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秋收，农民需要把收获的粮食卖给商人换取银子上交官府，此时粮商合伙压低粮价，米粟最为廉价。到了第二年春天时候，农民春苗下地，夏粮遥遥无期很多歉收的农民就需要买粮度日，此时粮价最贵。丰年，农民卖完缴税粮还有余粮可供糊口，粮价波动还不是很明显，如果遭遇灾年，粮商春天合伙抬高粮价，此时断了口粮的人家就要卖儿卖女了。
翟岩也是富商出身，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近年来，西北陕西山西旱荒严重，连年歉收，所以才流民四起，民变军满地。但老百姓没有粮食吃，并不表示粮商手中缺粮。湖广，江南都是丰饶之地，除非连续多年遭灾，否则必然不会导致大明缺粮现象，至于朝廷为何不调粮赈灾，他不明白。
粮商灾年把粮食的价格抬上去，也不可能够出尽所有的储粮，但只要能够售出储粮的一半那已经是赚的盆满钵满了，此时西北粮价如此之贵，他购置这么多的粮食已经是丢了一大笔财富进入了杀胡口，所以当然也要在战马的价格上找回来。
柳全的阴险和贪婪让他甚为不满，也让他心生警惕，现在他必须要找到新的合作伙伴，这也是他给宁盛和曹谦的交代。
大商号的建立并非一日之功，其中牵涉甚广，其中最主要的就是要和官府搭上线。当年宣大总督王崇古力主和土默特蒙古阿勒坦汗互市议和，除了从边塞安全角度出发，最重要的原因恐怕是王家本就是巨商。隆庆和议之后王家的商号基本上垄断了大明和蒙古人的私市交易，成为富可敌国的大商人。
万历年间张居正掌控朝廷，作为前任首辅高拱亲信的王崇古被弹劾后引咎辞职，王家的商业垄断被终止。但是令人始料未及的是张居正死后继任的首辅张四维也是出生晋商，更是王崇古的外甥，张王二家再次富甲山西。像这样的现象并不少见，在金钱面前无论是清官贪官都无法置身度外。嘉靖年间留下“威名万里马将军，白发丹心天下闻”威名的宣府总兵马芳，出生贫寒，通过和蒙古作战一刀一刀砍到宣府总兵的位置，可以说保境安民战功无数，但是隆庆和议之后马家也是独霸宣府张家口通往草原的私市市场，直到他后来因贿罢职，几个儿子也在和女真的萨尔浒之战中尽皆丧命，张家口富商才终于是一代旧人换新人近年来和大明和女真战事频繁，宣大兵事颓败，两镇总兵多因战事不利获罪，官员不能长期任职，再没有形成官商垄断的局面，才有了晋商八大家的联盟雄踞东口。
翟岩深知只能寻找最有势力的几家晋商合作，才能够保证商道畅通，有名的商号各有各的背景，但那不是他现在的势力可以匹敌的。如今宁盛刚刚能够打开局面，一则是各家大商号都觉得德翔阁的存在给大家带来利润，二则宁盛孝敬杀胡口守将的银子也是没少花。在这一点上，翟岩给了宁盛很大的权限，不花银子那是不可能顺利经商的。摆顺官府，理明宵小，黑白两道都有通，一个商号不是随便就能立起来的。将曹谦留在杀胡口也可以让德翔阁增加一些强势的因素，走私少不了和绿林打交道。
“嘀嘀哒哒”的马蹄声落在铺满浅草的大路上清脆悦耳，翟岩出了杀胡口后就带上着几个亲兵抛下商队先行直奔芒牛山。冰雪解冻，万物从春，山寨中诸事也是繁杂，奚思和翟岩是山寨中最繁忙的人。
现在芒牛山中，沙琦广主管山寨安全，防止出现脱逃事件，奚思要主管山寨修葺以及各路哨营，翟岩主管粮食以及财务支出。但实际上奚思的哨营也担负着安全警戒的任务，翟岩对于粮食和银钱的掌控使得他必须关注到山寨中的每一个人，每一道工序。只有沙琦广落得清闲。
因为要保证马力，骑兵队伍跑跑走走，从杀胡口出发到达芒牛山需要大半天的工夫，晌午时分，翟岩将马匹放牧在一处水草丰盛处，和几个亲兵就地歇息啃着干粮，这些亲兵都是他从流民中挑出来的山西人。现在豹旗中榆林边军的势力太过很强大，翟岩特地从流民中挑了几十个山西人编入豹旗，以稀释陕西人在豹旗中的势力，翟岩如此也是无可奈何，无论他怎么把榆林边军分开，这些人见到沙琦广的时候总还是毕恭毕敬的。他无法忍受这样的现象，如果他连豹旗都控制不了，那就更别说其他两旗了。在新招收的这些人中有十多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翟岩把他们全部收为自己的亲兵，对于这些年轻人，翟岩是寄予众望的，他每天都是亲自授予武艺，进行军阵训练，只希望有一天能够扩军的时候，每个人都能拿出去独挡一面。
