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械斗的参与者是我们镇和隔壁镇几乎所有成年人和即将成年的未成年人,上到快进棺材的老当益壮者。不少两鬓斑白的阿公阿婆也扎头束腰,精神抖擞地拿起锄头鱼叉,抱着重在参与全民健身的理念参加了资源保卫站。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在两个镇子有争议的山地地区发现了一个不小的银矿。尽管大家都是渔民,但银子绝对是个好东西,何况大家在海上打渔的时候早已看对方不顺眼,常常发生海事纠纷,只是鉴于自己船上的鱼,所以常常是赤脚不怕穿鞋的,打到鱼比较多的一方会先跑。这次战场搬到了岸上,便没有了投鼠忌器之患。村民纷纷表示,准备砸锅卖铁,推倒灶台,连家都败掉也在所不惜地要赤了脚捡起砖大干一场。
此次械斗由于规模巨大,参与人数空前,所以很多常年打渔的村民或者常年种地的村民没掌握动作要领,比如种地的村民拿着锄头以多年养成的耕地的姿势向对手攻击。
一般会用渔叉,经验丰富的渔人比较抢手。他们常常会在几步至几十步之外,嘿的一声潇洒有力漂亮精确地射出渔叉,造成威慑对手的远程攻击。但也常常有人出于多年的叉鱼习惯,会不自觉地跑过去乐呵呵地捡渔叉,看看叉到了什么东西没,于是又被对手埋伏的锄头给锄了。这样,回收渔叉的就给干倒了,不少渔叉因此成了一次性攻击兵种。
械斗最激烈的地方,银矿的入口变成了拉锯中心,几易其主,每天都打得依依不舍。情况常常是今天我们镇打下了入口,几天后由于防守不力,战术没打出来,同时客观原因也是部分人淘矿掏得太兴奋,出人不出力也出不了力,导致群体整体战斗力下滑。于是银矿沦陷,几天后对方又重蹈我们的覆辙,银矿再度被占领。每次夺回矿场的时候,我们镇的领袖,即我们村长,每次都要大喊一边,我操狗娘养的昨天他们掏了这么多银子去,妈的今天我们一定要掏更多,超过他们,要比他们更狗娘养的,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
这其中最关键的一点是,要阻止官方介入,否则大家都玩完。于是每当有官府的人员前来探询情况,双方就打得特别激烈。大家都亮出最厉害的家伙,官府的人在旁边观看的时候,常常会收到意外飞出的铁锄头,菜刀,肚兜,皮护胸,血滴子,双节棍,腌鱼干酱火腿,惊恐的侦察员把这惊恐的一幕汇报给官老爷,官府的具体分析是,泽人剽悍,愚俗好斗。若吾横加干涉,必陷泥泽遭其报复,一旦两方蛮民合流击官军,吾军必将伤亡惨重,吃不了兜着走,吾官威尊严脸面扫地。蝇头小利不可贪矣,否则必得不偿失。
于是这变成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械斗。很显然,这个械斗是以银矿告罄而停止。
在这场械斗中,小李北村的少年英雄,莫飞,李陈东,李修,李依四力渐崭露头角,脱颖而出。
今天我像往常一样指挥村人撤退兼顾断后。邻镇的阿公悟性极高,经过几周的械斗,独创了一套十分了得的叫火炎旋风追击棍的招式,也叫见人疯。招式具体是,抡直锄头在原地转圈,待高速转动后开始向敌人移动。移动中一旦击倒人员后,不管敌我,一律将倒地的人员当深埋的萝卜一样对待,疯狂高速地锄地挖掘,极为残忍。此招最狠之处在于发动者完全不顾招数发动完毕后会对自身造成晕眩,呕吐等诸多不良反应,简直属于自虐式同归于尽的杀手锏。
而在锄头移动旋转中向其投射渔叉,则会有几率被弹开,当然弹开后是飞向敌方还是我方也是一定随机几率,四哥曾多次被反弹的渔叉击晕。
在我镇最后一名矿工头扎红布,背一个大包袱满载撤出矿洞后,我果断退出战斗,放弃矿场。
村人都带着银子撤到村长家聚集,现在每个人在村长家都有一个账户,存放银子。顺带修理武器和工具。在这个时候,村长家是守卫最严密的地方。
陈东进来报告说,“村长,刚有一个自称是你在龙泉的兄弟送来这个箱子。”
村长正趴在桌子上的一张地图,拿笔比划着说,“好,不愧是我多年的基友,都知道我现在急需物资,有他们那些家伙支持,以后银矿就是我们的。”
我打开箱子,一阵刺眼的光泽。陈东在一旁竖起拇指说,“果然天下宝刀出龙泉。”在官府要求买菜刀买条凳都需要画押制的管理下,敢这么明晃晃地运一箱真家伙在大街上溜达的也不怕有人说他们造反的,也就只有更强悍的龙泉军火商人。光泽过后,村长拿起一把朴刀,由欣慰马上变成满脸怨念,“他妈的奸商,都生锈了!”
