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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第17年.秋:反抗者与复仇者

小说:黑暗之魂无名者的故事 作者:BlackTor
  历经半年漂泊后,我们辗转进入索尔隆德,此时骤增的不死人与海对岸的异族令西陆陷入了焦虑,饥荒、诅咒,恐惧比蝗灾更加具体,在这样的时代下,理所当然地,像我这样的不死人没办法从事任何能够获得报酬的工作。没被抓去关就不错了,我竟然还妄想能找到一份工作……仔细想想,我的抱怨还真够可笑。

  虽然我依旧有办法养育黛安娜,可是对一个人类来说,彷徨与疏离绝非好事。所幸,在机缘巧合下,我遇到了卡登斯军团并加入其中,后来更与之一同驻守于葡藤岭地区,而黛安娜则以家眷的身份随同卡登斯的族队一起行动,总算,我以为我替她找到了一个安身立命的场所,她不必再因我而到处躲躲藏藏,也终于有了与同类相处的机会。

  原本我还担心黛安娜会无法适应这种逐战场而居的生活,不过好在葡藤岭领主与卡登斯军团签下了长约,我想在黛安娜独立自主前她都不必在外到处流浪……可是,尽管日子过得还算安稳,但我跟她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越来越少,尤其是自从晋升之后,我不得不时常带着战友去更远的地方做些零碎的任务,常常一个月、甚至一季没法见着黛安娜一面。这跟当初说好的不一样,我之所以愿意升迁是因为驻城队有个稳定的缺……而不是为了发大财,整天为了金钱在外头跑跑跳跳。我好几次向团长胡狼开口请求让我调回葡藤岭留守,要他遵守当初的承诺,然而胡狼总是一再推托。

  他明明有更好的人选--明明有更多急需这笔外快的兄弟,吉利尔斯得筹到一笔不小的金额才能从马内那赎回他的家人、乌吉渴望能拥有一笔做买卖的资金,还有米提欧莱特--啊、不,那个该死的强奸犯,就算有钱他也只会拿去嫖赌。无论如何,我试图向胡狼解释,我不需要这些好意占据了我原本的职责意义,然而那天杀的胡狼……坐在他那石城里的小宝座上,好像他也是个大领主一样,那脸空洞又不怀好意的表情简直就像是想给我难堪……想看我能为了一个小女孩低声下气到什么地步。不,我早该猜到了,胡狼他想要黛安娜,我的任何反抗都是徒劳。

  我警告他,要是黛安娜有受到任何伤害--哪怕是一丁点惊吓,胡狼,到时我就要毁了你的军团,连那座城一起摧毁。不过我知道他只是把这些警告当耳边风,大无畏的不死人胡狼怎么会因为一个老人家的威胁而害怕呢?

  这个地方待不得。我想赶快带黛安娜离开,免得哪天那只蠢狗真的玷污了我的女儿……我不敢妄下定论,可是他威胁到了黛安娜。卡登斯存在着令我们不得不离开的危险。

  "小乖乖,我想我们得换地方了。这次咱们去福隆铁诺吧,南边天气比较舒服。"夏末的那个早上我在棚屋前对黛安娜如此说道。

  但黛安娜一点都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不,爸爸,我喜欢这里--"

  "这不是你喜欢就算了的事!"我很生气,可是我不该这么生气,"……黛安娜,我错了,又一次大错误……可是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你在担心什么?那只老狼?"她私底下一向称胡狼做老狼先生,因为胡狼看起来并不年轻,我想他变成不死人时大概也已经三十多要四十岁了。

  "不然我还能担心什么?担心海伦娜私底下交你赚外快的小秘密吗?"

  "你怎么能这么说海伦娜!"这下换黛安娜生气了,但她气的很不寻常,好像我刚才说的话是在污辱她一样。

  "不、不,我--我什么都没说,小乖乖。"

  "我不是你的小乖乖,无名,我变了,变成一个女人……但对你而言又有什么差别。"

  "女人?因为你变成了女人,所以你就不会是我的女儿吗?"

