱藤翠果。方才那鬼丫头的话,怎可当真?”

    朱藤翠果落在别人手里,丹阳道长同样大感失望,见对方这样分辨,正望就是如此,却又冷冷道:“如此说来,阁下莫非暗示仙果的所在?”

    火睛豹对于皇甫碧霞突然溜走,已觉事有蹊跷,丹阳道长所说,恰是他的疑虑。但他受不了对方一再挖苦,冷笑道:“明某自有主见,何劳道长绕舌?还请趁早离开此地,免致明某不顾交情!”

    丹阳道长知他已恼羞成怒,说一声:“承让了!”率领清风和岳鹏闯往旗峰谷的方向。

    那知还没走得儿丈,火睛豹又飞身过去一拦,喝一声:“往哪里走?”

    丹阳道长故作不解道:“明堂主不是打发贫道趁早离开么?怎又阻挡岔道去路?”

    火睛豹怒目一瞪,叱道:“旗峰谷岂是你们可去之地?”

    丹阳道长在峨嵋派中算是老一辈的人物,接二连三被阻被叱,怒极起来,不觉纵声狂笑。

    就在这哈哈狂笑声中,蓦地起了一声暴响。

    火睛豹回头一望,但见火豹堂十二条好汉,已有一人脑浆四溢,气绝身死,又听自称“好汉”那深人嚷道:“你们再敢拦我,管教你个个脑袋开花!”

    火睛豹怒火冲顶,杀机陡起,上个纵步过去,打算将何通扑杀。那知他步子方起,身后风声飕飕,丹阳道长师徒三人已纵步下岭,直奔向旗峰谷。

    人死事小,守护朱藤翠果事大,火睛豹略一忖度,喝一声:“你们擒下这小子!”自己又返身追往岭下。

    火豹堂下十二条好汉为了不让何通走回岩后,被踢死了一个,已是又惊又怒,当时听得堂主示下,要擒下何通,为首那人吆喝一声,余众立即挥刀舞剑,一涌而上。

    何通虽然是一条莽汉,但已打过几场不小的架,懂得多少决窍,双手叉腰,屿立不动,待兵刃即将上身,才奋劈猛扫,腿膝并用。群贼兵刃顿时有部分脱手飞去,其中两名首当其冲,竟被当场踢死。

    余贼惊呼一声,又即退下几步。

    为首那人厉喝一声:“若不将浑小子擒下,火豹堂的四大金刚就得交差了!”长剑一挥,另有三条大汉也吆喝一声,抢步上前。

    要知火豹堂四大金刚的艺业比金鹰堂的四丑还性几分,何通赤手空拳,怎生能敌?那知就在四大金刚将要发动的附候,忽然霹雳似的一声大喝,接着有人骂道:“你们这些无耻之辈,还不快点滚开!”

    群贼循声望去,但见一丈开外卓立一位劲装少年,手握长鞭,目光炯炯,威猛异常。为首的金刚不知来人是谁,回身喝一声:“朋友!你别管闲事为妙!”

    那人长鞭一挥,“啪”一声响,已卷上那金刚的脚胫,喝一声:“滚!”直把那金刚掷出一丈开外。

    何通大叫道:“妙啊!上官大侠你又来了!”

    群贼获悉来人是金鞭玉龙,惊叫声中,背死扶伤急急奔去。

    上官纯修并不追赶,转向何通道:“怎么只剩你一人在这里厮打,他俩人为何未见?”

    何通说一声:“奇啊!”接着道:“白刚原是藏身在那岩后,皇甫姑娘早已下山。”

    上官纯修见他指的是十丈外一座山岩,急纵身过去察看,那还有白刚人影?见何通也如飞而到,忙问道:“这是怎样一回事,你先对我说明白了?”

    何通结结巴巴说了半天,才把当天的经过说清。

    上官纯修听说红影曾在这岭头出现,委实吃惊不小,暗忖:“那红影一定是她,白刚吃她掳去,那怕不被折磨到死?”急吩咐何通道:“这事很不好办,我先迫下去,你从东北角那条山径下山,循路直走,四天后,咱们在金陵夫子庙会面。”

    他话声一落,人已腾空,一包干粮不偏不倚抛落何通杯里。

    何通见上官纯修去得匆忙,怔怔地呆想着:“白刚往哪里去了?那条红影是什么东西,害得这个也追,那个也追,以上官大侠那种功夫,也慌里慌张去追。四天要到金陵,去那地方干什么,到底有多少远,赶得及还是赶不及?……”

    他痴想多时,忽觉这些事定与白刚有关,急怀好干粮,疾奔东北。

    红日已是西斜,山风阵阵,寒气侵骨,但何通惦记着日刚,仍在崎岖的山路上飞奔。这条山路十分曲折,因而他自己的身影就在他眼前乱晃,跑得快,身影也晃得快,没有多少时候,已晃得他眼花捺乱。

    蓦地,“嘭”一声响,何通的光头撞上一团极富弹性的东西,身子被弹得顿坐在地上。

    他还在迷迷糊糊,不明所以,忽然两声马嘶使他惊觉过来。凝目一望,即见一匹乌油油的高头大马,屹立在一丈开外。

    他再摸摸光头,似觉上面有沾手之物,近鼻一嗅,却又腥臭得令人恶心,这才明白方才一撞,竟是撞在马屁股上面。一想起头钻马屁股的事,不由得气往上冲,飞奔上去,抡拳欲打。

    说也奇怪,由得何通象个凶神恶煞,那匹马仍是毫不惊慌,两眼望着何通,双耳后贴,摇尾低嘶,现出极亲昵的神情。

    何通见它那样温驯,竟不忍心擂打,反而轻轻抚它的长颈,暗忖道:“方才那一头撞去,岂仅力重千斤?这畜生吃我一撞,也不过前窜丈余,端的硬朗得紧,恰可作为代步,可惜没有鞍镫,怎样骑得?”

    他虽然心下为难,但见那马通体乌黑,只有鼻梁上一道白毛贯顶,延至背上,转下尾梢,腹部,回到下颚,好象一道白绳,将黑马分成两半,这般神骏的马,怎肯弃置不骑?当下一个纵身,跨转马头,疾驰下岭。

    那黑马敢情被何通一头撞服,甘供驱策,一声怒嘶,拨开四蹄,即如腾空驾雾地飞奔。

    何通喜得不停口地吆喝,怎记得方才诸般险事?那时候何通和皇甫碧霞光后现身,白刚虽藏身岩后,也知这场架非打不可,全神贯注,窃听岭顶的动静。不料忽有一只柔荑之掌,由后面一握他的右臂。

    白刚还以为是皇甫碧霞,怎知回头一看,即见一个身着红衣红裙,面目狰狞的怪物,禁不住惊叫一声。但那怪物挥手之间,白刚已顿失知觉。

    待他苏醒过来,已到了掌灯时分,睁眼一看,原来置身在锦褥罗帐里面。帐外清一色檀木家具,芳香扑鼻。壁间悬有一幅“四美嬉春图”,人物栩栩如生。图下一架梳妆台,堆着诸般用品,琳琅满目。由这房里的陈设看来,分明是富室千金的闺阁。

    一个单身男子怎好睡在人家女儿的床上?白刚心下一惊,急将盖在身上的缓被掀起,那知他刚掀开一半,即有一只纤掌往身上一按,同时听到娇滴滴的声音道:“你怎么就醒起来了,不妨多睡一会!”

    白刚抬头一看,但见一位年已及笄的少女,不知何时已到身侧。那少女艳丽的程度,比起皇甫碧霞犹胜几分。乍见之下,不由得在心湖上荡起一粼涟漪,急强自制压下去,问道:

    “这里是什么地方,在下怎会来到这里?”

    那少女翦水双瞳,顿时显出几分诧异之色,反问道:“你怎会来到这里,难道自己都不明白?”

    白刚凝思片刻,恍惚记起前事,沉吟道:“在下好象是被一位红衣……掳走,当时因为昏迷过去,以后的情形并无所知。”

    那少女一脸困惑之色,沉思良久,才笑道:“你在什么地方被人掳走,总该记得吧?”

    白刚由这少女身材看来,与那怪物一般无二,而且也是穿着红衣,可是一个美胜西施,一个丑如模母,要说两者会有牵连,决难令人置信。他心里疑云重重,急忙下床回道:“我当时在五梅岭被掳,听说那地名叫做‘旗峰谷’,到底这里是何方?”

    那少女大吃一惊道:“我们这里是金陵梅子洲,你来我家已有三天之久……”她见白刚仍是茫然,接着又道:“你先说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白刚。”

    “好了!我姓葛,名叫云裳。你是我慧姨在前天夜里背回来的,说你中了千面人妖的夺魄**散,定要找到千百人妖讨取解药,才可把你解醒。她把你安顿在这里,立即赶去寻那人妖,临行的时候,要我照顾你,还说你是她的……”

    她想起慧姨所说的下文,不由得掩口一笑。

    白刚听她那样一说,更加坠入五里雾中,暗忖:“这也奇了,旗峰谷到金陵,少说也有两千多里,怎能一天便到?依他说中了夺魄**散,必需千面人妖的解药,我怎么又自已醒了起来?她指的慧姨究竟是谁呢?……”一连串的疑问,使白刚想得头晕脑胀,不觉失声道:“这般说来,当然不是令姨挟持在下了!”

    葛云裳也同样不知底细,但她深知她慧姨为人持重,眼界甚高,白刚固然一表人材,也决不至一见就动。

    但慧姨却说白刚是她的同门,而他又一无所知,如果两人从未相识,慧姨却甘愿冒险去寻找人妖,索讨解药,这事岂不奇怪?葛云裳玲拢剔透,体会到她慧姨定已看中这陌生少年,芳心里竟冒起一种无名的妒意。

    但又怕被白刚窥破她的心意,故意“呸”一声道:“你别想得太美了,我慧姨还掳了一个活潘安回来了哪!”

    白刚无缘无故被人抢白,不禁有几分着恼,但他旋即想到与对方素昧生平,而人家竟有守护两昼夜之久,这份情义怎能抹煞?笑笑道:“在下言语间并不敢自行夸耀,也不曾臆测令姨存有不端之想,姑娘为何口出戏言?”

    白刚虽然笑脸相向,话锋却是十分凌厉,葛云裳怎会听不出?暗忖:“这人真正无情无义,我两天来不分昼夜守护着他,连一句笑话都不肯放过……”

    她自觉这个委屈太值不得,顿时鼻端一酸,泪光盈眸,几乎夺眶而出。

    大凡只要是女人,绝对多数只知自己,不知别人,只怪别人,不怪自己。对于一个问题发生,定是硬生生把自己的错误派在别人的头上,葛云裳何曾能够例外?她盘算了半晌,终而恨恨道:“我葛云裳总算是认清你这无情无义的匹夫,下次再不……”

    这一番无理的斥责,更使白刚忍受不了,但见她欲泣无泪,楚楚可怜的样子,心肠一软,怒意全消。回忆对方所说,分明已对自己动情,否则,“无情无义”这四字怎生说得?而且不避嫌疑,与陌生男人厮守房中?白刚心**及此,不由惊喜参半,想起和家里的楚君妹妹虽未山盟海誓,但已心事相通,白梅女虽也是萍水相逢,却不辞辛劳,护送求药,致玉人入抱,略事温存,再加眼前这个进来,今后如何了局?再则,自己在旗峰谷失踪,皇甫碧霞和何通不知何等着急,虎叔又在病危,自己怎可在金陵贪恋美色?白刚头脑发胀半晌,忽然起身一揖道:“请葛姑娘休要生气,在下已自感言词冒犯大为不该,守护之恩,日后当求报德之处,目下尚有要事在身,容我就此告辞。”

    葛去裳见他要走,反而大为着慌,急一拦房门道:“你怎么能够走,我没有赶你走哇,教我向慧姨娘怎样交代?”

    白刚暗自好笑道:“这回可教我学到应付你们的手段了,只要你们一发狠,我就溜之大吉。”对付唠叨女人的方法是“走”,也不失为一条好计策,但这一方法有时仍未必生效。

    他想好了计窍,即从容笑道:“在下与今姨素昧生平,更无瓜葛,并无交代可言,如非时间急迫,多候她一两天尚无不可,只因……”

    葛云裳冷“哼”一声道:“你倒说得轻松,人家冒险去为你索讨解药,至现在生死不明,要你等她回来,你还要说走,难道真是狼……”葛云裳情急之下,几乎连“狼心狗肺”

    四个字也要骂出口来。

    但她又怕把白刚激恼,下不了台阶,急又改口道:“再说你已几天没吃东西,就准你走,也不急在这时,慧姨快则今夜,慢则明天,定会赶回家来,难道再耽搁一天也不行么?’”

    白刚虽是心急如焚,但他被葛云裳一串连叱带骂,却也想到就此一走,对那位慧姨委实有点负恩,万一她因为讨药,遭受不测,难道就丢下不管?因而随口问道:“那千面人妖是怎样一个人物?慧姨如果讨药不成,能否打得过人妖?”葛云裳见他去意转缓,并跟自己称起慧姨,不禁嫣然一笑道:“你先别着急,我替你找吃的去!”话声一落,已飘然而去。

    白刚见眼前倩影一闪而逝,愕然暗道:“想不到她弱不禁风的样子,竟然也会武艺,看她去时那样快捷,怕本领不在白梅女之下哩!”

    他暗赞一会,又想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人家,当即缓步踱出房外。

    此时碧月斜照,遍地如银,但见这座院落墙绕屋,屋套墙,到底有多少房屋,也看不清楚。只觉近身之地好象是一座花园,占地约有里许。

    园里有花草,有树木,有假山,有小亭,有……一切花园里应有尽有的设置。

    白刚只头一看,发现自己竟是在数层高阁上面,相距地面也有五丈高下。走廊尽处才是楼口,但已用铁门封闭,使这座高阁自成绝地,暗道:“方才即使要走,也无法走下楼去,倘……”

    他正在凭栏独思,忽见人影一闪,以为是葛云裳回来,忙叫出一声:“葛姑娘!”

    但他伫候半晌,不闻回音,也不见再有人来,正觉奇怪的时候,忽然一声冷笑自屋角传到,由近而远,瞬即消失,暗付:“难道有鬼?”

    白刚起先见影不见人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但方才那女子的笑声,总不该是耳虚乱鸣。

    这么大一座院落,竟静悄悄没有半个人声,也没有半盏灯火,一种无名的恐怖立即涌进心头,不觉机伶伶打个冷战。

    就在他惊疑而要回步的时候,忽又见一道人影捷如飞鸟般穿来,身形刚落,即道:“快进去吃东西,我再陪你出来看夜景!”说罢径自走进房去。

    白刚看清楚是葛云缓回来,本想把方才所见的事告诉她,又怕被笑说疑神凝鬼,终而忍住不说。

    待跟进房中,即见桌上放着一大碗燕窝粥,一小蛊参汤,包子一盘,小菜四碟,这些汤汤水水和零散的东西,经她和盘托着,腾身跃上五丈高阁,竟不拨落半点,白刚不觉目瞪口呆,忘了应该先吃点什么。

    葛云裳好笑道:“你痴痴地想些什么?还不先喝参汤,再喝稀粥,然后吃包子吃菜,省得伤了胃肠。”

    白刚嚅嚅道:“但是你……”

    葛云裳打断他的话头道:“不必你呀我呀了,我自己知道,你一面吃东西,一面听我说还不行吗?”

    白刚着实饿得肚里空空,说一声:“叨扰!”也就吃了起来。

    葛云裳坐在白刚对面,手托香腮,看着他吃,一面笑道:“你以为慧姨怕了千面人妖么?那才真正笑话,恐怕两个千面人妖也不是她的对手,她听说猴矶岛一怪三妖,同时来到中原,担心那四个妖怪会聚在一起。你可知道千面人妖就是三妖里面的一个?”

    一怪三妖的事,白刚曾听疯和尚说起,知他们要和碧眼鬼冷世才,通天毒龙单晓云的手下结盟,掠夺白梅灵果,那班人不仅功力高深,并且恶毒狠辣,慧姨纵令本领强煞,恐怕也难对付人多势众。忙道:“万一那一怪三妖聚在一起,慧姨可是十分危险。”

    葛云裳道:“你别发愁,我家慧婉的本领比我还高许多,纵然索讨不成,也未必就会丧命。”

    白刚见她说来颠三倒四,更加着急道:“你说她会不会发生危险?”

    “你倒会发急了,我不是神仙,怎能算得出来?何况相距几千里哩!”

    “几千里?哎呀!慧姨怎能三两天就走个来回?”

    葛云裳“噗哧”一笑道:“你这人专爱打岔,你知道我慧姨有只神雕翠翠,可载人飞翔,还会帮人打架……?”

    她忽然想起一事,端详白刚半晌,又道:“你这人真是奇怪,按说中了千面人娇的**散,便要失魂落魄似的如同废物,你怎会自己好了起来,难道预先就服了解药?”

    白刚失笑道:“千面人妖既然陷害我,怎会给我先服解药,莫非是我先服过一颗朱藤翠果的缘故。”

    葛云裳先是愕然,旋又大喜道:“那就是啦!听说那种翠果,能令人增加三十年功力,当然也能治毒疗伤啊!”

    两人正在娓娓而谈,蓦地又听到一声冷笑。

    白刚听出那声冷笑,正是凭栏所闻,陡然一惊,再看葛云裳已一闪而逝,暗道:“这笑声极非善意,莫非这葛姓女子也不是好人么?”

    他这一转**,立即将想到楼口封闭,室空无人的事,曾听说大家闺秀常有窝藏汉子的事,更是越想越惊。

    这当儿,“嗖—”地一声,窗口那边又跳进一条身影。

    白刚还没看清是什么人,惊得拨头就跑。

    那知他刚迈开步子,即被那人在脚下了一点,顺手一捞,飞纵而去。

    那人掳了白刚直达玄武湖边,才解开他的穴道。

    白刚一看之下,不禁惊喜道:“原来是姐姐你,方才由窗口跃了进去,真要把我吓死了,你怎知我……”

    皇甫碧霞猛见城墙上一条人影泻落,忙一挽白刚,几个起落,躲进竹林里面。

    在五梅岭的时候,白刚见皇甫碧霞天不怕地不怕,相隔不到三天,怎就变成胆小如鼠,白刚心下纳闷,却又不敢动问。

    蓦地“嗖”的一声,一条人影从竹林上空掠过,同时发出一声冷笑,接着又传来一声叹息。

    白刚暗自一怔道:“这声音可不就是在阁楼上听过的?”

    皇甫碧霞却喃喃骂道:“这无耻贱婢,果然厉害,你我还是走远一点好!”不待白刚回答,忙又牵他的手穿林而去。

    约有顿饭之久,到达一座庙宇,但见红墙白瓦,映月生辉,檐下壁间,尽是些精工雕刻。两人越墙而入,见庙里灯火俱熄,四下寂然无声,厅堂虽很宽敞,但没有神象佛象,只见一列列的牌位,安置在神座上面,座前各有神案,红幔低垂,将及地面。

    两人无心浏览,走进右侧面的神案下面,席地而坐,案前的布幔和大香炉恰能遮住他两人的身子。

    白刚透了一口气道:“姐姐这般紧张,难道大有忌讳么?”

    几天的小别,两人的情分更是加深,皇甫碧霞听她姐姐低姐姐短,明眸中不由闪出异彩,在黑漆的神案底下仍林看得十分灼亮,她笑了一笑,即道:“大忌讳虽然没有,小心一点总可免去不少麻烦。”

    白刚想要知道更多一点,又问道:“姐姐说的是那红衣姑娘么……”

    皇甫碧霞听他称呼上对那红衣姑娘还是亲切,心里冒出一口酸味,“哦”一声道:“怪不得一见我到,扭头就跑,原来你还舍不得离开她,可怜……”

    白刚着急道:“你别冤枉了,我正因对她起了疑心,打算不辞而别,猛见有人跳窗进屋,以为是她回来,才……”

    “好了!别多废话,你可知那红衣贱婢是什么人?”

    “她的名字叫做葛云裳,其余并不知道。”

    皇甫碧霞冷“哼”一声道:“名字例蛮不错,为人却狗彝不如!”

    “姐姐可知她的来龙去脉?”

    皇甫碧霞白他一眼,以为他心里不服,并且知道更多,又“哼”一声道:“你把这两天的经过回想一下,岂不更加明白?”

    白刚知道她把话路扯错了。急道:“这两天来,我都昏睡度过,那会知道什么?”

    听说他昏睡两天,皇甫碧霞不免有点疑惑,诧道:“这就奇了,当时为何不替你把**解了?”

    “听她说有个慧姨去寻解药。”

    皇甫碧霞暗叫一声:“侥幸!”却又正色道:“好吧!让我告诉你好了!”

    白刚正在凝神侧耳,静候下文,不料皇甫碧霞不但住口不发,反而用柔荑之掌,连带他的嘴巴也封了起来。

    少顷,葛云裳的声音在厅外“噫”一声道:“方才分明有人说话,怎地一下子就没有了?”

    另一个少女音道:“别找了,由他去吧!”接着又叹息一声,象是十分惋惜。

    皇甫碧霞听得那两人去远,才冷“哼”一声道:“要不是为了你,我非教她尝尝翻雪掌的味道不可,但下次遇上,还是决不饶她!”

    白刚听她头一句话,心里即是感激,又是暗惊。他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对于情爱的事还懂得不太多,但已感到一种无名的纷扰,会使他将来不知所措,急岔开话头,央求道:“说那红衣姑娘究是人是鬼嘛!”

    皇甫碧霞见他被掳几天,还是恁地不解风情,芳心又喜又羞,原握在他腕上的纤掌也紧了一紧,“唔—”一声道:“这事得从头说起。当天我见你被红影掳去,心急得什么似的,忙摆脱了火睛豹,随后急追,因为晚了一着,只能揣摩红影的去向,越过旗峰谷,回到我们与何通分手那座岭顶,居高临下,四面瞭望,仍不见你踪影,忽又想到何通独个儿在旗峰谷,定遇危险,只好先回去找何通,在那苹果林边,忽见三条人影奔过,不久,又有一人,追赶过去,你猜那人是谁?”

    “一定是何通!”

    “不对!前面三人是老道师徒,敢情他们不见朱藤翠果,也和我一样要找那红影算账去了,后来那人却是火睛豹。当时我无暇过问,即向林里疾走,刚出果林,又撞到一个熟人……”

    “这回可是何通了!”

    “你又错了!”皇甫碧霞见白刚一连猜惜两次,不禁格格桥笑,连晃得花枝乱颤。

    两人本是近在咫尺,皇甫碧霞又笑又晃,一阵阵处女的幽香冲进白刚鼻端,使他如止水的童心,荡漾得又舒服,又难受。急把激荡起的心波抑制,岔开道:“那,就该是上官大侠了!”

    一提起上官纯修,皇甫碧霞立又觉得有个健硕的身形在眼帘晃动,他虽然不象白刚那样温文尔雅,并有一种刚毅过人的潜力,但那样一个身擅绝技,行道江湖的青年,确也算得上人中龙凤。她并不觉呆了一呆,才点点头道:“这回给你猜中了,我下山以来,熟人就是你们三个,如猜不中,真正该打!”

    白刚不觉也笑出声来。

    皇甫碧霞狠狠瞪他一眼,续道:“他因发现千面人妖入五梅岭,当即循迹追寻,恰巧解了何通的围,又吩咐何通在四天里面赶到金陵夫子庙,然后自追人妖。是以不待我问,即将你的情形告诉我,要我分途追寻,叮嘱我如遇人妖,不可明斗,以免中她的夺魄**散。我今天傍晚在雨花台上正愁找不到你,忽见南方飞来一只大雕,雕背上还有个红影,我急飞纵过去,那红影已由高阁疾射而下,原来你就在里面……”

    白刚听到这里,恍然大悟,知她误将葛云裳当作千面人妖,想到背上那人定是“慧姨”,人家冒着极大风险去寻解药,怎好对她起误会,忙道:“姐姐你……”

    皇甫碧霞蓦地一怔,手掌又封住他的嘴巴,低声道:“你休走开!”一长身躯,纵上瓦面,恰见一团赤红身影,施展上乘轻功飞掠而来,暗忖:“你这贱妖纠缠不清,我定给你知道厉害!”

    她等待那人临近,忽然翻腕推掌,劈出一股劲疾无伦的掌风。“嘭”一声巨响,震得屋瓦横飞,那道赤红身影斜飘三丈开外。

    皇甫碧霞一击不中,立即纵身过去,还想举手发招,那知一眼看去,却见那人长髯垂胸,紫髯罩体,分明是一位全真老道,那会是螓首蛾眉?老道人骤然被袭,怔了一怔,立即朗声骂道:“你这臭丫头敢情瞎了狗眼,敢偷袭你紫髯道爷!”

    紫髯道长欧阳坚和金鞭玉龙化敌为友,结伴同行的事,皇甫碧霞也曾听过,此时已知打错了自己人,应当解释才是,但她心高性傲,几曾服过谁来?吃对方一顿臭骂,随即“呸”

    一声道:“原来是三绺紫毛的牛鼻子,打了你又怎样?”

    欧阳坚受对方一掌偷袭,若非闪避得快,险些丧命,此时见她恶脸相同,十分刁蛮,直气得次朝瞪眼,厉喝道:“无知小辈,你真要自己找死,那就休怪欧阳坚以大压小了!”

    皇甫碧霞见他气得须发颤抖,觉得十分有趣,心里一乐,怒气顿消,却故意激道:“紫髯道长果然威仪非凡,还会吹胡抖发,到底尊容象关公呢?还是象包公呢?请先表白一番再议!”

    紫髯道长性情偏激,容易动怒,确是极大缺点,几天前神州醉丐已经当面说过,这时被皇甫碧霞一激,顿时记起前情,暗忖:“对付一个黄毛丫头,那值得这般动气?”当下呵呵大笑道:“小丫头莫要放刁,贫道不与你一般见识,且说出令师称号,待我找他理论便了!”

    皇甫碧霞冷“哼”一声道:“凭你也配问我师父,你如能在我掌下走十招不败,我皇甫碧霞就任凭……”她一想到底下两字说出不妥,立即戛然收口。

    欧阳坚一听她口气,便知初闯江湖,狂傲却不在自己之下,不禁又呵呵大笑道:“小丫头黄毛未退,居然有此狂傲,如不教你开眼界,你也不肯心服。但贫道生平不欺弱小,让你先发三招就是!”

    皇甫碧霞方才自己失活,已不胜娇羞,再被欧阳坚轻视,怎还按捺得下,说一声:“老不识羞,接招吧!”翻手一掌,一招“玉叶璇花”挟着呼啸风声疾卷而出。

    欧阳坚几十年的修为,独霸辽东,艺业岂同等闲?但他轻敌过甚,以为略一闪开即行,怎知翻雪掌的掌劲笼罩范围极广,由得他闪避得快,也被余劲扫得他半边身子发麻,身如轮转,惊得出了一声冷汗。

    皇甫碧霞一掌过后,立又笑盈盈道:“怎么样?这回不敢夸口了吧?”

    蓦地一声骏马怒嘶,接着有人叫道:“皇甫碧霞!原来你也来了!”

    皇甫碧霞一听是何通的口音,忙道:“欧阳老道!暂寄下两掌,我的朋友来了!”身子一晃,飘落院外。

    欧阳坚也听出是何通的粗嗓子,见面前这小姑娘说是她的朋友,怔了一怔,也就飞纵跟出。

    何通刚滚下马背,即见欧阳坚怒气冲冲而出,不禁“噫嘻”一声道:“紫胡子老道也在这里,哎呀!你气恼什么?她是上官大侠的师妹呀!”

    欧阳坚不觉茫茫地“哦—”了一声。

    皇甫碧霞“噗哧”一笑道:“方才事出误会,请道长原谅我冒犯之处。”

    欧阳坚哈哈大笑道:“既是自己人,何须客套,欧阳坚也有不是之处,但皇甫姑娘方才情急暗袭,莫非另有强敌象我一样么?”

    皇甫碧霞道:“千面人妖也不能算是怎样强敌,因为她穿着红衣,月光下分不出红紫,所以……”

    何通听说那人穿的红衣,忙道:“是个女的么?找到白刚没有?”

    皇甫碧霞闻言一愣。想起白刚早就藏在庙里,听到外面一骂阵,该知道欧阳坚到来,为何不见他出来相劝?她回顾庙门一眼?说一声:“糟糕!”纵身越墙而进,赶往神座下一看,那里还有白刚的影子?她蓦地记起一人,回身就想追去。

    欧阳坚恰也越墙入庙,见她恁地慌乱,便知发生变故,忙道:“姑娘且别心急,我们往外面商议一下,三个臭皮匠总要赛过一个诸葛亮。”

    皇甫碧霞也觉言之有理,联袂出庙,便将日来经过概况说了一遍,并下个断语道:“定是那无耻的贱妖,趁我们在屋上厮杀的时候,偷把人藏过一边,再趁我们在这里说话,便把人带走。”

    何通听说携走白刚那红衣女子,就住在梅子州,也不问梅子州坐落何方,即高声嚷道:

    “待我铁罗汉去捣她那鸟屋!”话声未落,就要跨马。

    欧阳坚听说劫持白刚的人就在梅子州,不禁大吃一惊,一手抓住何通,急道:“此事大有蹊跷,不可鲁莽!”

    皇甫碧霞以为欧阳坚不敢开罪对方,冷“哼”一声道:“道长既有顾虑,可不必前去,千面人妖纵有通天本领,皇甫碧霞也要斗她一斗!”

    欧阳坚见她心急如火,忙道:“依姑娘所说,我看白刚定不是千面人妖所为……”

    “不是她?我分明在阁楼上把白刚救了出来,又清清楚楚看见一个面目娟秀,身穿红衣的少女由阁楼纵出,那少女后来还到这庙里搜寻,谁说不是?”

    欧阳坚听得尽是摇头,好容易待她说完,才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千面人妖已是六旬开外的人,由得她驻颜有术,也只能象年轻少妇,决难有少女那种风韵。而且她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葛云裳也不是人妖原来的名字。再则当时白刚中人妖的夺魄**散,她身上理当带有解药,何需去寻找几天之理?”

    皇甫碧霞见欧阳坚分析得大有道理,不觉娥眉紧皱道:“那么,和白刚在一起的红衣少女是谁?”

    欧阳坚道:“梅子州那座大庄院的主人,是赫赫有名的白眉姥姥,她武功之高,几乎与疯和尚,神州醉丐并驾齐驱,但性格出奇的古怪,不论黑白两道人物惹她动气,定遭剔目削耳。贫道就在今天途经梅子州,偶见屋角雾气蒸腾,近前偷窥,才见浓雾由她顶门喷出,由此看来,她的艺业本但已臻化境,甚且已入玄境……”

    何通急得跺脚道:“什么化境,玄境?我只要问她要人!”

    欧阳坚沉思半晌,才道:“人当然是要,最好还是先打听清楚,到了天亮再具名投帖,请白眉姥姥命那葛姑娘放人……”

    皇甫碧霞不知由什么时候起,已把白刚看成她自己的一部分,听说还要等待天明,岂不生米煮成烂饭?急道:“要是今夜便生事故,怎生是好?此刻由我先去打探,从中阻挠,如无意外,明天再登门拜访比较好!”

    欧阳坚想了想,知道这姑娘已对白刚起了几分情意,要阻止也阻止不来,微笑道:“这样也好,但要小心为是,贫道和黑娃儿先住夫子庙等待上官纯修,今夜三更在夫子庙相见。”

    何通诧道:“这里不是夫子庙?”

    皇甫碧霞好笑道:“夫子庙在秦淮河畔,怎会迁到玄武湖来?”

    何通气愤愤骂一声:“那小子冤我!”忽又哑笑道:“他也冤得不错,不然我也遇不着你们了!”

    各人问起情由,知他问路时鲁莽,被人指向玄武湖,真正是南辕北辙,皇甫碧霞笑了一阵,才道:“道长不必替我担心,你要是遇着上官师兄,便叫他往梅子州找我!”

    欧阳坚听她话意,并未把方才的话放在心上,边想劝戒她几句,一忽听“嗖”一声,皇甫碧霞已经走了,不由得暗叹一声,与何通径进城去。

    皇甫碧霞回到梅子州那座大阁楼,见顶端一角,尚有灯光透出,心想:“那红衣残婢定在里面干好事,要突然闯了进去,岂不羞煞?……”她迟疑半晌,忽又转**道:“白弟不该是轻薄之徒,即使做出那种事,也必是受胁所致,怎可不加解救?”