银矿的消息随着械斗火拼程度的激烈渐渐活跃地传播开来。
夜晚,阴霾过月明,陈东手执火把渔叉戒哨警备。阿修在屋内边喝酒说道,“听说最近从登州来了位神秘将军。”四哥说,“管它呢,只要不跟我们抢银矿就好。”阿修说,“不,听说专门就是为了这事来的。”
月下,凉风拂过草地,三个人影突然从草丛中跃出。
“什么人!”陈东问道。
三个蒙面人手持武士刀,刚开口说话,突然一个渔叉飞来,正中肩膀,又惊又吓,疼得眼泪直飞眼珠迸直。
“闭嘴了吧,什么鸟语,就不能换个会将中文的吗。”陈东收起投射渔叉的姿势,微微一笑,如果是倭寇的话,那我就不客气了。
月光下,树影摇动。陈东健步冲锋,蹲身躲过一个倭寇武士刀侧劈,朝着一个肚子一拳放倒一个,然后转身即兴表演了一个空手接白刃。倭贼双手握刀动弹不得,跃起出腿,陈东同时出腿,大叫我操一声就将其踢飞,而武士刀依然还在陈东两掌合处纹丝不动。
我闻声同四哥阿修等众人到来。
阿修问,“怎么白天抢不过,现在玩夜袭劫营了。”
“不,是海盗。”
阿修一听,叫道,“我操来的好,他们的船在哪,我们去劫他们。”
话音刚落,前面的小路上冲来二十来个凶神恶煞,手拿大刀利剑的强盗模样的人。还没来得及思考,我身边的张四叔操起一只条凳大叫一声,以更快的速度冲过去,很快,大家都跟了上去。我感觉身边像一群饥饿的蝗虫飞过。
显然,这么点人数在我看来还不够在私塾做早操的,在这块土地上,打架打仗的,人数完全不是问题,再大再多的场面都打得出来。
这段时间以来,和邻镇那伙人对冲械斗,大家都已经熟练掌握了如何做到最有气势最有威慑力的冲锋,在第一时间就把敌人震慑住。
过程就不用说了,基本没什么身体接触,这群强盗完全是被我村民踩着过去的。待到尘埃落定,只见强盗们全东倒西歪,横七竖八地晕在地上眼冒金星。而村人丝毫不减热情,一直往前冲。冲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四哥,四哥一边跑一边对阿修说,“既然是海盗,就一定有船在海边,我们去海边看看。”阿修转身对陈东说,“好,我们去海边看看海盗船上有没有财宝。”陈东转身对身后的村人说,“海边有条船,船上全是财宝,大家冲啊。”于是冲锋队伍散成三个纵队,分三个方向冲向海滩。
前方,第二批下船的海盗与我们的先头部队相遇。第一个冲上来的海盗被一个高举着一张麻将桌,一路跑来的村民砸了个满天星,三个回合过后,海盗丢盔弃甲,村民一往直前。
我吃力地跟在后头,直到在海边的竹林,才追上了一支迷途的小分队。我喘着气问阿修怎么了。阿修说道,“有人。”
四哥说,“对,有很多人。”
阿修说,“不,是上面有人。”
我们抬头,果然高处的竹叶中隐现一个人影。
人影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哈哈哈,愚蠢的人啊,真不自量力。”
四哥情不自禁地赞叹说,“能爬这么高,好轻功,羡慕死我也。”
话音刚落,人影高高跃起,身后的背景是一轮满月。于是从我们的角度仰望上去,宛如一颗月亮黑子般。黑子轻盈地落在我们眼前,刚一落地就嚓一声,黑影一声惨叫,抱着腿满地打滚,涕泪直流。
四哥不解地问,“怎么了,脚折了?”