  她瞪着我,那张消瘦的小脸蛋表现着奇怪的情绪。黛安娜觉得我得发言很可笑,她说:"我只是你的安慰品,无名,一个让你觉得自己还像个人类的布娃娃。"

  "你胆敢这么说!"

  "……哼,觉得羞耻吗?如果你还有点羞耻心,就不要光是在这冒火,省的一会儿衣服又让你给烧光了。"

  "你为什么激怒我?黛安娜,我只是想要--我想要你安全。你怎么会认为这个地方、这个老胡狼掌控的地方有你要的安全?他们就算真的对你好,但胡狼要是想做什么,其他眷族又敢怎样?"

  "老狼早就有妻子了,况且他还是个不死人……你觉得一个不死人还能做什么?"

  "因为你天真的愚蠢,所以才会觉得一个有妻子的不死人不会对其他女性下手。你他当上窑子是去聊天谈心吗?黛安娜,我知道你跟大伙都有感情了,但……卡登斯不是你的理想乡。"

  "那你又觉得我要到哪才安全呢?只要有你在,我永远不会安全。"

  黛安娜,你--

  「长官?」

  下属的呼唤声让我从回忆中惊醒。此时我们正在返回葡藤岭的末段路上,后头的粮车车轮在泥路上隆隆作响,马儿的铁蹄声回荡在迷雾低谷中。这天天气尚可,白昼还能见太阳高挂,然而清晨的雾气就算接近正午也未见消散,林间幽影幢幢;雾水寒冷,让人不禁打哆嗦。

  「怎么?」我反问。

  「在想您女儿吗?」副官努卑斯问道。

  「你觉得是就是啰。」

  「队长的女儿吗?」这时小个头的朱里奥在后头问着:「听说驻城队的山森很喜欢她。」

  努卑斯回应:「我以为他比较喜欢玛莉,那种风韵--」他作势形容着葡藤岭的玛莉姑娘,比着她那对胸部,「你知道,成熟的感觉。」

  我问:「你是从哪听来的?」

  「是彼得说的。」朱里奥一口撇清了他的责任。

  「驻城队的彼得还是护粮队的彼得?」努卑斯问。

  「是记账的彼得。」

  「哇……这肯定是真的。但山森?他到底是喜欢黛安娜哪一点啊?」

  「好像是那一巴掌……」

  「够了。」我警告那两个人。

  沉默一阵子后,朱里奥突然讲道:「山森其实考虑过要不要跟黛安娜告白。」

  「我的火焰啊,她才十三岁噎!」努卑斯惊呼。

  「也许他比较喜欢年纪小的,小巧可爱。」

  「你们两个,闭嘴。」本来我还打算提出更严厉的声明,不过我实在担心山森的传言到底是怎么回事。最后,想着想着,我也没再说什么了。

  这次我与黛安娜已半年别离半年之久,我最后一次看见她是今年春天的事情,当时她与其他女人与孩子们正在处理田地的杂事,因为这年正巧遇到难得的暖春,雪融得快、土也够松软,那些叶菜与根茎作物能早点入田,但天气也很不稳定,因此她们正忙着赶在起变化前把除草与翻土的工作给了结。

  我还记得,现在卡登斯的大伙都戏称黛安娜做火焰之女,因为她有个会用咒术的父亲,虽然乍听起来颇为讽刺、但似乎也挺符合黛安娜的性格,结果不知不觉间火焰之女的称呼也成了一种爱称,只有熟识的人才会这么称呼她。回想起几年前我还认为黛安娜要花上好一段时间才能融入像卡登斯,但现在我就明白,原来黛安娜比我还要适应卡登斯的大小事,毕竟既热情、又主动,这样的女孩儿怎么不叫人喜欢呢?只是与团里的人越亲近,我就觉得黛安娜离我越远。她不受控制。

  也许这是好事,她开始掌握了独立的诀窍,可是我害怕黛安娜将会误入歧途。我应该考虑更多……不,我根本没得考虑,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我这不死人只能与战争共舞,只有战争才愿意付钱给不死人……所以黛安娜未来也注定要嫁给一名战士吗?……算了,嫁给谁都好,只要不是个不死人、又能待她好就行了,况且比起她的婚事,我更担心她会受了一些女孩们的影响而出卖自己……只为了从我这获得自由。

