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郁郁葱葱的山,山阴处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坟。
成千上百的坟,有的大,有的小,不成序列,杂乱无章。
坟场最下端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土堆,小土堆上长满了青草,土堆前横躺着一块沾满泥浆的木牌,木牌上有字,被泥土蒙住,已经看不全了。
一个西装男人走到这座土堆前站住,面无表情地伫立了很久很久,也没说话。
此人二十六七岁,中等身材,脊背坚挺而坚毅。黑红面庞,双眼凌厉,看着很冷。白色的衬衣领口敞开着,露出一道深深刀疤的尾部。
看着青草葳蕤,他的心沉静在某些历史的回忆之中,眼中泛起淡漠的光彩。
终于,他叹了一口气,弯下腰,捡起木牌,用手使劲儿地擦拭着尘土。
他擦得很仔细,也很有耐心,丝毫也没有注意泥土飞上他那套价值不菲的毛料西装上。
木牌上的字迹渐渐地清晰起来,露出“烈士秦为民之墓”五个镂刻的字迹。
好一会儿,木牌被擦拭干净,端端正正地插进土堆前的泥土中。
之后,年轻人坐到土堆前,点燃一根香烟,抽了两口,把烟屁股插在木牌前。
怔怔地望着土堆,年轻人耳边响起那永不忘怀的声音:
“……我是模范警察,你却是个混子,是我秦为民的耻辱!老天爷呀,我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儿子……我愧对你的母亲……你滚吧,滚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说是我秦为民的儿子,也永远也不要让你肮脏的思想带坏小风和小凤……”
那是十二年前秦晓和父亲秦为民最后的对话,那一年他杀了人生的第一个仇人。十二年过去了,这声音依旧是那么清晰,秦晓眼前甚至浮现出秦为民那张满是纠结、愤怒、不甘等等表情的脸。
“哎,老头子,虽然你不认我这个儿子,可你终究是我老子。你做了一辈子的警察,破了无数的案子,抓了无数的罪犯,可到头来连个像样的墓碑都没有,而且还牵连了弟弟妹妹……本来在滨海待得好好的,你非要来这边远地区。妈妈死在毒贩的手里,你最终也成为了一个被人遗忘的烈士,为你所谓的理想事业贡献出了生命、家庭……以前,我的确不理解这是为什么,但现在我明白了。放心吧,从后天开始,我也要成为一名警察了,弟弟妹妹我会管好他们……”
说到弟弟妹妹,秦晓那张冷酷的脸上抽搐扭曲着,眼中露出极其少有的笑意和恨意,两行泪水俏然落下。
“……这些年我在国外风里来雨里去,时时刻刻都惦记着他们。我是他们的大哥,你为了工作可以抛家离口,而我不能……”
阵阵秋风吹起,卷起落叶和尘土飞飞扬扬,吹散缕缕香烟。
……
夕阳西下,秦晓踏着晚霞走出了墓场,走到陵园的门口,走向一部黑色保时捷越野车。
越野车车主是秦晓的同学谭海,岁数与秦晓相仿,名牌加身,带着墨镜,一副风流倜傥劲儿。
谭海是十几年前秦晓的死党兼马仔,也是秦晓随父母来A市后的同桌。
A市位于西南边疆,是一个小地方。谭海的父亲是A市的地方官,随着边境贸易的开发,谭海也不知道攀上了哪棵大树,居然混得风生水起,现如今已经是A市非常有名的人物。
秦晓一上车,谭海就把一部奢华的手机交到前者手中。
“秦哥,小凤和小风的最后去向是滨海市东陶西路育红孤儿院,这是熊仔发来的详细地址。他问我要她的地址干什么?我没告诉他你回来了。”
熊仔名为张高雄,是秦为民的徒弟,A市刑警队的队长。
“嗯”了一声,秦晓看了一眼手中那部镶钻的手机,熟练地按了几下,屏幕上显现出一行汉字——滨海市吴南区东陶路XXX号。
滨海市秦晓的老家,那时有妈妈,有喜欢的弟弟妹妹……所以那里寄存着秦晓无数的回忆和思念。
看着秦晓沉吟地望着车窗外,谭海发动车子,一踩油门,保时捷便驶向山外的国道。
“晓哥,我在滨海有个分公司,我已经让他们去育红孤儿院接小风他们出来。这几年不好意思,我没有把小风和小凤照顾好……”
说到这里,谭海不好意思地扫了一眼沉默中的秦晓。
“不用自责!你被我牵连,那几年四处躲藏,处境也很难。现在小风和小凤的事儿,你也别掺和了,我想自己亲自办。十二年了,这是我亏欠他们的,不假手任何人。”秦晓很认真地道。
……
巨大的波音777客机在滨海机场平稳降落。
滨海市面临大海,是东部最大的商业大都市。形形色色的高楼大厦如森林里大树般密集,里面据说塞满了全世界的各色精英以及各大公司。仅滨海机场每日出入的旅客就多达十万人,成为亚洲最大的机场。
当然,每天在这里的进入滨海的美女俊男数不胜数的,他们每天活动在形形色色的交际场所,成为滨海欣欣向荣的点缀,也让滨海市成为传说中的花都。
秦晓并不帅,一米八的个头,身材瘦削,唯有两只眼睛看上去很冷。
他随身的行李不多,只有一个陈旧不起眼的双肩包。离开A市的时候,谭海给他带了很多东西,名牌服装、手袋、电脑、手机、特产、小工艺品等等足足装满了六个大皮箱,仅超重行李费就花了八千块。
虽然秦晓不缺这些东西,但也没有拒绝谭海的热情。而且这里面巨大部分都不是卖给他的,而是送给小风和小凤的。再说百八十万对于谭海来说九牛一毛,秦晓也乐意共产一下土豪,让他出点血。