    她心头一决,即使出一个“霸桥飞絮”的身法,轻轻巧巧落在窗前,即见两个女子的身影,被灯光映在窗纸上,同时又听到葛云裳的口音道:“慧姨为他冒了多少风险向千面人妖讨药,几乎伤在三妖之手,要不是狮头太岁老怪看出姥姥当年信物,只怕已难幸免。他这般无情无意,不辞而别,确是令人痛心!”

    皇甫碧霞大惑不解,暗想:“听她所说,不但不象劫持白弟弟,而且白弟弟也不在这里,他到底被谁劫走?”

    正思忖间,又听另一少女叹息道:“这事也难怪他,虽然你向他解释,仍难使他深信。”

    葛云裳又道:“我看将他掳走的白衣贱婢,定是狐狸精转世,不然他怎肯任人安排,藏匿起来?”

    皇甫碧霞被人骂作狐狸精,顿时粉脸上一阵供热,即要冲进房去,忽又听到被称为“慧姨”那人笑道:“你几时学会小家气了,事情还没弄清,就胡乱骂起人来,你骂她狐狸精,她可不是骂你作无耻贱婢?”

    皇甫碧霞不禁一怔,暗道:“我和白弟弟在竹林的话,难道被她听去?”

    葛云裳恨恨道:“慧姨你好呀!听人家胡说骂我,不当场撕她的嘴,还让她跑掉,却回这里传话哟!”

    “你不懂得自己撕去,人家早已上门来了呀!”

    皇甫碧霞一听话头不对,情知已被对方察觉,也娇叱一声道:“你这贱婢,敢在背后咒人,还不滚出来见个高低!”话声一落,便飘然下楼。

    窗门“呀”一声开处,一团红影射落地面,身形未定,即开口骂道:“你骂人还敢上门取闹,我看你活不耐烦了!”

    “呸!三更半夜,把汉子藏在房里,难道还不是下流无耻?”

    一个黄花闺女被人指着鼻子骂她偷汉,怎生按捺得下?葛云裳气得要哭,颤声嚷道:

    “你这贱婢!自己跑来拐汉子,还要血口喷人……”

    皇甫碧霞也是满怀冤屈,冷笑道:“谁有空和你拌嘴,如不怕死就……”

    葛云裳“呸”了一声,双臂一分,人随堂进,疾取对方太阳穴。

    皇甫碧霞赶紧挫身翻腕,准备硬接对方一掌“钟鼓齐鸣”,不料斜里一条纤影飞到,罗袖一拂一带,自己的身形已被带开一边,对方也被拉了回去。

    葛云裳周头一看,竟是她慧姨出手拦阻,不禁有气道:“好呀!你也帮着外人欺侮我,谁教你把那汉子背回来,让人家上门叫骂啦?”

    慧姨顿时双额绊红,叱道:“你敢情是疯了!怎么这样说话?……”但她忽又记起两度窥见葛云裳和白刚在房里相对的情形,一时百感交集,又幽幽道:“随你意吧!……”飘然退过一旁,对于二女舍命相搏的事,竟是置若罔闻,独自追思近日来的遭遇。

    那是三天前一个傍晚,夕阳西斜,她独自乘雕远游,忽见一道纤小红影荷着一物,打地面疾行而过。她一瞥之下,见那人身形装束都和葛云裳十分相似,暗忖“这小妮子独个儿出来干什么?”随即轻喝一声:“翠翠快追!”

    神雕翠翠微一振翅,已到了红影上空盘旋。她俯首一看,认得是千面人妖背着一个昏睡如死的少年书生,心知对方又要干那荒淫的勾当,立刻纵身离雕,直落人妖面前,叱一声:

    “你这千面人妖往哪里走?”

    千面人妖怒道:“你这小妮子好没有道理,怎一见面就骂我是人妖?”

    “任凭你鬼脸多变,瞒得了旁人,瞒不了我红飞卫方慧,休要在我面前要花枪了。”

    千面人妖虽不认得方慧的本人,但“红飞卫”之名远震边睡,而且又由大雕的背上飞落,那还有假?明知不妙,仍然和颜悦色笑笑道:“女侠好大名气,请问拦我婆子有何见教?”

    红飞卫见她一笑,那张鬼脸就显得更丑,也笑道:“彼此河水不犯井水,我卖你个人情,把你背来的人放下,自管走你阳关大道去吧!”

    到口的肥肉,怎肯舍弃不吃?千面人妖不禁冷“哼”一声道:“你这臭婊子休以为我婆子怕你,天下男人多的是,你偏向你奶奶争夺老公……”

    方慧不料那人妖什么话都说得出口,恨得喝一声“打”,罗袖一挥,一股潜劲疾射入妖胸前。

    千面人妖乃猴矶岛一怪三妖之一,艺业并不太弱,只因身上背着有人,转侧不便,左肩已吃袖风扫中,但觉着体如刀,赶忙纵开一步,将背上的人放落,刚要起身迎敌,对方又是一袖挥到。这时要想闪避已来不及,只好一个“痴驴打滚”滚出两丈开外。

    方慧还待使这人妖多多出丑,蓦地看到一道黑影由远处飞射而来,疑是刘方的后援,随即招落翠翠,换起昏睡的书生,跨上雕背,振翅飞去。

    此时,方慧才看清救来的人长得英挺俊秀,一表人材,嘴角微向上翘,更显出坚毅果敢的性格。方慧见这样一位丰采不凡,年貌相若的少年躺在她的怀里,一颗芳心卜卜乱跳,然而在这慌乱中又带着几分甜蜜的滋味。

    但他这时瞳孔无光,鼻端生凉,分明已中了夺魄**散的毒,急忙催雕飞回葛家,诿说是同门师兄弟,托葛云裳秘密照料,连白眉姥姥也不让她知道,然后独跨神雕,追寻千面人妖讨取解药。

    她连找几天,终而在飞云洞前找到一怪三妖聚在一起,千面人妖立即破口骂道:“你这臭婊子不把我的人送来,叫你不得好死!”

    方慧心头火起,本当给她一顿好打,但见一怪三妖俱在,即使能够取胜,也要延误时刻,冷笑道:“姑娘怕你不成?但我此次寻来,并不想多事,只要你把解药交出,我便饶你不死,否则……”

    千面人妖叽叽怪笑道:“否则你就没福享受那话儿了!哈哈……”

    千面人妖正在恣情嘲笑,不料方慧罗袖一挥,两点寒星射出,“卜”一声响,两颗门牙顿时碰落。

    万花艳妖和百灵蛇妖见一位少女竟然如此嚣张,不约而同,各亮出三尺长剑一拥而上。

    红飞卫艺高不乱,待两剑将及身前,突然双臂一分,粘开长剑,大跨一步,从剑隙走过,直迫人妖身前,神手便抓。

    老怪狮头太岁虽不知红飞卫的来历,但见她出手诡异,已暗作援手的准备,此时喝一声:“且慢!”脑袋一晃,长发忽然笔直射向方慧身后。

    红飞卫方才一手迅速异常,看着即抓到人妖前襟,忽觉身后风声有异,急旋身逃过,见那狮头太岁发箭未收,也暗惊对方功力,随即冷笑一声道:“亏你这老怪是武林上响当当的人物,也要加入战围,出手偷袭,不怕人笑你以多为胜么?”

    狮头太岁哈哈大笑道:“小妮子想以高帽子压我,须知老夫决不吃这一套,要是老夫真个助拳,还不手到拿来!”

    红飞卫听他自尊自大,心里有气,但对方如果四人联手,自己确无取胜的把握,当下“呸”一声道:“你如能算是一号人物,就单独和姑娘较量一番!”话声一落,立即飘开丈余。

    狮头太岁欺前一步,说一声:“慢来!”接着道:“我且问你,你腰间两枚小铜锤,可是白眉姥姥之物?”

    方慧明知他话里有因,偏气地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如是白眉姥姥当年的信物,老夫当允你提出一个心愿,否则,老夫也不为已甚,同样留下你两颗门牙!”

    方慧听得对方有所顾忌,笑笑道:“亏你自命不凡,原来还要问我!”

    狮头太岁不解,诧道:“这话怎说?”

    方慧指着千面人妖,面对狮头太岁道:“你既能看见她门牙被我击落,却不知是何物所击,这种目力,还配称一方霸主么?“算你有理,请将信物借来过目?”

    方慧听狮头太岁见铜锤之后,说话十分和气,知他慑于白眉姥姥当年威名,也不假思索,摸出两枚小锤,随手掷将过去。

    狮头太岁以二指一夹,虽将小锤夹住,但觉指间发热,几乎脱手,暗道:“怪不得小妮子到处卖狂,果然真有两下子!”

    他再一看这对有汤圆大小的小锤,古色斑斓,略起麻点,知是千年古鼎铜铸成,再将金线用劲一抖,原来只有尺许长,竟奔出二丈开外,瞬又缩回原状。

    有此二大特点,已证实是白眉姥姥当年威慑武林的“飞星锤”,不禁哈哈大笑道:“老夫三十年前的心愿,于今日一旦得偿,此次中原之行,总算不曾自费!”他微顿一下,又正色道:“小妮子!老夫可助你完成一件重大的心愿,你且思索一遍,选你心目中最困难的事,告诉老夫!”

    方慧这生以来,几曾有过什么心愿?她唯一觉得困难的,便是心上人受了**散毒,无法救醒以细谈衷曲,因而随口便道:“只要给我一份夺魄**散的解药就行!”

    狮头太岁又哈哈笑道:“此事太过容易,算不得是一件心愿,如与老夫当年的事相比,轻重相去太远,你此刻想不起来,以后再告诉老夫也是一样!”说吧,转向千面人妖笑道:

    “卖个人情给我吧!”

    千面人妖虽是万分不愿,但碍于狮头太岁的脸面,没奈何将一粒青色九药递过。狮头太岁接过一嗅,见是不假,连同两枚飞星锤一并送还。

    方慧接过解药和小锤,一声:“谢谢!”腾身上雕,疾飞金陵。

    那知她刚到房前,即听到房里有男女说话的声音,近前一看,正是救回的人,已不胜骇异,恰听到白刚说和她素昧生平的话,心里一阵绞痛,再听到后来的语气,才略感安慰,本待进房相见,忽想到葛云裳对他情意绵绵,又裹足不前,要偷听个明白。

    不久,葛云裳自往厨房,白刚伫立房外,方慧一时激动,即想奔上前去,忽又见葛云裳身形晃动,又羞得不敢即时现身。后来白刚和葛云裳的话,字字入耳,觉得白刚当时尚未明白她的心意,不由得冷笑起来,才猛觉不对,赶忙纵身离去。

    这时,她联想到与葛云裳虽辈份上分有长幼,年纪却相去不太远,情逾同胞姊妹,不料为了那负心人,不惜当客人面前反唇相讥,那不使她气得眼泪直淌?蓦地一声大吼,打截方慧的幽思,举目一看,即见一条大汉越墙而进。

    那大汉脚刚着地,即大声嚷道:“皇甫姑娘休慌,我何通来了!”

    但他定睛一看,只见一位风姿绰约的红衣少女屹立园中,此外就是一白一红两团影子在雪地穿梭滚动,却不知皇甫碧霞人在何处。他怔了一怔,想起白刚是被红衣女子所掳,不加思索,欺身上前喝道:“白刚是你抢走的么?”

    方慧伤感之余,正有一股怨气无处发泄,见何通不问情由,劈面就喝问起来,更气得叱一声:“给我滚开!”

    何通见她大模大样,更是直嚷道:“你到底说不说?”

    方慧气道:“你要是再唠叨,休怪我打断你的狗腿!”

    皇甫碧霞与葛云裳打得势均力敌,各出一身臭汗,这时见何通进来厮闹,情知方慧艺业更高,生怕何通自讨苦吃,忙道:“何通走开!你去恼了那位姑娘!”

    那知她一说分神,葛云裳已抢尽先着,双锤疾如闪电飞虹,眨眼间即将她身形掩投。

    皇甫碧霞身上虽有双剑。但葛云裳一对鸳鸯连锁十八锤密如骤雨,早就不让她有拔剑的机会,这时更加无法可想。

    葛云裳一面进招,一面盈盈笑道:“我问你讨不讨饶?”

    皇甫碧霞忽喝一声:“放屁!”

    葛云裳双锤一并,两点寒星反作“八”字形射出。她这一招“双浴柔波”,是鸳鸯锤法的绝艺之一,皇甫碧霞在惊乱中万元幸理。

    然而,就在双锤疾转的时候,“嘭”一声响,锤头俱被震落地面,忽有苍劲口音叫道:

    “姑娘手下留情!”

    葛云裳见来的是一位紫袍老道,气愤道:“谁要你这牛鼻子多事!”飞起一锤,疾奔对方面门。

    老道刚挡过一锤,另一点寒星又到,霎时间寒星满眼,只好跃开丈余,纵声狂笑道:

    “我欧阳坚何尝怕你,如再不知进退,休怪我手下无情!”

    葛云裳娇纵成性,岂会吃他吓住?展开锤法,幻起满眼寒星,疾攻上前。

    欧阳坚情知一落手,便非当场出丑不可,急施展毕生所学对抗。皇甫碧霞方才一时失算,几乎被葛云裳闹得她灰头灰脸,气愤起来,也急拔双剑,卷起一团寒光,杀进战团。

    要知这一老一少的艺业并不下于葛云裳,这时以二攻一,怎不令她前后受敌,险象环生?红飞卫方慧并非存心隔岸观火,只气葛云裳刁钻古怪,说话不饶人,有意让她吃点小亏,这时见她不敌,正要上前解围。蓦地一声暴响,泻下一道白光,一位白衣白发,两道白眉长垂及肩的老婆婆,已手执拐杖站在地面。

    那老婆婆略一瞥眼,双目射出数尺神光,一顿拐杖,厉喝一声:“住手!”

    她这一顿之力,把房屋震得摇动起来,那一喝之力,更使各人恍若焦雷贯耳,惊得各倒跃丈余,同时停斗。

    她环顾各人一眼,愤愤道:“想不到我隐晦韬光,在这里闲住三十年之久,居然还有人敢上门寻衅!”

    紫髯道长见白眉姥姥到来,委实吃惊不小,赶忙上前稽首道:“请老前辈且息雷霆,晚辈欧阳坚等方才不过偶因一点小误会而发生争端,岂敢有意寻衅!”

    白眉姥姥思忖半晌,缓缓道:“量你也不敢这般大胆。别人背后指我恃技欺人,我今夜偏要做一件公道的事,让大家看看。”她回顾方慧道:“他们怎会来后园吵闹,你老实告诉我!”

    方慧不料姥姥竟要她叙述经过,不由得怔了一怔。葛云裳却抢先道:“那是白衣女子先跑来骂人,才致于动起手来。”

    白眉姥姥拐杖指向紫髯道人,又问道:“这老道怎会和你厮打?”

    依葛云裳的脾气,本该说对方横加干预,但回想这道人旨在救人,如不是自己迫他,决不至动手,可是,究竟如何措词,才不令姥姥发怒?白眉姥姥见她良久不答,又追问道:“你怎么不说了?”

    葛云裳只好随口答道:“也是因为争吵!”

    白眉姥姥冷“哼”一声道:“也罢!他们为什么要跑来争吵呢?”

    当然,这事的原因,是方慧将白刚救回来所引起,但葛云裳不便当众说出,她自己如不在背后咒骂别人,也不至于把事情弄僵到这样地步,是以被白眉姥姥一问起来,便觉无言可答。

    白眉姥姥见她面有难色,久久不说,知里面定有隐情,不禁怒道:“好呀!女大十八变,居然敢瞒起我来,你以为我疼你,就不会打你么?”

    方慧见势头不好,赶紧上前跪倒,泣道:“这事怪不得她,一切都是慧儿不好,把事做错了!”

    白眉姥姥深知她这外孙女平日为人持重,不信她会有差错,说一声:“你先起来,好把经过说个明白!”

    方慧扶膝站起,羞红粉颊,嚅嚅道:“四天前慧儿由广南回来,途中遇见千面人妖背有一个文弱书生,当时路见不平,上前把她打跑,待将那书生带上雕背,才发觉地已中**散,只好先把书生带回米,再去寻人妖索取解药,恰遇一怪三妖聚在一起,幸狮头老怪发现姥姥信物,才命人妖赠予解药……”

    白眉姥姥忽道:“狮头太岁见了信物,对你说过什么话没有?”

    方慧道:“他要慧儿说一个心愿,但慧儿但愿把人救醒就行,结果他认为不是心愿,却将解药奉赠。”

    白眉姥姥脸上泛起一丝容容,点点头道:“这老怪还算有心,你日后有遇上他,就找一件难题给他做,否则他死了也不瞑目。好吧,你再说下去!”

    方慧继道:“慧儿得了解药回来,那书生已经自己苏醒,听说他曾服过朱藤翠果……”

    白眉姥姥轻“噫”一声道:“那人呢?”

    “他已被一位白衣人带走,慧儿和裳儿追寻不着,刚回到家里不久,这位白衣姐姐也就来到,敢情误以为我们劫持那书生之故。”

    白眉姥姥道:“这点小事,两下说清不就行了,何须拚死拚活?”

    方慧恐怕葛云裳承受不起,忙道:“那也只怪慧儿不该背后说她。”

    白眉姥姥何等人物。一听这话,便知方慧早知带走书生的白衣人,定是这位白衣姑娘,敢情对方中途又把人丢了,误会是方慧掮了回来,不由得望了望皇甫碧霞一眼,问一声:

    “这些经过你们闹清了么?你如果有话要说,不妨说给我婆子评评理,但不得夹有半句虚言。”

    紫髯道长见白眉姥姥忽然找到这位刁蛮姑娘的头上,只怕她一个回答不善,便惹下杀身大祸。

    那知何通追寻几天,好容易知道白刚一点下落,这时又听说不在这里,心中一急,即嚷起来道:“你这老婆子噜哩噜嗦,老问这个问那个算什么劲,只要把白刚找出来不就行了!”

    他这一阵叫嚷,众人不由的同吃一惊。

    白眉姥姥纵声狂笑一阵,才道:“好一个小伙子果然人高气朗,快人快语。要找你那伙伴不难,但你得先接我一拐,倘是接得下来,婆子在三天之内定可交还你一个白刚。”

    皇甫碧霞和紫髯道长俱替何通担忧,但一时又无法化解。

    然而,何通这浑人却不知死活,一听这位威风凛凛的白眉老婆婆夸奖他快人快语,心头大乐,笑嘻嘻走上两步,说一声:“好婆婆,你尽管打吧!”一个坐马式蹲矮身子,领脖子一硬,顶起一个光秃秃的脑袋。

    白眉姥姥见他竟欲以头接拐,不禁觉得十分有趣。想当年,她以叫对鸳鸯连锁飞星锤打遗天下高手,找不到人敢用肉掌和她对敌,不料这十来岁的秃头小子,居然用头迎接这当头一拐,以致竟莫测高深地向何通端详起来。

    方慧和葛云裳俱知姥姥一拐之力,足可劈倒半屏山,生怕何通会被砸成肉酱。见他为友赴难,不顾生死,被他挚诚所感,急得飞步上前,叫一声:“姥姥!”

    白眉姥姥摆摆手道:“你两人难道还不知姥姥言出必行么?他既自愿如此,只好听他自便!”

    皇甫碧霞见敌对的人都还向姥姥说情,自己怎好缄默,急切间无话可解,只得挺身而出,叫道:“他是一个不懂得武艺的浑小子!”

    白眉姥姥是武林耆宿,由得她性情再怪,这一拐杖怎能砸向浑人身上?被皇甫碧霞说得一怔,立又凛然道:“你们这些人怎教一个不懂武艺的人来送死?”

    紫髯道长听出这话大有转机,正要上前解说,忽然远处一声长啸破空传来,啸声一落,倏的现出一个玄服劲装的少年。

    那少年一瞥当场,便知事已弄僵,赶紧向白眉姥姥顶礼抱拳道:“疯和尚门下,上官纯修,拜见白眉老前辈!”

    白眉姥姥一见来人竟是疯和尚门下,数十年的一场误会或可从此烟消云散,拄杖喜道:

    “疯鬼打发你来,有何吩咐?”

    上官纯修躬身答道:“晚辈不敢欺骗,此次前来,并未得到家师吩咐,只因寻找一人,特来叩见老前辈,恳请开恩释放。”

    白眉一听不是所料的事,早已不乐,寒着脸问道:“你要找何人?谁扣了你什么人?快说!”

    上官纯修朗声答道:“晚辈寻找那位少年,名叫白刚,听说已由老前辈门下带来此地!”

    白眉姥姥冷“哼”一声道:“原来你们都是一路,老婆子有话在先,那浑小子如能接我一拐,三天之内定还他一个白刚就是!”

    上官纯修听她口气,以为白刚真被她扣下,如要何通接她一拐,岂不是以卵敌石?料不到这样一位与自已师尊齐名的耆宿,竟恃强欺压一个小辈,心头不禁有点气恼,但仍拱手道:“那位兄弟未曾练武,老前辈一拐之力,何止万斤,他怎能担当得起,倘若他有不是之处,尚乞老前辈看在他憨厚的份上,原谅一次!”

    白眉姥姥忽道:“你这小子敢编排起我来!我问你,是不是受那疯鬼的暗示,特地跑来这里找我们斗气?”

    上官纯修朗声道:“晚辈已经表明,此行与家师无关,至于方才所说,乃按情度理恳请,怎敢编排老前辈不是?”白眉姥姥更加怒不可遏,长眉白发,根根飘动。但她忽又想着一桩往事,神态又变得平静起来,徐徐说道:“好吧!有其师必有其徒,老婆子今天不为己甚,姑且原谅你无知,挥小子那一拐杖由你来接,接得下由你自去,接不下就休怪我!”

    上官纯修知她功力与自己的师尊差不上下,自是不愿贸然答允,但因对方似乎不满自己师尊而迁怒过来,如不硬起肩膀承担,岂不有失声誉?再则眼看不承认,则何通必定当场废命,为了解救何通和白刚,也不妨冒险一试。他略一忖度,便从容答道:“老前辈有意指点一招,晚辈敢不从命,但一招过后,老前辈是否可放过那傻兄弟,是否即时释放自刚?”

    白眉姥姥暗道:“此子甘替别人受过,胆识过人,心思精细,定是武林一朵奇葩,怎可令他毁于杖下?”她**头一转,即慨然应道:“一招过后,不问你接不接得下,今天的事,统算了结,但那白刚还得在三天后才可还你!”

    上官纯修诧道:“难道白刚不在府上么?”

    白眉姥姥不悦道:“如在这里,还用得着你来唠叨?”

    上官纯修略紧装束,面对白眉姥姥深施一礼,然后迈开大步,走出三丈之地,回身拱手道:“恭请老前辈赐招!”

    说罢,自腰间解下一条金光耀目的软鞭,凝神仁立。

    皇甫碧霞和紫髯道长虽知上官纯修的能耐较高,但白眉姥姥上百年的修为,岂是等闲?各暗暗替他担心。

    方慧和葛云裳虽没见过上官纯修的艺业,但由他来时身法的迅速,大不了也只能高出半筹。她两人联手,还挡不下姥姥挥手一击,何况这时姥姥持的是拐杖,所以各替这位陌生少年担心。

    惟有何通想法与众不同,他不信那老婆子有多大狠劲,直到眼见上官纯修对那婆子毕恭毕敬,才略改变他几分观**,竖瞪眼睛,注视场里变化。

    在异常沉寂而严肃的气氛里,各人的心情被压上一块重铅,只见白眉姥姥一步一拐,缓缓挪近上官纯修。

    步履声,拐杖声,“咚咚”作响,震得各人耳膜欲裂。

    奇怪的是,在她走过的地瓦并无半点杖痕步迹,若非内功的修为已入玄境,怎能施展出这种刚柔并济的功夫?各人的目光,紧紧跟着白眉姥姥移动的身形,好比看见一位死神渐渐接近上官纯修,铁罗汉何通虽浑,这时也不敢有丝毫惊动,生怕上官纯修会因此而分神挫失。

    白眉姥姥相距上官纯修丈许,收步停身,漠然无情地说一声:“你发招吧!”

    上官纯修知她不肯占先,免贻话柄,当下抱拳说一声:“晚辈遵命!”

    蓦地,他横跨一步,猛可一拧转身躯,鞭势一挥,即见一蓬鞭影,向白眉姥姥卷去。

    白眉姥姥对他这精绝的一绝,视若无睹,待鞭稍将及身上,才随手挥拐一迎。

    “轰”一声巨响,上官纯修一连倒翻几个筋斗,跌倒在三丈开外。

    白眉姥姥似是出乎意外地怔了一怔,笑道:“那疯鬼调教出来的宝贝徒弟,果真有两把狠劲,宁愿受伤,也不让兵刃脱手!”

    她微顿一顿,又道:“慧儿!你过去把上官师兄扶进厅去,他已内伤不轻,将我那粒黑丸子分给他一粒!”径自离去。

    上官纯修之败,是意料中的事,究竟伤到何种程度,不得而知,各人不待吩咐,不约而同,一涌而上。

    鞭、杖,一接之下,上官纯修但觉气血一阵翻腾,耳鸣目眩,立脚不稳,被一股潜劲带飞数丈,这时方慧不避嫌疑,要上来挽他,只好强忍伤痛,说一声:“谨领盛意,我还能够走!”一跃而起,苦笑一声。

    方慧招呼各人进入厅定坐,指着一张短榻对上官纯修道:“师兄暂在榻上调息,我去取丹药来!”说毕,径自走了。

    葛云裳见她慧姨走了,红着脸蛋,挨近皇甫碧霞,搭讪道:“姊姊你会怪我无礼么?”

    皇甫碧霞听她那么一说,满怀怨气,立即消除,转**之间,便觉得是自己不对的地方居多,当下拉着葛云裳的手,笑笑道:“说起来还该清姊姊原谅我才是!”

    紫髯道长见她两人一会儿就变得客气起来,不由老兴勃发,哈哈笑道。“两个死对头,这时成了亲姊妹,别忘了我这个和事佬!”

    葛云裳想起方才对这老道大大失守礼,不禁赧颜一笑道:“方才我大为失礼,请道长见谅!”。

    “彼此彼此!贫道更是老糊涂了!”紫髯道长眼见化干戈为玉帛,乐得掀髯大笑。

    上官纯修虽然受伤不轻,但经过调息之后已无大碍,勉强开声问道:“道长在夫子庙门留守,说白刚在这里,他这时又跑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又起了变故?”

    皇甫碧霞抢先把白刚得而复失的事说了。

    方慧忽然进来,先把丹药递给上官纯修服下,才对各人抱怨道:“姥姥不见了,想她已去寻找白刚,但她不知详情。又不认得白刚是什么样子,她往哪里去找嘛?唉!她偌大年纪,还是恁地性急!”

    各人俱觉这个确是极大的难题,七口八舌,说不出个主意,何通更是抓头着急。

    上官纯修服下丹药,即觉伤痛全消,暗中运气行血,尤觉较未伤之前还要流畅,听别人呶呶不休,他自己推论片刻,才道:“由皇甫师妹所说的情形来看,白刚在玄武湖失踪,定是被武功很高的人劫走,否则难逃过紫髯和皇甫师妹的耳目。再则那人早就有劫持之心,不然,也不会暗地跟踪,待机下手。因此,我认为仍是千面人袄的可能性最大,我们要分出一拨人去找千面人妖,其余则各处追寻,诸位以为如何?”

    各人听他分析得有理,俱是齐声赞同,何通却愣愣地叫一声:“你这大侠真正奇呀!在旗峰谷的时候,你一口就叫我四天赶到金陵。如不是我找到一匹好马,那怕不把我累死?但我一到金陵,果然就获知白刚的消息,敢情你还是仙人哪?”

    上官纯修待他嚷毕,才笑笑道:“当时我也没想到你四天跑不到金陵,只因我查悉天籁魔女,已来到金陵一头,千面人妖掮了白刚,如即南走。定被我遇上,可见她是向北走,我便联想到那伙女魔可能因为臭味相投,而在金陵聚合,怎会变成了仙人了?”

    何通眨眨眼睛道:“那,为什么不去找天籁魔女呀?”

    上官纯修被何通浑人问得一愣。旋道:“这也是我一时失算,不过天籁魔女可能已不在金陵,我师尊所约的十天限期,这时已去了一半,还得回去阻挡群魔夺来白梅灵果,怎生是好?”

    紫髯道长思索片刻道:“何不就向东西分开,然后往南搜寻一怪三妖?天籁魔女为了夺取灵果,她也该向南走,说不定会被我们遇上,纵是不行,在五梅关也要碰得着,搭救白刚的事,了不起也只是几天的工夫,何必着急?”

    此话一出,方慧,皇甫碧霞,葛云裳,三女不禁暗地叫苦。

    但何通却嚷起一声:“好主意!”接着道:“我骑快马,独走一路!”

    上官纯修道:“这样也好!你走原来的路回去,紫髯道长走左边,我走右边,可惜没有一个能够横着走,好支援各路。”

    方慧笑道:“我和云裳居家无事,骑雕逛逛,敢情可横着飞,也好支援,皇甫师妹如肯同行,那是更妙不过!”

    皇甫碧霞诧道:“姐姐那雕儿到底能载多少人?”

    葛云裳抢着道:“这就难说,那神雕张开翼膀,就有三丈来长,说不定在它背上容得十个八个人打滚!”

    上官纯修“啊”一声道:“三天前我在黄云山曾见那大雕!但那时候,它正冲霄而去。”

    方慧回忆当时情形,不禁失声道:“难道我看到一条黑影由南方奔来,那人就是你?”

    彼此一说起时刻,全都吻合,各人不觉失笑。

    紫髯道长突然道:“上官大侠派贫道走左边,那是贫道原来的路,并已到过狄氏三代四义当年故居……”

    上官纯修喜道:“道长可曾探出他有没有后人?”

    紫髯道长叹一口气道:“狄家堡三十年前极盛一时,但眼下只剩尽间空屋,鸱鸱昼哭,促织宵啼,那看到半个人影?但由遗址看出所占的地面竟不下于这里罢了!”

    葛云裳见紫髯道长竟拿她这一家比狄家堡,不禁好奇道:“狄家堡当年的三代四义是什么人物?道长能否对我们说说?”

    上官纯修知道这位姑娘不大服气了,叹一口气道:“狄家堡的狄老爷侠仙狄大义与我师叔神州醉丐竟是亦师亦友,也是当今天龙帮帮主通天毒龙单晓云的初传师傅,四十年前因为江南一带发生热瘟病,他命单晓云往黄海寻觅龙诞草合药,自己则率子、孙,和外甥女往五梅岭寻找白梅灵果,不料竟被人暗算,死在千毒芒蜂针之下。”

    葛云裳敢情除了白眉姥姥之外,没有服过人,听上官纯修把狄老爷子称为“侠仙”,真有几分不服气,喃喃道:“敢情那人有个好心肠,却没有好武艺……”

    上官纯修忙道:“姑娘此言差矣,如果狄老爷子没有极高的武功,怎能当醉师叔的再传师父?”

    皇甫碧霞叹道:“武功那样高的人也会遭受暗算,真是奇闻。”

    上官纯修接口道:“当时狄老爷子一家,是在毫无防备之下突遭暗算,所以我们武林人物随时得小心留意,碧眼鬼的千毒芒蜂针,九尾狐的狐尾刺,千面人妖的**散……”

    何通又嚷道:“到底要不要寻找白刚嘛!”

    上官纯修失笑道:“谁说不寻找,但欧阳道长既已到过狄家堡,还望详说一二。”
第 4 章
剑气纵横三万里全文阅读作者:墨余生加入书架
    紫髯道长道:“也没甚可说的,狄家荒堡就在杭州南屏山南麓,只要略为留心,便可寻到。”

    皇甫碧霞喜道:“我下山时,恩师曾命我带信往杭州净慈寺见慈航师太,想她久居杭州,对于当地典故必定知道不少。我想请两位姐姐先带我往杭州去,再折转回来,好在雕飞迅速,不知姐姐可肯……”

    方慧笑起来道:“皇甫姐姐何必客气?等天亮吃过早点就走!”

    何通见别人议论不休,又叫道:“我不待天亮,现在就要走!”当真站了起来,上官纯修一把把他抓住,问道:“你要往哪里?”

    “找白刚?”

    上官纯修知他和白刚交谊非凡,想了一想,便道:“你早走一两个时辰也好!”放手让他自行去了。

    何通翻出围墙,撮嘴一唿,骏马应声驰来,他跃登马背,疾奔而去。

    这时约莫是四更将尽,寒风料峭,星月微茫,何通骑在骏马,既无鞍鞯,又无辔头,控马的时候,就抓住马颈后面那撮鬃毛,扳左扳右。因此,多半是顺着马意,由它恣意驰骋,不觉已穿过三叉河,草鞋峡,慕府山,到了观音门,恰是晨曦徽上;遥望官道左侧,一座高峰挺拔。崔巍异常,不觉多瞥几眼,恰见上面站有一人,衣袂飘飘,不由得暗但诧异道:

    “这人站在那里干什么,难道他要跳崖?”