  唉,两件事都足够我头大了。

  ---

  卡登斯虽然有很多问题,但确实是个有趣的组织。

  胡狼莫约在十年前与葡藤岭领主立下协防契约,而后他的军队就驻扎在北方废镇中,也就是今日的卡登斯驻扎地。到今年为止,我们已经与葡藤岭领主续了第二次约,同时组织的架构也日渐庞大,大的必须常常跑外务找工作才能维持开销。据说原本的卡登斯是只有不死人的军队,不过自从胡狼来了之后,一些人类也过来了,同时他们也带着自己的家眷在后头,不知不觉间人类与不死人的比数就快对等了;老资历的不死人战友说,他不清楚这个军团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一个大家族,但这个组织的现况确实很不错,至少大伙处的还算开心,所以也没甚么好追究的了。

  如今胡狼带领的军团彷佛建立一个真正的王国,有仓储、有军库,而指挥官本人还坐拥一座老防御堡垒当王城,据说原名为圣约翰的小镇也被葡藤岭的居民改称作为卡登斯,就像宣告我们拥有这块土地的合法性一样……虽然厅起来很荒唐,但看在此地镇曾闹过瘟疫与饥荒的份上,我看就算了吧。给个诅咒之地给不死人军团不过是刚刚好罢了。

  当我们的车队抵达卡登斯驻扎地时,时间已经接近黄昏,天空灰蒙蒙的看起来似乎有场秋雨将至,但阴云厚、雨相却弱,再观察的仔细点后我才明白,原来那纯粹只是个骗人的天气。但不管会不会下雨,这天肯定会开始转冷。车轮停在南边空地,不久后,管粮的米歇尔催促着有空闲的人把那些货物都给放进谷仓与工厂,这时他自个儿在那嘀咕着,说领主今年肯定不打算配粮给卡登斯--接着,他神经质地向我抱怨,那位大人肯定会用"不死人军团不需要人类粮食"这种理由来搪塞我们,完全不会去管合约上到底写了些什么东西。

  米歇尔的疑虑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最近索尔隆德那有些风声出来,说大教主发起了圣召,要白教邦国齐力抵御北陆彼海姆与其邦国的巫术异法入侵大陆,因为他们的灵魂实验危害了世间平衡,令死者不得安宁--之类的话。也许葡藤岭领主拿了一部份的粮饷资金贡献给了白教的大计划也说不定,毕竟讨好教会也是统治者的一大要务,不过我想他应该还不至于对自家雇兵们这么苛刻,毕竟他有大半领土都靠我们来防守,这种时候弄的大伙不愉快绝对不是件好事。

  稍后,一些粮料随即送往了北边驻扎地,此时士兵们的家眷则开始想办法给这些布料找些用途。虽然不是什么上好布料,但做为军需与家用也足够了。等一切都弄得差不多时,天色已是一片漆黑,没什么是可做的我这才打算回到黛安娜居住的棚屋那看看她的近况。

  该镇的空屋不够多,所以大多眷族仍旧住在自己的皮棚中。四年前如此、四年后也依旧如此,今天我看见的卡登斯驻地依旧是棚屋满布,看起来好像随时都能搬迁一样,不过努卑斯告诉我,比起过去时常迁徙的状况,因为这些年比较稳定,所以也有人自己想办法搭了个屋子、又或者给屋棚多加了些补强与地铺,有趣的事,今年这种稳定的义意似乎已经达到了得以实行的地步,路上我看见许多建材与半好屋体,善谈的麦尔斯夫人遇见我时也催促着我感快找人给自己盖栋小屋,别老是让黛安娜待在发霉的小棚子里。

  啊,我想是时候……不,我不信任胡狼能给我的孩子任何稳定。

  「黛安娜?」我呼唤着。里头没人、灯也没打着。

  本来我以为她是去海伦娜那过夜了,她的好大姐……唉,那女孩本质上确实是很好,但思想让人不敢恭维。不过我路才走到一半,邻居就告诉我黛安娜跟安德鲁家随采买们一起去了城里,大概还要花个一天时间才会回来。如果是一年前,她肯定还会在里头等着我……我的黛安娜已经独立了吗?