提取行李处人很多,秦晓推了两部行李车在传送带的末尾等着。他知道很多人喜欢在前面取行李,一挥前端必堆满了人,自己退两部车会很不方便。
刚刚站定,一身白色风衣戴着栗色太阳镜的女子推着一部行李车也走到他的旁边。
这个女子秦晓记得,二十三四岁,玉白肌肤,窈窕身姿,一身性感的黑色露肩长裙,一副可以遮住半张脸的栗色太阳镜透着某种神秘。
她与他是坐同班飞机抵达花都,她的座位在头等舱,与他仅隔着一条走廊。这班飞机的头等舱只有四个人,除了他们两人外,是一对看上去很有修养的老夫妻,也就他们两个比较年轻。但二人却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秦晓没有多看她一眼,更没有因为见到美女就上去搭讪。
女孩子名叫王莹莹,在飞机上就注意到了秦晓的存在,但见此人一脸的冷漠,似乎这世界没有他关心的事情似的,也没有打招呼。但想自己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更别说那些各色男子了。可在飞机上的三个小时里,这个男人居然看她一眼,心里不免有些诧异,有点点失落。
女人,尤其是稍有姿色的女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希望成为男人关注的焦点。王莹莹不仅仅是稍有姿色,而是女人中的凤凰,美丽不可方物。虽然自觉心气甚高,却也超脱不了那小小的小女儿的心态。
王莹莹看着秦晓,感觉这个男人冷冰冰的表情和机场热烈的气氛格格不入。她微微一笑,脸颊上即刻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先生,你好!我的行李比较重,等会儿请帮我搬到车子上,好吗?”
标准的普通话,声音婉转清甜,带着一股磁性。她的语气很大方,一点也不娇柔做作。
秦晓点点头,仍然没有说话,甚至连多看一眼也没有,更没有因为对方是美女有所求而显的殷勤少许。
见秦晓如此,王莹莹的心里甚是纳罕,这人不是跟美女有仇吧?要不就是哑巴、瞎子,怎么连看一眼美女都那么吝啬?
正想说声谢谢,黑色路易斯威登小包里传出悦耳的铃声。
“不好意思!”王莹莹快速地说了声,拿出那部白色的“苹果”,扫了一眼屏幕上跳跃的“周克强”三个字,眉头蹙了一下,但还是马上扭过身子接通了电话,小声地客气地道:
“周总,我刚到滨海,你的电话就追过来了,难道你怕我贪污你的宝贝不成?”
“……”
秦晓没有旁听别人电话的习惯,自然地侧了一下身子,拉开了与王莹的距离。
头等舱的行李一般都是先出来,所以没有等多会儿,传送带上就送来九个大大的皮箱。
那对老夫妻取走了一个,到了秦晓面前,他也毫不犹豫,快速地吧自己的六个皮箱取下来,放在两部行李推车上。
传送带上还有两个皮箱,秦晓也不知道是不是王莹莹的,后者没有说话,他也懒得伸手,眼见着两个红色的皮箱就此滑了过去,转眼间第一个皮箱就要进入最后的密封通道了。
恰好王莹正好转身,眼疾手快,指着皮箱喊道:“快……那是……我的!”
秦晓一愣,但马上迅快地一脚踩在传送带上。
也不知道秦晓用了多大的力气,当他的脚一踩到黑色的橡胶带上,“嘎……嘎……噶……”刺耳的辊道机械撞击声就响起,整条传送带竟然即刻停止转动。
秦晓一弯腰,左右手一捞,两只沉重的皮箱就被抓起。
跟着,蜂腰一扭,松开了踩在传送带上的那只脚,两只皮箱就放到了旁边的地上。
没有了阻力压制,传送带嘎嘎声即刻消失,又顺畅地转动起来。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
踩踏、俯身、提箱、转身、堆放……
这一系列动作轻松自如,快得不得了,一瞬间无声地完成了一系列的动作。
人们才注意到传送带停转之时,传送带又恢复了正常。适才传送带那一刻的停顿,大家都以为是一种错觉而已。
王莹莹目睹了这一切,一只手捂住惊吓中的小嘴,“这……这……这样也行?”
她不知道要让传送带停滞需要多大的力量,但她知道那两只皮箱每一只都有两百多斤重,来的时候可是四个大男人把它们搬下车,然后搬到行李发送处。但眼前这个并不壮硕的男人居然像是拧起两个空箱子相仿,这也太夸张了吧?
秦晓没注意到王莹的惊诧,把手中的两个皮箱又放到后者的行李推车上,然后扫了一眼传送带,道:
“还有吗?”
王莹莹还沉浸在秦晓那潇洒自如的身影中,听到他的问话,马上挥着白皙的小手,不迭道:“没……没……有了,谢谢你!对了,你原来会说话呀!”
秦晓一怔,看了王莹一眼,“我又不是哑巴,怎么不会说话?”
“不……不,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王莹莹真恨自己,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但看到秦晓那两部推车上六个大皮箱,马上转移话题,好奇地问道:“你怎么有这么多的东西?你不是在搬家吧?”
秦晓摇摇头,双手抓住推车手柄,微微一收十指,两部推车便滑动起来。
“不,我是来工作的。”
秦晓迈开步子,头也没有回,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