    他傻人起了傻想,轻轻一扳马鬃,控马登峰,渐行渐近,忽觉那人背影和白刚一般无二,顿时喜得心花怒放,高呼一声:“白刚——”同时跃下马背,疾奔那块燕子形状的巨石。

    那知对方回头一笑,却把何通笑得目瞪口呆。

    原来那人身材衣着,不但和白刚一个模样,连到容貌也十分相似,只是眉宇间缺少几分昂藏的气概,五官略微小巧,整个体型较为削弱而已。

    但何通和白刚是总角之交,自幼就玩在一起,那会分辨不出?那人回过头的一瞬间,即见来的那条大汉笑容骤敛,变成目瞪口呆,情知对方定是找借了人,这种冒里冒失的人多半是愣傻家伙,一时好奇心起,也就笑笑道:“阁下敢情是认错人了,在下……这个样儿,不知和哪一位贵友相似?”

    何通发觉找错了人,愣了一愣,打算要走,但忽见对方彬彬有礼,而且声音又十分悦耳,才停了下来,笑嚷道:“象极了,象极了!呀!你真象他,我以为你真是他了,原来你还是你,他还是他,你们还是两个人哪!”

    那美少年经何通一阵你你他他乱叫,童心大起,故意装实了脸孔道:“嗄?天下果然有这种事么?莫非你说那个他,是我的弟弟吧?”

    何通不知对方故意逗他,打量对方一阵,哺哺道:“他怎会是你的弟弟?应该是你的哥哥才对!”

    美少年更觉何通混得有趣,突道:“怎见得他是哥哥而不是弟弟呢?”

    何通想了一想,答道:“你两人的年纪,难是分不出上下,但他的那儿比你略为大了一些,总该是你的哥哥嘛!”

    美少年见他越说越象,自己和他所认识的人俨然就成了哥儿两个,心里越觉得新鲜好玩,接着笑道:“这样好了!你我先别争谁是哥哥,谁是弟弟,最好是你把我带去,见了面才可分得出大小来哩!”

    何通猛可省觉原来对方故意作耍,不禁自己骂自己一声:“真傻!”不再答话,拧转身子疾奔下岩,跳上黑马,飞驰而去。

    那少年忍不住发出格格一阵朗笑。

    何通这一阵疾驰,敢情已走了五六十里,却见老远一处拐弯的地方,又有一个象极白刚身形的人在那里招手,暗忖:“这回总该是你吧?”急叫一声“白刚——”双腿一夹,骏马疾驰如箭,眨眼即到那拐角之处。

    但他这一回赶到地头,却是人影毫无,惊得他叫起来道:“白刚!你如是鬼魂,也不该吓我何通呀!”

    声音刚落,头顶上忽然有人笑道:“我在这里哩!”

    何通抬头一看,原来枝头上正站着和白刚极其相似的美少年,但见他好象站在一根下垂的小枝似的,任那小枝摇晃,他仍没有滑下半分。

    如果那树枝的末端向上,还可说是以轻功身法站得上去,象这样贴着的方法,除非是鬼谁能够做得到?何通越想越怕,也不问那人是不是鬼,“呀”地一声,扳转马头,向岔路疾驰而去。这一阵,他在极度惊慌中,胡乱夹踢马腹,那骏马更加疾驰,也不知到底走了多远。但见满空飞雪,被日光照得金黄,好象仙女撇下无数金黄的花片。

    这时,他自觉饥肠辘辘,知道已该是午饭的时刻,暗忖:“该找点东西塞个肚皮了!”

    闪眼看见路边不远,恰有一座小镇,急策马到那镇口,放马寻食,自行入镇找到一家饭馆大吃起来。

    那知他吃罢出到镇口,追寻不着马影,急得他循着马迹纵声呼啸,才听到一声怒嘶,夹着有人冷笑道:“你敢骗我,你睁开狗眼看看,人家马主是不是来了?”

    何通一听那口音,居然又是极象白刚那少年。本来他对那象鬼魅般的少年还有几分害怕,但这时为了宝马良驹,已经是顾不得,一面呼啸一面急奔,果见那少年寒着脸对着一条大汉吆喝道:“要不因你不是主谋,我不把你两双扒手一齐折断才怪!”

    何通虽然呆气,也知自己的马定是被那大汉偷走,才被那少年截了下来,可是骏马又在哪里?他纵目四望,寻不到他的骏马,不觉呆在一旁。

    那少年好笑道:“你的马已由我替你拴在林里,这盗马贼你说应该怎么办?”

    “放了他罢!”何通见那大汉捧着一只敢情已被折断的手,苦着脸,眨着乞怜的眼睛,也觉于心不忍,接着又道:“我只要回我的马!”

    美少年浅浅一笑,叱退那大汉,才对何通道:“盗马贼还赔了一付鞍子,你这回用不着骑光背马了!”

    何通由那少年指示,入林牵马出来,多得了一付鞍辔,也不知应该说怎样感谢的话,只冲着对方,裂嘴说一声:“你真好!”便又接不下上。

    美少年笑道:“你不怕我了?”

    何通记起早上的事,不觉笑笑摇头,敢情他自己还在疑神疑鬼。

    美少年此时已发觉何通直率天真得可爱,料他定有急事,不然,决不致那样急急种程,接着又问道:“你有什么急事,不妨告诉我,我也许还能帮你一点忙!”

    何通不假思索,即道:“我最重要的事,就是寻找白刚,他和你真是象极了!”

    美少年想起前情,又觉好笑道:“那你何不早说?在燕子矶上,你说了一大堆你你他他,害得我也不知他究竟是谁。”

    何通不禁带着几分羞惭地笑了。

    那少年转**想到白刚既然和他相似,定是一位风流潇洒的人物,随即问道:“你这般急着找他作什么?”

    可通心里虽急得要命,但一来那少年替他截下骏马,二来又说可能帮他的忙,三来觉得对方十分和蔼可亲,也就把白刚失踪的经过,金鞭玉龙和白眉姥姥比武的事说了,还有一大堆人名地名,他大多搞不清楚,也无从说起。

    那少年虽不知他说的白眉姥姥是谁,但一对于金鞭玉龙已略有所闻,听说那位出神入话的上官大侠竟被老太婆一拐就打个翻身,未免令人难以相信。但对方又是十分诚实的混人,怎会说假话骗人?至于白刚这人到底如何、天下得而知,总该有令人敬佩佩的地方,不然怎会因他失踪,而惊动这许许多多武林高手?那少年在顷刻间已想了很多,不觉对于白刚大为向往,接着道:“我恰好也要往五梅关去,咱们不妨结伴同行,如探出劫持白刚的人,我陪你去寻他理论。”

    “好呀!我何通交上你这么一个朋友。哎呀!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迟疑一下,答道:“我叫田青!”

    “我叫铁罗汉!”

    田青好笑道:“你方才自称为何通,怎又叫做铁罗汉?”

    “我本来叫做何通,别人因为我不怕打,又把我叫成铁罗汉!”何通除了白刚之外,头一回与陌生人攀谈,交上这样一位象极白刚的朋友,端的高兴之极,接着又道:“咱们往五梅关,路途很远,我们共骑这匹马好了!”

    田青摇摇头道:“我不惯骑马,还是你自己骑吧!”

    “我这匹马跑得太快,你那能赶得上?而且连跑几天,也吃不消呀!”

    何通交上了朋友,话也多了起来,并还懂得对别人关心。

    田青仍然笑笑垃:“我走得比马还快,不信就比比?”

    听说比试,何通最是高兴,笑说一声:“好!”跃上马背,双腿一夹,“唿”地一声,骏马如箭撤出,骏马如箭射出,田青一声轻笑,晃眼间已跑在马前丈许。

    何通骑着这匹骏马,用不着四天就赶到金陵,这时被田青抢过前头,那里肯服?但由得他如何策马疾驰,田青衣袂飘飘,始终走在马前丈许,仿佛是被马推着前进。这一来,可教何通大开眼界,惊奇不已。

    这一股劲儿疾奔,也不知走了多远,蓦地,丛林里唿哨一声,窜出几十条彪形大汉,俱是劲装疾服,手执兵刃,为首二人大喝一声:“把这两名小子擒下!”余众轰应一声,蜂涌而上。

    田青一声断喝,好比晴空忽然来个霹雳,惊得群盗不约而同地各退两步,何通骑的骏马也惊得长嘶一声。

    何通心里暗想道:“看不出他倒有偌大的嗓子,我何通还办不到!”

    田青喝退群盗,立即冷笑一声道:“哪一位是当家的,上前来答话!”

    为首那虬髯绕腮的大汉,跨前一步,虎头刀一摆,竖眉喝道:“好小子是何来历,敢伤我天龙帮的伙伴?”

    田青暗道:“无怪江湖上传说天龙帮的爪牙无法无天,以今日的情形看来,那还有假?”立即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为这点儿小事,上有皇天,下有后土,一切有我家独孤翁担当,请问朋友你想怎么?”立掌当额,就势向前一挥。

    为首那人闻言一惊,慌忙下拜,余众也慌忙跪倒。

    田青厉喝道:“闲话少说,你们这般蠢材以后如敢胡作非为,当心我教你脑袋搬家,还不给我快滚!”

    为首那人不敢申辩,站起身驱,叫一声:“兄弟们回去了!”率众隐身入林。

    何通跟着田青继续前行,却是边行边想,暗忖:“这事可就奇怪,天龙帮的人,怎会听命于他,象他那样好的人,难道是天龙帮的?……”

    他想着想着,不觉“哦——”一声道:“原来天龙帮的人,怕的是黄的天,厚的土!”

    走在前面的田青忽听何通嚷出这么一句,不禁失笑。

    日影衔山,两人一骑已到达上饶,用罢晚餐,便分室就寝。

    何通胸无城府,倒头便睡,顷刻间已鼾声如雷。

    田青却是心事如潮,忽而想到天龙帮,忽而想到未曾见一面的白刚,忽而又想回自己的事……他虽然闭目养神,而“神”却又越养越乱,那里能睡得着?蓦地,他听到隔室有人开门进去,接着有个女子声音说说:“可恨那千面人妖害得我一身臭,要不是孟兄及时赶来解围,真个有理也说不清。”

    田青听那人的声音十分熟悉,蹑脚下床,由板壁缝隙向邻室看去,认得那女的正是天龙帮灵狐堂堂主九尾狐胡艳娘,另一人却是白虎堂堂主白额虎孟臣。

    此时,孟臣眉头微皱道:“那三个女娃儿为甚不去找干面人妖,偏要向你要人?”

    胡艳娘道:“那还不是黑狗偷吃,白狗挡灾?她们猜疑可能还是千面人妖所为,但在昆山途中恰好和我遇上,我本来想把真话告诉她们,也省得一番噜嗦,但因她个个气势凌人,索性说她几句,以致疑到我身上来。”

    孟臣诧道:“听你方才所说。并不一定是千面人妖,但除了她还能有谁?”

    “你怎地忘了天籁魔女最爱那调调儿?今天还说她在天山万籁洞中面壁三十年,这次来到中原,尚无所获,只在途中偶然得到一块禁脔,我猜想白刚定是吃她抢走!”

    “你说的不错!怪不得帮主交代下来,如无他的吩咐,谁都不准去打扰天籁魔女,敢情就是这层道理。”

    胡艳娘听得心里一跳,暗忖:“我不过是猜想,不料果有此事,那冤家落在天籁魔女手中,那还能有骨头剩下?……”她想起一块美食,平白落进别人嘴里,不免又羡又恨,但她狡猾异常,仍装成毫不经意地问道:“孟兄可知那魔女在何处落脚?”

    “此时我也不详,但由猜想可能在金华附近,因为她临行交代,如有要事,可用飞鸽传书,通知黑蟒堂转告她。”

    田青听得白刚的下落,却不知如何处理才好。——如不及时赶去,眼见和自己同样面貌的美少年定被**折磨而死;如是赶去解救,又怕被帮主通天毒龙知道。

    而且据说天籁魔女一身奇异的魔功,已达移阴辅阳,缩地成寸,掠夺天地造化的境界,自己如何能敌?她正在左右为难,又听孟臣问道:“胡堂主!你在四天前,可曾到过旗峰谷?”

    胡艳娘不知对方问话的意思,答道:“那时我在九连山飞云洞内盘桓整天,到了傍晚才见千面人妖垂头丧气回来,所以知道她羊肉没有吃到,反而落得一身腥……”她忽觉对方神情有异,又道:“怎么?旗峰谷难道出了岔子?”

    孟臣见她不正面回答,又扯回人妖头上去,更深信火睛豹明冲所说的不假,老脸一沉,“哼”了一声。

    但他立刻又想到九尾狐的暗器十分歹毒,而且已偷吃朱藤翠果,生怕一闹翻脸,便不堪收拾。纵使九尾狐心怀异志,自有帮主惩处,何必自讨没趣?他**头一转,立又放松脸皮道:“事情没有什么,将来你总会明白!”

    要知天龙帮六位堂主中,以灵狐,金鹰两堂主最是狡猾,胡艳娘一见孟臣脸上的肌肉乍松乍紧,而且还哼出声来,便知另有与自已相关的要事,如果向他直问,他一定不肯吐露,却故意冷笑一声道:“想不到火睛豹自己做了亏心事,还要嫁祸别人!”

    孟臣不觉一惊,脱口道:“难道朱藤翠果是他自己偷吃?”

    胡艳娘恍然大悟,知道毛病在于朱藤翠果,但火睛豹为何要加以诬害,仍然不知,当下又冷笑道:“不是他难道是鬼,谁敢去他的防区惹这个麻烦?”

    田青听到天龙帮堂主与堂主之间,彼此勾心斗角,更是不胜浩叹。他盘算了一会,毅然决定援救与他同一相貌的白刚。

    他轻轻一纵,由板壁上方进入何通房中,见何通熟睡如死,打算把他摇醒又怕他忽然惊叫起来,想了半晌,结果想出一个妙法。

    他伸出手指,横里把何通鼻孔堵塞起来,何通呼吸受阻,顿时惊醒,见是田青站在床前,正要惊问;田青已急急摇手,轻声道:“白刚的下落有了,咱们立刻去找他,不要惊动别人。”

    何通听说白刚有了下落,立即翻身下床,和田青匆匆收拾,丢下一小锭银子,相继离房,走往马廊带了宝驹,偷开后门出去。

    两人一骑疾走出城,田青才放缓脚步道:“白刚现下落在一位非常恶毒的魔女手里,咱们要去救人,得处处小心,你千万不可仗得愣劲胡闹,遇事由我作主,知道不?”

    何通只要能救出白刚,说什么都能忍受,毫不犹豫地说一声:“当然听你的嘛!”

    约莫是三更将尽,进入金华地界,田青对这带地势似是十分熟悉,折转方向,即走向荒山峻岭。

    何通以田青为他的向导,默默地策马跟着走。

    忽然一支响箭斜里射到,田青才将响箭接住,已由荒林后跃出两人拦住去路,一位五短身材的汉子沉声喝道:“何方英雄,闯来天龙帮重地?”

    由青生怕耽误时刻,立即说出“皇天后土”的暗语,并以手势表示出自己身份。

    矮汉急忙施礼道:“不知贵当家是哪一路分坛的香主,夜到本坛有何公干?”

    田青微一迟疑道:“本席乃总坛护法,今奉帮主之命专程赶来面见天籁魔女,她现下住在何处,赶快说来!”

    两人闻言对望一眼,面有难色。

    田青生怕夜长梦多,发生意外,叱一声:“快说!”

    较高那人拱拱手道:“小的不敢奉告,尚须回去请示堂主才行!”

    田青勃然怒道:“胆大的小辈!竟敢藐视总坛护法,本席偏不让你去请示堂主,你到底说不说?”

    那人惊退一步,诚惶诚恐,拱手躬身道:“委实是堂主有命在前,非经他许可,任何人都不得宣泄天籁魔女的住处,否则必定被……”

    田青不容分说,食指一伸,一缕劲风射去,那人立即倒地惨哼。

    矮汉惊得面无人色,急单膝下跪,颜声道:“请护法大开鸿恩,放过他吧,小的说出就是!”

    田青冷“哼”一声,伸手一指,高个子哼声立止。

    矮汉眼见这神奇武功,敢情比他的堂主还高出几分,只好带着惊恐,嚅嚅道:“天籁魔女就住在水帘洞里……”

    田青叱一声:“行了!水帘洞,我曾经去过,不必多说,快滚!”

    他叱退两名帮徒,带了何通飞驰而去。

    不消寸香时刻,两人已到水帘洞前,但见匹练似的瀑布倾入一个深潭,发出“隆隆”的声音,潭水又流出一道小溪,三面高峰挺拔,峰影幢幢,恍如鬼魔耸立。

    何通皱起浓眉道:“这里哪见有洞?”

    田青笑道:“洞就在瀑布后面,你把马儿带往山后,那边有一巨大的石盘。石盘堵住一个洞口,你就由那边接应白刚便了,接得白刚出来,便寻路走往官道等我。”

    何通依言照办,即策骏马,独往山后。

    田青眼看何通身形消失,瞥见雷鸣般的瀑布,却暗自发愁起来,心想:“这样大的瀑布声,怎样才引得她出来?……”

    他低头一想,望见脚下的鹅卵石,忽然引发灵机,拾起一颗鹅卵石,猛一振腕,那鹅卵石便如离弦之矢,穿瀑入洞。但他候了半晌,不见有任何动静,旋而记起水帘洞深幽曲折,投石那能到达里层?心里一狠,不由得暗道:“我就不信你天籁魔女是神圣,拚一拚看到底谁强?”

    他心意一决,一纵身,穿瀑入洞,身上竟是滴水毫无,自己满意地笑了一笑,即贴壁移步潜进,走达里面,即见一间大石室顶上,悬有—颗鸭蛋大小的夜明珠,照得石室里丝毫毕现。

    石床上,端坐有一位年约三旬的妇人。面目娟秀,衣着华丽,在她的对面,一位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依壁而坐,神情十分庄肃。

    田青藏身暗处,向那少年一瞥。不禁吃了一惊。原来何通说的不假,那少年长像,服饰,和他完全一样。

    由此看来,那妇人应该是天籁魔女,那少年应当是白刚,已无疑问。

    敢情无籁魔女已施展不少的方法,要强令白刚就范并不成功,此时又格格一阵媚笑道:

    “看不出你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竟忍得住我的‘天心妙音’,不过,我还愿意让你考虑清楚,要是你依从了我,我便和你来一次鱼水之欢,然后以移阴输阳的方法,传授你一身绝世武学,你自己想想看,还有那样不合算?”

    田青听得魔女这句话,不禁满面烘热,暗驾一声:“该死的淫妇!”

    但是,田青再向白刚看去,只见他正襟危坐,对于魔女的话似是充耳不闻,不免因他这份定力而觉得无限兴奋。更对他关心起来。

    天籁魔女敢情因为白刚的缄默,使她感到极是没趣,又复可恨,冷笑一声道:“我天籁魔女从来就是直钩钓鱼,而且一钩便着,我就不信你做到心如止水,且看我的仙乐璇舞吧!”

    但见她慢慢伸出一双玉手,十个玉笋般的纤指卷曲成两朵如意结,凑近樱桃小口的红唇边,呵了两口妖气,倏地十指颤弹,激起一缕缕劲风射向石笋。敢情因劲道有大小之别,穿进石笋丛中立即响起一种异常

    田青暗叫一声:“果然厉害!”

    他担心白刚支持不了,但再望过去,觉得那少年益发宝相庄严,又暗自喜欢,由心里连叹几声难得。

    天籁魔女对着石笋颤弹一阵便自停手,但激射出去的劲道,仍在石笋中激荡回旋,妙音四起,乍听起来,宛如花前月下,两情缱绻,互诉衷曲,忽又变作携手同归,进入罗帐。喁喁絮语。蓦地里,妙音忽转,但闻咯咯唧唧,恍如怒蛙鸣野,群鱼戏波,接着又响起“隆隆”战代之声。

    再看天籁魔女已是衣裳尽脱,玉体旋回,踢腿挺腰,妙相毕露,青草幽溪,润珠滴滴,忽而蚌露唇,忽而莺吐舌,忽而……

    田青因听魔音有异,有意向天籁魔女瞥了一眼,不觉一阵心跳耳鸣,丹田里一股热气急剧降到“中极穴”,但他毕竟有极深厚的内功,而且性灵未泯,狠狠的一咬唇皮,欲火尽敛,转投白刚一眼,却见他眼帘低垂,神色自若,欣慰之余,不禁自责一声:“惭愧!”

    但他这时忽觉身后起了响动,急回头一看,即见九尾狐胡艳娘两眼惺忪,摇摇晃晃地移步而来,敢情已被淫乐挑逗得芳心紊乱,神智模糊。

    田青灵机一动,忽然弹出一石,射向天籁魔女,同时闪身到九尾狐身后轻拍她一掌,并即闪过一旁,窥视动静。

    天簸魔女自我陶醉,正在欲仙欲死的当儿,忽觉一缕疾风袭到,急一闪身手,让过那枚石卵,顺手操起一方红绢遮住下体,历喝一声:“什么人?”

    九尾狐吃田青一拍惊醒,听到无籁魔女喝问,惊得她急急拔步飞奔。

    天籁魔女见没有人回话,反有一阵急促的步声愈去愈远,迅速披衣,纵身追去。

    石室里,只有白刚依然坐着不动,田青一个纵步即到他跟前,说一声:“快跟我走!”

    白刚睁眼一看,见是一位年貌和自己相似的少年,不禁一怔道:“请问兄台高姓大名,何以知道在下囚禁在此?……”

    田青听他犹自拘礼,禁不住“噗”一声失笑道:“我的公子爷!眼前是什么情状,还有时间和你谈闲话哩!”不容分说,伸手将他一拉,那知只拉得白刚上躯一动,又叫起“哎哟”一声,仍然坐着。

    田青仔细一看,原来白刚被一条铁链拦腰套住,紧紧锁在壁上,无怪任凭魔女污言秽状,他仍能够坐着,此时发现出来,不禁哑然失笑,运劲一授,铁链立断,说一声“走哇”!那知白刚不曾习武,盘坐整天,两腿已经麻木不仁,怎能站起?勉强挣扎探个半身,却又颓然倒下。

    田青无可奈何,只好红着脸蛋,替他推宫活血,忙了一阵子,虽令白刚手脚舒适,但已耗去盏茶时光,生怕魔女回来,急拉起白刚就跑。

    不料慌不择路,发觉走错了方向的时候,洞外已传来人声。急道:“你快跑回石室,由石室右角那条南道直走,何通在外面等你!”

    白刚急问一声:“兄台你……”

    “我不要紧,你快走!”

    白刚知道时机已急,只得说一声:“谢谢!”即时拔步奔去。

    田青见白刚已走,心头的重石一落,不禁笑上眉梢,自己的安危反而置之脑后,忘得一干二净。他兀自怔怔出神,想到这少年不仅才貌出众,温文有礼,而且心地光明,皎洁如月,面对魔女的“天心妙音”和“仙乐璇舞”,竟未能摧损他纤毫,具有几十年火候的人,尚且未能做到,何况他一介书生?但是,他忽又想起自己的家世与白刚截然不同,如被对方明白起来,说不定还立即变为陌路。因而又暗自神伤。

    蓦地一声暴喝,使田青猛可惊醒,抬头一看,原来正是黑蟒堂堂主七星蟒过镖,这才后悔来时不该放走两名桩卡。但他到底灵慧非凡,在这一瞬之间,已有了新的决定。

    七星蟒过镖见这少年向他一瞥,却又神色自若,一时捉摸不定,喝道:“你有多大的狗胆,敢来本坛鱼目混珠,你那几句暗话从何处盗窃得来?快说!”

    田青冷笑一声道:“过堂主!我看你还是把头脑放冷静一点吧!”

    过镖闻言一怔,细向对方打量,果然觉得对方有几分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只好忍气问道:“你是何人,怎会认得过某?”

    “天龙帮黑蟒堂堂主,七星蟒过镖,何人不知,那人不晓?”田青讥讽他几句,接着又冷笑一声。

    过镖听对方出言无状,已起了几分怒意,但又怕是自己记忆不清,传出去成了笑话,又问道:“阁下与本帝护法有何瓜葛?请从头说来,省得伤了和气。”

    田青见他浑浑噩噩,摸不清自己是谁,心里暗自好笑,**头一转,笑道:“过堂主何等精明,怎么这时反而搅糊涂了,你不想想,如不是天籁魔女邀我进来,即使逃得过贵坛暗卡,怎能逃得过她老人家的耳目?”

    过镖心里恍然,暗道:“怪不得有点眼熟,原来就是那老**带来的小子。”他认定田青是天籁魔女的面首,正可打听方才的事件,又问道:“那么,天籁神女和本帮总坛护法往何处去了?”

    田青装出疑惑的神色道:“你是指那穷秀才么?他不是和魔女先你一步出去的么?你怎会没有遇上?”

    七星蟒听他说得煞有介事,不由得他不信,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大对头,暗忖:“本帮护法玄机秀士孔亮虽是满腹经论,武艺高妙,但他为人谦和,又知道帮主特别面谕不准任何人扰这水帘洞,纵使他衔命而来,不与自己见面也不该责备暗卡并向暗卡问路才是……”

    他想到此中敢情有假,又沉声问道:

    “阁下到底是谁?孔护法和魔女所谈何事,望你据实告知,否则……?”

    田青接口道:“否则你便不怕开罪魔女,贻误本帮百年大计么?”

    七星蟒愕然,听他说出“本帮”,更摸不清他来路,但一再被讥讽、相逼,也就恼羞成怒,冷笑道:“你莫以为有了天籁魔女撑腰,就胆敢目空一切,老实说,那魔女本人对我无礼,过某同样要……”

    蓦地一声冷笑,天籁魔女随声到,接着道:“原来天龙帮里的堂主,都是名符其实的禽兽之辈,一个暗中捣鬼,一个却来这里背后骂人!”

    说起曹操,曹操就到,天籁魔女忽然现身,委实使过镖吃惊不小,心知魔女厉害,那敢硬往上碰?但他自己所说的话,已被对方听去,身为堂主,怎好开口讨饶?田青一见那魔女回来,也同样大吃一惊,但他毕竟艺高胆大,徐徐道:“过堂主这时为何襟口无声,莫非魔女老前辈的话,使你过分高兴么?”

    七星蟒脸皮再老,也吃不消这般人骨的讽刺,厉喝一声:“小子找死!”人随声至,一招“毒蛇吐信”叉开双指疾取田青双目。

    那知他去劲虽快忽然反弹回来,“呼”一声响,猛然倒撞在石笋上。

    天籁魔女格格笑道:“我以为你能耐不小,不料还吃姑奶奶轻轻一吹!”向田青眨眨眼道:“一切有我作主你别和他一般见识,让我早点打发他就是!”又回头对过镖喝道:“你家姑奶奶喜事临门,不愿和你呕气,姑且饶你一遭,乖乖的替我滚开!”话声一落,杏目射出两道凶光,落在过镖脸上。

    七星蟒怎甘如此收场?无奈方才被魔女张口一吹,自己便倒撞回去,此时看对方眼里的凶光,真个不寒而栗,只怕迟了更加无法脱身,只得含恨退出。

    田青灵机一动,喝一声:“且慢!”跟上两步,回身对天籁魔女道:“承蒙老前辈错爱,无任感激之至,只因过堂主与晚辈间的过节,须同至帮主面前才可了断,事毕之后,一定回来侍奉老前辈!”

    他话声一落,也不待天籁魔女答话,立即抢过七星蟒前面。

    那知天籁魔女比他更快,身形一晃,即已拦过前头,冷笑道:“你这小伙子居然想在老娘面前要花样,如果不依顺我,你今生也休想离这水帘洞一步!”

    田青心里虽急,但不得不设计脱身,朗声道:“老前辈方才不是说以直钩钓鱼么,怎能叫我心服?”他又回顾七星蟒道:“请过堂主说句公道话,你是不是要我去找孔护法,彼此对证一下么?”

    七星蟒过镖确实摸不清田青的来历,此时只怕久呆下去,又另有枝节,再则这小子果真去总坛,岂不更好?当下不假深思,随口应了一声:“是呀!”

    天籁魔女虽是十分淫荡,但她自信人老色未衰,任何男子只要被她看上几眼,无不自动投怀,纵令明知一宵之后,身首异处,仍是毫无反顾,因她屡试不爽,是以自夸“直钩钓鱼”,决不强求。

    田青方才偷听得魔女对白刚施术前的话,故意以这话反激,果然一箭射中,但魔女对于这块禁脔怎会得平白放弃?然而,她又不愿以强制手段,损害她自己的信心,一时间左右为难,沉吟不决。

    田青精灵刁钻,一见魔女目光游移,使猜出她几分心意,正色道:“老前辈想是怀疑我去而不返,这件事可请过堂主保证就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难道还不行么?”

    此话果然有理,七星蟒过镖是坐山虎,只要问他要人不就行了。

    天籁魔女略一思索,便道:“姓过的!听到没有?以后我唯你是问!”

    七星蟒心里虽大起狐疑,但自信对付这一个小伙子并不费劲,而且方才连番受他嘲弄,恨不得他一离开天籁魔女,就抓过来打一顿再问。于是,毅然道:“但请放心就是!”

    田青十分知机,赶紧补上一句:“谢谢老前辈!”抢先冲出洞口,穿越瀑布,疾奔而去,却闻身后,七星蟒高声喊道:“你这小子慢走一步,我有话问你!”

    田青一面施展绝顶轻功,恰如星丸飞掷,一面朗笑答道:“七星蟒过镖不必远送啦!亏你枝为一堂的堂主,竟中了小爷金蝉脱壳之计,你赔那魔女一个人不就得了?哈哈——”

    七星蟒这才明白人家利用他挡灾脱身,还得受一番教训,不禁又急又怒。厉喝一声:

    “我不追你回来碎尸万段,誓不为人!”展起“八步赶蝉”的轻功,竭力追赶。

    那知田青并不象七星蟒意想中那样无能,由得他尽力飞赶,不但不见接近,反而愈拉愈远。这时他不禁后悔轻率担保之事,将来天籁魔女问他要人,怎生交代得了?就在他心慌意乱的时候,忽觉身后一阵风响,回头一看,即见天籁魔女满面怒容追到,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指着前面说得一个“他”字。

    其实天籁魔女一回到石氢发现铁链已断,即知有变。想起被掳那小伙子除了面貌俊美,身体健壮之外,并不象学过武艺的人,怎能拉断铁链?洞口又有瀑布遮住,他又怎能穿越?她一再寻思,才发觉前后两人并不尽同,不仅身型体态不同,而且言谈语气完全相反,一气之下,也未暇详察洞后,立即向前追赶,此时见到七星蟒惊慌的神情,更证实所料不错。一时无暇和他计较、冷“哼”一声,展起“履空蹈虚”的轻功,越过七星蟒向前疾射。

    田青庆幸脱身,自鸣得意的当儿,忽觉身后风声呼呼,回头一望,即见天籁魔女如腾云驾雾般追来,高叫一声:“不劳远送!”奋力接连两个起落,避进一处浓密的树林里面。

    何通怎知他牛平第二好友——田青——遭遇奇险?他得田青指示,翻过一座大山之后,费了不少工夫,才寻到那块磨盘状的巨石,在他大发蛮劲之下,那块巨石居然被他搬过一边,现出一个黑忽忽的深洞。

    敢情这深涧便是通往水帘洞的石室,何通正要爬着进去,恰见一人爬出来。他由那人的一方头巾,已认出是白刚之物,情不自禁抱他起来,一看之下,不禁大嚷道:“我正要进去找你,你倒自己跑出来了!”

    白刚见至友如此多情,自是无限欣慰,但反喟然一叹道:“我已是脱险,但不知那少年又怎么样?”

    何通也发觉田青不曾和白刚出来,忙道:“你说田表么?他关照我们去前面官道等他!”

    白刚担心道:“他能够逃出来么?”

    何通翘起大拇指,说道:“他的本领大到了不起,天龙帮的人,见到他就矮了半截?”