  到处都扑空。最终我回去了不死人该去的地方,一丛篝火前--实际上,那也是这个军团的本营营区。总觉得我好像回到了罗德蓝一样,去哪都没有意义,活着就只是会了那一道火光。

  「报告长官,大队长要您与努卑斯副队长过去进行任务汇报。」当我一踏进营区,驻队的孙就对我说了这句话。

  「汇报?喔,对了,汇报。找到努卑斯了吗?」

  「这个,他--啊,他在那!」孙指着第三排棚屋前的人影,努卑斯似乎正跟某位女性陷入僵持。我想劝他,如果把人家弄出人命了,就别再挣扎了--可是我猜努卑斯自己心里有数,我再多讲几句也没什么意义。

  「很好,既然知道人在哪就快去救救他吧。」

  催促着孙离开后,我没等到努卑斯过来汇合就先去作战棚那等候了。

  ---

  与大队长汇报完毕后,接着我又被指挥官给找了过去。那只胡狼总是能在正确的时机给人难堪,就像今晚,我从他口中得知他把黛安娜找进堡垒过几次--做些帮佣之类的事。真有趣,胡狼,我已经受够你的挑衅了。

  「别发火,朋友,其实我不是真的那么在意那个小女孩。虽然她越来越标致……可是有你这个老爹在,我哪敢碰她半根寒毛?」他在火炉前的椅子上说道。

  「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我站在后方不远处,如果时机恰当,我可以用火球把他给轰成灰。

  「哈!老顽固,」胡狼站了起来,他的个子比我还高瘦,一席毛皮披肩看起来像极了一只站立的野狼,此时他那双棕黄色的眼睛正瞪着我,既犹豫又愤怒,「我要做什么还要你管吗?」

  「有趣,长官。」

  「不,有趣的是你。你见过不死人照顾小孩吗?你听说过哪个不死人还留着那些七情六欲吗?看看他们,我们的不死军人只是为战斗而生的勇士,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索求!家人?没意义;亲朋好友?没意义;吃喝嫖赌?好吧,有些人就是为了这种事而生的,但是,拜托、火牛老兄,你怎么会觉得你一点都不有趣?成天女儿东、女儿西的,她一句逗弄就能让你微笑个半天--老天爷啊,你真******有趣极了!」疯疯癫癫的,就跟四年前没两样。

  「你开心就好。」

  「你不懂,我捡到了一个宝,当你拿到一个宝贝的时候怎么能不多花点时间在鉴赏上呢?」胡狼这话说得好像在赌气一样,「我们是同类,可是你却没有任何反应。」

  真诡异,胡狼到底想要什么?……算了,他的目标不是黛安娜,我只要知道这点就行了。「我不觉得不死人在得知对方也是不死人时还能有什么反应。」

  「嗔,装蒜……嗯?听我见说这些话你就放心啦?你到底有多在乎你女儿……虽然刚才我说我不在意,可是我确实很想要她。如果你们父女俩都在我这,那就再好不过了--天大的赠礼!」

  「我的女儿不作人家情妇、她也不会跟一个不死人在一起。」

  「哼,这位父亲大人挑女婿的标准可真高。」

  「长官,我愿意替你做任何事,只要能让我的女儿拥有作为人类的自由,我什么事都愿意做。」

  「……自由。人类跟自由要怎么扯上关系?如果人生而自由,那至今所有的困苦与束缚又是为了什么?只有不死人才是自由的,不必受万物限制,能一心一意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胡狼挺着身子,「可是光是有不死人,这个世界就会失色许多。没有人类的痛苦与欢笑,这个世界将毫无意义……你懂吧,我的大将?」

