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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云涌洛阳

小说:汉土 作者:阿则西
  洛阳,南宫,嘉德殿。

  皇帝近日病得越来越重,卧床不起,内心深处渐渐浮出一种生命随时可能失去的恐慌,对宫人、宦官、太医统统都感到不信任,就干脆住在了他母亲这里。

  董太后见儿子还不到三十岁,就奄奄一息的样子,心中愁苦万分。她怔怔地看着儿子熟睡的脸,不知道他梦里还被什么事情烦心,眉头还紧紧皱着,看着他鬓角花白的头发,看着他睡梦里流露出的疲惫脸色,这一刻,什么权谋手段、宏图大志都顾不上了,泪汪汪的亲自服侍在床榻前。

  在董太后看来,儿子可是自己的心头肉。记得永寿二年,自己千难万苦,总算生下了这个孩子。那时候夫君刘苌还活着,他欢喜的笑声,抱着孩子爱怜的眼神,自己一辈子都忘不掉。

  儿子小时候,身体总是不好,夫君变卖了许多田产,仅仅保留着解渡亭侯的封号,每日辛苦劳作,赚来微薄家用。待儿子身体好些了,夫君却积劳成疾,撒手而去。当时自己真是觉得天都塌了啊。

  为了养大儿子,自己多次厚颜求告娘家兄长,想来还是自己嫡亲兄长待自己亲厚,一次又一次的接济自己,才使得孤儿寡母能够活下来。

  永康元年末,孝桓皇帝突然驾崩了。儿子年纪轻轻被捧到至尊宝座上,那时候自己心里虽有些忐忑不安,却也暗暗心喜,想着总算熬出头了,就像白捡了一大堆五铢钱一般。谁知道,儿子即位,却没有什么权力,过着和自己想象中完全不同的皇帝生活。大将军窦武和太傅陈蕃把持着朝政,儿子只是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建宁元年,对了,叫什么“九月辛亥政变”,自己在老家听村头的教书老叟这么说的,说那一天,洛阳城里杀了很多人,血流成河,当时自己心中只感到恐慌,感到担忧,手脚都冰凉了,一口气儿跑到祖宗牌位前,长跪不起,为儿子祈祷。

  结果是窦武大将军和太傅陈蕃都死了,祖宗庇佑,宫内一切平安。自己在不停心惊胆战中,被儿子接到了洛阳居住。这皇宫啊,大是大了,可是心里却没有以前在村庄了舒服。原来的大宦官曹节、王甫等人,飞扬跋扈,想怎样就怎样,儿子在宫里过得委委屈屈,完全由不得自己。

  建宁四年正月,儿子终于元服了,娶了皇后。看着儿子结婚,自己心里一半高兴,一半失落。一想到自己养大的孩子,以后要跟那个姓宋的女人生活,自己就觉得想掉泪。那姓宋的皇后,祖上据说是先汉开国功臣之一,宋氏女子以聪慧知书闻名于世,多有嫁皇族王室者,彼此联姻,是高门大阀。那宋皇后平时总是眼高于顶,和自己说不上几句话。据说小黄门说,宋皇后和儿子也经常说不到一起,儿子常常睡在别处。这种儿媳岂不是要人活活气死?

  记得儿子添了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和他父亲一样欢喜雀跃,自己做祖母的,也跟着开心。可惜好景不长,那孩子活不到三天,竟然夭折了。儿子为此两天水米未进,形容憔悴,大病了一场。后来接连又有几个夭折的皇子,活的时间有长有短,儿子几欲发狂,抱着祖宗牌位痛哭流涕,不知道哪个该死的,竟然在外面流言说,“皇帝失德,合该无子”!

  何氏初进宫时,长得身材高挑,模样很是出众。儿子还没有她个子高,所以特别宠爱她。何氏怀孕,产下皇子后,匆忙就送子出宫,交给一个道人养着,竟然还真的养大了。说也奇怪,从那之后,再没有出现夭折的皇子了。莫非冥冥之中,真有什么……天意?

  董太后幽幽地想着过去的事情,不知不觉,天色就黯淡了下来。

  刘协蹑手蹑脚从外面溜进来,靠到董太后身边,轻轻道:“祖母,父皇的身子,可好些了?”

  董太后扭脸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没有说话,哀伤之情难以言表。

  刘协道:“祖母勿须紧张。父皇这是操心国事太繁杂,身体虚不受补,才病倒的。慢慢歇几日,即可好转。”

  董太后用手抚摸着孙儿刘协的头顶,心中略感慰籍。

  有这个乖巧的孩子在,总算是还有希望。那个“史侯”刘辩,就是个不孝子,皇帝病了,竟然也不说过来探视一二,整日和一帮儒生呆在一起,念再多的经书卷集,有什么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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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阳城南,洛水之阴。

  一弯月色冰冷地照在水面上,随着波光粼粼,起伏荡漾,水声淙淙,四下无人。

  黄巾渠帅孙夏,此时正在洛水边的树丛下,黑暗里阴冷地望着洛水的水面,一言不发。

  孙夏是破落官绅子弟,父亲被同僚陷害致死,家产被官府盘剥一空,妻子惨死,孙夏觉得实在是别无生路,就跟随黄巾军一同起事。

  孙夏在黄巾军里,没有几个真正的好朋友。孙夏读过书,他觉得黄巾士卒靠劫掠为生,不是长久之计。张曼成攻打宛城的时候,孙夏曾提醒过他,不过那时候,张曼成已经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一心只想着杀人泄愤,丝毫不理会黄巾军的军纪败坏,那一阵子,孙夏曾经心灰意冷,一心求去。

  后来,他认识了赵弘,发现赵弘深明道理,侠肝义胆,且武艺高强,遂两人结为好友。

  赵弘来自辽东,他很少提起自己家里的事情,很偶然的机会,孙夏才听说,赵弘全家都被乌桓人寇掠而去,父母兄姊在反抗时被屠杀殆尽。赵弘因外出学书而幸免。从此后,赵弘变得沉默寡言,苦练剑术,矢志报仇。根据他讲述,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后来他曾跟随一位姓王的剑师学过几个月的刀术。

  在赵弘看来,大汉日渐腐朽软弱,已经没有希望获得攻打乌桓的胜利。所以,当黄巾大旗竖起来的时候,孙夏和赵弘就开始追随张曼成,就是盼望着黄巾军推翻这腐朽的大汉朝,建立自己强大的军队。

  他们理念相近,在军队里呆的时间越久,越体会到部队攻伐的不易。

  自从那日赵弘意外被淬毒的匕首暗算之后,当晚就去世了。这样,孙夏就失去了一位既是首领又是兄长的好朋友,整日里心里灌了苦水一样,饭都吃不下,满脑子想着,一定要要报仇雪恨!

  赵弘去世前,很平静的部署守城事宜。可是,军中另一派系的韩忠,明确讲他的意见是弃城。孙夏当场和他争吵起来。孙夏看来,投降之后,必然面临着,打散收编士卒和找机会屠杀黄巾将领。

  后来,为了团结大局,大家推举韩忠为渠帅,向官军发出投降求和的信号,果然如孙夏所料,官军并不打算放过他们,一番冲杀之后,杀死了数万人,即便后来韩忠投降了也仍被杀。

  这样大家发现投降也是死,才终于统一认识,推举孙夏为渠帅。

  可是大势已去,孙夏也仅仅在乱军中逃遁而已,失去了坚城的守护,他们都成了待宰的羔羊。覆灭是早晚的事情。

  现在,孙夏孤身一人,潜来洛阳,寻找蛰伏的地方。

  这时候,天下都在乱,而最稳定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皇城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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