    白刚听他这般解说,心里暗暗称奇,与何通共骑良驹,奔向官道,然后席地而坐,说起前情,不禁感慨万千。更因自己道难,幸有这伙武林高手维护,最后获得田青救出性命,感佩之余,暗下奋志习武的决心,最后才道:“按理说,我们应当先住金陵葛家走一遭,赶让她们安心,但又不知她们何日回去。这边虎叔病危,急需灵药疗治,我看还是先往五梅岭吧!”

    “好!我听你的,专等田方到来就走!”

    说起要走,默算等候的时刻。怕不已有大半个时辰之人。白刚不免又替田青担忧起来。

    何通蓦地望见人影自丛林中穿出,立即嚷道:“兀!那不是他?……”

    一语未毕,跟着又奔出一群人来,眨眼间俱己来到近前,定睛一看,全是一些劲装疾服的汉子,其中可没有田青。

    那伙人里面走出来一位瘦的高个子喝道:“你们是哪一条线上的朋友,为什么深夜来到本坛重地?如是交待不明,体怪咱们无礼了!”

    对于这班强横霸道的人,白刚早已司空惯见,心下并不惊慌,只怕对答不用,引起麻烦,延误时间,他正在筹措答词,忽听何通哈哈一笑,大模大样道:“原来为这点小事,上有黄天,下有厚土,一切都有我家独……孤……翁担当,你们要怎的?”同时立掌当额一扫。

    那瘦高个子向两人仔细打量,拱手问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是何处分坛,哪一位香主?”

    何通厉唱道:“我叫铁罗汉,你都不认得,穷盘什么劲?”

    那人吃他一顿呵责,虽还模不清头脑,但因他硕大无朋,声如巨雷,又有个“铁罗汉”

    的外号,也有几分象是帮里人物。不过,当夜已有人冒充护法,硬闯禁地,心想拚着挨骂一顿,仍得问个究竟,随又拱手问道:“敢问香主!来到本坛有何公干?”

    何通肝火大发,喝道:“什么公干母干,我有个屁干!过路也不行么?你敢再唁嚷……”话声未落,一步欺前,劈脸就是一掌。

    那人身手却也不弱,见一掌打到,急忙闪身避过,但仍被掌风括得脸颊隐隐作痛,想到对方毫无惧色,而且凶恶异常,大概不至是假,忙道:“请香主息怒!小的只因听说有人假冒,所以……”

    何通厉喝一声:“胡说!他是他,我是我,还不快滚!”斗大拳头立即抡起。

    那人见势不佳,唿哨一声,率众遁去。

    白刚待那群人去远,才悄悄问道:“刚才你那几句是什么话,他们一听就吓成那样子?”

    何通笑道:“这是跟田青学来的呀!”接着把田青遇上天龙帮人就作威作福的事说了一遍。

    白刚不由得笑起来道:“这里不便久呆,我们还是先走一步,好在田青也要往五梅岭,我们到前面等他也是一样。”

    两人回到上饶,已是天色大亮,当下走进一家酒楼打尖,正在用膳的时候,忽由里间走出一条汉子对他两人打量一眼,立即匆匆折回。

    白刚身经几次掳夺,对于江湖风险已略晓几分,发觉那人神色诡秘,匆匆食毕,结账起程。

    才出城门不到五里,即闻身后蹄声密擂如鼓,白刚心知不妙头也不回即说一声:“快走!”何通小腿略一加劲,那匹骏马蓦地坚耳长嘶,四蹄猛翻,头,身,尾,腿顿时跑成直线,但觉耳畔生风,顷刻间已听不到身后吆喝和蹄声。

    在良驹疾驰中,也不知去了多远,但见路边的树木横倒向后,看着即将穿林而过,树林里倏地闪出一点蓝星,紧接着一蓬箭雨朝马头射到。

    此时想要控疆转向,那里能够?但那良驹似已神通,竟不需主人示意,长嘶一声,四蹄腾空,那蓬箭雨全由马腹下面掠往后面,由空中一摆长颈,折向一座荒冢后面,四蹄着地立即伏下。

    白、何两人大吃一惊,才一抬头,已见四下奔来许多劲装大汉,形成包围之势,只得跃下马背,筹谋应战。但他两人俱是身无寸铁,那会有良谋可想?这时候,一声长啸传来,又有两人由空中落下。

    头一个长相是头如笆斗,眼似铜铃,红髯络腮,身材矮一胖,额上有一撮白毛。另一个体型修长,脸颊斑剥,獐头鼠耳,目光炯炯,看起来没有前一个威猛,但也另有一种威仪,两人的年纪,俱在四五十岁上下。

    身材矮胖那人向白、何两少年打量一眼,侧头笑道:“过堂主!你说冒充孔护法,偷进水帘洞的人,就是这白脸小子么?”

    被称为“过堂主”那人道:“可不正是!”

    矮胖者哈哈一笑道:“过兄也未免小题大作,对付这两个毛头小子,还用得着咱们亲自出手?”

    过堂主道:“孟堂主别着走了眼,这小子的轻功,并不在你我之下!”欺前一步,即要发掌,被称为“孟堂主”的矮胖者忽然横臂一拦,说一声:“且慢!”接着道:“咱们这股对待他,岂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今后传扬开去,不怕贻笑大方么?”回顾身后喝一声:“焦氏兄弟何在?”立即有两人应声而出。

    白刚看那两人,俱是身高七尺开外,各执一条铁棍,侍立孟堂主身侧。

    孟堂主对两人笑道:“这场买卖,让你兄弟抽个头彩,去吧!”

    焦氏兄弟欣然应命,迈步走向白刚。

    白刚听两位“堂主”的对话,固然未能尽明究竟,但以对方误把自己当作冒充“孔护法”的人来看,料是田青所为。再由对方不惜倾巢出动,布置重重,当知田青已经脱险。不由得十分欣慰。暗忖:“田兄不过只见何通一面,即肯为我涉险,如此肝胆照人的朋友,我为何不能替他担下这个责任?……”他想起落在天籁魔女之手,所受的种种煎熬,如果没有田青及时赶到,说不定已经无幸,因而大起“生我者父母,活我者田青”之概,立即挺上两步,厉喝一声,“慢来!”接着又笑吟吟道:

    “两位堂主为在下一人,居然不惜惊师动众,带这许多人前来,说起来在下一身骨肉,也不足以饱贪狼,但仍望一起上来,也好一拼打发!”

    要知白刚虽是不识武艺,但他误服朱解翠果之后,关元牢固,气充力足,一喝之下,竟是震耳欲聋,孟堂主不免也觉有几分意外,但这位堂主自视极高,依然冷“哼”一声,喝道:“这点微末技俩,还想卖弄口舌,你未必能胜过焦氏兄弟。”

    白刚趁机问道:“在下倘若胜了,又怎么说?……”他忽想到这样的口气,气魄不够,生怕露出马脚来,又高声喝道:“那就让你占点便宜,分批上来领死吧!”

    孟堂主哈哈狂笑一阵,斜睨白刚一眼,沉声道:“你想左孟夫子面前耍大刀,至少还要三十年的火候,本堂主岂会上你的圈套?不过,看你这小子还算有种,本堂主也能网开一面,就以这一场为限,如你丢不了命,就放你两人逃生,否则也怨不了我!”

    白刚说一声:“好!就先打发这两个,省得你又讲嘴!”立即攒拳曲肘,喝一声:“来吧!”

    焦氏兄弟先听对方喝声,以为他功力非凡,不免吃了一惊,此时看他这付架势,不觉笑出声来,兄弟两人俱未把白刚放在心上。年纪较长的那人笑说一声:“猛弟!你一人去尽够了!”

    焦猛应了一声,将铁棍向地面一插,顿时只剩半截,大步上前,喝一声:“接招!”挥掌劈出,猛可一挫身子,扫出一脚。

    白刚见对方将铁棍插下地面半截,也着实一惊,同时也暗自庆幸对方徒手上来,一见劈面一掌劈到,本能地叉臂一架,不料对方同时一脚扫到,百忙中无法可想,只得挺腿一拨。

    两下一接实,只所对方一声惨号,焦猛已被踢飞数尺。胫骨折断,把他痛晕在地上。

    何通原以为白刚只是与对方答话,不料竟是要和人家打架,说起打架,何通应该包办才对,但白刚有生以来,未曾和人打过架,何通不禁大感兴趣,要看他怎生打法,反而束手旁观,这时见白刚才一合手,就把敌人踢翻,喜得他拍掌大叫:“妙极了!妙极了!……”

    群贼大感意外,那人见白刚伤了他的兄弟,提棍飞步而出,大喝一声:“看焦雄的乌龙棍!”挥棍如风,打头,扫腰,一齐并进。

    这一来,可搅得白刚眼花绿乱,不知如何招架,尚未看清对方棍势,猛觉左臂一痛,本能地略闪身躯,反手一抓,恰把对方铁棍抓住,急用力一带,左掌向棍身一拍,厉喝一声:

    “撇手!”

    “呼!”一声巨响,焦雄顿时萎顿坐在地上,失神的向白刚望着,原来白刚一拍之力,立把他震得铁棍脱手,猛坐下地,尾尻骨恰碰上一个拳头大石卵,震得他脊骨剧痛,要站也站不起来。

    轻轻两招,连伤天龙帮两员猛夫,围观的人,俱都面面相觑。

    过堂主见势头不好,即欲亲身出马。

    孟堂主急一把拉住,使个眼色,接着又沉声喝道:“好小子!果真有点门道,本堂主说一不二,放你逃生去吧!”

    何通早看不惯孟堂主那付狂态,今见对方分明惨败还要说些便宜话,不禁傻气上冲,怒道:“你敢过来,老子非揍到你屎尿直流不可!”

    孟堂主不但在无龙帮是个英雄,就在武林上也有名有姓,怎受得了何通当众辱骂?但他已经有话在先,不好当着手下人做出反复无常的事;冷笑一声,缓步上前,面对那座墓碑,喷出一口浓疾,但闻“啪”一声响,相距两丈的墓碑应声炸裂。

    他亮出这一手绝艺,才冷笑道:“不知死活的小子,你自问一下,你身子可有这石碑坚硬?”

    白刚自量难敌,唯恐另生枝节,回顾何通道:“别和他们呕气,咱们走!”牵过马匹,先后跨上马背,疾驰而去。

    孟堂主遣散手下,然后对身侧的过堂主笑道:“过镖兄!不是我说你火气太大,在自己这么多属下面前,对付两个毛头小子,岂不有**份?胜了固是不武,万一失败,岂非更加不值?”

    过镖叹一口气道:“孟臣兄说的固然有理,但那白脸酸丁乃天籁魔女心头肉,他骗得兄弟担保,才让他离开水帘洞,倘若魔女问我要人,怎生是好?”

    孟臣沉吟半晌,摇头:“依我看来,方才这酸丁并不是过兄所要寻找的人,其中必定另有蹊跷。”

    过镖诧道:“他自己已经承认,怎会错得了?”

    “他方才虽连败焦氏兄弟,但看他应敌的架势,错误百出,根本就不象是会武功的人,以过兄那份绝顶轻功,如说追他不上,不但兄弟不信,恐怕也没人肯信,除非你追的那人不是这个。”

    过镖仔细一想,觉得人倒未弄错,而两人的功夫实是不符,旋道:“形貌并无二样,功夫确大有出入,总之,得先截下来再问。”

    孟臣笑说一声:“但请放心!”接着道:“兄弟早就顾到这一着,咱们放虎,并不是让它归山,而是要它另投罗网。”

    过镖诧道:“此话怎说?”

    “咱们再走十里地,过兄定可明白!”孟臣说完,神秘地笑了一笑,与过镖施展轻功,朝前飞奔。

    约经顿饭时光,这两位堂主穿进一座森林。

    林里灌木丛生,荆棘纵横,枯草茎也有人高。这时如不是隆冬季节,树叶母落,怕不真是暗无天日?两人走到树林中央,孟臣倾耳一听,面色立即显出几分凝重,一步蹿到陷讲边沿,却见底下空空,毫无所获,急击掌三响,良久良久,才由斜里蹿出四条大汉。

    孟臣见这伙人居然毫不警惕,怒道:“你们这班蠢驴跑往哪里去了。那两个小子为何没有擒到?”

    四条大汉俱吃了一惊,为首一人急道:“小的四人守在这里不敢懈怠。当时一吹响动,就来到这口陷阱旁边,见有两个小子带人带马落坑,赶即放下勾杆,不料那马神骏异常,猛一腾身,跃了出来,竟载他两人驰去。小的们虽极力追赶,无奈马跑得太快,不一会就失去踪影,这时折转回来,即听得堂主召唤。”

    孟臣慷慨放过白刚两人,原是有此一着,今见事出意外,不禁又气又急,叱道:“还不赶快通知下一关卡?”

    那人道:“小的早已放出信鸽飞报桐水寨。”

    孟臣闻言,无可奈何地朝着过镖说一声:“过兄!我们再赴一程!”立又越林飞奔。

    当时,白刚和何通幸脱第二次险难,已不敢在路上耽搁,纵出陷讲,即向五梅关疾驰。

    不久之后,日已过午,两人策马走往僻处,傍树而坐,取出由上饶购得的干粮,开始吃用,不料尚未毕饱,四周唿哨之声已连续响起。

    白刚心却又有敌人追到,急催何通上马,慌不择路,落荒而走。

    那知未过半里,马身蓦地一栽,两人同时滚落地面,正要跃起身躯,一张捕兽巨网又兜头罩下。白、何两人空有一身神力,一时也无法脱身。

    一群手执兵刃的壮汉降涌上前,不容分说一齐动手。把两人紧紧捆牢,抬往山寨。

    桐木寨是三眼头陀栗成把守,三眼头陀原是九连山少林寺门下,因犯门规,被刺额驱逐出寺,说武艺,决不下于天龙帮六位堂主,但他被通无毒龙罗致较晚,才屈居香主之位,派他镇守桐木寨的重任。

    这一天,栗成接获飞鸽传书,闻有劲敌闯关,急吩咐严守要冲,亦发动各处埋伏,那知令下不久,即有回报说已把敌人擒到正厅,他踱步出来一看,见所谓“劲敌”只是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稚气尚未尽脱,心下不免狐疑,走近前去,和颜悦色问道:“二位到底因何事和本帮何人结下梁子?”

    白刚见对方身躯魁伟,年纪约有五十来岁,面上五岳朝天,目光如电,脸上并无邪恶之气,说话也十分和蔼,本待对他说出这番不平的遭遇。然而,转**到对方既是天龙帮的人,又何必多费一番口舌?因而又闭口俊目,默默无语。

    三眼头陀看他欲言又止的神情,心知里面另有隐衷,又道:“小檀越!有话不妨直告,贫僧或者可以帮你一臂。”

    何通冲口嚷道:“你尽噜嗦什么?把咱们放开不就行了!”

    三眼头陀苦笑一声道。“贫僧纵是欲释放二位,也得明白真相才行!”

    白刚见事有转机,说一声:“大师既动此**,我等怎敢相瞒!”随即将己身被劫和脱险经过告知,但略去田青冒充的情节。

    三眼头陀思忖片刻,不觉悠然叹息道:“天籁魔女已是年逾百岁劝人,想不到依然浮心未混,罪过,罪过!但本帮两位堂主,怎也助纣为虐……”

    他动了几分义愤,正要下令释放,忽然“唰唰”两声,两条身形已落在院里。

    三眼头陀见来的正是白额虎孟臣和七星蟒过镖,只得走出厅门,拱手道:“不知二位堂主药到,贫僧有失远迎!”

    七星蟒一眼瞥见厅住上分绑白、何两人,端的喜不自胜,笑道:“桐木寨有栗香主坐镇,果然万无一失,不必客套,过某理应敬你三觥,再向帮主面请奖励!”

    三眼头陀虽然逐出少林,为人仍不失正,迎接两位堂主进厅坐定,并即正色道:“过堂主毋须谬赞,贫憎尚有一事请求,未知可否赐允?”

    七星蟒不明底蕴,随口答道:“栗香主只要有所请求,过某无不答允。”

    二眼头陀微微一笑,说一声:“四蒙慨诺,无任感激,贫僧所求无他……”向绑柱上两位少年一指接着道:“只望将这两位无辜的少年释放!”

    七星蟒万想不到栗成竟会提出这个要求,不禁勃然作色道:“栗秃子!你简直狗上花轿,不识抬举,敢和本堂主作起对来,试问你有几个脑袋了?”话声未落,已站了起身。

    白额虎孟臣对于七星蟒过镖不察真假,硬要指鹿为马,已有几分不满,这时又见他不问明情由,即破口大骂一位仅次于堂主的人,而且大有立即动武之机,心里更加气愤。但他不能眼看同室操戈,忙上前劝道:“过兄请先总怒,等问明原因之后,再作区处不迟。”

    三眼头陀并不怕七星蟒发怒,而是怕两位堂主联手,此时愤怒已极,依然强自镇定道:

    “贫僧并非有意作梗,只因天龙帮于今雄踞武林,如欲领袖群伦,自应以义理为正,我等怎可是非不分,帮助天籁魔女欺辱两个……”

    七星蟒被他说得耳根发热,脖子发红,站起厉喝道:“闭你鸟嘴,本堂主难道还不如你,你在这里教训谁……”

    白额虎见七星蟒已是剑拔努张,生怕事未解决,人已相残,忙道:“二位暂且歇歇,先听孟某一言!”

    三眼头陀因七星蟒站起喝驾,怒火上冲,也站了起来,此时只好坐回座上。

    七星蟒被白颜虎一拦,也只好坐了下来。

    白额虎望了他两人一眼,知道不至于立即动手,缓下一口气道:“天籁魔女乃帮主为了本帝百年大计,特别请来的上宾,以后仰赖于她的事很多,我们自该曲意奉承,她的私事,我们也无法干预。但这少年中生不仅是冒充总坛孔护法,偷入水帘洞打扰魔女清修,而且他请过兄担保之后才获准离开洞室。不料他一出洞口,即不顾信实,竟然逃之夭夭……。”

    白刚静气凝神,要听田青怎样逃走。何通却因听说“不顾信实”的话,竟然笑出声来。

    白额虎早先被何通骂得狗血喷头,气还未消,见他还是要笑,恨的冷叱一声:“你敢再笑,看我不敲下你的门牙!”

    何通并不是害怕白额虎杀他,但见白刚向他瞪眼,只好不说。

    白额虎以为何通怕他的淫威,得意地笑了一笑,续道:“所以我们必须将那冒充孔护法的书生送交质方处置。不过,现下被擒的这个小子,未必即是我们要找的人,依我的意思,应该先问个明白,否则纵使将他送去,在魔女面前也无法交账。二位想想孟某之言是否可行?”

    三眼头陀对于这事始末,自是了解不够,听得孟臣的分析,也有几分道理,只好默不出声。

    过镖心里也有几分狐疑,当下点头同意。

    孟臣这才走往白刚身前,正色道:“小娃儿!方才本堂主所说的话,想你已句句听清,你如肯说出实话,对你有益无害,不然,你便是自寻死路了!”

    在这种情势之下,一言可生,一言可死,白刚何尝不知?但想到田青与他素昧生平,还能不顾生死,冒险解救他离开魔窟,他岂能独因自己的安危,而不替田青解除日后的隐患?他自知只要直认是冒充孔护法的人,定必被送到魔女面前,受那魔女百般淫辱,当下打定宁死不辱的主意,厉喝道:“你这反复无常的衣冠禽兽,亏你还有脸向我问话,白刚今日落在你这伙畜生手中,任杀任剐看白刚会不会皱眉头?”

    白额虎气极反笑,冷冷道:“你这小子想死,我偏不让你死,先教你尝尝分筋错骨的厉害!”

    话声一落,遥伸中指向白刚连点几下。但见白刚一阵抽搐,浑身发抖,额上青筋暴起,汗下如雨,敢情痛苦之极,但他仍咬紧牙关,不肯哼出半声。

    三眼头陀暗服白刚的狠劲,又因孟臣下此毒手,对付一个十多岁少年,感到有点寒心。

    正想替他说情,忽然“轰隆”一声,紧接着晔啦啦一阵巨响,满厅灰土翻飞,屋瓦纷落。

    原来何通眼见至友白刚痛苦的情状,急得猛力一挣,绳索尽断,屋柱也被他神力拖倒,大吼一声,向白额虎一拿劈去。

    孟臣是何等人物,那会被何通劈中?微闪身形,让开一掌,伸指疾点对方的志堂穴。他出手如电,果然一点就中,然而何通身形只是一晃,右掌“嘭”一声正打在他左肩上,直把他打得错开两步。

    “这小子练的是什么功夫?”孟臣大吃一惊,无暇深虑,聚集十成功力,隔空打出一掌。但见一股狂风卷起,疾射何通身前。这种碎石开碑的掌劲,由得何通天生异禀,怎能抵挡。

    那知只听得“轰”一声巨响,一座大厅已震得摇摇欲倒,孟臣反被震得身形连晃,犹恐屋顶塌下,与厅里的人同时跃出门外,却见两位美貌绝伦的少女站在院中。这才猛觉身后那股潜劲原来就是这两位少女所发,怒喝道:“方才是谁暗袭本堂主?”

    白衣少女冷笑道:“原来你还是个堂主,亏你厚起脸皮,用劈空掌对付一个不懂得武艺的傻小子,还敢说别人暗袭!”

    傻大个子被孟臣点在身上,竟毫无损伤,孟臣反吃他一掌袭中,说是不懂武艺,谁又肯信?孟臣自己也摸不着头脑,只好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胆敢过问本堂主的事!”

    白衣少女满脸不屑地斜脱对方一眼,回顾红衣少女笑道:“慧姐!你体看天龙帝的堂主个个派头十足。其实又个个银样蜡抢头!”

    孟臣怒喝道:“你别在倚小卖小,胡乱骂人,惹出本堂发火,同样教你好看!”

    白衣少女“呸”一声道:“你敢情是瞎了狗眼,在昆山道上你还假装好人,替那骚狐狸说情,今天怎地又装作不认识?”

    白额虎被她一阵枪白,委实气恼之极,正想劈她一掌出气,但由于对方一语提醒,猛可记起九尾狐所说的事,不禁暗悔自作聪明,延误时刻,否则这几个辣手少女为了要找自刚,也只有天籁魔女,怎会发生这些核节?他正在筹思如何对付这尴尬的事,身后又暴雷一般喝道:“打这白毛老子!”回身一看,即见一位红衣少女带着白刚和高大个子走出厅门,方才那暴雷似的声音,正是黑大个子发出。

    但见那红衣少女把白刚和黑大个子拦在身后,叫道:“皇甫姐姐!那矮鬼真狠,对不懂武艺的人也用分筋错骨,千万别饶他!”

    孟臣岂是轻易让人嘲骂?但这时他已想好一条毒计,再则曾见九尾狐当时对这位少女色厉内荏,情知不是好惹的主儿,不愿当着桐木寨的帮徒面前围个灰头土脸。

    但七星蟒过镖已是无法忍受,厉喝一声:“少废话!那一个先报名上来,让本堂主打发你!”

    皇甫碧霞“呸”一声,骂道:“怎么?你也是一个堂主?真正失敬,看在你干脆的份上,如能接下我三记翻雪掌,姑娘再请你尝尝剑的味道,否则,往阎王殿请示崔判官也好!”

    七星蟒可没有白额虎那份能耐,大吼一声,猛力一掌推出,一股狂风卷起沙尘呼啸而去。

    皇甫碧霞早已准备,掌势一翻,疾时封个正着,但闻一声暴响,过镖蹬蹬连退两步,皇甫碧霞只上躯晃了两晃。

    这一掌下来,强弱立判。天龙帮黑蟒堂堂主竟接不下白衣少女一招,不但是桐木寨所有帮众相顾失色,白颜虎孟臣,三眼头陀栗成,也暗自惊讶。

    七星蟒就此折在一个黄毛丫头手里,那肯就此甘休?但见地缓缓上前,双目凶光暴射,瞬也不瞬地瞪着对方,相距只有丈许,忽然一个坐马式矮下身躯,双掌一收,猛可一放。这一来,劲道已使到十足,掌劲过处,地面上竟划开两道深沟。

    但是,皇甫碧霞仍是不慌不忙,从容气纳丹田,运动入掌,觑定过镖来路,掌形忽然翻出。

    一声巨响过后,七星蟒好比喝醉了酒,歪歪撞撞连退出六七步,勉强站定脚跟,上躯犹自连续颤动。皇甫碧霞虽然只退两步,但脸色乍红转自,也是娇喘吁吁。

    七星蟒又惊又怒,略一定神,忽又厉喝一声,双掌交换劈出。

    “找死!”皇甫碧霞一声娇叱,顷刻间已打出五六掌。

    这回如果让双方拿劲对实,敢情总有一死一伤,然而。在这一瞬间,斜侧里忽然射来两道奇猛的劲风,恰在两者掌劲拼接的处所汇合。但闻“嘭”一声巨响,地面顿时陷落三尺,白额虎一连倒退三步,方慧却笑吟吟觑定面显惊讶的白额虎。

    原来方才由斜侧里打出的劲风,正是方慧和白额虎所发。他两人都恐怕自己人受伤,急于发掌解救,但又各以为对方发掌,志在伤人,不期而遇地自己打了出去。

    这两位生力军突然加入,掌劲交击处立即起了一道气旋,将原来对敌的两方掌劲化去,方慧掌劲奇猛,竟把白颌虎当场震退三步。

    七星蟒过镖这回虽未受别人掌劲所伤,但他第一二次发掌时,已被震得气血翻腾,五脏离位,那时如稍为调息,尚无大碍,怎奈地觉得败在一个小妮子手下,可说生不如死,心实不甘,最后一掌已出尽吃奶的力气,虽未与对方掌劲贴实,也因自己元气大损,喷出一口鲜血,晕倒地上。

    白梅女皇甫碧霞功力虽然较逊,但翻雪掌是内外兼修,刚柔并济,所以运用上仍高一筹,能够在气喘吁吁,香汗淋漓中摇而不倒。

    葛云裳一个箭步上前,扳她手臂,关切地问道:“姐姐!你觉得怎么样?”

    “不大妨事,我还要找那矮鬼斗一斗!”

    “你先歇一歇,待我来!”葛云裳早已技痒难熬,立即抢前喝道:“你这矮鬼快点出来送死!”

    白额虎是个老江湖,早知笨鸟多半先飞,性子急躁的人,学艺总要打几分折扣。他被方慧一掌震退,对方仍然满面春风。令他莫测高深,不大敢轻易去招惹,惟有这年纪较轻的红衣少女,既然抢先出阵,艺业定是较差,打算折下一个,也可扳回几分老脸。

    但他老好巨猾,还有更大的诡谋,光不答对方的喝阵,走向三眼头陀说了几句,再令人抬走七星蟒,然后面对葛云裳道:“臭丫头且休得意,本堂主总教你死得爽快!”

    他从容解下一把雁翎力,拉开门户,又喝一声:“来吧!”双目注定对方。静观变化,蓄势待敌。

    葛云裳已等候备心火将发,这时也老实不客气,由腰间探出一双锁练锤,一步上前,双锤并发。

    白额虎见当前这位少女使出一种奇门兵刃,心里也暗自嘀咕。但他又想试出对方究竟有多少火候,舰定锤将及身,空然举刀一封,“当”一声响,震得他虎口发热,另一锤头忽然伸长尺许,直向他肩窝撞到。

    这一来,可把白额虎惊得身一跳,急一挣脚跟,倒射丈余,雁翎刀幻起一片银光,暗藏一招“猛虎擒羊”向葛云裳的头顶盖下。

    刀风将到,葛云裳微闪身躯,错开两步,反手一招“流星射电”双锤重叠发出。那知白额虎这一招“猛虎擒羊”原是虚招,他刀势略偏,恰落向葛云裳发招的位置。葛云裳一锤射空,又觉得寒光耀目,急一斜身形,双锤电掣飞回,左手突发一掌。

    这一格可称得上神奇险绝,白额虎如不发出掌劲招架,不但劈不中对方,反会被对方劈空掌劲打死,只好左掌一封“嘭”一声响,白额虎因为身在空中,竟被震得倒飞丈余。

    然而,由于葛云裳锤掌兼施,却启发了白额虎的灵机,眼见相距“卐”字桩不远,索性再一个翻身,轻轻巧巧站在桩上,冷笑一声道:“臭丫头敢不敢上来?”

    他这一举劲,分明是掩饰败绩的羞,并且另有一种奸计,但葛云裳粗心大意,竟未详察,叱一声:“谁怕你!”一投身子,腾高两丈,飞扑到“卐”字桩的上空,一招“双龙取水”把白颜虎逐离原桩,趁势往桩上一落。

    那知她脚尖刚落到极顶,那根很好好的木桩即成毫不受力的锯粉,一片寒光,挟着奇猛的劲风,同时扫到身前。

    好一个葛云裳临危不乱,她当时一脚踏空,便知上当不小,瞥见极下俱是极锐利的尖刀,灵机一动,吸一口真气,倒踏刀尖,一个“燕子腾云”又拔高数尺,然后凌空一翻。落在桩外。

    白额虎以为自己离桩的瞬间,用暗劲压碎桩木,待对方一脚踏空,身形晃动,心里惊慌的瞬间,刀掌并施,必定稳操胜算。那知对方轻功太高,心机又巧,居然利用刀尖垫脚,脱离险境。

    此时诡计已经败露,只得老起脸皮“哈哈”两声,冷笑道:“险些丢了小命吧?你真不怕死,再闯闯本寨机关看看!”一纵身躯,落往假山背后,身形立即隐去。

    葛云裳吃他一番播弄,恨得咬碎银牙,喝一声:“哪里走?”肩头微动,也落往假山后面。

    皇甫碧霞怕她孤掌难鸣,遭人暗算,忙道:“慧姨照顾他们两位,我去帮葛姐姐!”话声落处,人已无踪。

    方慧深知葛云裳个性倔强,最不受激,再加上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皇甫碧霞,自然是胆大包天,明知是油锅火窟也要试一试。她忖度一番,即面对白刚道:“你两人先往山下等候,待我去接应她们。”

    那知一声唿哨,箭如飞蝗,已由四方射到。

    这时,她顾不得走,两袖猛挥,激起一阵狂风,将射来的弩箭悉数妇飞。喝一声:“跟我走!”立即当先开路,冲出寨门。

    天龙帮桐木寨的箭手虽多,但见她这般威势,那还敢拦阻?方慧率领白、何两人一阵疾奔,刚到山腰,忽闻“当”一声锣响,山坡上隆隆震动,一眼看去,满山满坡尽是滚木圆石疾滚而下。那些滚木圆石每段每个怕没有三几百斤以上?说起来三人也毋须怕这些死物,但滚木圆石越滚越快,万一闪失,便会被压成肉饼。方慧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数,右手挽着白刚,左手挽着何通,长啸一声,腾身直起,然后把住身形,斜询山外飘落。

    蓦地一声雕鸣,响澈山谷。白、何两人尚未看清是怎样一回事,已觉狂风由脚下一托,身形便停了下来,略一审视,却见方慧挽着他两人屹立在一双硕大无朋的雕背上。

    顷刻间,巨雕飞落地面,方慧携他两人跃下雕背,说道:“我本想要你两人在此等候,但怕有贼帮的人遇上,又生变化。你们最好还是先走,或找个地方藏身起来,待我接应她们脱险,再来找你!”

    白刚才说得一声:“姑娘!在下……”只听一声娇笑,方慧已由眼前失去,不觉仰天长叹一声道:“我真枉为一个男子汉了……”回头对那望着高飞在天空的大雕,兀自怔怔出神的何通说一声:“我们走吧!”

    何通醒觉过来,现出无限羡慕之色道:“她那只大鸟比我的大马好多了,咱们要是骑着鸟飞,怕已到五梅关了。”

    白刚好笑道:“你又说废话了,鸟是别人的,你的马也不见了!”

    何通听说他的马不见,不禁一惊,忽又哑然笑道:“待我也唤唤看!”立即撮嘴连啸两声,啸声过后不久,即听一声长嘶自远方传来,一个黑点贴地飞掠,渐来渐大,果然是他那匹鞍辔俱全的骏马。

    白刚见马蹄溅血,不见有伤,又一声叹息道:“我真个连马都比不上了,它还和敌人拼了一场哩!”

    何通见他这位至友发怒,又起个傻主意道:“你怕什么,待事情办完了,便请虎叔教武艺,他如不肯教,难道不懂得跟这几个女娃儿跑?”