  「暂时不明白。」

  「很好,继续伪装,假装你只是个可怜的老人家,」他再度坐回椅子上,那张饱历风霜的脸看起来十分气馁,「然后我则假装自己只是个神经病佣兵团团长,今晚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才把一个本该入睡的老头拖来自个儿的大厅前。哈,我都忘了,不死人根本不用睡!还是说你这个作古的家伙还保有一点人类的习性?」

  「如果没事,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胡狼没有多说半句话,我想我们也没什么需要讨论的事情了。

  ---

  早晨来临、早晨离去,傍晚来临、傍晚离去,安德鲁一家还没从城中回来,我也只好照着过往的日子继续与士兵们持续日常操练。老实说,就算黛安娜在,这些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后来,我见到黛安娜已经事两天后的事情了,她就跟以前一样漂亮,但身为人类的她正以我想象不到的速度成长。就像去年夏末时黛安娜所说的,她就快要变成一个女人了,可是黛安娜还太过幼稚,那个孩子知道的不够多,她不知道什么样的选择才是对自己最好的。

  ("--爸爸!")她从路的另一端跑来,听见她还愿意叫我父亲,总觉得怎样都无所谓了。

  「小乖乖。」

  黛安娜抱着我,我感觉到她变高了,身体变的强健又有弹性。「为什么你春天回来的时候没有来找我?」她语带责备地问。

  「有些事情太忙了……好吧,老实说我很害怕、还觉得有些尴尬,去年那件事也许是我太过敏感……你也知道,那只老狐狸喜欢捉弄我,我也容易把事情给当真--」

  她打断了我的话。「都隔了一年了,你怎么还在讲这种事情……。」

  「也许是因为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想的。照顾人类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时候我都忘了自己也曾经是个人类……会成长的人类。」我知道自己总事太多忧虑,设下太多限制,因为我以为自己活得久就能无所不知……可是我都忘了,我只在人间活过二十几个年头,况且我也从来不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老天爷,她在哭!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珍,你的女儿哭了,我不是有意……「抱歉,黛安娜。」

  「我也很抱歉,爸爸。」

  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但黛安娜直说没事。

  是真的没事,还是在逞强?算了,无论如何,你的父亲永远在这,我会看着你成长独立,直到老去……黛安娜,我的爱女。

  ---

  如果黛安娜独立了,那我又该做什么?我再度从军只不过是为了养育我的女儿,如果她不再需要一个监护人……也许到时候就是结局了。

  等黛安娜离开,这份工作也变得没那么重要。但我知道,我这辈子最在行的就是作战了,再多的旅行与冒险都比不上战场的尘埃飞砂。一百年的结论莫过于此,我只是个害怕寂寞、担心没有战场可以立足的白痴,如果再过一百年……我不必再等那一百年,要是能就这么死在地上,那在沙场中的三十年、四十年也就是极限,这段时间我不会后悔,实际上也没有任何能后悔的事情。只是我想还传承些什么,想让黛安娜知道我并非只是因为道义而养育她……这是我出自于心真,我仅剩的人心所下的决定。

  入夜,时近深秋,晚风也变的砭骨。我向团部报备后便带着黛安娜到了野林中散步,那个我的大女孩走在前方,她比我更加熟悉卡登斯驻扎地的一草一木,所以就连散步的路程都由她决定;我对她说,别选太远的路,不然等会你累了我还得背你回去,不过黛安娜大概真想这么作,毕竟我也只有这些时间能陪着她。

  后来我总算说服她在野径旁的空地上升个火,让我们在那待上一会儿,我有话想对她说。

  黛安娜坐在我身旁,我们看着火星窜上天际,纤细的火舌在宽阔的林木间轻轻摇曳。过了一会儿,我先开口了:「黛安娜,我的小乖乖,我不是个人类。」

  「你就不能说点我不知道的事情吗,无名?」

  「这很重要,黛安娜,我既不是人类、也不是你的生父,但我关爱着你……也同样关爱着米格尔。虽然他嘴是个刀子嘴,但我很想念他。」

  黛安娜安静了一会儿。「……我、我也是,爸爸,不知道他在彼海姆过的好不好。」

  「我相信他能混的很好,只是能不能活的像自己就不得而知了。黛安娜,就像你说的,因为我,所以你们到哪都不安全……真的很对不起。」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从六年前开始就一直在道歉。」

