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头拉过一张歪腿的凳子坐在小桌边上，抽着没有烟丝的旱烟，斜着眼睛看着张小邪，不时吐出几道烟圈。
“多谢前辈。”
张小邪算得上是酒饱饭足，双手摸了摸隆起的肚子，说不出的痛快，偏头对着老白咧嘴一笑。
老白恩了一声道：“好吃？”
“简直比太白楼的大厨做的还要稥一百倍，我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豆腐青菜，前辈，好手艺。”
张小邪拇指一竖发自内心的感叹了一句。当年有幸跟着苏小黄一品楚淮城第一酒楼太白楼佳宴，自认为是流连忘返可任他山珍海味鱼翅熊掌，又怎么比的过这区区青白黄黑简单的搭配？
老白呵呵一笑，缺了门牙的嘴聚不住风，青烟直冒。用烟斗敲了敲桌子，咂咂嘴道：“你想学？”
张小邪连连点头。
老白笑意更甚道：“学这还是学那？”
张小邪顺着他烟斗所指方向，正是用烟斗留在青石上的划痕和桌上空空如也的盘子。
他自认为不薄的脸庞居然一红，挠了挠头，学着苏小黄那厮略带羞赧道：“前辈，可不可以，两个都学？”
老白目光透出一丝沧桑，神情多了一丝肃穆。良久，点了点头咧嘴笑道：“用最真实的话告诉我理由。”
张小邪偏着脑袋想了想，豁然一笑道：“有点味道。”
老白莞尔一笑，浑浊老眼多了一丝调侃意味。这小子，用的还真是最真实的理由咧。
张小邪声音越发小道：“前辈不愿意教？”
老白咳嗽一声点了点头，花白的头发随风而动，一时间身影居然显得有几分伟岸而高大。他背对着张小邪，仿佛做了莫大决定一般，豁然转头笑道：“往后，每天这个时候过来。”
张小邪惊喜之极，老白却摆摆手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也什么别问。同样，我也不是你师父，你师父是陈道宗。别人问起，就说来学手艺的。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老白下了逐客令，张小邪欲言又止最后只得告退。对于这个脾气古怪的老人，他可不敢像对陈道宗那等随便。
出了厨房进了膳堂，二师兄和文十道正划拳喝酒，萧雅静坐一边托腮发呆，烛光的映衬下，说不出的清丽动人，唯独不见了五师兄江文雀。
张小邪蹑手蹑脚的走回座位，萧雅立刻面色一喜旋即一冷道：“怎地去了这么久？”
张小邪想了想，不答反问道：“二师兄和三师兄在做什么？”
萧雅故作恼怒说论什么道。
张小邪侧耳听了听，只听得二师兄嘀咕什么‘道可道非常道，道由心生方是大道。’三师兄便回一句‘心中有道便是道，怎么会是不可道？’反正尽是些玄乎的东西，张小邪仿佛听天书一般最后不得已放弃。
他只求一尺浩然两袖正气，道不道不知道也行。
萧雅不知道什么时候做到了张小邪身边，关心道：“六师弟，别管他们，师傅一不在就喝酒论他们的大头道，你饿不饿？师姐给你做饭去？”
张小邪适时的打了个饱嗝摸了摸肚子没由来的想起先前的风卷残云，不好意思说刚刚吃过。
萧雅柳眉儿一蹙疑惑不解。
张小邪立刻解释说是厨房老白留下的，自己顺道一起拾掇了，说完还咂咂嘴赞了句‘真香’，老白的手艺真不是盖的。
原本猜拳喝酒装论道的萧圣宇和文十道同时眉头一皱转身盯着张小邪，满脸惊愕道：“驼背老白？”
萧雅则摸了摸张小邪额头心想莫不是这个六师弟饿昏了胡言乱语吧？
张小邪一脸无辜点头发誓绝不敢乱打诳语。
萧圣宇颓然一坐暗道老天不公，文十道同样咬牙切齿捶胸顿足大呼六师弟踩了狗屎运，唯独萧雅美目顾盼流彩，娇笑不已道：“六师弟，你说的可是真的？”
张小邪一脸正气昂首挺胸说还和老白聊了会天。
萧雅咯咯一笑，盯着张小邪的眼神越发的奇特问了句和他能聊什么。萧圣宇和江文雀同样看怪胎一样看着张小邪，仿佛要将这个六师弟看透一般。
张小邪摸了摸鼻子眼睛嘴巴都还好，大惑不解道：“二师兄，难道白前辈很古怪么？怎地你们都是这幅眼神？”
“没，没。”
三人立刻摆手，面带惶恐。
整个龙虎山的弟子，谁不知道驼背老白手艺精绝脾气古怪，为了一根黄瓜可以将龙虎山弟子追到天涯海角，真不知道他老人家驼着背哪里来的那么好体力。平日里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缩在膳堂厨房苗圃中，更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通天大能，后来才知道那老头原来耳朵不好使。
张小邪看出三人眼神中的猫腻，刚想再问，二师兄萧圣宇已经咳嗽一声道：“时间不早了，大家回去休息吧。六师弟，你随我来，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然后便不由分说的带着张小邪出了膳堂左拐朝着一处小院而去。