    白刚被他惹得笑了起来,一同上马,继续起程,怎知道几位艺业极高的少女,又已面临厄运?那时候葛云裳被白额虎引发火性,一步纵过假山那边,回身一看,即见一个人高的小石洞,洞口上方刻有“怕死莫来”四个大字,气得又是“哼”一声。

    她目光一扫,情知白额虎除了进小石洞,必定没处躲藏,知道石洞里面,定有各种埋伏,但她狠劲一发,那还管它有多大的凶险?她毫不犹豫地走进洞里,经过两个拐弯,洞口余光完全消失。她练就一双夜眼。对里面的情形,仍可一目瞭然。瞥见除了一道石级之外,空无一物,心想:“这算得什么埋伏?”

    但她并不敢大意,提气而走,轻若羽毛点地,尘土不惊,约有半盏茶时,忽然“隆隆”

    之声连续响起,她赶忙停步贴紧石壁,即见前面一条甬道忽然下陷。响声也立即停止。

    她贴着石壁,游近陷落的边缘一看,下面似乎另有一个深涧,相距洞口三丈来深的地方比较宽广,并且直连洞底,此外又是空无一物。葛云裳略一盘算,随手板下一块石角抛下洞去,就在石块落上洞底的瞬间,一阵箭雨立即在洞里纵横交射,由那飕飕的风声,察知劲道确是不小。

    葛云裳暗自庆幸道:“好在我会小心,不会被射成刺猬!”

    那知她正在筹思下去的当儿,忽然身后微起风声,以为有敌人从后来袭,急一个翻身向外,见是皇甫碧霞站在面前,心喜之中又转骂一声:“死姐姐吓了人家一跳!”

    皇甫碧霞笑道:“死丫头专会放习,我来和你一块儿死,你反而驾起我来!”

    葛云裳也笑道:“一块死也合算,有个人陪着不寂寞,要是方才我自己跳下去,反而划不来了!”

    皇甫碧霞道:“这时跳下去吧!”

    “不!”葛云裳接着又道:“你认为底下还有没有凶险?”

    “何不再试一试?”

    葛云裳又拗断一块石角掷了下去,仍旧有蓬箭雨射出。心里一恨,咒起来道:“我看你到底有多少箭来射?”

    她连续掷下十几块石角,撞得洞底“哆哆”一作响,最后,果然再没有弩箭射出,笑说一声:“这回没有了,我们下去吧!”身形随即飘下。

    皇甫碧霞自是不甘示弱,也跟着下去。

    那知葛云裳脚刚着地面,顿时有一阵劲成真压头上。皇甫碧霞叫一声:“不好!”单掌向上一封,“嘭”一声如击在一快铁板上,身子更加急坠,仰脚一看,洞底已被一方不知多厚的铁板,盖得没有缝隙,不禁苦笑道:“我们真个变成瓮中鳖了!”

    葛云裳道:“管他哩!这洞里摆着两条路,一条刻着‘生’字,一条刻个‘死’字,你说走哪条好?”

    这确是极大的难题,兵法上有“实者虚之,虚者实之”。这两句。然而孔明相反地用了“虚者虚之,实者实之”。几乎就在华容道抓住了曹操。

    皇甫碧霞天不怕,地不怕,对摆在面前这两个字,确实有点犹豫不决起来。

    葛云裳灵机一动,笑道:“俗话说死里求生,我们就往鬼门关里闯,敢情两处都是死地!”

    皇甫碧霞道:“你说的也是道理。但习武的人,心高气傲,明知死路凶险更多,他偏往里闯,所以设置机关的人,毋须在生死两字再费心思,自是生洞易破,死洞难行,你说对不?”

    葛云裳一想,觉得也对,说一声:“依你的!”与皇甫鲁霞走进刻有“生”字的洞口。

    二女并肩而行,才走丈许,即听身后“砰”一声响,甬道立即一暗。情知后路封闭,原是意中的事,并不惊慌,但这时候,忽有一卷条幅向下一落。恰挡在二女面前。皇甫碧霞见上面写“贪生怕死的东西,赶紧回姥姥家去吧”!气得她粉险发青,起手一掌,把那卷条幅打得变成片片蝴蝶。

    皇甫碧霞见落下来的卷轴,上面书写有讥讽来人贪生怕死的字眼,那还按捺得下?起手一掌,把那卷轴打成碎片,象蝴蝶飞舞,气愤愤道:“也好!让我把这狗窝整个捣毁!”

    她知道葛云裳所用的是长兵刃,不便在夹道里施展,立即拨下双剑,分一柄给葛云裳,又道:“这两柄剑足可吹毛立断,削铁如泥,我借一把给你防身!”说毕,径自抢往前面开路。

    这一段甬道逐渐升高,两人缓缓前行,转过一个大弯,即到了一间三丈见方的石室。除开来路,三面无门可开,二女正在察看壁间有没有消息,忽听“砰”一声巨响,进来的地方已落下千斤重阐,变成四面没有出处的死路。葛云裳笑道:“他们要请你我在这里过年了!”

    皇甫碧霞笑了一笑,两眼仍在壁间搜索,忽见一条极细的石缝,惊喜道:“那可本是消息?”

    那知她正要去察看究竟,忽见那石缝竟自缓缓张开,不一会,已开成一道三尺多宽,五尺多深的圆洞。

    葛云裳见状,欢呼一声,即要纵身进去。

    皇甫碧霞急一把抓住道:“消息自己会发动,必定有古怪的事……”

    一语未毕,“隆隆”的声音已连续响起,一颗斗大铁弹,由开成的圆洞激射出来,并即碰上对面的石壁,然后反弹回去。但头一颗铁弹才退到半空,又被第二颗激射出来的铁弹一撞,两颗铁弹顿时向两旁激射。此后,铁弹接二连三,由圆洞射出;顷刻间,铁弹碰石壁,满石室全是铁弹跳掷。

    二女一见头两颗铁弹互击弹射,已知十分危险,不约而同地跃起身躯,以“壁虎倒悬”

    的功夫,往洞顶一贴,眼看着铁弹越积越高,葛云袋叫三声:“不好!这样贴着,”能支持多久?要是铁弹源源不绝地滚进来,怕不把你我挤扁在这里?皇甫碧霞笑道:“此时也顾不得了,我冲过去看看!”

    她恐怕葛云裳要争夺这桩买卖,语声一落,恰见一颗铁弹才射出洞口,趁后面一颗未到,一个“穿云贯日”即射过洞口那边,发现另是一间石室,石室中间是一座机房,前端有一条铁槽斜通洞口。那些铁弹也不知从什么地方落下铁槽,然后滚进圆洞,射往石室,敢情它落下之势很猛,才在射进石室时,有偌大威力。

    皇甫碧霞沿槽到了机房,瞥见铁弹滚落,急纵身离开,也即明白这层道理,眼见壁间有一铁环下垂,虽不知有何作用,也不妨试它一试。一步纵去,把那铁环向下一拉,“砰”一声响,铁槽顿时闭塞,铁弹也停止滚落。喜得高叫一声:“葛丫头快来!”

    葛云裳随声而到,见这种情形,不禁诧道:“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却留下这铁环给被困的人来拉,难道另有诡计?”

    皇甫碧霞道:“怎会没有诡计,敢情还另有通路,否则,这里的人逃往哪里?”

    就在这个时候,石室顶上“格”一声响,露出一个缺口,一道阳光由缺口射进,旅又遮盖得毫无踪隙。

    皇甫碧霞道:“我们宝剑锋利,石室顶上既可以射进阳光,不论如何,也不会太厚,我们向上开路,应该容易打通!”

    “对!就这么办!”葛云裳表示同意,又说一声:“让我来!”并即将剑交回皇甫碧霞。

    “你不用剑?”

    “我先给它两锤,试试看!”葛云裳解下锁链锤,觑定石室顶上使劲打去,但闻“砰”

    一声巨响,顶盖立即被击飞起,露出六个二三尺径窟窿,一道白光也同财泻下。

    皇甫碧霞不禁好笑道:“我以为桐水寨的机关有多大凶险,要是仅仅如此,由得它成千累万,又能奈何我们了?”她抬头一望,发觉上面又是一间石室,立即一拨身躯,穿穴而上。

    那知半截身子尚在穴口下方,穴上忽然一声怪叫,四面风声骤起,皇甫碧霞吃了一惊,急猛沉身子,又再坠了下来。在这一刹那,上洞有一黑影跃过,又发出几声怪叫,被葛云裳打飞顶盖的穴边,却出现一个狗头。

    葛云裳惊奇道:“那是什么东西?”

    皇甫碧霞“呀”一声道:“原来是狒狒!这畜生讨厌得很,刀剑也伤不了它,可得另想法子!”
第 5 章
剑气纵横三万里全文阅读作者:墨余生加入书架
    “你那宝剑管不管用?”

    “宝剑当然管用,但它来去如风,只怕……”

    “你宝剑管用就行了,我把链锤撩上去。让它抓住,你趁势就给它一剑!”

    “好法子!”皇甫碧霞忍不住笑了起来,接着又道:“事实上也不需用剑,一掌把它打翻就是!”见那狒狒伏在穴口毗牙咧嘴,即将双剑并在一手,一拔身躯,向狒狒打出一掌。

    那知上面的狒狒并不仅一只,而且经过训练,一见劲风打到,立时缩退数尺。皇甫碧霞一掌不中,余劲未衰,刚冒出半个头脸,另一只狒狒已电闪般扑倒,虽然沉身得快,一头云发已被狒狒抓散。

    这一来,真把皇甫碧霞气得粉脸通红,喝一声:“不把你剁成几段,也难消我恨。”

    葛云裳笑道:“狒狒也懂得你骂它么?”

    皇甫碧霞被她问的哭笑不得,恨道:“嚼舌根哪!还不用出你的法子?”

    葛云裳奖了一笑,锁链锤向穴口一掷,故意把去势放缓,果然有一只狒狒掠到,长臂一伸,已把锤头抓紧。

    皇甫碧霞趁机一纵而上,双剑一扫,将抓住锤头的狒狒挥成两段,人也抢登穴口。大喝一声,双剑化作一团银光,卷向守石室的四只大狒狒。

    葛云裳见那大口本已不大,被皇甫碧霞来回飞纵,阻了上去的路,急得只跺脚大叫。

    皇甫碧霞笑道:“小丫头别嚷,待我把这只凶物剁了,便放你上来。”双到一阵乱挥,在几声厉叫中,已斩去狒狒三只。这才笑喊一声:“你上来吧!”

    葛云裳穿穴而上,见皇甫碧霞仗着双剑,把一只惊慌万状的狒狒迫到墙角,再见她恶狠狠的样子,不禁失笑道:“你怎地对畜生发恶起来了,还不快想法子脱困?”

    皇甫碧霞也不答话,上前一剑,将最后一只狒佛也穿个对穿,这才回头道:“咱们由那铁门走去就是!”

    这石室所以能够通亮的原因,在于铁门外面另有一间石室,稀疏的铁栅,让阳光全部射进。葛云裳和皇甫碧霞不但武艺高强,而且手中握有利器,这些儿臂粗细的铁栅,那还不被她一折即断?是以皇甫著霞指着那铁门,认为只要折断铁栅,便可走出通衢大道。

    不料葛云裳一踱近门边,芳容不禁微微改色,脚步也忽然停住。

    皇甫碧霞近前一看,看原来门士写着:“阁下已到望乡台,下临绝壑,上有擂石,任君自选归乡捷径!”一瞥石室下面,果然是千丈深谷。仰头一望,但见一片平滑的危岩,向外伸展数丈,岩上的景况,无法察知,苦笑一声道:“虽然不见得是望乡台,空城计可真要唱啦!”

    葛云裳笑道:“我们且坐在铁栅外面,看看能不能飞云再……”

    皇甫碧霞“哦——”一声道:“我倒忘了那只神雕!”

    葛云裳更不答话,撮嘴连啸几声,果然听得一声雕鸣,一个庞大的黑影挟着呼呼风声,迅即到达,相距铁栅还有三丈!葛云袋大叫一声:“走!”皇甫碧霞双双跃上雕背,催雕急飞。

    就在这个时候,危岩顶上几十个巨大黑影,好比冰雹下降,擦过雕尾,疾落谷底。

    葛云裳回头一看,见每一个黑影,全是磨盘大的圆石,由百几十丈高的危岩落下,要是被它砸人,那还会有命?急一拍雕背,催它飞上山巅,不料到上面一看,已是连鬼影也投有半个?二女走往山寨里面,好容易寻得一名老病的喽卒,问起情由,知道桐木寨首脑人物尽被红飞卫方慧杀得逃之夭夭,喽卒也四散逃命。

    葛云裳气得没处可出,打发那喽卒下山,立即放一把火,把桐木寨烧得一干二净,怒气略平,忽然想到向刚,又“咦”一声道:“慧姨可能是追那伙魔头去了,白刚和何通为什么也不见?我们把山寨烧得天红地黑,他们总该看得见呀!”

    皇甫碧霞也觉得十分离奇,忖度半晌道:“他两人如不是你慧姨要他们先行跑开,就是被敌人掳回去了。你骑雕向北找,顺道回金陵,我往南找,顺道往五梅岭,总该得知一点消息。”

    葛云袋也赞同这个意见,当下分道扬镳。

    皇甫碧霞施展轻功,一路向南疾走,在夜色苍茫中,忽见前面有个熟悉的影子一晃,急唤一声:“白刚!你等等我!”

    不料那人回头望了一根,不但不肯停步,反而加速奔跑。

    “奇呀!他为什么要避开我?”皇甫碧霞由那少年回头的时候,已看出他确是白刚,却料不到白侧居然把她视同陌路。本想追上前,狠狠责骂他一顿,但又转**到白刚决非忘恩负义的人,而回想自己也许有得罪他的地方,想着想着,不觉脚步渐缓,白刚已走得役个踪影。

    她忽又想回方慧身上,如果方慧不是对白刚有情,何必冒生命的危险,替白刚乞求解药?由外表看来,方慧要比葛云裳文静得多,但往往温柔和顺的人,内心总比暴躁热烈的人来得阴险……

    皇甫碧霞曾被白刚拥入怀中,曾被白刚跌在身上,曾经携手同行,曾经喁喁相语,虽然没有说到“情”“爱”两字,但她心目中已是“非君莫属”。怎肯让自己暗恋着的心上人,被别人掠夺而去?他想起方慧并没有走进桐木寨预设的机关,与白刚在外面敢情说自己的坏话,否则,他怎会变得这么冷漠?因此,她连对方慧也起了恨意。

    她时而忧,时而恨,时而喜,不知不觉已到了一处城镇;看看天气已黑,顺步走进一家客栈投宿,连晚饭也懒得吃,上床和衣睡了。但她被情魔困扰,几时能够成眠?他正在踢床擂枕,无限烦恼的当儿,忽闻隔室一声叹息。

    那正是她梦寐难忘的声音,几乎使她认为是在梦中,然而,那声音又是恁般清晰入耳,怎能说是做梦?她虽然恨极那负心的少年白刚,打算不去理他,但他为何在隔厢叹息,难道他另有说不出的苦衷?于是,她又对那少年谅宥几分,也不知有一种什么力量,催促她把脚步轻轻前移,就板壁的缝隙,偷着隔室。

    这时,她看见白刚正坐在桌边以手支额,不知想着一个如何难以解决的问题,忽然抬起头来,睁开失神的眼睛,自己叹息道:“苍天为何这样弄人,要不是中间多了这层障碍,我和他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皇甫碧霞已是气愤不少时候,再听白刚这么一句,真是火上添油,暗道:“难怪他要避开我,原来他已把我视为眼中钉,这倒非问个明白不可!”她见何通不在房中。正好借口问讯,再引入正题,大吵一顿,也就分道扬镳,各走各路。

    主意一定,立即走过隔室门前,轻弹门扉,叫一声:“白刚!你开开门,我有话问你!”

    那知过了半晌,里面竟是声音毫无。皇甫碧霞暗诧道:“这负心人好大的架子,我真瞎了眼了,竟让你……!她至想踏门进去,把白刚大骂一阵,然而,终感到自尊心受了极大的打击,不觉泪涌如泉,赶紧走回自己房中。

    她偷哭了一会,心情略静,又忍不住由纷壁偷窥过去。那知隔厢已空空无人,连带包袱也带走。

    这时她如果能够冷静一下,便知白刚虽然眼食过朱藤翠果,一时也不可能走得无声无息。但她这时情令智昏,那还肯细心思考?她见室内无人,立即由板壁上方飘身过去,一翻枕头,赫然看见一方绣有“慧”字的绢帕,更加确定是红飞卫方慧之物,不禁恨得泪水直淌,暗自切齿道:“好呀!你们原已定情默契,却把我当作路人,算是皇甫碧霞也不认得你好了……”她浑身一阵颤抖,眼泪也反而干枯,下意识地把那方绢帕向怀里一塞,立即飞身回房,丢下一锭碎银,提起衣裳,越窗而出。

    这—天的傍晚,将到五梅关前,忽听后面唤起一声:“师妹!”

    皇甫碧霞回头一看,见是金鞭玉龙由岔路追出,心头微温,不觉停步笑道:“上官师兄几天来的奔走,对于狄氏三代四义的后人,可觉得几分眉目?”

    上官纯修一瞥皇甫碧霞脸上,诧道:“师妹几天来清减得多了,可是在旅途上不适?”

    皇甫碧霞见他恁般关切自己,心头自觉一甜,却又漠然摇头笑道:“也还不觉得怎样,上官师兄倒先看出来了!”

    两人寒暄几句,走进五梅关,找到一家饭馆坐定,叫来酒莱,上官纯修才道:“当天我和紫髯道长赶到杭州拜谒慈航师太,问起狄氏发生变故以后的事。她老人家沉思良久,才说了空大师可能清楚。紫髯道长见查不到消息,即打道回江东去了。”

    皇甫碧霞道:“欧阳老道由辽东匆匆南下,又匆匆北返,他到底是为什么来了?”

    上官纯修叹道:“还不是为了那颗白梅灵果?这一颗白梅灵果不知是否能够象传说那样,能够使人脱胎换骨,但已惊动四至八荒正邪各派高手,麇聚在五梅岭一带,待时刻一到,即要下手掠夺。可说是纵横三万里的武林人物,无不唾诞那小小的果子……”

    皇甫碧霞也想获得那灵果,听说有那么多高手,心里暗自吃惊,但又觉别人忙碌的好笑,竟笑起来道:“你说纵横三万里都有人到五梅岭,那怕不把五梅岭压扁了?”

    上官纯修失笑道:“那也不至于压扁五梅岭,要知能够得上抢夺灵果的高手有限,其余的人不过是来看热闹。看谁夺得锦标回而已。即如欧阳道长,他度德量力,自知灵果对他无份,不愿卷进这事的旋涡,便甘愿退出。”

    皇甫碧霞“哦——”了一声道:“你再说狄氏的事吧!我总想多知道一点!”

    上官纯修点点头,续道:“我第二天晚上,就寝的时候,忽见枕边有师尊的留书,命我不必寻找狄氏后人。赶快协助白刚,寻觅白梅灵果。我连晚即四出寻找白刚,却在今天上午遭着白眉姥姥,她劈面……”

    皇甫碧霞一听“白刚”两字,浑身即如遭受电击,心中一阵绞痛。但她生怕被对方窥破隐衷,强自压制下去,反致脸孔苍白,眼眶发红,泪光流动。

    上官纯修惊道:“师妹你怎么了?”

    皇甫碧霞紧一紧唇皮,说了一声:“没有怎么,你只管说下去!”

    上官纯修审视半晌,也暗暗叹息,接着又道:“白眉姥姥说她今天清早,在旗峰谷遇上白刚和何通被火睛豹明冲等人困住,她赶紧去解围之后,他两人又不知去向,好在白刚和何通结伴在一起,总算有了交待,便回转金陵去了。”

    皇甫碧霞听说白眉姥姥在旗峰谷遇上白刚,不觉暗自称奇,她前夜分明见到白刚独自一人在客栈里唉声叹气,怎又跑过她前面,而且已到了旗峰谷?但白眉姥姥是前辈高人难道也要撒谎?她一时想不明白,忍不住问道:“白眉姥姥怎会在旗践谷找到他们?”

    上官纯修见她一下子冷淡,一下子关心,略一思索,便明自几分,心上颇感失望,但仍笑笑道:“姥姥本来不曾见过白刚的长相,所以一出门便去找一怪三妖,并要千面人妖带她去寻找,不料倒在旗峰谷遇上何通,才知道白刚也同时在场。”

    皇甫碧霞曾和梅子洲二女骑雕先寻找一怪三妖不着,这时才知被姥姥拉他们出去寻人。

    想了一想,又道:“火睛豹那伙人,为什么要和他们冲突?”

    “听说是为了朱藤翠果!”

    皇甫碧霞对白刚虽是恨极,但又替他担忧起来,急道:“糟糕!天龙帮如知白刚吃了朱藤翠果,怎肯轻易放过他?定是又落在天龙帮手里去了!”

    上官纯修听她话里有个“又”字,不禁奇道:“难道白刚曾经落在天龙帮手中?”

    皇甫碧霞便将和梅子洲二女子大破桐木寨的事说出,连到曾经在客栈遇见白刚的事,也一并说了,只瞒过她曾拾到“慧”字绢帕一事,最后并道:“我是连夜由客栈登程,白刚虽服过朱藤翠果,怎能在今晨就到达旗峰谷,比我快了六个时辰之多?”

    上官纯修由皇甫碧霞说话的口气,与及起先的表情两相对照,便知这位师妹对于白刚已经投下了莫大的情意,自己心头上不觉泛起一股酸味。

    但他毕竟是豪情迈放的人,毫不表露半点不愉,说:“师妹说白刚会再落入天龙帮之手,颇有几分道理,我们不妨就此……”

    正说间,忽觉窗外微有响动,立即穿窗而出。

    皇甫碧霞急放下一锭银子,提起两个包袱,随后追出,直走了好几里远,才见上官纯修站在路边,怔怔出神,不禁好笑道:“你看见什么了?”

    上官纯修喃喃道:“世上那有这道理?竟然是白刚!”

    “白刚?”皇甫碧霞浑身一震。

    上官纯修道:“我曾听得极微的响动,急穿窗而出,只见有条身影一晃而没。待我上得屋顶,那人已掠过十几家瓦面,跟着追去,经过几个起落,又失去他的踪影。我一翻落地面,又见他在前面一箭之地疾奔,还回头冲着我一笑……”

    皇甫碧霞诧道:“师兄的轻功还追他不上?”

    上官纯修脸皮一红,苦笑道:“我也觉得奇怪,那人的身法,比我还快几分,白刚怎会到此地步,莫非另是一人?但他将进这树林的时候,又回头一笑,确与白刚同一身材,同一面貌,我连唤两声,他也不答,难道他连我也不相认了?”

    他略为一顿,又道:“我想,师妹在客栈所见,定是方才我见的这一个了!”

    一言惊醒梦中人,皇甫碧霞恍然大悟。想起几天来神魂不定的情形,不觉暗自好笑。但她忽又忆起那条绢帕,和他自怨自艾的叹息,如说另有其人,怎能这般巧合?不觉脱口道:

    “我所见的,定是白刚本人,当时我和他近在飓尺,而且又有灯光,那会看不真切?”

    “你方才还说我追他不上,当时你近在咫尺,也会让他走了,难道他受分筋错骨之后,半天里面就成了飞仙么?”

    皇甫碧霞被驳得一愕。当然,在她的地位上,对这件事,也无法自圆其说,又不愿将偷看白刚的事说出,只好苦笑作罢。

    上官纯修暗里慨叹几声,又道:“我想此刻赶往旗峰谷,查探一下,师妹……”

    皇甫碧霞连日来为了白刚闹得神魂颠倒,也要打听个水落石出,不待上官纯修把话说毕,即接口道:“我也去好了,你的包袱在这里!”将替他携来的包袱送了过去。

    上官纯修接过包袱,说一声:“有劳师妹!”便和皇甫碧霞向五梅岭疾走。

    但那白刚和方慧,怎会知道皇甫碧霞竟然自己惹偌大的烦恼?当天,白刚和何通骑上黑马,急急逃离桐木寨的地面,路上不敢耽搁,除了打尖歇息,竟是日夜赶程。这一天的拂晓,即到达他头一次遇上冲天鹞子葛雄飞的石笋林。那时是由醉丐带走,行的是直线,这时只好依着山势,任那匹骏马在石笋林里拐弯,直到朝晖四射,才发现有几座三角旗形的小峰。

    何通首先嚷道:“兀那不是旗峰谷么?咱们赶去看看!”

    白刚一眼看去,果然觉得十分象旗峰谷。然而,对着那些旗形小峰的方向,却没有路可走,见侧面那石笋的间隙,还能容得人马过去,他貌善心慈,先滚鞍下马道:“这马儿连日来也太辛苦,狭路用它不着,由它自己跟着走吧!”

    何通叫一声“对呀!”一跃下马,笑道:“我早因它在石笋林里晃来晃去,把我晃得头昏眼花,怕你走不动,才忍住不说,不料反被你先说了!”

    他把缰、蹬,都翻结在马背上,笑说一声:“走吧!”

    怎知白刚平时把马放蹓,也是这样做,以致骏马有了种习性,认得这回仍是放它去找吃的,欢嘶一声,放开四蹄,抢先疾驰。

    何通又笑又嚷道:“这畜生居然懂得带路,我们快走!”也就拨脚飞奔。

    这一来,可就把白刚害苦了。虽然他服过朱藤翠果,内力大增,但这一带地面。十分崎岖,还有不少摇动的石块,不能受力,跑起来得加倍小心,以免跌倒。因此,他跑了一程,抬起头来,已失去骏马和何通的影子。

    幸而,这一带积雪未消,马蹄人迹都清晰印在地面上。但如不急追上去,也不是一件妙事。

    他把步幅加大,步速加快,又跑了一程,不料脚下忽然一滑,顿时栽倒在地上。偏遇着这一处是一块陡急的斜坡,他一栽倒着地,竟站不起来,反而往下翻滚。

    白刚发觉翻滚之势越来越快,不由惊得心里发毛,手抓脚蹬,打算把滚势变缓,由缓而止,好容易伏得过来,不料脚下一虚,身子立即沉落。他双掌扼着石壁往下直沉,忽觉脚下已踏实地面,但他落势太猛,“咚”一声响,双膝往上一屈,屁股着地,顿得他全身酸痛,更加站不起来。

    他歇了片刻,游目向四下打量,发觉自己原是坠进一个五六丈高,好比枯井一样的穴里,四周十分窄小,怪不得竟是垂直坠落,没有横着摔下。

    白刚茫然抬头,寻思攀登洞口的方法,忽然灵机一动,想到只消脚、背、手并用,便可向上挪移,不觉心里一觉,那知他一施展起来,穴壁竟是滑本留步,“咚”一声响,这回可是背脊着地,双腿翘起,摔得个劣马现蹄,几乎痛晕过去。

    然而,他定一定神,双掌撑地,打算挣扎起身,忽见脚尾那边又有尺许高的  他有过两次爬山洞的经验,必知深山里天然的石洞,多半有个去处,否则山洪雨水,消向哪里?既有这个石洞,何不顺便进来看看?他以臂部着地,旋转身躯,待头前对正

    这间石室四壁,有数十缕光线由指头大的小孔射入,所以并不太暗。一白刚站直起来。

    双手擦腰摩腿,自觉痛楚略减,才向石室察看。但见四壁光滑如镜,室内有青石矮桌一张,桌上置有一架小石鼎,桌旁放有一个蒲团形状的石墩,并且有两扉石门嵌在壁间,石门上方,好象还有字迹。

    白刚近前一看,认出是“修真室”三个篆书。到底修真室是在石门那边,还是这间石室?他被这三个字诱发好奇心,也不仔细推敲,即沿壁察看。发觉四壁所以那样光滑,原是以青石磨成,并还是嵌了上去。仔细端详,又见一面石壁,刻了无数猛虎,虎的姿态虽然有蹲、有伏、有立、有扑,但每一只都栩栩如生。

    再走过另一面石壁,所刻又尽是鹿的形像。衔接在鹿壁的右边,那面墙上刻的又尽是猿形。

    白刚心里暗道:“修真的人,雕刻这些野兽作甚?”

    他觉得那些石像,只能供欣赏之用,这时那有闲暇欣赏?于是,一他又走近石桌,一看那石鼎,即见上面雕有“五禽奇经,有缘即见”。八个篆字。审视鼎内,却又空无一物,暗道:“难道藏经已被别人得去?”

    但他这时已确信这间石室,定是前辈奇人注经传奇之所。他饱读诗书,知道东汉时代,神医华伦曾著有一部五禽经,据说可以健身却敌,返璞归真,难道真经藏在此地?他想起四壁已刻有虎、鹿、熊、猿,确是五禽经的前四部,然而“鸟”经又刻在哪里?他不觉仰头一望,果然见石室上面雕的尽是鸟形,这才恍然大悟。但他**头一转,暗道:“奇怪,既然刻在石上,任何人入洞也能看得清楚,何必说什么有缘无缘?”他认为这里面透着古怪,如是随便让人看就见,还算得什么奇经?他这时真正是福至心灵,肃立整衣,跪在蒲团石上,默默祈祷,再三叩首。待见石桌面上,光影流动,隐约写有“五禽奇经”四个篆字,而“五”字每一笔接合处的色彩特别深浓,好象写成之后,另加五个圆点。

    他灵机一动,依着笔划的顺序,有在圆点之处点了一下,见无动静,又顺序轮番各点四下,果然最后一指按下,即见石鼎缓缓后移,现出一个写有“藏经盒”的石盒,旁边还写有“欲得五禽经,先服白梅果”十个字,并注明白梅果成熟的年月时刻和摘取的方法。

    白刚才看到最末一个字,但闻“咔嚓”一声,石鼎又移回原位,再按“五”字的圆点,石鼎仍是纹风不动,不禁暗叹一声:“无缘!”但他并不后悔。

    他想到“欲得五禽经,先服白梅果”十个字,觉得自己纵然幸获白梅果,也要送给虎叔治病,纵然取得五禽经,又有什么用处?再则自己不曾练武,把五禽经带在身上,只怕连命儿也丢了,索性以不取为妙。要是那白梅果能医好地虎叔的病,再带虎叔来到修真室,练五禽奇功,自己学武的志愿岂不更易达成,并还一举两得?因此,他对于未能及时取出藏经盒一事,反觉泰然,当即走往门边,寻着一个拉环,用力一位,石门应手而开,出得门来,即见一片苹果林映在眼前。身后“格”一声响,石室已自动关闭。看起来却是两块粗糙的岩石,并没有半点痕迹。

    白刚还未敢决定那苹果林是旗峰谷那一座,但他往林里走不多远,即见苹果堆积遍地,旁边排列有许多方坛,而且酒香扑鼻。

    一点不假,这地方正是何通曾经酒醉酣眠的旗峰谷,但何通往哪里去了?为什么还没有到来?白刚推想他这位至友,可能在前次入谷的路上等候,急定一定神,好寻找方向,那知他才一定神,即听有人喝道:“傻小子别走了!”心里一惊,情知何通遇上了敌人,急忙飞奔而去。

    在路上又听到何通哈哈大笑道:“又是你们这伙半死人,拦你爷爷的路想要怎的?”

    一个洪钟似的声音喝道:“傻小子!你只要说实话,本堂主决不为难你,那枚朱藤翠果是不是九尾狐偷吃了?”

    何通笑道:“狐狸偷吃果子,难道也有罪?”

    那人厉喝一声:“不许打岔,我只问是不是她吃?”

    何通傲然一笑道:“你管得着是谁吃了?那果子又不是你家种的!”

    那人怒极反笑,冷森森道:“好大的狗胆,竟敢在本堂主面前装疯卖傻,今天不把你打成个白痴,量你也不知本堂主的手段!”

    白刚恰好赶到,见一群劲装汉子,将何通裹在核心,一个豹头、金睛、狮鼻的怪人站在何通面前,举手欲打,忙叫一声:“且慢!”上前拱手道:

    “阁下追问朱藤罕果的事,究竟有何用意?且请先说,在下一定将事实奉告!”

    那人正是火睛豹明冲,在怒气冲冲的时候,见一位少年书生飞步到来,并且以礼为先,只好忍下一口气造:“朱藤翠果乃本帮辖区内之仙物,任何人都不得盗为己有,即使是九尾狐窃去,同样也要受帮规严厉的制裁!”