  她说的对。我真不懂自己怎么一直在道歉,从前我曾说过,道歉是没有意义的……可是此时此刻,除了亏欠外,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小乖乖,我明白你有天必须独立,没有我你也一样能活得很好,可是我害怕失去你,当你独立的那一刻,我就会一无所有……我很自私,就像你说的,我只是把你与米格尔当作是我还是人类的证明,但是、但是……黛安娜,因为我爱着你们、却又无法跟你们建立起任何关系,所以我才时时刻刻感到畏惧。要是没了你们,我就只是一具活尸,那种感觉真的好可怕,既空虚又无助……」

  「喔、我的火焰,爸爸啊,你真的很爱钻牛角尖呀!」她挽着我的右手臂,「告诉我,我是你的谁?」

  「呃……女儿?」

  「这就对啦,你称我为女儿,我称你做父亲,我们一直都有关系--我们就是家人,永远如此。」

  「……怎么变的这么会说话……。」

  「怎么?你想哭吗?」

  「不,无名.莫克不会在女儿面前哭泣。」但我真的很感动。只是感动归感动,我还是想要说那件事,「黛安娜,未来你会碰到很多难题,就算是平顺的日子也有各种纠纷与烦恼,我想那时候你已经不再属于我、我也无法帮助你了,所以,我想趁我们还能像这样说话的时候把这个东西交给你。」

  「你已经把武器之外的所有东西都交给我保管啦,爸爸。」

  不,不是那个。「黛安娜,你不是很想知道我的火焰到底是什么吗?」

  「你是说咒术之火?」她看着我。

  「是的,咒术之火,你听我说、也常听队上的咒术师说过,那些火焰被称之为咒术之火,创造火焰的秘法……现在我想说个故事,小乖乖,你愿意听吗?」

  「当然。」

  「那么……其实我不是很会说故事,但……关于我的火焰、我们的火焰,那些东西不是单纯的工具、它更是一种……灵魂的分身,因此咒术师不会轻易把火焰让给任何人。我的咒术老师劳伦狄斯告诉我,火焰代表着强烈的缘份,师徒之间以火连系,他们的血缘虽属两者,但灵魂却紧紧相连……当然,这只是种说法,劳伦狄斯、那位大沼人认为,火的缘份要比血缘更加亲密、意义更加伟大,火的传承是生命的传承,其举动证明了人类与亘古的原始之力同在,其身其魂都未曾远离生命的怀抱……而授予者与获赠者就是亲族,火焰的亲族。现在,我想要把火焰交给你。我的黛安娜,你愿意成为我真正的火焰子女吗?」

  「喔?……所以,你想用火焰将我把困在你身旁?」

  「不,我想的不是如此!虽然我很自私,可是我不愿你永远待在不死人身旁……」我觉得自己越描越黑,但再看看吧,如果不行也就算了,「……唉……黛安娜,我的人类历史已经消失了,家人、故乡、伙伴、归去之处,全都付之一炬,最终甚至成了幻影让我不得安宁。那是段难熬的日子,空泛、飘渺、绝望……但后来我又拥有了两个真正的家人,一位名为劳伦狄斯的兄弟、与一位名为克拉娜的亲辈,虽然他们也都消失了,可是那两个人的火焰留在我这,我感觉得到劳伦迪斯与克拉娜老师曾经存在过,就像火焰一样炽热,他们留下的火让我感觉到安全与静谧,虽有风雨却总是能度过……那是一个家的感觉,自己无论身处在哪都将无所畏惧的寄托。我在想,要是我不在了,有没有谁能帮助你、支持你度过难关呢?我想要让没有过往的你得到一个真正的根,就像劳伦迪斯与克拉娜老师一样让我获得了安宁。」

  话说完了,但也不过就是一连串的自言自语。要是黛安娜退却了?那也是我自作自受吧。真不晓得我到底是想给黛安娜温暖,还是期望黛安娜能让我感到温暖,人类与不死人的感觉混在一起,我感觉自己无比卑劣。可是这就是我的选择了,没有任何借口,我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一切都只是简单的抉择。

  「爸爸……。」黛安娜躺在我的腿上,我的乖女儿没有立即答复我。她在想什么呢?