翟岩正在进食，这时一个小亲兵走到翟岩面前犹犹豫豫，貌似欲言又止，翟岩很是奇怪，这个小孩名叫宗茂，年方十七岁，为人做事很乖巧机灵，他很是喜欢。
翟岩觉察到宗茂有些举止异常，就问道：“宗茂，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宗茂的勇气似乎被这一问点燃了，走上前来说：“寨主，我觉得现在寨中花费那么大的人力物力修葺关塞是没有必要的。”
翟岩很是惊讶，没想到小小年纪的宗茂对这方面竟然有想法，问道：“为何？”
宗茂紧张的吞咽了一口口水，道：“现在我们虎豹骑的敌人只有蒙古人和冯保的马贼。冯保的力量不如我们，必然不敢来攻击我们。如果有一天蒙古人真的来攻打我们，无论营寨修的多么坚固也是守不住的，所以芒牛山的营寨只需简单修葺。”
翟岩微微点头道：“如果察哈尔人攻击我们，山寨无险可守，依你看我们该怎么办？”
翟岩的点头给了宗茂很大的勇气，接着说道：“依我看如果蒙古人真的过来攻击我们，我们只能快速退向深山中，依据芒牛山固守只会使我们深陷险地，蒙古人未必敢深入追击我们，即使他们一路追击，如果我们往东能够退过兔毛川，蒙古人必然没有办法，因为他们肯定不会准备船只，而起兔毛川一带地形也很好防守。”
翟岩问道：“你在草原多少年了？很了解和林格尔的地形啊！”
宗茂低头道：“我从小就在草原长大，十岁的时候被卖给蒙古人当奴仆。”
翟岩笑道：“真如你所说，如果我们退到兔毛川后，我们如何据守？兔毛川水流湍急，要在兔毛川上准备多少船只才能够让我们快速退过兔毛川。”
宗茂昂头道：“兔毛川一带有很早以前狄人修筑的一些营寨遗址，依山伴水，比芒牛山的地形坚固的多，在水流稍缓处，如果要渡过一千五百人，那么四五十只小船半天就够了，用羊皮筏子也可以，就是要慢一些，只要我们要能够尽量早得到蒙古人来进攻的消息，这样才有时间撤退。”
翟岩更是惊讶，马上问道：“你在兔毛川生活过吗？如何知道兔毛川有狄人的营寨遗址？”
宗茂道：“当年我是受不了蒙古主人的鞭笞，和几个奴仆一起从草原逃入了兔毛川一带见到的。”
翟岩哈哈大笑道：“很好，我回寨后会派人去兔毛川一带勘察一下，如果那边真的合适立寨，你就立了大功一件。”
第一次提出意见就得到翟岩的赞赏，宗茂很高兴，从一个逃跑到山林快要饿死的奴隶到现在成为翟岩的亲兵，这个冬天的变化如同梦幻。他补充道：“但是进入那里的道路非常难走，都是崎岖山道。”
翟岩很高兴能有宗茂这样独立思考问题的亲兵，而且还有胆量提出意见，他需要的这样会思考的人，所以仔细向他解释道：“芒牛山确实不是易守之地，找书苑 wwｗ.zhaoｓhｕyuａｎ.com 我落脚此地也是无奈之选，如果兔毛川畔有好的立寨之所，自然可以考虑迁徙。但是立足芒牛山，我们还必须要修建好山寨，从归化到杀胡口，经大道，蒙古轻骑全力驰骋，朝发而夕至，即使山区路窄崎岖不平，蒙古人一天之内也可以攻击到芒牛山营寨前，你说我如果不修葺好营寨抵抗，能得到多少的撤退时间。”
宗茂低头不语。翟岩笑道：“勘察兔毛川地形的事情还需要你来领路。你也不必紧张，以后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和我说。”
宗茂的脸有些涨红。翟岩接着道:“你识字吗？”
这句话问出来，翟岩就有些后悔，这些从下在草原做奴隶的汉人哪里有机会读书识字。
宗茂脸色更红，轻轻摇头。
翟岩道：“看来我需要给你们找个教书先生叫你们识字读书了。”
宗茂惊喜道：“真的吗？”要知道，在大明的北方，识字读书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能识得几个字已经能够在乡里乡亲面前风光一把，因为已经可以大声读出官府的布告了。宗茂当了十几年的奴隶，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够读书识字，心中对翟岩的感激更盛一层。
翟岩把挑出来的这些年轻人都作为自己的亲信培养，每天由自己亲自传授武艺，训练战阵，那么自然也要教他们能够识字读书，读书并不是仅仅为了科考，他自己就是个没有参加科考的人，但是读书让他明白了很多的道理。
UU看书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UU看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