    白刚万料不到天龙帮一个帮会组织,居然霸占地盘,自划禁区,一个小小堂主就严然好比封疆大吏,操纵生杀予夺的大权。这事如说是九尾狐所为,正好让他自相残杀,不过九尾狐对自己有恩,怎好无故栽陷她?何况那翠果是自己吃了下去,自己受益而使别人受害,怎么算是正人君子?他心意一决,当即挺身答道:“贵堂主无须胡乱猜疑别人,在下白刚前次路经这里,吃过一颗绿色的藤果,后来经人说是朱藤翠果。”

    火睛豹明冲一听之下,气得眼若铜铃瞪着白刚脸上。

    他回想当时,因见红影一晃而逝,疑心是胡艳娘所为,并将此事禀告帮主,不料反被胡艳娘说他监守自盗。这口气没处可消,只好找那时在场的人作证,料不到偷吃仙果的人,竟是这位少年书生,不容分说,一伸长臂,向白刚胸前抓去。

    蓦地里,“轰”一声巨响,火睛豹顿时顿坐地上,震得他头昏脑涨,眼暴金星。一位白衣白发、白眉垂肩、手持拐杖的老婆婆,不知什么时候已挡在白刚面前,向火晴豹喝道:

    “汝等的事,与我老婆子无关,但这白娃儿是我要寻的人,你敢动他一根头发?”

    火睛豹霍然跃起,怒道:“你是何人?胆敢干预本堂主的事!”

    那老婆婆冷“哼”一声,满脸不屑道:“你一名狗爪也配称孤道寡,和我老婆子通名通姓?”她一步一拐向前进逼,步声拐声隆隆作响。

    火睛豹猛可记起一人,惊得叫起一声:“遵命!”慌忙率众奔去。

    老婆婆眼见火睛豹去远,回头却不见白、何两人,也不再去追寻,望着果林微叹道:

    “想不到睹了一生的狠劲,今天还会失败一次。唉!总算是完了一场心愿了!”脚下微顿,独自破空而去。

    果林里,何通问道:“那白眉姥姥正是要找你,你怎不和她相见?”

    白刚道:“我早知是她,并非不愿和她相见,而是怕纠缠不清,耽误摘取灵果的时刻……。”接着又把在修真室所见的事一一说出,并道:“白梅果出世的日期已快到了。我们得先往五梅岭觅地藏身才是!”

    当天傍晚,二人一马到达一座千仞高峰。这一座高峰全是焦土,找不到岩石,也没有半点冰雪,热烘烘如同三伏天气。敢情因炎热之故,竟是不长一草一木,光秃秃成了不毛之地。

    登此高峰,再看雪梅峰仿佛就在眼前。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处焦土山洞,将带来的苹果喂饱了马,任它自己驰骋,然后联袂走进山洞,以苹果当作粮食。

    白刚一心悬**着白梅灵果,想起一两天内就决定了得失,更加担心道:“武林里的神算名手,都算那白梅灵果是在今夜子时正,但修真室中,藏经盒上所显的字,却说要在明天卯辰相交的时刻,不知究竟是谁算得准?”

    何通由“子”字起,屈指哺哺算了好一阵子,忽然笑起道:“你们总说我傻,其实你才傻得厉害,子时到辰时不过相隔四个时辰,那有什么要紧?”

    白刚好笑道:“你怎知虽然相隔几个时辰,关系我们成败却是很大?假如灵果是在今夜子时成熟,你我就得立刻赶程,而遇上武林群雄在那边争夺斗杀,我们那曾有多少希望?如果是在明天破晓之后灵果成熟,那伙争夺的人当然早已散去,我们再去检个便宜,岂不十分容易?”

    何通恍然大悟,急道:“这事怎么办?不如先往那边守着!”

    白刚思忖多时,才道:“先去守候也好,少算不如多算,我们既不会算,也只好用这策方法,听天由命了!”

    他话声刚落,忽听到一声叹息起自身旁,回目四望,又不见有人影,何通忽记起醉丐说那碧眼鬼的事,以为是碧眼鬼到来,厉喝一声:“打鬼!”便要跃身而出。

    那知他刚站得起身,忽有一张纸片飘来,恰好遮在他脸上,气得他一手抓下纸条,即要撕毁。

    白刚情知有异,急接过手来,见是一张黄纸条,上面以朱砂画了一个“虎”字,下端并有“丙丁”两字,一时不解其意,翻过背面,即见写有:‘今非明是,匆出此洞,呵气化符,可保平安。”等十六字。

    这时知道已有神明指示,赐符保佑,急端整衣冠,向洞外膜拜。忽闻一个苍劲而和蔼的口音道:“小娃儿不必多礼,得果之后,赶快回家!”

    白刚心头猛然一震,四下打量,仍然不见人影,见何通又要挺身出洞,赶忙拦阻道:

    “不可鲁莽,那人定是高人异土,特意来指示我们,既然不肯相见,怎好强求?”说吧,对那“虎”字黄符呵一口气,虎符居然无火自燃,化成一团白雾向洞口飞去。

    何通鼓掌大笑道:“好耍子,那人要是肯多送几张,我们就可以变把戏了。”

    白刚既好气,又好笑,薄斥道:“你光是胡说,不怕冒渎了老前辈?”

    何通连日来紧张过度,这时获知灵果在明天结实,就地一倒,已呼呼大睡。白刚虽也觉十分疲乏,但他一闭下眼帘,更觉诸般往事扰得他头昏脑涨,索性盘膝枯坐,模仿皇甫碧霞那样俯首垂帘。

    没有多少时候,白刚仿佛听到有人轻“咦”一声,急开眼一看,即见一个身材奇高,肉削骨立,长发披肩,碧眼灼灼的人,站在洞口,向里张望。

    白刚不由得一怔,暗忖:“这个莫非就是碧眼鬼冷世才?”

    他由上官纯修描述的形相,认为来人即是碧眼鬼,知道那恶鬼心狠手辣,何通会吵会骂,不便把他叫醒,急挡在他身前,准备应变。

    那知碧眼鬼张望一阵,脸上显出迷惑之色,喃喃道:“我分明记得这里有个山洞,怎地忽然不见……?”他拧转身躯,想是打算离去,忽又折转回来,冷笑道:“我从来没有记错针大的事,就不信这团浓雾后面,是一座悬崖石壁,到底是那一路朋友的鬼八卦?”

    白刚见对方边走边说,看看就要闯进浓雾,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一声狮吼,即见一个金丝长发的人奔来,高呼一声“冷兄且慢步”!碧眼鬼回头笑道:“你这狮头老怪,不在雪梅峰,来这里干什么?”

    狮头老怪哈哈笑道:“你这碧眼鬼见不得大神大煞,那醉鬼还没和你动手,你就先来个溜之大吉,你以为一疯一醉还能执武林牛耳么?哈哈!要不是了空秃子及时赶到,双方未曾真正动手,否则,单我一个狮头太岁,也管教他们两人挫骨扬灰。”

    白刚听狮头老怪说一疯一醉到雪梅岭,先是一喜,待听到对方并未将一疯一醉放在心上,又是一惊。又闻碧眼鬼冷森森冷笑一声道:“亏你好意思自吹自擂,你如无顾忌,为何来这祝融峰?我冷某有的是千毒芒峰针,纵使一疯一醉艺高一筹,他能奈我何?只因天龙帮……”他顿了一顿,又道:“老怪物,你看单晓云这人如何?”

    狮头老怪哈哈笑道:“真正是光棍遇上没皮柴,你也不必说单晓云心怀叵测,就说你自己又何尝不是掩耳盗铃?你凭良心说,此次加盟,你为的是什么?”

    碧眼鬼一眨眼,阴笑一声道:“彼此虽是为了那枚白梅灵果,如凭手下功夫,决定灵果应该属谁,冷某自无异议。无奈那通无毒龙竟是阴毒无比,居然对那醉鬼频送秋波,企图嫁祸于我。你不见他对醉鬼说:‘师门大仇,时刻在**,如知白师妹昔年所中之毒,出自何人之手,誓必赴汤蹈火,洗雪此耻。’他既然存心害人,我又何必替他卖命?是以……”

    狮头太岁一怔,接口道:“狄氏三代四义当年之死,难道是阁下打发的么?”

    碧眼鬼迟疑半晌,叹一口气,道:“白梅娘娘当时在墨砚峰上,确曾中我的寒毒阴功和千毒芒蜂针,但狄氏祖孙三人,并不是我所害。后来听说,白梅娘娘在那一次并奉丧生,而且还和乾坤剑皇甫云龙结为夫妇,后来她如何致死,冷某不得而知,也与冷某无关。但一般人总以为她既中芒蜂针,必死无疑,极容易误会到冷某头上。”

    狮头太岁道:“我倒相信你碧眼鬼说的是真话,但依你看来,这件事是否通天毒龙所为?”

    碧眼鬼想了片刻,才道:“是不是通无毒龙所为,我没有亲眼看见,也不便说,但除了他本人之外,恐怕再也没有第三人知道了。白梅娘再度出现,也是他亲自告诉我,不然,连我自己也认为白梅娘不可能治愈千毒芒蜂针的伤。”

    狮头太岁确算得上老好巨滑,他抓住碧眼鬼的话柄,问了一大套,才弯转话题,笑道:

    “阁下恐怕通天毒龙把狄氏的事栽往你头上,这时一走了之,白梅灵果还想不想要了?”

    碧眼鬼格格一阵怪笑道:“白梅灵果功夺天地造化,谁不想趁此机运?今天的来人里面,北起罗刹,南到天方,东自猴矶岛,西达流沙湖,在雪梅峰挤做一团,老匹夫虽然欲以结盟一事拘束各人,但八荒边陲,谁肯听命?冷某来此,不过是暂避锋头,让他们斗得九伤十死,那时也快到子午时刻,然后突然下手攫取,岂不省力得多?”

    白刚听说雪梅峰有那么多奇人高土,恨不得去看看热闹,但他又自恨无能,只好听那隐身前辈的命行事,心知群魔扰扰,多半是百事难成,说不定机缘巧合,灵果反落在自己头顶……他正想到还有几分希望,又闻狮头太岁哈哈笑道:“你这说真方,卖假药的事,在老夫面前大可不必。老实告诉你吧,事情由了空秃子调停之后,已不比前时紧张,各方已经同意在灵果成熟的时候,各展身手,捷足先登,谁先得到,灵果就算是谁的,其余的人不可掠夺。”

    碧眼鬼急道:“通天毒龙同不同意?”

    “他敢不同意?因他自忖实力不足,不但难独败各方高手,连到一疯一醉也要取他老命,是以首先赞同,其他门派当然更无异议。但我等考虑的结果,如是灵果落入外人的手,必须立即夺回,然后由我们会盟的人,公议谁是得主,如灵果落在已方手中,那更是求之不得。不论保果或夺果,人手自然越多越好,所以我特地跑来找你,你到底愿不愿赶去?”

    碧眼鬼主意尚未拿定,九尾狐胡艳娘忽然如飞而到,娇吁道:“艳娘奉帮主之命,恭请二位前辈回去商榷大事!”

    狮头太岁见她神色有点慌张,诧道:“事情发生变化了么?”

    九尾狐回头一望,急道:“本来大家议定只要一交子正,便可决定灵果是属谁,不料天籁魔女夸下海口,说可用‘移阴种阳’之法助灵果立即成熟,当时大家不明就理,任她施为,不料她竟是以无心妙音的淫药助长,反使遍山梅花不凋自谢。各人还以为花落才可结实,那知顷刻间连梅树都枯萎而死。这样一来,就引起群雄大闹起来,特请两位立刻回去助阵。”

    碧眼鬼闻言,先是一怔,接着“哈哈”狂笑一阵。也不知是愁是喜,瞪了九尾狐一眼,一晃而逝。

    狮头太岁听说梅树已枯,大失所望,还待问个详细,忽听九尾狐“噗嗤”一笑道:“老前辈不必担心,其实天籁魔女施展移阴种阳的时候,早将白梅灵果攫取到手,惟恐群雄争夺,立即施缩地成寸之术,迅疾穿过梅林,同时暗用真力摧毁各树。现得灵果三枚,老鬼一走,只有前辈,天籁魔女和敝帮帮主各分一枚到手。”

    狮头太岁听得心花怒放,正要起步奔去,忽觉背心一麻,猛一回头,已不见九尾狐的踪影,心知已遭暗算,狂吼一声,疾奔下峰。

    白刚亲眼看见一幕勾心斗角的活剧,已是不寒而栗,再想到白梅果树已毁,灵果又被天籁魔女得去,也不知是真是假,想到自己千辛万苦来此守候,顷刻间即起这么大的变化,虎叔的病必定难治了。一时悲从中来,在精神恍惚中,似已看到家里停着一具灵枢,禁不住扶枢大哭。

    那知他所扶的灵枢,却是扶在何通的身上。

    何通在熟睡中被白刚抓住痒处,倏地惊醒,见他满面泪痕,不禁讶道:“白刚!你又怎么了?”同时在他腿上捏了一把。

    白刚腿上一痛,清醒过来,才知误把何通当成棺木,不由惨笑一声。

    但这时何通又另有所见,欢呼道:“你看,她已经看见我们了,怎么还在东张西望?”

    白刚回头向洞外望去,却见白梅女皇甫碧霞站在洞口,眼睛向里面张望,心知是那虎符的妙用,里面虽然看得出去,外面就无法看得进来,位高呼一声:“皇甫姐姐!”

    由皇甫碧霞神情上看来,她好象已听到洞里呼喊,却张开眼睛向四下打量,不知道向前再跨两步。

    白刚在哭泣之后,自不愿被她看见。何通却因对方向别处张望,觉得十分好要,虽是叫嚷,却不起身迎接。

    皇甫碧霞在洞口愣了一会,忽然人影一晃,上官纯修也到了洞口,诧问道:“师妹你找什么?”

    “方才仿佛听到白刚和何通的叫声,怎么看不到人影?”

    何通见上官纯修也来了,高呼一声:“上官大侠!”与白刚不约而同,飞步奔出,那知一接触那团浓雾,即被一种潜劲把他反弹回来。再冲一次,仍然如此,只好放弃出洞**头,安心等候雾散。

    上官纯修听说皇甫碧霞听到白刚和何通的叫声,以为她心神恍惚所致,还待向她解释,旋而他自己也听到极轻微的呼唤声,也不免惊异起来,张望了几眼,笑道:“我倒忘了,师尊曾吩咐我不必在这里等候白刚,我们还是往别处去才是!”

    何通见洞外两人走了,愣愣地望着白刚道:“不知是什么古怪门道,凭我铁罗汉的力气,还冲不出这个洞口!”

    白刚思忖半晌才道:“听说佛门密宗有一种瑜伽功夫,可以将意**赋于符咒里面,再透过符咒的形式,发挥极大的功力,敌情方才那张虎符化成白雾,将洞里洞外一概隔绝,应该是这种神功的妙用……”

    他忽然又想起一人,不觉“咦”一声道:“莫非是他老人家到了?”

    何通以为白刚所说的“老人家”,是疯和尚或是神州醉丐,又转口问道:“上官大侠他们不是来找我们的?”

    白刚略一思索,即道:“听他口气,好象是找我们,却又不该在这里相见。”他顿了一顿,又将听得碧眼鬼的话告知何通,并道:“白梅娘既与皇甫云龙结为夫妇,那可不就是皇甫姐姐的母亲么?”但他旋即想起自己已探知别人的身世,和别人的仇人消息,自己的身世反而不明不白,不觉又长叹一声。

    何通喜得直嚷道:“妙极了!咱们赶快将这件事告诉他们,省得上官大侠到处奔波去找!”

    白刚回想起来也觉好笑道:“上官大侠跑遍江南,打听狄氏后裔,却不知正在他的身边。

    外面已是一片漆黑,并隐隐传来杀声。白刚和何通轮番歇息,一面守候洞口雾散。

    朝曦刚上,晓雾正浓,洞口的白雾反而尽收。

    何通唤马到来,两人共骑,好在道路虽是崎岖,却不象石笋林那样转折难走,不消多时,已到雪梅峰顶。

    雪梅峰的天气果然寒冷异常,白、何两人虽服下疯和尚的御寒丸,仍觉寒气如针,刺肤作痛。

    峰顶长满梅树,但梅花落尽,只剩有焦灼的枯枝,在寒风里摇晃。积雪盈尺的地面上,偶有折落的枯枝冒出雪面,再也看不到什么东西。

    白刚不免焦急起来,但他记起九尾狐曾说天籁魔女得到三枚灵果的话,既然有了三枚,难免不多有一枚半个。

    因此,他和何通跃下马背,边走边看,希望发现奇迹,那知走遍整座树林,但见每一株梅树都已干枯,看不出有半点生机,顿觉心灰意冷,抱着一株古梅,痛哭起来。

    何通见他这位至友,因找不着灵果而抱树痛哭,一阵无名火起,竟迁怒到梅树上头,恨恨地骂道:“你这几根老柴,怕了天籁魔女,还怕不怕我铁罗汉?”猛可一脚扫去,“嘭!”一声响,何通的身子被弹退数尺,坐在雪上。那株梅树晃了两晃,并未倒下。

    白刚正倚在那枚梅树,被何通一腿扫得那树身一震,连带把他震醒,蓦觉眼前一亮,忽有所悟,一跃而起。

    他双掌猛可向那亮处一合,却因收不住劲,“嘭”一声响,他自己也跌成一个“癫狗吃屎”。

    但他这时已握有一物,打开一看,正是一枚白色梅果。

    原来何通扫出那枚梅树,树身焦黑,桠杈特多,并结有不少瘢瘤,端的是铁皮雪骨,千年以上的古树。

    白刚虽是跌了一交,但一果在手,不禁笑逐颜开,喜得直嚷道:“找到白梅果了!”

    何通也喜得不觉腿痛,一跃而起,欺身上前一看,果见一枚雪白晶莹,约有杯口大小的梅实,不觉也大嚷道:“哈哈!我们真的找到白梅果子了!……”

    那知他这一阵喊嚷未罢,只见眼底一花,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妇人已站在面前,吃吃笑道:“这真是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梅果落在你小伙子手中,老娘说是人财两得!”

    那妇人得意已极,扭着腰肢,步步近迫。

    白刚认得来人正是天籁魔女,端的又惊又怒,打算拚掉一死,也要骂她几句,不料何通已一步跨上,拦在前头,在这同一时间,忽被人往后一拉,回头一看,见是田青到来,不禁喜极要问。

    田青急道:“你快走!我来挡!”将白刚顺手一带,自己抢步上前。

    白刚情知事不宜迟,见骏马恰也来到树后,立即上马疾驰下峰,待到达峰脚,忽然想起何通还没有脱身,又急勒转马头,待上峰去,猛见一团黑影,直滚下峰,定睛一看,正是何通滚下,当即揽他起来,上马疾驰而去。

    一口气逃出五梅关,才放辔缓蹄,白刚这才问道:“你怎能逃脱那女魔手里?田青会不会有危险?”

    何通好笑道:“那妇人端的是糊涂得紧,被我给她一顿好骂,她正要过来和我算账的时候,田青忽然赶过来向我眨眼,要我快走,并对那妇人说永远听她使唤,那妇人果然喜极,但气我不过,待我撤腿开跑的当儿,向我后背打来一股劲风,把我吹下峰来,总算她帮了一个大忙,使我用不着走路,并且还找到你!”

    白刚听他说得轻松,心头也宽慰不少,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大对,又适:“那魔女十分淫荡,如果田青交不出白梅灵果,她一反起脸来,田青岂不要吃大亏?”

    “你放心吧!田青的本领大得很!”

    白刚没有见过田青的功夫,但田青在水帘洞逃脱,已是事实,再则自己得依赖别人照顾,此时担心无用,随手向怀里一摸,不禁惊得连身子也摇晃起来,并即牵动骑在前面的何通。

    何通回头见他神色大异,惊道:“你怎么了?又有什么不对?”

    白刚惊得连声音都颤了,断断续续道:“白梅灵果……不见……”

    何通好笑道:“分明是你带着,怎会不见?”

    “是呀!这……时不见……了。”

    何通只好勒马驻蹄,叫一声:“我们回去找!”

    正要弯转马头,忽有个人影一晃,马前出现一位儒巾少年,“噗嗤”一笑道:“白梅灵果在我这里,看你急成这样!”手掌一摊,将那梅实递了过去。

    白刚见田青突然现身,心中一喜,已跃下马背,此时见他拾到梅实送来,一时兴奋过度,反而忘记接那梅实,拉着对方的手,叫道:“兄弟!你对我太好了,教我白刚如何报答?”

    田青也是感触万千,瞬息间,神情百变,轻轻挣脱被握的手,说一声:“你先把梅实藏好!”接着又道:“你以后不把我忘了就是了,那魔女快要追来,你们快逃吧!”

    白刚知他要走,右手拿着果子,左手一抓,又握紧田青右臂,叫道:“我们一块儿走!”

    田青脸色先是一红,接着又“噗”一声失笑道:“你真会磨人,但我还得抵挡那魔女一阵,否则你们仍然逃不了,那魔女色迷心窍,我有法子对付他,你们去吧!”微一用力,白刚的手已由他的臂上脱落,再一晃身,笑声已由远处传到。

    白刚茫然上马,任骏马疾驰奔腾,他只是想**着无限的心事。

    他觉得上官纯修那样为人排除危难的精神,已是人中龙凤,极是难得,但田青还要远超上官纯修之上,他几次甘冒奇险,为一个陌生人解救急难,放过不说,单就他拾获人人企求而不可得的白梅灵果,还肯原壁归赵,这一种人格和襟胸,只怕连孔圣人,关夫子也做不到。

    但觉可惜的是几度相逢总在危迫的时候,田青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竟令人莫测高深,连半句肝胆的话也没有机会说出,不觉十分惆怅。

    他旋又想起虎叔的病幸能治愈,则这个功劳应该是田青占了一半,虽然白梅灵果是何通打落,自己夺得,但已在途中失去,如果田青拾获之后,并不送还,谁又知他拾获灵果?虎叔的病又怎生痊愈?纵使灵果失效,但田青两度相救,与及赠果之情,也是粉骨碎身已难报答。他独自忖度多时,又觉得这样虚想无用,还是飞速回去要紧,又催促何通策马加快。

    何通不禁失笑道:“你这大傻瓜,抬头看看前面是什么地方?”

    白刚定一定神,但见残阳夕照中,十方镇已经在望,一种乡愁,也不知是悲是喜,急剧涌上心头,眼前反觉一片迷漾。

    十方镇,是寻邬县境的小镇,地面虽然不大,因位于交通要冲,市面还算发达。

    当地居民多半农耕为业,但尚武风气也盛,每在耕作余暇,一班年轻男子即耍拳弄棒自娱,老年人则从旁加以指点,还不惜重金,聘请拳头教习教他们的子弟,本来这一类尚武的地方,每每因为各崇门户,引起仇杀,但十方镇上不但没有仇杀,甚至因习武而引起的纠纷都不曾发生过。

    还在十五年前,一位衣衫槛楼,年约四旬的壮汉,带有一对只有三四岁大的童男女来到镇上,他们敢情经过长途跋涉,而且饥饿煎熬,刚进镇口,那女孩便嚷着要吃,穷汉摸摸口袋,不由得苦笑一声,喃喃道:“爹爹为了你们两个,性命都可不要,那还管什么面子不面子?”他安慰二小一阵,便携带他们走到街头卖艺的场子,抬起一块瓦片,就地划了一个大圆圈,把二小放在靠墙一面,然后走进圈内,吆喝几声,惹得十几个闲人走拢过来,随即向各方来个罗圈缉,交代过几句场面话,打了一套空拳,再向观众来个罗圈揖,并即开声道:

    “常言道,江湖上路短情长,但兄弟来到贵地,偏就短了盘缠,方才演了一套不成材的把式,如有仁人君子,江湖朋友,肯帮忙则个,山不转路转,路不转水转,兄弟总是领了列位盛情,请列位多多施惠……”

    围观的闲人听说要他出钱,顿时一片喧哗,并有不少人逡巡退去,剩下十来个没有即退的人,也是你望我,我望你,没有人掏出钱来。

    那穷汉不禁慨叹一声,大有英雄末路之概,蓦地,他瞥见远在三丈外,竖有一块系马石,当下一个纵步,站在系马石上,再向观众一揖道:“在下方才一套花拳绣腿!想是不能进入高人眼界,只好把毕生所学,全掏了出来,乞求几个赏赐了!”

    话声落处,但见那穷汉毫不着力地微一蹬脚,身子已轻飘飘落回场中,那块三尺来高的系马石同时没入地面。

    穷汉演出这一手绝技,果然引起一阵喝采声,但仍然没有人肯掏腰包,使他不禁大为诧异。

    然而,这时候却有一位精壮汉子越众而出,抱拳当胸道:“这位老师请了!以老师这种艺业,决不是江湖卖艺之流,如是缺短盘缠,何不找敝镇王武师去?”

    穷汉以为那壮汉出场较量,不禁微微一怔,待听他语气缓和,又指出一条明路,这才解颜笑道:“兄弟偶然路经贵地,并不知道有王武师,是大大失礼,但兄弟与王武师素未谋面,确也不便打扰!”

    那人忙道:“王武师喜欢江湖人物过访,所以他吩咐下来,只要是江湖人物到来,必由他亲送盘缠。”

    穷汉听得一怔,这才明白别人光是喝采,并不肯掏腰包的理由,但他确不认得王武师怎好上门打秋风?回顾一对小儿女,正在犹豫难决,忽听有人高呼:“王大爷来了!”

    穷汉一眼看去,便见一位衣着华丽的壮士,带着两名劲装汉子踱近圈子。

    那壮士刚一现身,即高声叫道:“何方老师辱临,怎不先教伯川知道?”

    穷汉一听那壮士报名“伯川”,不禁一怔。

    在这时候,那壮士已踱进场中,向穷汉一瞥,不禁“呀”一声叫道:“伯川得讯来迟,请师叔见谅!”一屈双膝,立即拜倒地上。

    穷汉作势一扶,面泛喜容道:“你果然是伯川,十年不见,几乎认不得了!”

    原来那中年穷汉,正是当时在江湖享有盛名的扑风刀萧星虎,女童是他的独生女萧楚君,男童就是白刚。

    王伯川见他师叔这般打扮,情知大有文章,忙道:“伯川家室就在镇上,请师叔往寒舍暂住几天吧!”

    萧星虎不胜喜悦,带了两个小童,直往王府。

    当时的观众见十方镇首席武师王伯川的师叔到来,立即播传全镇,由耆宿登门求见,聘请萧星虎担任武师。

    萧星虎带着这对小童流浪数年,至此暂获歇脚,由于他教人热心,为人谦和,武艺精湛,又是王伯川的师叔,不久之后,人人神称他为“虎叔”,如不是他经营有一座“萧家花园”,真姓名敢情也会淹没。

    光阴似箭,岁月如流,十五年晃眼过去,原来的一对小童,一个是亭亭玉立,一个是倜傥风流,萧星虎也进了“人已二毛莫问年”的迟暮,不时望着这对少年子侄掀髯微笑。

    然而,这一天,萧星虎神情忽然凝重起来。

    这是十五年来,从未有过的事,白刚一见之下,不禁惊问,萧星虎反而哈哈大笑道:

    “傻孩子!虎叔能见到你们长大成人,还有什么心事未了?”

    白刚人虽聪明,到底毫无阅历,以为虎叔只是一时感触,那知就在当天的夜晚,萧星虎忽然失踪,一连三天不见回来,白刚跑往王伯川家里查问,才知王伯川也在那天晚上失踪。

    二小急得终日在大厅、花园里乱转,却不知如何是好,一直到了第五天晚上,萧星虎才回到家里,见二小问个不停,又哈哈笑道:“你两个已是这么大的人了,还象小孩似的,我偌大一把年纪,难道还丢得了?”

    但从那天起,萧星虎似乎心绪不宁,常常呆在房里叹气,白刚偷偷跑往查问王伯川,不料王伯川仍然没有回来,这时虽意料到事态严重,却又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和楚君轮流借伴着虎叔。

    不几天,萧星虎突然暴发恶疾,全身肿胀,神志昏迷,遍请名医,俱束手无策,萧楚君见乃父病危,终日以泪洗面,白刚则倚门眺望,看有没有奇人异土经过,好请他诊察病源。

    约有半月之久,了空大师恰路过十方镇,瞥见白刚面貌不俗,但又一脸忧郁,特意上前化缘,即听有病人呻吟之声由后进传出,问起缘由,才毛遂自荐,诊察结果,指出是一种热毒恶症,惟有五梅岭的白梅果可以治疗。

    白刚听说有药可治,便邀请何通星夜赶程。

    自从白刚去后,萧楚君抱着几分希望,天天守在她爹爹身侧,那知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白刚仍未回来,萧楚君一颗内心就象一块铅那样沉重。

    这一天清晨,萧楚君心绪异常紊乱,似乎预感到不幸的事即将降临,忽听她爹爹轻声呼唤,急应一声:“楚儿在此!”

    萧星虎伸出无力的手,抚摸爱女的柔发,凄然一笑道:“孩子!你自幼就失去母爱,爹爹好不容易把你抚养成人,本来爹爹在你亲娘亡故之时,就想追随于地下,但不忍抛下我的孩子,而且还有一件更大的心愿末了……”

    楚君猛可想起她爹爹这时的情状,恰与书上所说的“回光返照”相同,心里一慌,不由连得哭道:“爹!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啊!……”

    萧星虎吃她一哭一嚷,也禁不住老泪纵横,“呕——”地一声,呛出一块黑血,接着连气喘起来。

    楚君大吃一惊,急停止哭泣,替她爹爹推摩。

    萧星虎急端了一阵,又挣扎着道:“你别伤心,今生事俱是前生注定……”他猛咳几声,又呕出两口黑血,敢情他已自知无可挽回,续道:“我和白刚的父亲同闯江湖。患难相助二十多年,情感胜逾手足,生前托我替他照料妻儿,不料我那大嫂生下白刚的当天晚上,立即撒手归西,大嫂曾经说过还有一个女孩,因仇敌追踪太紧,只得弃置荒野,这时不知是生是死,现下他家只有白刚这一支根苗,我……”

    楚君见他又是一阵呛咳,强忍悲痛,劝道:“爹爹且歇歇吧!明天再说,不行么?”

    萧星虎微微摇头,极力忍住呛咳,又道:“我如不能替他成家……死后……怎好见……

    他父母……”一阵剧咳,终于使他翻翻白眼,说不出话。

    楚君察觉她爹已到弥留的时刻,只觉一阵悲痛直攻心窍,反使她欲哭无泪,双眼发直,望在病人脸上。

    萧星虎已是油尽灯枯,忽明忽灭,随时可以一灭下去就永不再明,但他仍拚尽最后一口气,断续道:“我只好……将你……许配……给……他……答……”终而,他并未说完遗言,两手一摊,溘然长逝。

    楚君敢情已是悲痛过甚,人已昏迷,但她还纹风不动地坐在床沿,不知经过多少时间,楚君如大梦初醒,见他爹神色有异,赶快深手一摸,已是心口不跳,四肢僵直冰冷。惊得她“哇”地一声,扑在尸体上哭叫着:“爹啊!你怎么丢下孩儿,不管了,啊……”

    她嚎陶痛哭一阵过后,但觉万**俱灰,站起身来,走上床头,提起脚跟,待摘下她爹借以成名那口宝刀,那知她既未练过武,宝刀又挂得高,一把没有握住,反而一跤跌在床上。

    待她挣扎坐起,恍惚看见她爹向她瞪眼,惊得她知道今后的责任,暗道:“我不能死!”慌忙跪在尸侧,祷告道:“爹!楚儿一切都答应你就是,请你老人家瞑目吧!”她凄凄切切啜泣了一阵子,再看她爹爹的面孔,见双目已经闭紧,想是他心愿已了,安然离开人世。

    但楚君想到今后的无依,不禁悲从中来,哭了整个上午。才勉强打起精神,烧一罐温水,先把父尸抹净,替他穿好衣服,用一张被单盖在他身上,点起两盏长命灯,往街上买些香纸素烛口来,就在房里拜祭。

    她想到她爹似有遗言,还未说清,究竟是否被仇人暗害?白刚的身世也不过透露一鳞半爪,其中是否还有内情?再则她爹生前种种作为,平时未见提及,连到自己是何处人氏也不得而知,听他临终所说,爹娘似是十分恩爱,但娘生前的事,在十几年来,为何爹爹不曾说过,难道其中又有不可告人之痛?……

    楚君虽是侠义的女儿,但萧星虎从来没有教她习武,反而每天要她和白刚耳鬓厮磨,在书房里死啃圣贤经义,这时竟是六神无主,哭一阵想一阵,想一阵又哭一阵神思恍惚,如痴如迷。

    蓦地一声“楚妹妹”,把她由痴迷中唤醒,睁眼一看,已见两条熟悉的身影站在房门外面,她还不知是真是梦,那人又带着几分欢悦的声音问道:“虎叔可是睡熟了?这几天来他的病……”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声音,亲切的问候,来的不是白刚还能有谁?楚君猛可站起身子,哀呼一声:“爹爹!……”右手向床上一指,便语不成声,向床沿一倒。

    白刚好不容易取得白梅灵果回来,一心指望虎叔因此获救,猛见楚君这般神情,一个极不好的预感顿时涌起,一步跨过门槛,奔到床前。掀被一看,已见虎叔僵直,霎时又痛又悲,“哇”的一声,呛出一口鲜血,顿时晕倒床前,双掌漫无自主地向楚君粉腿一拍。

    楚君本已悲痛攻心,几乎又晕过去,恰被白则重重一拍,把她打得痛醒过来,见状更是芳容失色,紧搂白刚,痛哭哀号。

    何通站在门外,先是一怔,但他憨直近于愣傻的地步,他对于萧星虎说不上恩,也说不上怨,这时还要埋怨道:“你尽哭什么劲,人死伸直了腿,埋了不就算了,别再死了白刚,更加有给你哭的!”