我和阿修回答道,“踩到老竹笋了。”
这时人影尴尬地想起还有一群人在围观他,于是一个跟斗站起来说。
他刚要上前一步开口,我急声喝道,“站住!”他一惊,就听见咔嚓一声,一个捕野猪的夹子狠狠地合上,夹得他再次眼泪横飞。
我们不禁皱起眉头,我说,“不是说了叫你站住的吗。”
我们看着他浑身颤抖地掰开夹子,那一瞬间,阿修在出现在他身边,拿狗尾巴草在他胳子窝下一挠。人影显然没想到阿修会这么阴毒,忍不住奇痒,铁夹子又咔嚓一声合上。
这一夹夹得我都快疼了。
人影终于愤怒了,带着夹子涮涮涮几个跟斗远离我们,拔出武士刀一划,一道寒光一下将夹子切成两半。
阿修和四哥欣喜地说,“哈哈哈,还是个忍者。”
他举起刀说道,“平户大海盗,犬养大人门下,伊彦九次郎在此,专门为银子前来。”
我们大惊,“一夜九次?妈的太厉害了!”
回过神,阿修说,“终于找到个会讲中文的,好好招待。”
九次郎蹲下身在身前举起武士刀,双手慢慢握紧一转。月光洒在蓝色的刀面上,皎洁得让人生寒,我仿佛可以感觉到它划过血肉与骨头时的冰冷,像划过水面一样,丝毫没有阻力。一个萤火虫飘过刀刃,那一刻,将刀照得如同黄金一般完美无瑕。一瞬间,刀刃反射的光正好掠过我的双眼,我感到眼前一闪。突然,九次郎就这样已经举刀冲到了我面前,我急急拿起渔叉,准备接他一刀。只是一道寒光,一阵犀利寒冷的刀锋擦面而过,我一摸,发现手臂已被擦伤,而我居然一时还没察觉。
我心底一寒,暗想,高手。
突然一张条凳袭来,阿修一把拍在伊彦九次郎脑袋上,九次郎被拍蒙了,仓仓惶惶地冲了几步。刚一回神,四哥又是一棍子抽在他脸上,抽得九次郎面向明月,不知所措。接着,四哥抡直手臂,阿修卷起衣袖,互相联手配合,你一棍我一凳,把九次郎拍得像陀螺一样,毫无还手的机会。最后两人双剑合璧,残忍地把他像小鸡一样拍晕过去。
我不禁暗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果然两拳难敌四手,钢刀也怕棍子条凳。我再次打量我这对野蛮的龙虎兄弟,脑海中联想这样一幕,当阿修拿着酒瓶在酒馆里和四哥讲杀人越货的时候,四哥连眼睛也不眨一下的管自己喝酒。
我们一直冲到海滩上,刚出船仓的海盗,还没来得及下船一看情况,马上明白了谁才是真正的强盗,自己明显来错了场合。于是什么也不说,纷纷转身直接往海里跳。
我不禁暗想,这群**,当他们发现他们要使用这船的时候,不是还得把船搬回来吗。
其实我唯一关心的是伊彦九次郎手中的那把刀,虽然只是擦脸而过只领教了一回,但不得不承认,它是我所见过最精美的刀。仅从做工来看,和龙泉制造不是一个档次。但当我回来时不幸发现九次郎和他的刀已经被他同伙抬走了。
因为保密和宣传工作配合得当,银矿的消息渐渐在附近地区流传开来;村民自卫击退海盗的消息在方圆百里迅速传播开来。传播途中也发生了变异,有说小李北村有村民根据藏宝图挖到一大批银子的;也有说是村民打渔时抢劫了附近的海盗,截获了一船银子。