  「我很遗憾没机会将火焰交给米格尔,」我说:「但他不是个适合拥有力量的人,我看得出来……不过也许我错了,如果再一次碰见他,我想我也会试着说服他将火焰带走吧。」

  「为什么米格尔不适合?」

  「他充满怒火,跟我一样,他是个复仇者……可是仇恨的尽头是什么?我的尽头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期望与落空,所以如今成了这副德性。那米格尔的尽头又会是什么?我担心他只会因火苗而化为灰烬,黛安娜,人类……人类没有机会死而复生,你们只能活一次,而我却活了三次。」

  「我记忆中米格尔可不像你说的那样,爸爸。」

  我想了想,接着说:「带着你们,我总是成天提心吊胆,太多的疑虑与猜测,在这之中我又必须尽可能避免任何最坏的状况--好吧,也许我是误会他了。」

  「如果有机会再遇到米格尔的话……可得跟他说声对不起才行。」黛安娜这话说得不太确定,有点犹豫。

  「会的,我的小乖乖。」

  那晚,我将一搓火苗交给了黛安娜。一点点罢了,比当初劳伦狄斯给我的火焰还要少,我只希望这点火焰不算是过度,因为过多的力量只是诅咒。很快地,黛安娜拥有了它,我从劳伦狄斯与克拉娜老师那获得的火焰,如今也在黛安娜身上了,此时此刻,我真正地安下了心……后来,我将用灵魂修补过的黑袍也交给了黛安娜,我想对她说,她是我的女儿、也是伊扎理斯的继承者,可是这个名讳的负担太重,也毫无意义,因此我只说了这是我从克拉娜老师那获得的保暖法宝,当初黛安娜的生母珍就靠着它才挨过严冬的。

  不过这下我该给米格尔什么才好呢?希望有朝一日再见到他时,米格尔不会怪我太偏心。

  顺理成章罢了,小灾难。

  ---

  下一次任务回来时,季节已接近冬至。大雪纷飞的日子,就像那年我带着珍前往青石城的状况,也像极了我与黛安娜进入卡登斯的第一个冬季。当我们初次进入葡藤岭时,黛安娜还没办法适应北边的雪季,虽然她的表情既惊喜又好奇,对雪花好奇的不得了,可是这样的天气总是让她的手脚冰冷,冷的几乎都要发青了。那位长居南方的小女孩在冬季时就会变的病恹恹的,然而黛安娜总是不说自己难受,自从离开蒙彼利埃后,她开始想要变的不依赖人,想象个大人一样把苦往肚子里吞。现在想起来,那真是段可爱的日子。

  时间一去不复返,真实世界不断前进,远远把我抛在后头。在回到驻扎地前,我还在想象黛安娜批起袍子的模样,也许她会骂我,为什么平常要把这东西给收着,明明是能拿来用的,却只是藏在箱子里生灰尘;不过,或许她也可能继续把袍子收着,毕竟那东西穿着也有些奇怪,对她来讲也稍稍大了些。无论怎样都好,毕竟伊扎理斯的纪念物已经归黛安娜所有,我只希望无论她想不想使用都能继续把袍子给留着,传给她的儿女、子孙。

  待会见到黛安娜要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不,不对,我该担心山森,听彼得……记账的彼得说,他最近越来越常找机会接近黛安娜。我问努卑斯,有没有办法把山森调到我们这队来,但那家伙就是不肯透露半点信息。该死,他就这时候喜欢装正经。