    萧楚君明知他愣人,但也很得向他瞪眼。

    何通可不管人家对他怎样,一步跨到白刚身侧,由白刚怀里找出那颗梅实,塞进白刚嘴里。

    萧楚君气得骂道:“何通!你拿什么给他吃?”

    何通哈哈大笑道:“白刚被别人抢来抢去,结果找到这颗白梅果,虎叔没福享受,白刚自己也快死了,看看这梅果能不能救!”

    萧楚君这才记起他两人原是去寻找白梅果,想不到这种千年灵物,果然被他找到,情知他两人定受了不少辛苦,可惜又未能在清晨赶回,相差几个时辰,竟至遗憾终天,人寿如此,尚有何说?忍不住收泪问道:“何通!你们怎么不早点回来?”

    “你这小丫头以为慢了么?梅果在今天早上结实,我们一得到手就立刻赶回,已经跑了一千多里!”

    萧楚君吃了一惊,忽觉白刚由自己怀里一挣而起,忙道:“你远来辛苦,休再悲痛!”

    白刚那里肯听,跪在床前,抚尸痛哭不休。

    萧楚君悲极反静,情知不让白刚痛痛快快哭一场,心中抑郁难消散,只好陪着跪在一旁。

    何通愣愣地站在白刚身后,敢情他没有见过病死的人,一双圆眼尽向萧星虎尸身打量,忽然叫起一声:“奇怪!”接着又嚷道:“你们看!虎叔口角流血,手捧心窝,一脸痛苦的样子,怕不就是中了千毒芒蜂针?”

    白刚猛然一惊,急拭去眼泪,留心察看,果见虎叔的死状,与疯和尚师徒所说那些被害者十分相似,再解开尸体的衣服验看,在背心的部位又发现两个针孔大的紫绿色小点,并透出一种极其难闻的恶腥气息。

    由这两点异状看来,白刚知道虎叔之死,一定是遭人暗害,而暗害他虎叔的人纵然不是碧眼鬼冷世才,但也必和冷世才有关,忙向楚君问道:“虎叔临终的时候,可曾说过被人暗害的事?”

    萧楚君凄然道:“爹爹并未提起被人谋害,但也说了不少遗言……”萧楚君将遗言中,有关白刚的部分全部说出,至于她与白刚的婚事一项,不知因为少女娇羞,也还是她当时昏迷中听不真切,所以始终没有说及。

    萧星虎的遗言,虽然不曾将白刚的身世全部透露,但白刚已由遗言中推想到,自己的父亲,生前是武林人物,亲娘在未生自己之前,曾被仇人追踪,以致将胞姊弃置。

    他由这些疑窦和虎叔禁止自己学武,隐瞒自己家世联想起来,猜想自己父母的仇人必定异常厉害,深恐自己习武之后,冒昧报仇,反送掉性命,更因虎叔是被谋害而死,王伯川又失踪未归,这事决不单纯,说不定虎叔还是为自己一家的冤仇,而得到这样结果。

    白刚思索多时,越想,越觉得推断不差,又双膝跪下,祷祝道:“刚儿来晚一步,致你老人家撒手尘寰,请宽恕刚儿不孝之罪,从今以后,刚儿即将奋志习武,为先父母和你老人家报仇雪恨,倘蒙允许,还请放宽愁容……”

    蓦地,一阵北风入户,吹得烛影摇摇,房里虽有三人,也禁不住寒毛竖起,白刚再向尸首一看,仿佛虎叔脸上果然显露几分喜容,忙倒身再拜,转向何通道:“劳你替我买一付棺材……”

    何通裂嘴笑道:“你这愣小子,难道不知我家开棺材店?还用得买哩?我去抗来就是!”

    白刚见他跨步要走,急一把抓住,正色道:“你难道教我虎叔欠身后债么?如不去买,我便自己买去!”

    何通道:“十方镇的棺材店,就只我一家,另无分号,你不向我家要,赶做都来不及!”

    白刚知道强他不过,只好挥挥手道:“去吧,先把寿具寿衣弄来,日后我再算账好了!”

    何通“哼”一声道:“算什么账?一概由我铁罗汉奉赠!”径自飞步而去,过不多时,果然带了几个仵作,抬了棺材到达。

    白刚生怕惹起仇家注意,不愿过份宣扬,与何通率同仵作将萧星虎在后园安葬。

    丧事草草办完,也到了闻鸡起舞的时刻。

    白刚当着何通,面对楚君道:“楚妹妹!方才愚兄在虎叔遗体前,祷祝的话,你必定也已听到,愚兄打算即日前往旗峰谷,练那五禽奇经,多则一年,少则半载,并请何通伴你在家……”

    楚君虽然不愿白刚离开,但这学艺报仇的大事,怎好拦阻?只好凄然道:“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要早去早归啊!……”她想到今后凄凉的岁月,不禁悲从中来,掩面痛哭。

    何通听说白刚不肯带他同去,还要她陪伴女娃儿,这事多么别扭?急得嚷起来道:“咱们一块儿去,省得楚君操心,我也不痛快!”

    楚君听得大觉有理,忙道:“刚哥哥!我在家里反正无事,跟你们去,也可烧烧饭,洗洗衣,让你安心学艺,我也顺便学一点,还不好么?”

    白刚想一了想,忙解释道:“这样确是很好,但那山路险组,盗贼又多,万一出了差池,便难兼顾。同时五禽经上的武学,要吃过白梅果的人才能够练。你们同去,徒劳无功,还是不去为好。”

    楚君相信白刚说的是真话,但何通无论如何也要同去,楚君一想到何通走了,自己也只能托身在王伯川家里,不如也一道走,死在一起死,总比生离胜过几分,也就哭着要去。

    白刚被他两人纠缠不清,**头一转,即道:“这个暂时不谈,时候已不早了,楚妹妹回房里歇息,我和何通在书房里歇息一会,天亮再行商议!”

    何通和楚君怎知白刚已立下发奋自强,善志习武以报两家之仇,替武林伸张正义的宏愿,唯恐地两人妨碍自己,才使出这着缓兵之计,反以为白刚已有意答允同行,两人对望一眼,楚君脸上掠过一分喜容,说一声:“刚哥哥!辛苦了你们去睡吧!”便自珊珊莲步,独往闺中,何通一进书房,也立即呼呼熟睡。

    白刚独伴孤灯,心潮起伏,屡次提起笔杆,又屡次放下笔杆,直至东方发白,才痛苦地轻说一声:“楚妹妹!我对不住你,但也只好如此了!”立即握管疾书,同时又泪下如雨。

    不须多时,他写尽一纸,婉转解释,纸上湿满了眼泪。也不遑理会,将留书压在砚底,携了一个小衣包,带几锭碎银,悄悄走往后园,向萧星虎坟前拜了几拜,趁着晨风晓雾,直向目的地进发。

    这一次,白刚是轻车熟路,而且服食过两种灵果,真元已固,气力强大无比,竟是举步如飞,不消两天,即已赶到五梅关,恰是晌午时分。

    他一时未曾细察,顺步而行,走进一家饭馆打尖,待已坐了下来,才觉店里的人,鬼鬼祟祟地交头接耳,不禁向各处仔细审视,原来又回到头一次投宿的万隆客栈。
第 6 章
剑气纵横三万里全文阅读作者:墨余生加入书架
    白刚发觉这家客栈,恰又是头一回投宿的万隆客栈,便知不妙,但已经进了座头,怎好示人以怯,退出店去?当即扬声呼唤跑堂,谁知叫了几遍,仍不见有人答应,不免气愤愤一拍桌面,说一声:“岂有此理!”站起身躯,便要出门。

    九头鸟刁三早获店伙告知白刚入店投到,飞步而出,恰见白刚拍桌站起,一个箭步跃到白刚面前,喝道:“白小子!算你有种,居然又来本店撒野,今天刁三爷管教你来得去不得,向阎王老子拜新年去吧!”

    白刚见一个开店的人,并不和气迎宾,前番曾受他一再凌辱和谋害,这番相见,仍然出言不逊,也就忍耐不住,喝道:“九头鸟!你究竟是要开店,还是要打架?”

    九头鸟刁三认为白刚不过是个文弱书生,这时落了单,还不该是报仇的时机到了?当下冷笑一声道:“你这个伪君子,今天我倒要仔细看看,做君子的人是不是骨架子硬些,要是拆不散你这几根骨头,就算你确是有种!”

    回顾手下人一眼,厉喝一声:“把这小子拿下!”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粗壮如牛的大汉轰应一声,立即一拥一而上。

    白刚虽未习武,但他已下了习武的决心,加上他原有胸毅力,这时竟是毫不畏惧,随手抓起一条长凳,向前一扫,同时一脚把桌面踢翻,跟着一个箭步蹿到街心,待转得身来,但见七八条大汉滚成一团。脱手飞出的长凳,也把尺许厚的石墙打穿一个大窟窿,反使他自己征了一怔。

    九头鸟刁三大惊失色,怎能相信一个文生公子哥儿在十几天的工夫,由手无缚鸡之力一变而成一流高手?是以虽有事实摆在眼前,也阻不了他已发的凶性,由柜台底下抽出一把钢刀,一步跃出,一招“直捣黄龙”向白刚心窝扎到。

    白刚身手虽是灵活,只因未习过武,怎知里面的变化?刚一挪动身躯,刁三的钢刀已变作“横刀夺芜”斜劈过来。

    但见那刀光一闪便到,白刚如何躲得?本能地左臂向下一挥,“砉”一声响,刀臂相接,白刚只觉下臂一痛,袖子也掉下半截,九头鸟却是一声惨呼,虎口裂开半寸,那柄钢刀也远飞数丈。

    这种奇迹,连白刚自己也难相信,愕立半晌,才知结得梅实的老树早已超过千年,树心敢情坚逾精钢,白梅果乃梅树的精英,应乎天地的灵气而生,所以服食之后,人身也就等于一株有血有肉的老梅,寻常兵刃怎能伤得?白刚固然觉得九头鸟刁三十分可恶,但回想起来,与他并无深仇大恨,如此惩罚,自觉不为己甚,正色道:“刁三!你如再不痛改前非,安分守己,白某虽不收拾你,也必定有人收拾你,善恶两门,惟人自招,你自己选择去吧!”说罢,回身就走。

    那知还没走得两步,忽有人冷笑一声,又喝一声:“慢走!”

    白刚闻声回身,见来的是冲天鹞子葛雄飞,下觉微微一怔。

    前番为了湖广四丑的事,白则几乎丧命在葛雄飞手中,心知这人艺业很高,不易对付,但他抱定可杀不可辱的决心,见对方来意不善,反而挺步上前道:“葛堂主有何见教?”

    葛雄飞冷笑道:“看不出你这毛头小子,倒有一点鬼八卦,飞瀑崖上,在本堂主面前卖弄玄虚,今天可是你自己拆穿假面目,怨不得本堂主要来个总结算了!”

    白刚听他提起那一天的事,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道:“原来葛堂主前事未忘,但是,区区确实未曾拜师学艺,只有几斤蛮力,信不信由你!”

    葛雄飞分明看见白刚一招“杨柳牵衣”,就把九头鸟丢刀裂掌,说未曾练武,怎肯相信?当下冷哼一声道:“好小子,你这一套扮猪吃老虎的角计,大可不必再用,本堂主不愿留下以大压小的名声,今天给你一个便宜,只要接得我三掌,就放你一条生路。”

    白刚那天在飞瀑崖,曾见葛雄飞一喝之下,积雪翻飞,内力确是惊人,但他仍然昂首朗声道:“由你尽管施为。区区决不还手就是!”

    休看他说话大方,慷慨激昂,其实他面对这样一个江湖高手,也不知如何还击,索性说几句漂亮话,还不失去名家风度。

    葛雄飞料不到这年轻小伙子竟敢以血肉之躯,硬挡自己三四十年的掌力,以为他存心轻视,不禁纵声狂笑道:“你既是活得不耐烦,本堂主索性成全你就是!”

    他话声一落,右掌立即缓缓举起,蓦地尽力一伸,一股狂觎呼啸而出,白刚虽相隔丈许,仍被劲道前面的疾风刮得他踉跄后退,只要潜劲一上身躯,那怕不死于非命。

    葛雄飞暗自得意道:“这小子要想不死,也不行了。”

    果然“嘭”一声巨响,白刚的身形顿时被打得倒射两丈开外,摔落在石板铺成的街道上。

    葛雄飞不禁狂笑道:“这小子死得不冤,本堂主……”

    敢情他这话说得太早了,一语未毕,白刚又一跃而起,上前几步,昂然道:“葛堂主!请再发掌!”

    这可出了葛雄飞意料之外,只见他面容微愕,立即杀气盈肩,导足真力直透指尖,一步欺上,疾探五指抓向白刚身前的要穴。

    葛雄飞的鹰爪功能够击石成粉。白刚虽然眼食翠果、灵果,能够脱胎换骨,无奈未以内功导引,功效仍未发挥尽致,并且不知对方五指一抓的厉害,看看即将丧命在鹰爪功之下。

    忽然间,一只庞然大物由空中急泻而下,“膨”一声巨响过后,白刚的身子顿时腾起,葛雄飞却是顿坐在地上,惊得目瞪口呆,但见一只庞大无比的巨雕,衔着白刚的腰带徐徐而降,巨雕背上跳落一位红衣少女,叫一声:“白兄赶紧走,后面有人追来,我替你断后!”

    白刚连那红衣少女到底最谁,还没有看清,正想问明原委,但那红衣少女已冲上前去,又见一簇人马奔驰而来,只得说一声:“谢谢援救!”立即返身飞奔。

    但他方才身受葛雄飞一掌,已被震伤内脏,不但不懂得运气疗伤,反而挺身上前,待再受一掌,此时急急奔跑,但觉气血翻腾,心肝翻转,歪歪撞撞,才走得出关外,已是力不从心。

    忽然眼前红影一晃,现出一位红衣女子,白刚正是头昏目眩,不及细察,急停步笑道:

    “屡蒙姑娘搭救,尚未请教芳名,在下……”他还要再说下去,但双脚虚浮,肩膀一歪,又将栽倒。

    那红衣女子欺前,将白刚搂过身前,笑道:“看你这昏头昏脑的样子,怎么连我都不认了?”

    她忽觉白刚脸色灰败,喘息不已,急问道:“你可是受伤了?……”虽然短短一语,已表出无限关情。

    白刚眨眨眼,定神一看,认得来人是九尾狐胡艳娘,心头一急,仅说得一个“你”字,又几乎晕了过去。

    胡艳娘不禁叹息道:“唉!你这是何苦?如果早依了姐姐,怎会遭受这些魔难?”

    白刚曾经亲眼见她在祝融峰骗走碧眼鬼,随后又暗算狮头太岁,早对她那种卑劣,奸险,恶毒的手段寒心已极,这对又听她说出这种不顾廉耻的话,更是厌恶到暗骂几声:“淫妇!”

    胡艳娘思慕白刚已久,能获片刻温存,敢情已甘效死,她似要把握这宝贵的刹那,倾诉心里的痴**,竟未暇详察白刚那十分难堪的脸色,接着又道:“可怜你历尽千辛万苦,为叔叔求药,那知三枚白梅灵果都落在我天龙帮的手中……”

    白刚听她提起“为叔叔求药”的话,心头猛可一震,灵智忽醒,经脉也就立即畅通,倏地睁开俊目,待要挣扎而起。

    但那胡艳娘早已双臂交环,那肯容他挣脱?见他在怀里猛挣,磨得双峰十分舒适,不禁“噗嗤”笑道:“哟!你怕什么呀?这里又没有外人……”

    就在这难解难分的一刹那,又有一个少女冷笑一声,白刚面目一望,见是先前那位红衣少女,更觉又羞又急。

    胡艳娘看将入港,被那少女撞来,那得不十分愤怒?将白刚推离怀抱,娇叱一声,即向那少女扑去。

    白刚这时羞愧难当,撒腿就跑,但他几经折腾,心力俱拙,奔了一程,忽被石块一绊,立即摔倒地上,偏又被一块尖石撞正他的腰间,顿时遍体软麻,竟是无法爬起。

    忽然,呼啸的人声越来越近,白刚勉强翻转身驱一看,恰见一大伙劲装大汉奔来,心想:“这番可糟透了!”无奈挣扎不起,只好一闭俊目,听天由命。

    但他忽又觉得身子飘然而起,睁眼再看,即见身驱已在云里,又是那巨雕把他救离险地。

    那巨雕飞行神速,竟有一泻千里之势,并没有降落的模样,白刚心里一急,慌忙连声高呼:“快放我下来!……”

    那知他这一阵叫嚷,即听地面有人厉喝一声:“畜生放人!”那只巨雕敢情已受了暗算,一阵摇晃过后,竟是越飞越低,而白刚俯向地面,仍只觉得群峰疾转,云影飞旋。

    渐渐,他忽看到地面上有个服饰华丽的妇人,跟在巨雕下面飞奔,他仔细审视片刻,认得是那最难惹的天籁魔女,惊急之下,不禁身子猛挣,连叫着:“雕大哥快飞!……”不料衣带早经用旧,雕啄又锋利异常,白刚那样猛挣,衣带立断,只听一声鸟鸣夹着一声娇喝使即失去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时候,白刚悠悠醒转,睁眼三看,但见红霞满天,积雪的峰头也幻作金黄的颜色,自己却躲在地面上,一列列的三角旗峰映入眼帘。

    他撑起半个身子,游目四顾,认出那座落叶的苹果林,并望见修真室那座石门也不过相距半箭之地,这真是机缘巧合,由空中跌了下来没有跌死,反而跌到目的地来,怎不使他惊喜欲狂?他双掌撑膝,站起身躯,向修真室迈步,那知只觉周身软麻酸痛,还没走得两步,一脚踏在苹果上面,立又倒在苹果堆旁。

    在这时候,忽听远处传来一声叹息道:“分明见他由这边落下,怎地会找不着?”

    另一人接口道:“慧姨!我猜他由那样高的空中摔了下来,那怕不被摔成肉饼?咳!他也真够可怜!……”

    白刚一听后面那少女的口音,便知正是葛云裳,由此推知先发言那少女便是方慧,正想扬声招呼,忽听到方慧厉喝一声:“老魔婆!往哪里走!”

    天籁魔女的声音立即冷笑道:“你这两个小妮子休以为仗有白眉姥姥我就怕了你,如不是顾全她的面子,我肯饶你才怪。”

    方慧冷哼一声道:“谁要你饶?有本领就打三百招试试看!”

    天籁魔女居然没有动气,反而格格笑道:“我知道你们为了寻那小伙子,把中极下面的火也惹了起来,才会来找婆子霉气……”

    白刚听到这里即闻“嘭”一声响,敢情两人已交换了一掌,又听天籁魔女格格笑道:

    “你且慢着发阴火,我方才见那小伙子好象走过那边,我婆子阅人已多,不必和你抢老公……”

    方慧可真气极,厉喝一声,敢情非打不可,葛云裳叫起来道:“慧姨先别理她,咱们找到人再和她算帐!”

    半晌,没听到方、葛两人的声音,反而是天籁魔女的笑声越来越大。

    白刚喑叫一声:“不妙!”也顾不得身上酸痛,将尽全力,连爬带滚冲开修真室的石门,刚进到里面,即闻“砰”一声响,石门自动关闭,一阵轧轧格格的声音,由地底响起,整间石室立即一暗。

    白刚既能逃进石室,当然不作退出的准备,他借壁间小孔透进来的微光,看出石室的左壁黑黝黝似漫无止境,这个景状是前番来时所未见到。

    他猜想那可能是另一间石室的角道,乃移步近前,摸索前进。经过几个拐弯,忽然眼底一亮,原来这间石室顶上,悬着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以致照得石室纤毫毕现,然而,石室里除了壁间刻有纵横交错的纹路之外,竟是空无一物。

    面对着甬道的石壁,刻有一幅人像,近前一看,那人象是一位五绺长须的老者,穿着汉代衣冠,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上面。坐像前面是一个香烟缭绕的炉鼎,人像上方,镌有“华佗居士真容”六个篆字。

    白刚早知《五禽经》是华佗祖师所著,慌忙倒身顶礼下拜,默祝一番,然后退出密室,转往石桌之前,依照前番所写,向“五”字连接二十五下,桌上那石鼎又立即移开,藏经盒也再度出现。

    他记得前番略一迟疑,石鼎立即退回原处,所以这时一见藏经盒出现,即赶忙伸手去抓,那知他用抓,用捧,藏经盒仍然纹风不动,细察石鼎四周,宛如与石桌连成整体,寻不出丝毫缝隙,幸而石鼎并不退回原处,将藏经盒再度封闭。

    奇经就在眼前,却是无法到手,白刚不禁烦恼起来,他想到也许自己并不是有缘的人,不然,藏经盒为何拿不起来?他一想到这一个问题,但觉徒然守在这石室,并无用处,立又走往门后,伸手拉那铁环,打算走出石室。

    那知石门也太古怪,他前番一拉铁环,石门立即打开,这一次任凭他如何用力,石门仍是纹风不动,要知他服过白梅灵果之后,神力何止千斤?铁环经他一阵摇拉,“咔嚓”一声,顿时折断。

    白刚突然失力,“嘭”一声坐回地面,震得他脊骨一阵发痛,霎时间,灰心、懊丧、悲痛、绝望……百感交集,顿使这位少年心力交瘁,旧伤新痛,同时涌起,终而无力支持,躺在地上。

    但他始终没有忘记身负奇冤,尤其虎叔的死状,更萦回在他脑际,他似乎突觉勇气百倍,毁损石门而出,奔跑如飞,不多时即跑出五梅岭的山区,遥见一位身驱高大,长发垂肩的人背着一个口袋,一面走,一面嚼着东西,使他突然想起整天尚未进食,顿觉饥肠辘辘,十分难忍,不禁急追高呼道:“前面那位老丈吃的什么,请分给我一点!”

    那人转过身来,冷冷笑道:“你也有此同好么?这里面还有不少,你拿去就是!”顺手一按,将那口袋掷向白则。

    白刚见那人骨肉削立,两眼深陷,瞳孔中射出闪闪绿光,形相确是可怖,但他饥饿已极,一时不知畏惧,打开口袋,捡出一个放在嘴里大嚼,不料刚嚼得一口,但觉一阵无一比的恶臭反冲鼻官,不由得一阵恶心,连肚里面隔夜的残余,也一并呕出,一看手上所剩的半个,原来是血淋淋的人心,惊得掷落地上。

    那怪人却冷冷笑道:“孺子可教!冷某走遍天下,尚未遇到一个同好的人,你敢一尝我的美味,足见缘份不浅,不如……”

    白刚听那人启称“冷某”,猛想起正是碧眼鬼冷世才,不觉打个冷颤,然而,另一个意**又迅速掠过,使他惧意全消,反变得坚强无比,厉喝一声:“住口!”

    神色懔然,喝道:“冷世才!小爷正要找你算帐,但还待你从实说来,如是错不在你,小爷姑**上苍好生之德,还可放你一条生路,要不然,我立刻教你血溅五步。”

    那怪人并不以为忤,神情微愕道:“嘎?你怎会和我结下梁子?”

    白刚脸色一沉,问道:“萧星虎是不是伤在你手里?你那千毒芒蜂针,有无借给别人使?你要着实招来!”

    冷世才仰天哈哈怪笑一阵,然后板起鬼脸道:“你这娃儿好大的胆子,敢盘起冷某的隐事来了,我看你这颗心应当是更加肥美。”话声刚落,长臂一伸,五指如钩向白刚抓到。

    白刚喝一声:“慢来!”立臂一格,反手一抓,竟向碧眼鬼脉门扣去。

    那知冷世才突然右掌一放,一蓬绿光立即射出。

    两人相距太近,白刚虽想避开,但已无及,只觉胸口一凉,身子顿时摇摇欲倒。急咬紧牙关,拼力劈出一掌,不料一掌击空,上躯一倾,也就仆在地上。

    这时忽听碧眼鬼冷笑道:“萧星虎死时是何滋味,不久你就可亲身体会,冷某不必奉陪了!”身形一晃,已跃开十几丈外。

    白刚知道一中千毒芒蜂针,便无救药,但大仇未报,怎肯即死?勉强挣扎起来,漫无目的向前疾奔。

    不料才猛奔一程,忽觉双脚一软,又倒在一堆柔软的东西上头,定神一看,原来恰倒进天籁魔女的怀中,直急得他拼命挣扎起来。

    天籁魔女把白刚搂得紧紧地贴在胸前,笑道:“小乖乖倒会放刁,被你三番两次蒙瞒逃脱,这番可别再逃了!”余音未歇,竟迫不及待地亲一亲白刚的嫩脸。

    白刚很急得猛力把头一撞,“卜”地一声,恰把天籁魔女两个门牙碰落,再一口浓痰喷在魔女脸上。

    天籁魔女勃然大怒,将白刚狠狠地一掷,喝道:“你这不识抬举的东西,不教你吃尽苦头,看你也不心甘情愿。”她十指交互蜷成一对如意结,即对着嘴唇呵了一口妖气。

    白刚知她又要施出那套妖法,一个求生的意**立即升起,顾不得身上疼痛,一跃而起,又拼命疾奔,但闻天籁魔女格格的冷笑声紧随身后,不觉一脚踏空,身子直由千丈高峰坠下,不由得叫起一声:“我命休矣!”

    那知话一出口,却听到一个甜脆的声音,在耳边笑道:“你做什么梦,怎地叫出命体的话来?”

    白刚睁眼一看,原来自己好端端躺在床上,萧楚君坐在床沿,星目含情,注视自己脸上,不由得惊奇:“我是怎样回到家里的?莫非这时还在梦中?”

    萧楚君嗔道:“这样说来,你倒把我当作梦中人了?你恁地没情没义,到爹爹灵位前面看看对不对得住自己吧!”话一说完,站起来就走。

    白刚被萧楚君抢白一阵,端的羞愧难当,急叫一声:“好妹妹!”也就立刻追出。

    然而,他刚一出到门外,即听到后园娇叱之声大起,急赶去一看,却见九尾狐胡艳娘,白梅女皇甫碧霞,葛云裳和方慧等四人乱吵乱闹,打成一团,急叫一声:“你们为什么乱打起来了?”

    四女听到白刚一嚷,全都停手下来,葛云裳噘着小嘴,欲言又罢,皇甫碧霞拉长了面孔,默不作声;方慧面罩寒霜,频频冷笑,萧楚君怯怯地站在一角,满脸幽怨之色。

    白刚暗道:“这是怎样一回事?”

    却闻明艳娘冷笑道:“哼!我胡艳娘臂上的守宫砂仍然未脱,那一样不如你们三个?你们自以为冰清玉洁,还不是象我一样,要那小白脸做老公才到这里来你争我夺!”

    其余三女听胡艳娘一说,彼此狠狠地瞪了一眼,又不分敌我,殴成一团,白刚心里暗想:“她们相互之间,怎地都成了仇敌?难道真个因我而起么?古人说女**水,难道我竟是祸水的男人?……”

    他思前想后,顿觉意冷心灰,向楞在一旁的萧楚君投下最后一瞥,即顺步走出后园,到达一座悬崖千丈,仰天长叹一声,猛然一纵。

    正在他身躯急剧下坠的时候,好象被人托住,把他轻轻带落地面,抬头一望,但见一位慈眉善目,五绺长须,汉代衣冠的老者停在面前,并即正色道:“好孩子!你就忘了自己的血海深仇么?大仇未报,为何自寻短见?”

    此言一出,就好比醒醐灌顶,白刚头脑顿时一冷。

    想起千里迢迢跑到旗峰谷,为的是什么?难道还不是为了报仇雪恨?然而进入修真室之后,又一无所获,这是何种道理?他自忖机不可失,忙伏地叩拜道:“小子愚昧无知,尚请老仙翁指点迷津……”

    那老者蔼然笑道:“不必多说!大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一切全在于你自己的修为。”

    白刚还待再问,那老者忽又不见,斜里却跃出一只恶虎,张牙舞爪扑到,惊得他往后一倒,“卜”地一声,后脑恰敲在岩石上。

    脑后一阵剧痛,使白刚霍然惊醒,睁眼一看,自己仍然躺在修真室的地上,对面壁间,正雕刻有一群栩栩如生的猛虎。

    他跃起身来,看见遍地俱是腥臭之物,抹抹自己嘴角,也还有吐沫余沥,想是曾经呕吐,并在梦里挣扎时,竟由石门滚到甬道入口,这时,他恍然大悟最后所见的老者,正是华伦祖师的宝像。

    “梦!不但是梦,而且是梦中梦!”白刚回忆梦境,还觉历历如在眼前,不觉愁喜交集,喟叹一声。

    但他这时已是神充气足,身上的伤痛疲乏也已尽除,只不知到底睡了多久,忽然,他发觉呼吸之间,有一种清香自咽喉冲出,暗道:“莫非服下白梅灵果之后,必须经过一番折磨,才起易筋伐髓,脱胎换骨之效?”

    他虽起了这样一个玄想,但自己也相信不过,试将手脚挥舞片刻,但觉臂动风生,震得四壁嗡嗡作响,不禁狂喜起来,心忖:“有了这样的猛劲,难道还取不到经?”

    他急于取经练武,立即走近石桌取那藏经盒,那知一摇不动,再摇也不动,气恼得一掌劈下,“啪”地一声,反震得他手掌发麻,石盒仍然不动。

    白刚经过这番顿折,猛可记起华伦祖师的最后几句话,不禁哑然失笑道:“象我这般急躁,怎能学成绝艺?幸好藏经盒完好未损,如是应手而碎,岂不连那旷世奇书也同时毁于一掌之下?”