关于银矿械斗的事,毫无疑问,持续了三个月的全民健身,最后以银矿的开采完毕而告终。事情结束后,大家开了个会,居然良心发现,觉得自己之前和邻镇做的事有伤和气。于是经过投票,大家决定邀请邻镇的居民过来一起开联欢会。联欢会露天举行,所有人开怀畅饮了三天。三天后,又有人提议说今年大黄鱼捕获甚丰,于是又接着开了三天的开渔节,气氛非常欢乐。
我和豆米去找阿修的时候,他们正在喝酒。阿修一口喝掉一碗,他得意地朝身边看去。
只见四哥一仰头,一口连酒带碗地吞了下去,把大家惊吓得不轻。四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发现长桌的另一边,单独坐着一个带头巾的奇怪的男人。
男人注意到后,抬头看了四哥一眼。
四哥说道,“看什么看,看你妹呀。”
男人低下头,继续喝酒。
四哥说道,“不看你妹呀,老子这么好看,给我继续看。”
我们很无奈,陈东说,“你这有点强人所难了吧,四哥明明是你一直在看他。”
四哥说,“他穿得这么奇怪,我当然要看他。”
阿修说,“你戴的狗头帽才奇怪。”
四哥醉醺醺地走到男人面前说道,“我就是小李北村击退海盗的英雄,这片海岸的王者。看看你行为鬼祟,现在我怀疑你就是海盗派来打探的奸细,快把你的证件拿出来。”
男人惊奇地看着四哥,刚要伸手说,“年轻人,不要太嚣张。”四哥突然试探性地出拳。我大叫,“不好。”待到尘土平静下来的时候,果然只见四哥满头是包,眼冒金星地坐在桌子椅子堆里。而男人则不知了去向。
我们上前扶起四哥,我说,“哥你怎么又输了?”
四哥清醒过来说,“胜负兵家常事。”他原地转了一圈,问道,“他妈的吾被阴矣,那衰人呢,要被我找到,一定要他命休矣。”
陈东说,“我刚看到他朝着村长家去了。”
四哥哦了一声,又问我们,“刚才我输得样子很丢脸吗?”
我说,“没事,别人只是以为你喝醉摔了个跟斗而已。有点武功的就以为你在练十八跌呢。”
阿修插道,“我觉得这招更像黄狗撒尿。”
四哥说,“那就好,不过话说回来,那家伙到底是谁呀,好生厉害的本领,我一定要和他再战一回。”
村长家。
男人前来拜访,一个魁梧雄厚的男人背对着他,正在打铁。
“李侍卫。”
听到男人的话,村长一愣,继续打铁道,“这里只有李铁匠,不知你要找谁。”
“好久没人这么叫你了吧,远离中原,在这偏僻小野深藏功名,宁静淡泊。事人主,尽君忠,宁可在此耕渔,不愿青史留名,只为报答滴水知遇之恩......”
村长不禁心中一颤。
“二十年了,真是漫长啊,该走的那些人都走了,该你们留的你们也没留住,现在孤身一人在这偏隅小村,将军您可安好?”男人摘下头巾在村长身后自顾坐下。
“人生何处不漂泊,心安即是归处。”
“今天我若要向你要那个人,你还能安吗?”
......
村长放下铁锤,转过身叹气道,“马放南山,刀枪入库,大家都解甲这么多年了兄弟!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人们早已经释怀。他已经放弃了一切,早就不再是威胁了。如今早已是国泰民安,河清海晏,为何还不能放过他呢!”
“你明白为什么,他永远不能留。”
“你也明白我绝不交人。”
“......好,看在我们曾经的情分上,拿你的命来换他,你意下如何。”
村长略加思考说,“真如此,我死何足惜。”
“如果是拿你们全村人的性命呢?”