龙虎山加上张小邪一共才六个弟子，所以都有各自独立的小院，修道入门入了指玄境后更有单独的洞府修炼。因为大师兄当年一走不回便空了一间小院，刚好便宜了张小邪。
这一间小院距离膳堂不过百丈远，膳堂和小院之间翠竹横生，铺设了一条青石小道，蜿蜒曲折别有情趣。小院前一株古松，傲然而立于天地之间。小院之中则有一方小小的花圃，花圃之中栽种了几株寒梅，如今正直秋深时分，看不出寒梅傲雪的气节。小院之后百米开外，更有一方幽深清潭，潭面一年四季有莲花绽放，殊为独特。
因为龙虎山的大师兄入门较早，加上性格孤僻，所有这么幽僻的一方小院被他占据，如今大师兄一走，自然归张小邪。
小院一共两间房，一间休息之用，一间修道静心之用，青墙草盖，自有一番趣味。萧圣宇掌灯，张小邪则好生观察了一番。
小屋之中除了一张干净的床铺之外，也唯有窗前的一张木桌占得几分空间，整个房间清净整洁，因为张小邪的入住，所以日间搬了一尊藏青色的羊头铜鼎炉，当中熏香缭绕，整个房间充斥一股淡然清香之味，使人闻之心神一震。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这里本来是大师兄居住的地方，可惜他出山三十年一直不回。呵呵，六师弟，这里就是你以后的修习之所了哦。”
二师兄萧圣宇走到窗前放下油灯，接着打开打开窗户，翠竹摇曳发出飒飒之声，在黑暗中异常的响亮，更远处勉强可见群山环绕，直插天际。
张小邪嗯了一声拉出竹凳请萧圣宇坐下，对这个当年不知道为什么原因下山不回的大师兄充满了不解。
萧圣宇摆手说不必了，时间不早了好生休息，有什么事情等明天再说。
张小邪点头，送萧圣宇到院门口后，欲言又止。
萧圣宇目光一瞥见此，不由得呵呵一笑道：“六师弟，还有什么疑惑？”
张小邪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这山风清爽动人，一身的舒适。
“大师兄，那管膳堂的白前辈，究竟是什么人哦？怎地你们说到他，都有几分古怪？我看他人挺好，那个，他是高手么？”
萧圣宇听到‘高手’二字，表情一滞，见张小邪如此迫切摸样，不由得笑道：“也没啥，就是他性格脾气古怪了些，拿了他一根黄瓜能够追你满山跑，中间还不带休息的。这一点，他还真是高手高高手。”
张小邪似懂非懂哦了一声暗自庆幸刚刚没有摘瓜，紧接着拍了拍手笑着问一句‘谁偷白前辈的瓜了？’
萧圣宇古怪一笑咳嗽一声转身就走笑骂一句‘你自己不会猜去？’张小邪闻言一时间竟无语凝咽呆呆看着大师兄平时伟岸此刻略显猥琐逐渐消失的身影，良久才转身走进小院讪讪一笑。
大师兄你可知道六师弟我察言观色的功夫入了极致，找书苑 www.zhaoshuyuａn.ｃom 当真看不出那个人就是你了？
走在青石道上的大师兄苦笑一回头，等到看不见那精明不失敦和的六师弟，这才深深的松了口气：娘咧，难不成告诉他，当年那偷瓜贼，就是自己？
从小院到房间，不过二十步的距离，张小邪却足足走了二十五步。对驼背的老白身份越发的疑惑，大师兄说老白并非龙虎山弟子，但偏生无人问津，连陈道宗对他都是不闻不问。那一手烧火棍划出的肃杀更让他隐然想起自家老头张九黄的挥洒身影。但想来想去想不出所以然，干脆不去想。除了驼背老白，想起自己那个一上山便抛下自己会友论道的师傅，便不打一处气来。
明明说好带自己上山求道，也忒不守信用了吧。
趴在窗前的木桌上，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娇俏动人的四师姐。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好看之极的师姐笑靥如花面容居然彻底刻在脑海中一般。
还有二师兄萧圣宇笑容可掬的摸样，三师兄潇洒不羁的风度，五师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但偏偏笑起来比自己还憨厚的样子。
他还想到了潭边的老青牛，那个居低看高还不屑一顾的通灵老牛，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自己似乎融入了这个传说中的‘千年大宗’。
张小邪翻身上床，随手自包裹中翻出了蓝皮破烂古本，不由得嘴角泛出一丝古怪笑意来，随手一扔凝神看着床顶。
也不知道，那贼小子现在到底怎么样，自己何日道成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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