    他转了**头,便觉心安理得,浮躁之气全消,然后仔细察看盒上的纹路,发觉“藏”字的最后一点,粗而且陷,和其余的笔画大不相称,当下也有几分明白,试向那点上一捺,盒盖果然应手弹开。但里面仅有几百粒丹药,盒底平滑如镜,隐隐透出“静坐养性,返璞归真,三日为期,可窥神秘,盆中丹药,益气耐饥,日服一粒,自可辟谷”。等三十二字。

    虽然仅是三十二个字,但白刚已获得莫大的启示,暗怪自己用心不专,以致白白着急。

    当下取出丹药,走往密室,向祖师真像跪拜毕,再回到蒲团石盘膝打坐,杂**一除,即觉心地莹洁如镜。

    石室里面端赖壁间小孔明暗,而分出昼间夜间,然而,白刚并不理会到底是几天几夜,以药充饥,以坐养性,在不知不觉间,忽被一阵奇热惊醒,睁眼一看,目力加倍明朗,石室里所有的暗处,看来都一一清晰异常。

    这时,他虽已自知到达能够在黑夜视物的境界,但是否有取经的资格,仍觉毫无把握,他收摄心神,继续打坐下子去,忽觉所坐的蒲团石轻微一动,即向侧面挪移,一个尺许大小的浅穴,恰在蒲团石的一侧。

    白刚低头一看,即见穴里正正放着一本厚书,书面上赫然是《五禽奇经》四字。

    果然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白刚在石上打坐时的热力,传导干蒲团石,竟使因热而生的气劲,推开蒲团石而现出藏经,怎不令他心中狂喜?他探手取经,即打石上翻阅,里头首页是华佗祖师像,次页又是另一位童颜鹤发,仙风道骨的老者肖像,旁边有“弟子罗浮客方正研述重订”的字样,忙将书本供在鼎前,肃衣再拜,然后一页一页翻阅下去。

    《五禽奇经》共计分为七大部份,除了华伦原著虎、熊、鹿、猿、鸟,等五部之外,罗浮客还加上一部“蛇经”在五部之后,每一部又分为气功、力功、轻身功、拳法、兵器、术数……等章,在六部之前,又述有融会贯通各部的方法,而自成一部。

    白刚骤得奇书,喜不自胜,一口气把它读完,然后再一章一节,一句一字,推敲研究,依照书中指示,参照壁间图形,辛勤练习,不知不觉间,他已练成最后一页的功,也服下最后一粒丹药,暗想自己练了这么久的功,大部份都自觉有长足进步,惟有轻功一门,没有到实地去练习,每天在石室里悬空而睡,悬空疾转,到底快到何等程度,还是没有把握。

    他为了一试轻功,便将五禽经往藏经盒一放,往时,他每练完一节,便将五禽经放回藏盒,然后闭目瞑思。那知这对将奇经一放进经盒,石桌底下立即“格格”响动起来,瞬间,经盒盖起,石鼎移回,与初次所见完全一样。

    这是自从取得奇经以来,一直没有发生过的奇事,白刚微微一怔,接着即明白先师罗浮客要将奇经收回,而自己也到了辞师离室的时候,不禁惊喜交集,重整衣冠,在蒲团石倒身下拜。

    因恐离开之后,对于五禽经的艺业会有遗忘,又端坐在蒲团石上,默诵经义,直到感觉肚里饥饿,才走往石门后面,用“粘”宇的气功,想要拉退石门,那知还是分毫不动,暗道:“我这时的粘字气功,那怕不能将一株大树拔起,但石月还是恁地坚牢,敢情祖师不让我由这门走出了。”

    地旋即记起初次进来那个投井状的石窟,当下走进甬道,爬往眢井,意**一动,不觉脚下已用上暗劲,“呼——”的一声,身形立即拔上地面。

    五禽奇功果然恁般神奇,白刚大喜已极,再回顾窟底,却见一方平滑的石板上,显出“再度封关一千年”七个字,洞口也立即向里一合。

    白刚征了半晌,才醒觉应该往苹果林找点吃的,一纵身躯,不觉已射离峰顶数十丈,又使他猛可一惊,急依照平时所练,提气轻身,飘飘而下。

    他经过这一意外,才确信自己的艺业,已达他往时梦想不到之境,待飘下谷底,再望苹果树上,却是枝繁叶茂,硕果无存。新果只有李子大小,怎生吃得?可巧这时恰有一群山鸽飞过十几丈高空,他为了试一试自己的艺业。一纵身躯,居然电射而上,顺手一探,即抓到两只山鸽,找来几根枯枝,一破石点火,烤好山鸽,饱食一顿,正要起身离去,忽见一伙劲装汉子飞奔而来。

    为首那人还依稀认得眼前这位少年,正是堂主交下定要搜的人,不料将近一年,又在旗峰谷出现,喜得咯咯怪笑道:“好小子!你居然又来了,乖乖地跟爷们回去吧!”余众吆喝一声,立即蜂涌而上。

    白刚由那伙人服饰打扮上,知是天龙帮的人物,不禁冷喝一声:“替我滚开吧!”横臂一挥,十几个壮汉顿时纷纷摔开数丈,此时,他得意已极,一声长笑,身形电闪登峰,取准十方镇方向,飞腾而去。

    要知他为了习艺,忍心放下萧楚君和何通,一别经年,此时功成艺就,怎不归心似箭,向知己,向至友,报个喜讯!那知他刚到一处市镇,即见暮色苍茫中,有个白衣纤影,一闪入镇,不禁“咦——”一声道:“皇甫姐姐怎也在这里?”

    他虽然急着要回十方镇,但已发现皇甫碧霞在这镇上,怎好不先见一面?想到皇甫碧霞以前曾经为他辛劳,为他焦虑,替他挡灾,说不定有要事才到这市镇里来,自己正好助她一臂,忙收起绝顶轻功,放开大步,入镇寻找。

    那知他走尽几条大街,却不见皇甫碧霞的踪影,忽然侧里“咝”一声风响,反手一接,已抓到一个纸团,打开一看,即见上面写着:“堂堂须眉,何以言而无信,今夜三更,候驾于七里溪,如君胆怯,尽可不来。”

    这分明是一张挑战书,而被约的人似曾有爽约行事,白刚始终不明白自己几时与人有过节,本待不加理会,却因书中措词傲慢,而且又要寻找皇甫碧霞,索性暂宿一宵,顺便查看这桩奇事。

    他摸摸身上还有一二十两碎银,总够花用十天半月,于是,走进一家客钱投宿,洗去风尘,即向店伙河道:“你们这里有个地名唤做七里溪,离这里多远?打哪个方向走?”

    店伙闻言一惊,怔了半晌才道:“相公可是要去七里溪?听说那地方常常闹鬼,就是青天白日也常有厉鬼出现,一到黄昏,更是没人敢走。”

    白刚独处荒山幽洞经年,那还怕鬼?笑道:“谢谢你的好意,请告知去向就行!”

    店伙见这位斯文诌诌的公子哥儿并不在意,也笑笑道:“那地名虽叫七里溪,其实离镇有三十多里,也没有什么溪流,走出南面镇口不远,便可望见乱葬岗的墓地,再过去一箭远近就是猴子岭,翻往岭下,有一片鹅卵石狭谷,就叫做七里溪……”

    白刚听那店伙绘形绘声,七里溪严然就是妖魔鬼怪麇集的地方,料知定有蹊跷,反而暗自决定非去不可,当下吩咐店伙代买一点酒菜,以备在房里独酌。

    少顷,店伙把酒菜带来,却又嘻嘻笑道:“相公!后面有个客人,也向小的打听在七里溪的路,小的将那边闹鬼的事告诉她,她说反正要去捉鬼,你说这事怪不?”

    白刚微笑道:“那客人可是道爷?”

    “如是道爷便不奇怪了,那人是个姑娘。”

    白刚灵机一动,忙道:“可是一位十几岁的白衣姑娘。”

    店伙点点头道:“相公敢情和她认识,她正是一位白衣姑娘……哦!她可长得真美!”

    他自觉说溜了嘴,笑了一笑,竟自走了。

    白刚暗道:“难怪满街寻她不着,原来她反和自己同宿一店。”他高兴起来,忙往后院寻找。

    后院一共只有两间厢房,一间无人住宿,锁了房门,一间灯光摇摇,由门隙漏出。

    白刚毫不犹豫,走向有光的一间。先敲敲房门见没人答应,随唤轻轻唤一声:“皇甫姐姐!”但仍没人回答,他不免疑惑起来,由门隙望去,又见房里空空,几时有皇甫碧霞的人影?他还以为自己找错了房门,往前厅问明店伙,知道并没有错,猜明她可能又往外面去了,打算先回房去,过一会再来,那知回到自己房中,即见桌上留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妾已去远,不必再寻,七里溪之事与君无关,幸勿前往涉险。”等二十三字,并没有署下姓名。

    这可把白刚搅糊涂了,由字意上看来,留字的人不但对于自己的意向了解,而且甚为关切,理应是皇甫碧霞所为,但皇甫碧霞既知自己在此,为何避不相见?再则,她也不该用那样亲昵的一个“妾”字。

    然而,除了皇甫碧霞之外,还会有谁?白刚思忖良久,还是找不到答案,最后还是决定往七里溪探个明白。

    二更刚过,白刚穿窗而出,展起轻功,依照店伙指示的方向疾奔,不消多时,已翻过一座古木参天,大雾迷漫,气象阴沉的大岭,即见一处长形夹谷,果然尽是鹅卵石的地面。

    白刚停身谷中,除了风声萧萧,使人起孤凄之感而外,并不见有往何异状,暗笑那店伙未免大惊小怪,故意吓人。

    那知正在思忖间,忽瞥见两道黑影疾射而来,白刚微微一笑,肩头略晃,身形已落在二十丈外一株高树上面。

    (悲也!校到此发现处少了两页!不知被那个小子借的时候搞丢的,楼主一定设法补上。)刚练成五禽奇功,首次与高手对招,见一剑迎喉而来,竟拿不定如何化解才好,再则曾经说过让对方三招,百忙中只得把脖子一偏。

    那知他勉强避开咽喉的剑尖,古玄修手腕微微一翻,剑锋即如银光下泻,向他肩膀劈落。

    白衣少女不觉惊叫一声,一步纵出,不料身子尚未到达,却见玄修道长一剑劈空,敢情用力过猛,竟是前冲一步,才定得住身形,白刚却是好象未曾动过身子,仍然站在原地。

    这一个奇迹出现,白衣少女芳心一阵狂喜,然而,一种无名的愁绪,却又迅速登上心头。

    原来白刚情智急生,意**立动,即时施展出“蛇游”的身法,单脚着地,身子左右一晃,即已让开一剑。

    古玄修料不到对方身法恁地轻灵,自己一招两式可说是疾伦无比,不但被他避开,而且使自己出丑,羞怒之下,剑势一收,向上空划个圆弧,身形一动,反手一剑,竟由白刚身后横扫一剑。

    白刚能让开一招,信心大增,滴溜溜身躯一转,以古玄修作为中心,顺着剑势又绕回原地,因他身法太快,看来仍是身形未动。

    古玄修一连两招俱吃白刚避开,而且看不出对方如何走避,不禁暗惊道:“前次在金山寺相遇,这小子身手虽是奇快,却不及今天这般诡异莫测,要是第三剑还迫不了他还手,本派阴阳剑法的威名就要丧尽……”

    他一想到为了昆仑一派的威名,杀机更浓,运足功力,聚集剑尖,迫出一蓝一白两道剑芒,忽然暴雷似一声厉喝,身形直拔五丈有余,随即见一蓬十丈方广的光网,猛罩而下。

    这一招“阴阳交替”乃阴阳剑绝招之一。白衣少女不禁惊叫一声:“小心!”

    那知这边叫声未落,但见青影一飘,“嚓”一声响,古玄修一柄宝剑已连柄带剑插进地面。

    古玄修气得面如土色,狠狠一掌,劈向自己顶门。

    然而光影一闪,白刚已紧握对方手腕,从容道:“道长且莫气恼,你我素无仇恨,前此取去龙诞草,实因情急救人,日后自当寻觅奉还。”随手一招,青钢剑即跃入手中,又双手捧过宝剑。

    玄修道人眼见白刚有此绝艺,也是一惊,接过宝剑,震指一弹,“当”一声响,青钢剑立即折断,苦笑一声,凄然道:“尊驾业已通玄,贫道折在尊驾手中,算是口服心服,从今以后,发誓不再用剑。他日有缘,再请指教。”拱手一揖,竟自飞步而去。

    清虚道长见同伴一走,自觉脸面无光,嘿嘿奸笑两声,向白刚拱手作别,也就急步追去。

    白刚目送两人远去,不由叹息一声,想起田青的妹妹在此,正好向她打听田青的近况,回转头来,伊人已经影杳,不禁征了一怔,还想开声呼唤,忽见两条人影飞驰而来,一看之下,认得是七星蟒过镖和白额虎孟臣。

    三人不期而遇,彼此均感意外,七星蟒冷笑几声道:“你这小子原来在此!本堂主为了你这小子,几乎被天籁魔女……”

    敢情他觉得再说下去,有失堂主的威风,立又改口喝道:“前面两人可是你这小子杀的?”

    白刚路一思忖,即冷笑道:“原来那两个装鬼作怪的下流痞子,竟是天龙帮下的小贼!”

    白额虎孟臣怒道:“本堂主还没有找你算账,你倒敢来寻衅,看今天还有谁来救你?”

    他步步欺前,大有活捉生擒之意。

    桐木寨的事,白刚创痛犹新,今见对方语气咄咄逼人,也就大为气愤,忽然记起一事,又心平气和道:“你要想和区区交手,总会让你称心,但得先替我转达一事!”

    孟臣冷笑道:“有什么遗言,可赶快说来!”

    白刚冷“哼”一声,又道:“旗峰谷那枚朱藤翠果,去年已被我吃了,你等回去告诉通天毒龙,此事与九尾狐无关,她……”

    本来白刚对九尾狐胡艳娘厌恶已极,但**她在万隆客栈解救之德,并知她因此事蒙冤,所以趁机说明。

    白额虎孟臣冷笑一声道:“死到临头还要替别人担承是非,我问你凭的是哪一点能耐?”

    七星蟒过镖早就听得不耐烦,说一声:“和这小子噜嗦什么?”一个箭步抢到白刚面前,一招“二龙争珠”疾点白刚双目。

    “滚!”白刚吐气开声,横臂一格,七星蟒过镖竟如死蛇打滚,一连翻起几个筋斗,跌出两丈开外。

    白额虎孟臣见对方好象毫不着力,即将过镖打翻,惊得脸色一变。

    七星蟒过镖好容易停住不翻,心想:“这厮半年不见,怎地艺高到此境界?”

    但他又忆回往事,猜想当前这少年敢情就是水帘洞所见的人,一个“鲤鱼打挺”跃身而起,叫一声:“孟兄!”接着道:“这小子就是在水帘洞所见的人,休再放他走了!”

    他这番话听来确是冠冕堂皇,其实是通知白额虎得当心应付,接着又转向白刚厉喝道:

    “你这小子冒充本帮护法,偷进水帘洞是何道理?”

    白刚听他一说,情知对方直到这时还未把真相弄清,不禁心里好笑,冷冷道:“你如不怕跌跤,不妨再来试试,一个小小护法,又有那样了不起?”他原是知道田青为了救他才冒充天龙帮的护法,见对方把他当作田青,也一力承担下来,可是又怕对方盘问太多,言多必失,索性激怒对方出手。

    七星蟒过镖本已十分暴躁,经此一激,“唰——”地一声,撤出一条粗如儿臂,长约丈余的蛇形怪鞭。手腕一抖,软鞭顿时笔直,一招“巴蛇吞象”暗藏“灵蛇回首”疾如电闪,点向白刚乳下。

    《五禽奇经》对于正规兵器俱有详细记载,但七星蟒这种怪鞭,属于奇形兵刃,敢情连罗浮客都未见过,白刚一时慌了手脚,急施展“鸟经”的功夫,拔起身形。

    七星蟒正望对方如此,暗道:“你想不死也不行了!”长鞭挥成一盘鞭形,只要对方一落,立被鞭身扫中,纵使不致当场送命,也要重伤咯血。

    那知白刚二展起“鸟经”的身法,身子竟停在半空中不坠,俯首一看,已知对方心意,但他也想出对付之法,双臂一夹,疾如殒星下泻,穿过鞭影而落。

    七星蟒但见鞭影略分,黑影已罩到颈上,才喊得出一个“不”字,即被一股猛劲把他压得坐在地上。

    (此处缺两页,加上前面的为两整页。一定设法补上。)方,虽是青衣小帽,风度谈吐倒是不俗。但他这一番话,可把白刚换不着头脑,也急还一揖道:“小可与贵府向无来往,今听兄台所说,似彼此间尚有预约之事,其中曲折如何,请先见告详情!”

    那人先是脸色一沉,瞬又恢复笑容道:“兄弟远游回来,所约何事,未知其详,请先到舍下,家严自当奉告。”

    他又向白刚打量几眼,续道:“柳氏山庄并非龙潭虎穴,阁下不必多疑!”说罢立即侧过身子,伸手让客。

    白刚被对方一激,不由得笑了一声道:“既是如此,不如从命了!”昂头阔步,进入庄院,到达一座大厦前面,但见进出人等,尽是胸披红带,檐前悬挂一对“喜喜”字大灯笼,门楣上横贴“吉日良辰”四个红底金字。门扇上贴有一付大字楹联,上面写着:

    乾坤定矣钟鼓乐之白刚一瞥之下,便知这家有婚姻喜庆,不禁停步问道:“此处可是贵府?”

    那人苦笑一声道:“正是!阁下请进!”

    白刚暗说一声:“怪啊!难道这里人办喜事,要请陌生人来喝酒?”

    他心下虽是狐疑,但人家并未失礼,只好进去再作打算。

    遍挂喜联的大厅外面,早有一位身罩缎祖,脚穿高履,道貌岸然的老者,恭候在滴水防前,一见白刚走近,立即老脸惟笑,喜上眉梢,哈哈两声道:“小伙子果是信人,林儿服力不弱。先请往内堂待茶!”

    白刚又被滋上一头雾水,但这老者和蔼可亲,一时不便当众相询,只好含糊称他一声“老伯”,便跟在老者身后走往内厅。

    宾主坐定,小童献茶,那老者含笑开言道:“贤婿……”

    白刚一听,便知对方弄错了,急正色道:“晚生实乃过路之人,老丈敢情已经错认!”

    一语未毕,那老者脸色大变,沉声道:“小伙子别要不识抬举,我柳坤山不是易被哄骗之辈!”

    白刚被柳老者斥责,不免有点气恼,但细想起来,对方毕竟是好意,而且又是办着喜事,只好忍气道:“老丈暂且息怒,待晚生慢慢分说。”

    柳坤山一听白刚的语气,纵使下文不说,也知他要打退堂鼓,厉响一声:“闭嘴!半年前你说要回去禀明老父,这时到来却说是陌路之人,柳坤山老眼无花,把你这小子烧成灰,我也还认得出来,你到底答不答应,快说!”

    白刚一再受柳老喝骂,也有点沉不住气了,冷笑一声道:“我说不是就是不是,那有强指别人是你女婿之理?”

    柳坤山气得全身发抖,就指骂道:“好哇!你居然含血喷人,自己赖婚不说,反说我强指依为婿。当初虽是抛彩招亲,你如不一口允诺,柳家的女儿难道没人要了?……”

    白刚如能冷静下来,报出自己的名字、乡籍,也还可解释误会,佩是他被一顿臭骂,把他骂得糊涂了,冲口答道:“既是如此,为何又强人所难?”

    这么一句下来,更使柳坤山认定他果然是赖婚的女婿,不禁寿眉一场,目射精光,厉喝一声:“你现在就目无尊长,敢和我顶撞,今后那还了得?”

    他回顾身后一眼,喝一声:“凤梧!来把人拿下!”

    原先先引领白刚那人遁声而入,说一声:“爹爹息怒!”

    “废话!快下手!”

    柳凤梧走近白刚,低声道:“你向爹爹陪个不是吧!”

    白刚急道:“阁下怎地也不讲是非?小可本来就与府上并无瓜葛,那能指鹿为马……”

    柳坤山气得七窍生烟,冷“哼”一声道:“好大的狗胆,竟敢说我不讲是非,指鹿为马,今天不把你这野牛教训一顿,立即把我叫成山坤柳!”他面罩寒霜,须眉无风自动,一步一步移近白刚身前。

    时间一久,白刚头脑渐渐清醒,暗忖:“这位老人已是急糊涂了,我何必对牛弹琴?……”

    他见柳坤山欺近身前,情知如再不走,还得打上一场毫无意义的架,身形一立,即如流星过隙,穿户而去。

    柳坤山但觉眼前一亮,人影顿失,不禁征了一怔,急向门外看去,但见一缕轻烟,冉冉飘空,急喝一声:“快追!”也与柳凤梧双双扑出。

    白刚飞纵一程,到达一座茂林之前,正要越林而过,忽由林里走出一位面目娟秀,娇小玲珑的少女,满脸幽怨之色,才问得一声:“你真这般忍心走么?”立即掩面而泣。

    白刚先是一怔,旋即恍然大悟,忙道:“姑娘请勿误会,在下不是……”

    那少女恨声道:“别多说了!我早就知道你的用心,好吧!你尽管走!”她想到伤心处,反而痛哭不已。

    白刚心肠最软,吃那少女又怨又哭,真个不忍就走,但他又觉得这位姑娘十分好笑,难道彩球招亲,连自己的未婚夫婿都认不出来?然而又联想到柳府上下对他这般厮闹,说不定又是一位面貌相同的人失约不来,自己恰巧来到,以致对方起了误会,急又解释道:“柳姑娘请别再哭,你们所等候的人,委实不是在下,我只是路过贵庄,不料竟……

    他话尚未说完,那姑娘“咳”了一声,呕出了一口瘀血,双脚一软,身躯晃晃欲倒。

    白刚眼前此情,怎好不救,长叹一声,一把将她扶着。但那姑娘急痛攻心,娇慵无力,整个身子竟倒进他的怀中。

    古话说:“嫂溺援以手,事急且从权。”此时救人要紧,只好抱起那姑娘,打算找个静处施救。

    那知他正游目寻找的时候,领他进庄那青年人忽由林中走出,面罩寒霜,叱道:“原来阁下竟是个伪君子!要不然,方才你声声否认这桩亲事,为何将会妹搂入怀中?今天除非你答应与舍妹成亲,否则就难逃我柳凤梧剑下!”

    白刚先在在上受了一肚子冤屈,还找不到地方申诉,这时情急救人,反被讥为伪君子,还要强迫成亲,不禁愤然斥道:“你也别欺人大甚,区区难道还怕上你父子?姑**你们错认了人,而且向无嫌隙,才让你们一步,如一再相迫,就休怪区区不顾你请面了!”

    柳凤梧见对方不正面作答,反而口出狂言,不禁怒火冲顶,大吼一声,当头就是一剑。

    白刚抱着那姑娘使“蛇游”身法,让过一旁,喝一声:“你真个要打么?”同时也将那姑娘放下。

    柳凤梧一语不发,又是一剑刺到。

    白刚再度避开,喝道:“你如真个横蛮无理,我……”

    柳凤梧不知白刚宅心仁慈,反以为对方理亏心虚,当然不肯放松半步,趁着白刚说话分神,“唰唰……”一连攻上几剑。

    白刚委实无法再忍,冷“哼”一声道:“不给知道厉害,看你也不肯服!”

    柳凤梧怎知厉害?仍施展出家传的精妙剑法,狂风骤雨般一阵疾攻。

    白刚这番再不留情,猿臂一分,沿剑直上,左手疾扣对方脉门,右手并指如就,疾点对方腰间。

    柳凤梧但觉眼前一花,对方已直欺到洪门,还未及撤剑保身,腰间已是一麻;忍不住哈哈连声大笑,宝剑也顿时跌落地面。

    白刚微微一笑道:“尊驾还要不要发狠?”

    那知语声一落,即见一道蓝光自空下泻,由那光影中现出一个健硕老者,抱油一扬,隔空解开柳凤梧的笑穴,然后挡在白刚的身前,喝道:“怪不得你这小子到处卖狂,原来真有一点鬼门道……”

    他一眼再瞥见白刚身后不远,躺着那位少女,又怒得老脸通红,厉声道:“你这小子表面不认账,却暗打拐带人口的算盘,如不肯还个公道,我柳坤山立刻教你死在眼前!”

    柳坤山虽已面目生寒,但仍保持他前辈的风度,取出一粒丹药掷给柳凤梧道:“快把凤林救醒!”

    这是白刚有生以来从未受过的奇耻大辱,心下气极,反而狂笑一阵,愤愤道:“你父子全是蛮不讲理,小爷不愿对牛弹琴,谁敢挡我,我就给谁好看!”说吧,一个转身,迈步直走。

    那知还没走到两步,“呼——”一声风响,柳坤山已到身后。

    白刚早知对方决不甘休,一面暗作准备。此时猛可拧转身躯,同时一掌劈出。

    柳坤山由白刚逃离内厅那时的身法,早看出这位“爱婿”年纪虽轻,而身上的武学已深不可测,但他仍料不到对方避招,转身,还击,竟是一气呵成,幸而他自己也已练成道家罡气,身随意动,否则,已吃对方一掌劈中。

    但这位老人兀也古怪,此时不怒,反笑道:“你且慢走,待柳某和你较量一番!”

    白刚怒道:“小可只敬你年高老迈,才处处让你,要是还不知进退,那就莫怪我下手无情!”

    柳坤山怒容尽敛,哈哈笑道:“好说,好说!咱们暂且不谈翁婿的事,我金翅大鹏生就一付怪脾气,凡是我认为旗鼓相当的人,都要和他较量三掌。三掌之后,你如保得小命,老夫一切依你,否则,你也休想活着离开了!”

    白刚一听“金翅大鹏”四字,觉得十分耳熟,仓卒间又无暇思索,听说三掌就能决定尴尬的难题,也就喜道:“但愿一言为定,你发掌吧!”

    柳坤山见对方神态悠闲自若,倒真对上了味口,笑道:“小哥儿!你要当心了!老夫不发掌则已,发掌绝不留情!”

    但见他疾返三步,让出一丈多空间,然后双脚平立,运气入掌,忽然双掌先是一收,立即猛力一放,即见风声狂啸,沙石暴飞,直似怒涛涌卷,万马奔腾而到。

    白刚一瞥之下,即知柳坤山的艺业是平生仅见,不敢怠慢,单掌吐劲一推。“嘭”一声巨响,地面顿时下陷三尺,十丈内的树木,枝折叶飞。他自觉一股极强的劲道,冲得他站脚不稳,一连倒退六七步,身上气血一阵翻涌,猛冒起一股恶腥气味,情知夜里所中七星散的余毒,尚未尽除,并因此而激发。但他禀性刚毅无比,仍然满面笑容,好象并无其事。

    柳坤山自己这一掌被白刚便接下来,也接连倒退三步才站得定脚跟。暗想这年轻人仅以单掌应敌,便已如此厉害,如是双掌发招,全力施为,自己岂非立被挫败?因此,他对于这位心目中的娇婿,端的是又爱又恨,他隐晦十几年,找不到艺业相当的人和地印证,这时有了对手,不禁老兴勃发,呵呵笑道:“小哥儿果然不差,这一掌功力悉敌,你且尽力施为,看到底谁强谁弱?”

    白刚苦笑一声,暗运其气,强将体内蕴毒压下,上前几步,朗声道:“小子遵命,但愿老丈也尽力施为!”

    两人这番对答,那还象是仇敌?敢情柳坤山已是敌意尽除,但想一较短长,分个高下,因而满脸堆笑,说一声:“当然!”立即聚集全身劲道,尽力一推。

    他以为对方如接下这—掌,则掌风交击的地面定要陷成一个深窟。也可留作日后的佳话,那知白刚只轻轻挥了一下,便象断线风筝似的顺着掌劲飞上半空。

    那少女柳凤林早经乃兄救醒,见心上人和乃父对敌,而且旗鼓相当,芳心不尽义恼,又恨,又忧,又喜。要知敌对中两人任何一方受伤,都等于直接伤在她的心上。然而,在这种场合之下,她又没法上前排解,只有默祷心上人能接下乃父三掌,便远走高飞,日后如是有缘,终当欢聚,石则也以青灯古佛度此余生。

    不料心上人忽被乃父一掌打向空中飞起,惊得她哀呼一声,一纵上前,将心上人搂人怀中。但见他口角淌血,双目紧闭,气弱游丝,说一声:“爹爹好狠心!”立即鸣鸣痛哭。

    柳坤山近前一看,也不胜惋惜道:“年青人太过猖狂,教他当心,他偏不听……”但他忽然想回方才交手的情形,对方挥手间,似全无劲道发出,而且自己的掌劲也并没有遇上什么东西,这事可就透着古怪,急道:“林儿别哭!待我详细看看!”柳坤山由他女儿手中接过白刚,将他身上的衣服解开,细看之下,更是大惑不解。

    原来白刚腹背并无损伤,柳坤山轻轻一按,发觉五脏部位正常,按说不该是掌力所伤怎么又变成这般模样?柳凤林右掌被心上人的污血沾染,不但会不得揩去,而且放近鼻端一嗅,一股恶臭,冲得她恶了一口,不觉失声叫道:“他的血怎会这样腥臭?”

    柳坤山吃她一语提醒,再审视白刚嘴边污血,果然血色紫黑,气味好比腐尸恶臭,心头一动,不觉笑起来道:“爹爹被你这痴丫头一阵哭嚎,倒是搅糊涂了,对于他口中的气息竟会闻而不觉,还幸他未受到内伤,必定还可施救!”

    柳凤林大喜过望,急道:“爹这话可是当真?你快点救他嘛!”

    柳坤山笑道:“你真是痴得紧,先抱他回去呀!”

    柳凤梧见妹妹恁地情痴,乃父又恁般打趣,不禁“噗”一声笑。

    柳凤林被她哥哥笑得粉险通红,恨恨道:“你也笑什么,以为我不敢?”挟起白刚,径自奔去。

    金翅大鹏柳坤山走进爱女房中,见娇婿睡在床上,锦被覆身,绣枕垫头,嘴角的血迹已被抹净,就象一位熟睡的人那样安祥,对于爱女这份痴情,不觉暗中长叹。但仍笑笑道:

    “林儿你先别急,让我将个中原委告诉你……”

    他看着风林坐上床沿,接着天道:“你这小伙子秉赋特异,看他那份艺业和功力,恐怕超过我很多,以他这般年纪,真不知怎会有这样高的艺业,爹爹有生以来,只有在扬州擂台比武那一次,曾经败在乾坤剑皇甫云龙手中,此外并未遇上劲敌,不料这小伙子却能在中毒之后,硬接我两掌。如非他先中别人的毒药,爹爹已败在他手中……”

    柳坤山一阵唏嘘,大有英雄老去之概地叹道:“真正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照说柳凤林听到老父称赞的心上人,理应喜欢才是,但她此时恨不得老父立即将爱郎救活,那有闲情听他谈古论今,终而忍不住噘着嘴道:“爹!你尽讲这不关紧要的事作甚?”

    柳坤山哈哈大笑道:“他的毒伤在七天内不会恶化,我所说的也不是闲聊,你能够知道他受哪种毒物所伤么?”

    柳凤林把头一扭,噘着嘴说一声:“人家不知道!”

    柳坤山眼看他爱女这份神情,不禁哈哈大笑,但笑声一落,却又感到一阵黯然,眼见爱女恁地痴情,万一婚事无成,后果买难想象。但他旋又想到娇婿莫非自知毒伤难治,性命堪忧,恐怕害了凤林,才故作矫情?他想到也有这一个可能,不觉又惘然看在爱女脸上。

    柳凤林见老父久久不答,又着急起来道:“爹,你不是说他有救么?为什么又作难起来?”

    柳坤山叹息一声道:“他中的是天龙帮黑蟒堂堂主过镖的七星散,那种七星散是以腹蛇,赤蜈,黑蛛,花晰,三脚蟾蛛,千年鹤顶加上腐尸菌等七种毒物制成,一经中毒,立即七孔流血,当场毙命。但他功力太深,七天之内不致身死,你尽可放心。”

    柳凤林惊急道:“知他已中毒多久?”

    柳坤山道:“由他这神色上看来,大不了就在昨天晚上,而且为着救人说不定还要找过镖了断当年一桩过节。”

    他说到此间,见爱女满脸诧异之色,接着又道:“当年我败在皇甫云龙手中,并不甘心屈服,不久之后,又去找他决斗,不料在路上遇着七星蟒过镖拦路劫人,我路见不平,和他打了起来。那知过镖败阵之时,忽然一按蟒皮鞭,喷出一团浓雾,我以为只是**散之类,正待要追,忽然斜侧里卷来一阵狂风,把毒雾吹散,也同时把我推开,皇甫云龙同时到达,对我说出七星蟒恶毒的事。当时我还不信,待检视一下,才发觉浓雾所及,草木尽枯,因此,我与皇甫云龙便成莫逆之交,并获知救治的方法。”

    椰凤林正听到关键处,忽见老父住口不说,忙问道:“怎样救治嘛?”

    柳坤山叹道:“要说救治,当然是找过镖讨解药,其次,就要看在你的身上。”

    柳凤林也是冰雪聪明,听老父说救人的方法在她身上,已料到**成,只好红着脸问道:“爹爹说说看,到底怎样治疗法?”

    柳坤山正色道:“此法名为‘太阴逐阳拔毒法’,就是以一个具有内功基础的女子,光眼下败毒剂,然后吮吸患者,使蕴毒循经肠胃由尿道排出……”

    柳凤林一听她爹爹说出这个法,虽未告诉她应该吮吸的部位,也已使她面红耳赤,低头暗想这事羞人答答,怎生做得,但如果不做,难道任由心上人这样萎死?可恨那天杀雷打的七星蟒不知躲在哪里,否则磨定爹爹去打,那怕不把解药打出来?但她也知寻找七星蟒大费时日,一误过治疗时间,说不定就要抱恨终身,想到家里存有败毒散,不如支使爹爹去找七星蟒,自己使偷偷地把心上人救治也不让别人知道,好在自己周身都是心上人的,那还计议得许多?柳坤山见爱女低头不语,心知她一定为难,但除此以外,只有去找过镖讨解药,但天龙帮人多势众,一见过镖不敌,定有别人上来架梁,解药怎能讨得?因此,也象爱女一般,陷于沉思之状。

    父女两人正在为难的时候,柳凤梧匆匆走来,先唤一声:“爹!”接着又道:“门外有个白衣少女说是带了七星散的解药来,要和爹爹面谈!”

    柳坤山大喜道:“你快请她到内堂款待!”也立即跟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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