“我无权决定他人生死,志辅兄请勿为难。”
“好,那你必须帮我一把。”
村口,我们在路上又碰到了那个男人。
这次他先开口说,“听说最近小李北村出了几个少年英雄,勇武果敢,智慧过人率领众乡人英勇击退海盗,保护乡民,猛不可挡,我想领教一下。”
四哥说,“哈,又是你,说出来怕把你吓跑,其实我们比你听到的所有关于我们的传闻还要厉害得多。刚才失手被你阴了,现在就让你真正见识下吧。”
四哥握拳一蹬,如箭锋一般向男人奔去,男人依然神情严肃,双手插在胸前纹丝不动。直到四哥的拳头到他鼻子跟前,男人微微一蹲。我远远看着,他蹲身的速度远比四哥出拳快得多,可见其内力比起四哥实在是深不可测。男人这时才伸出拳,蹲下身猛一起来,四哥完全来不及收招。男人从下而上如地火喷射一般,对着四哥下巴一个强力的升龙拳。四哥像兔子一样被击飞好远,昏在一边头冒金星。我头一次看到四哥被人揍得飞这么高。
男人转而向我们说道,“方虞就教出你们这样不提气的东西?”阿修反应强烈,“吓,他侮辱我们大哥,一起上!”一阵毒打后,我们鼻青脸肿,一堆笑脸,拱手说道,“英雄好生厉害,原谅晚辈们的冒犯吧,请问英雄大名。”
男人上前一步,说道,“宁绍台总兵俞大酋,哼,看来卫海英雄不过如此。”
我们惊掉下巴,阿修大哭着抱着俞大酋的大腿,直呼偶像。
“不知总兵大人来这小李北村,是为何事?”
俞大猷收起拳头,背手踱步说道,“我镇守边疆多年,近来我大明海疆不平。夫浙连闽粤,数千里辽阔的海岸线上已是狼烟四起,烽火连连。亡赖奸民,出海为盗,其势力愈来愈盛。十年来,每年都有数以万计的人奔海为盗,大小头目有名有姓者海盗集团上百,无名小卒亡命之徒不可计数,眼下满海是盗,呼啸为患。现又有勾结倭寇,西洋红夷者甚多。他们抢劫海上,朝廷海道为之不通。如今贼船又屡犯边境,他们烧杀劫掠,荼毒生灵,为祸一方。”
“海防甚危,急需勇武之将前去奔命,我听说小李北村有几个少年英雄,特前来招募。”俞大猷说着看了阿修一眼,阿修一听收起眼泪,顾不得鼻青脸肿,昂首拍胸说道,“大丈夫理当立远志报效,为国所用,岂能终老田园与草木同腐?我李修生而为龙,愿随将军执鞭随镫,若能为保家卫海献躯,是无愧矣。”
四哥也摸着头上的包随声回答,“是啊是啊,我可是要征服大海的男人。”
俞大猷点头说,“嗯,你们几个虽然不学无识,武功低下,匪徒之气,但还算明事理,资质尚可,加以时间培养应该还能成气候。如果你们愿意随我去建功立业的话......”
远处,一阵烟尘飞天,一匹快马急急忙忙奔来。
“大.....总兵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男人连滚带爬地向俞大猷禀报道,“我们的船,刚刚出象山港......就被击沉了!”
“.......是他干的吗?”
“不,不是他!”
“什么!”俞大猷满脸严重不安,“你马上回去,我随后就来,还有你们几个,回家收拾收拾,三天后来昌国卫海防司报道吧。”
阿修泪闪闪地送走俞大猷。
“对了,”俞大猷突然转身说道,“去和先生告别吧。”
港口,岸上商铺林立,大宅酒家飘香,过往船只即使不是买卖商船也要上岸补给淡水食物。这里来往的人群众多,鱼龙混杂。有大鼻子红毛白人,这些人往往都带着最先进火枪来;被贩卖错地方,一副穷苦相的黑人;还有半黑半白的不知什么人和一半不黑一半不白的黄种人,骑大象牵猴子的阿三;最愚蠢的是东瀛倭人,个个头发扎边,还让人以为他们那的男人个个都是秃头,和他们做生意一般会耍算盘的就能忽悠他们。
许多千里迢迢漂洋过海来到双屿的外国人中,来自西方的水手冒险家们,常常是摇摇晃晃,脑袋浮肿地从船里出来,一看就是营养不良。他们一到岸就手舞足蹈,又跪又拜的,丫的一看周围是和自己不同肤色的人,一定还以为是到了传说中的印度黄金乡。而周围的人看到他们的高兴样,还以为他们是从天竺来这取经的行者。
每到晚上,还有各种洋人的表演。有从据说是西域来的人身上爬着蜥蜴的;有吹箫勾引蟒蛇的;有跳蒙面波斯肚皮舞的妹子;有赤脚走火堆趁机卖劣质灼伤药的;还有扔火把耍飞刀的艺人,鞭大象遛猴子抽老虎的。
那是我和苏豆站着还没大象的小腿处高。
我和苏豆随着村里来卖货的大人们来到月港,坐在船上,看着各种各样的人种来来往往做生意,摆摊还价,送码头装货,挂起旗帜招牌。
苏豆说,“要是哪天我被红毛鬼白毛鬼什么的抓去当丫环了你怎么办?”
我说,“我就骑着大象来追,追到了就踩死他们。”
苏豆问,“万一你追不上呢?”
我说,“我就拿鞭子抽大象,让它跑快点,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把天地翻过来也要把你找回来。”
苏豆一笑,站起来蹬蹬瞪跑到一个卖棉花糖的大叔跟前说,“大叔我买糖。”
“好的小妹妹。”
“但是我身上没钱。”
......
“不过你可以把我抓走。”
.......
“但是莫飞说,你要抓了我,他就会揍你。”
".......哦,他在哪,我先把他抓起来。”
苏豆马上指着我说,“我不能告诉你他在哪,你不能抓他,抓了他就没有人来救我了。”
我蹬蹬蹬爬上大叔的货架,护在苏豆身前,大叔又给我一根糖,拍拍我的头。
我说,“谢谢大叔,但是我不会怕你的。”
他说,“你很勇敢小家伙,可是你怎么保护她呢,你看你连我小拇指都掰不倒。”
“我会长大,当我长大以后,会变得强壮,强壮得和海盗一样。那时我就能够永远保护苏豆,打翻所有她身边的坏人。”
苏豆在我身后一边吃糖附和道,“对,莫飞会的,大叔再来一根。”
大叔又给了她一根,苏豆从我背后出来害羞地接过。
大叔说,“哦?海盗?那可是比大海还厉害的男人。”
“嗯,大叔再给我一根,我没钱但可以把鞋给你。”
..............
村子靠海边有一大片晚枫林,穿过林子就是叫月落垟的沙滩。
月落垟,远处,流星坠海,明月潮生,波流澎湃,我和苏豆坐在码头上。
“莫飞,你真要去海的另一边吗?”
“嗯,我和阿修他们说好的,四哥说我们只要在海上划三天船,我们就能到达从未有人去过的地方,一个很大很大的大陆上,还有许多黄金。你去吗?”
苏豆眨眨眼说,“我能去吗?”
我说,“当然,你就算是陪我的。”
“可是我怕,我不会游泳。”
我说,“你真胆小,有我在嘛。”
苏豆边吃着蚕豆说,“我还是不去了,我在家等你回来。”
我说,“苏豆你不能再吃了,再吃身材要走形了。”
“不怕,反正都和你指腹为婚的,多肥多瘦嫁不出去了就懒上你。”
“你别以为指腹为婚你就没压力了,你还是应该保持竞争力才对,不然我就不要你。”
“你敢,我告诉我爹去。”
“站在,先让我抱抱,看你到底胖了没。”
“哎呀莫飞你混蛋,我告诉我爹去,我不要嫁给你。”
...........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认识这个和我有婚约的傻姑娘。苏豆出生那年正值灾荒,田里寸草不生,所以她父母叫她苏豆,希望她的出生能带来好运。她从小和我在一起,苏豆爱玩迷藏,小时候每当我和四哥他们走着走着,一回头就发现苏豆不见了。所以遇到任何事时我都走在苏豆前面,也得时刻确认这姑娘还在我身后。我总是毫无理由地担心有一天她会就这么突然消失了,让我再也找不到她。
十三年后,月落垟。
阿修醉醺醺地说道,“莫飞,我先走一步,我先去军营为你们探路。平海贼建功勋,明年中元节,一定在此地以千户的身份相庆祝。”
陈东扶着阿修和四哥慢慢走远,“我们走了莫飞,下次你需要我帮助的时候,我一定会出现在你面前的。”
四哥也朝我挥挥手,“我先回去收拾一下莫飞,明天一早我就和你出发送信去。”
三人走后,只剩下了我和苏豆。
苏豆问,“你要去加入水师吗?”
我说,“大丈夫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
苏豆无视我,接着问道,“那不是很危险吗?”
我说,“放心,以我的本领,两年后一定能建功立业,最少也是个千户吧。”
苏豆若有所思地说,“这我考虑考虑,行,如果超过两年最多三年,三年内等你有了府院你要来找我呀。要是超过三年你就别来提亲了,老娘还得乘着年轻嫁出去的。”
我勒着苏豆,“你敢,看你敢不敢嫁别的男人。”
苏豆偎依着说,“好了好了不闹了,你明天就要走吗?”
“对,明天我和四哥去趟徽州替先生送一封信,还要替村长去一趟龙泉。回来以后我们就去参军。”
“莫飞你答应我,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情况,你一定要记得回来找我。”
“嗯。”
时值落叶,北雁南飞,带着对南方温暖的向往,飞越大海。我和苏豆面向南方大雁远去。
可惜那年,我再也没有等到北雁回归的时候。
我们又马不停蹄地赶到龙泉,在群山之中找到了村长要我们找的人。龙泉的兵器铸造师张博,他跛着脚走出来。
“如你所料,李村长对你们的礼物很不满意!”四哥拍桌子说道。
“这我也没办法啊,我收到李哥的信立刻就把最好的家伙给你们送去了。”
“这他妈一堆废铜烂铁也敢拿出手送人,你会打铁吗?幸好我们没指望你们。”
“哎原谅我吧,我是真打不出刀剑了。”
“为什么?”
“因为。。。。。。。因为翁老头他回来了。”
在龙泉群山之中,最高的山上面有一个山顶湖泊。剑池湖。湖的旁边有一个巨大的鼓风炉。这里就是龙泉刀剑的锻造场。原本这里每天出产的武器数量足以武装一个起义军,但是现在只有一个人在用鼓风炉,所以造不出那么多武器。
一路上张博不断告诫我们,他只是让我们向李村长证实一下而已,千万不要多管闲事。那个翁老头,曾是这里最好的铸剑师。他年轻时出海为盗,是个非常厉害的大海盗,也去过很远很远的地方,大约十年前他从海上回来,说是要造一把这里有史以来最好的剑,要借鼓风炉一用,并且只许他一人使用。一开始大家都对他很期待,结果老头一用就是好多年。龙泉自古吴越时代就开始在剑池湖旁铸造兵器,这鼓风炉在那时便已建造使用,锻造之火燃烧了千年从未熄过,所以只有这个鼓风炉里出来的兵器,才真正算的上是好兵器。
离山顶湖尚有百步,一阵尖锐的磨刀声响起,不同于其他声音,这声音像是特别雄厚,余音绕梁。我转身,一个背对我磨刀的老人,披头散发,只披了一件衣服。每次他手中的剑在磨石上划过,就是一阵连空气都跟着震荡的声音,即使在高温酷炎的打铁铺中也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我一步步上前,想看看这究竟是怎么的一把大杀器。张博伸手,示意我们不要打扰他。我刚停下脚步,又一只大手从我身后伸出,走来三个赤膊的壮汉。
“老头,你这剑倒是造好了没!”
“哼,”翁老头转身笑道,“夫兵器者,不祥之物,不祥的东西,你希望早点看到吗?”
“我才不管你吉不吉祥,你霸占了鼓风炉这么久,害我们只能打些钉子铁耙,你该让出来了吧!”
“哈哈哈,我们吴越人自古好斗,也向来以佩刀剑为荣。文儒之士,更应把束冠和佩剑视为最高的尊严。身为龙泉的刀剑铸造者,能以打造这些被人视为神圣的东西为生,这本身已是无上的光耀。遥想当年,越王勾践破吴归,他那传世的手里剑,正是出自这里的锻造师之手笔。可是到了你们这代,你们这群畜生,早已把龙泉的脸都丢光了。为谋私利,龙泉铸剑师代代传承的精神被你们遗忘无几,看看你们造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粗制滥造,完全是一堆废铁。若是有决斗之人把赢地希望压在这兵器上,只会死不瞑目。你们只配个商人,不再是受人敬仰的龙泉铸剑师,连东瀛的铸刀人打得都比你们好!还记得你爷爷教过你,一把优秀的龙泉朴刀,该捶打多少下?三千六百零一!比当朝凌迟还多一次,这才是千锤百炼,以后别再说你配得上来打造龙泉兵器知道吗?你应该感谢我,今天我在这铸刀,是替你们这些利益之徒挽回颜面!”
“嗯......反正这鼓风炉我是要定了,你要不滚蛋,难不成我们宋家兄弟仨还怕你,上!”
翁老头仍在磨刀,只待三人冲到身后,突然转身抱着剑一甩手,便倒了两个。同时我也终于瞥见了那把剑的一部分,虽然还没完成,但果然像是从闪闪地金刚石中完整地抽出来的一般,一气呵成,毫无瑕疵,光芒逼人。整把剑都贯穿着霸气,看到剑的人立刻会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黯淡无光。
壮汉仍不甘心,一人冲上来,老头只是轻轻一拉。我一看不好,他是准备把壮汉扔打铁铺的炭堆里去。我和四哥同时一跃而出,我救下了快要跌进火炭堆里的壮汉,而四哥则向老头挥拳而去。
翁老头亦已察觉,左手抱着剑转身冲出右拳,猛然接下四哥来势凶猛的重拳。两拳相碰,一阵疾风散开,将老头的白发微微吹起,同时老头又因为动作过大,身上披着的衣服掉落在地上。我们惊讶地看到,他的背上满是各种妖魔的纹身,又像是某种神兽的眼,而后背左肩膀上,如一道沟壑,深深刻着一个“赤”。
迅威刚猛,余韧不足。老头松手收拳,退开一步,打量着四哥。
“你这拳头还元远不到火候,多予以些时日吧,不然若是两三年后仍是现在这个模样,那到彼时,你就便是空有一副好皮囊。”
“笑话,都没分出胜负,你就对我的武功妄下......"
说到一半,四哥突然僵住了,“莫飞!我被冻住了我动不了了!”四哥的脚收到一半,上身仍然是出拳的招式僵硬着。
我大惊。
翁老头满不在乎,“就当是我教你的年轻人,对老者要尊重些,老人讲话的时候不要打断,在老人面前学着谦虚点。”
“是是,前辈教训得是。”
“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只是路过,对先生慕名,途想见见先生的作品,若有冒犯还请包涵。”
“那就好。”
老头看了四哥一眼,四哥的手渐渐放下来。我忙上去扶住四哥,他悄悄说道,太...太强了,刚才我就突然动不了了,可是他的拳明明很软啊,一接掌后我就像是全身都麻痹了,这......这人真的好厉害。
我半信半疑,抱拳说道,“生的剑实在让人叹为观止,依我看,普天之大,甚在找不出能及前辈的剑十分之一的刀剑。”
老头嘲讽道,“你学得很快呀。”
“.......不知道这好剑有何如雷贯耳之名呢?”
“直取南海斩长鲸!”
“年轻人你们叫什么名字?”老头突然问道,“我看你们虽是初生牛犊,但刚才看到我的剑时的眼神和你的气质,非比常人。”
“前辈抬举,我等只是无名小卒。”
“呵呵,蛟蛇亦无形,遇水即成龙,别抹灭了自己的胸怀,说吧,如果你们是从海边来,说不定以后还会见到我。”
“莫飞,李依四。”
“你姓莫?”老头仔细地看了我一番。
“怎么?”
“你们是从哪里来?”
“小李北村。”
“真的?”
“您知道小李北村?”
“我知道,我知道,孩子啊,我当然知道。这个时代知道小李北村的人在海上已经所剩无几了,哎,愿上苍保佑你们。”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