  「有人。」努卑斯突然这么说着。

  矮林径外有马匹的疾驰声,大概是信使。果然如此,而且还是团里的人,传信的对象是……我们之中的某一个人。

  不久后,他将马匹停在我们的队伍前,那个人瞪着眼、还深呼吸了几口气,好像口中怀着诅咒一样。接着,信使说:「莫克队长,有卡登斯的口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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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他们告诉我,黛安娜失踪了。她失踪了,带着行李消失在卡登斯驻扎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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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年夏季,以彼海姆为轴心的龙纹联军南下入侵了索尔隆德的沿海邦国,此时此刻,彼海姆联邦正式与索尔隆德宣战。

  同一时间,索尔隆德颁布了不死者赦令,不同于分裂的洛伊德之国圣阿尔布斯,索尔隆德皇帝公开认同了不死者的身份、并又亲自上了枷锁。他在大祭司的背书下说道:不死者是负罪者,比起人类的原罪,你们更是罪的本质,所以一但死了就会让罪恶侵占、化为恶灵;然而太阳对万物仁慈,不死者也是受宠之一,若汝等能证明自己的人性胜过罪恶,那白教也不该扼杀不死者的存在权。啊……这话讲得真好听,无论如何,包括亚斯特拉、索尔隆德、福隆铁诺、卡塔利纳以及部分公****力都加入了战场,那几乎是整个西半部的国家,唯独圣阿尔布斯则基于理念的差异而倾向彼海姆联邦,不过暂时也不会加入这场烂仗就是了。

  尽管看起来人数相差悬殊,最丰饶的土地都在索尔隆德这里,人力、物力与军力都远胜于北方国度,但彼海姆联邦的魔法、寒风与其战士手段让那群南方人吃不消。这年黑冬会战状况惨烈,双方死伤无数、血染荒土,白教军虽没有退败、却也没拿下胜利……正当大伙这结算战灾,不知不觉间,西北边的沿海地已收入了彼海姆囊中,严寒也逼的索尔隆德无力抵抗,只能等来年春天才能大举反攻。

  --想起那场会战,我总是心神不宁。吶喊让我亢奋、鲜血令我饥饿,不死人在战火中就跟活尸没两样,大伙只是为了掠夺而奔跑,将仅存的意志放在死斗中。奔跑着。看看我们,断了脚也继续跑,没了手、失去了躯干也依旧前进,因为灵魂与人性就在眼前!血、生命、欲望!……战斗让我们感觉到存在,存在让我们察觉自己越来越远离人类。那是多么棒的战争,死寂漫过了黑色的烂泥地,闪电的熏气、魔法的残光、火药的余烟,此时没人敢处理的尸首散落在岩丘泥水中,有的腐朽、有的则发出了不死的呢喃声--那个地方是我的天堂与炼狱,完美无瑕。

  最令我庆幸的是,黛安娜不必加入其中;然而最令我不安的亦是黛安娜的行踪不明,近两年来毫无音讯,生死成谜。但既然我的女儿选择了旅行,她肯定会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向,过得比让我所拘束时还要更灿烂。她的世界里不需要一个血腥暴徒,而我的国度不必有她的踪迹,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可是,黛安娜,我好想念你,你为什么要抛下我……女儿,难道你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秘密,所以才这么处心积虑地躲开我每一次的搜索吗?

  呵呵……真是个坏女孩……啊,我还感觉得到你的火焰闪烁,就算是幻影,那也是个美好的幻影,我知道你还活在某个角落……只要别来到战场上,在哪都好。但愿你活得快乐,小乖乖。

  ……

  然而,一则消息打破了我的美梦。

  ……

  探子说,有个形似黛安娜的女人出现在战场前方。

  ……我的小女孩,你为什么如此残忍无情……

  ---

  黛安娜,我的小乖乖,你真的在那吗?该死……你为什么在那?

  与胡狼不欢而散后,我出发前去寻找了黛安娜的踪迹,沿着险地一路走进了那位女性最后出现的地方,彼海姆联邦最南端的鹿峡。消息指出,那是一名身穿黑袍的女咒术师,人们叫她火焰姑娘,不是大沼人、但却也无法得知进一步身分来历,情报只片面地带过了这位不重要的非战斗人员,并说明她正居于鹿峡城中,而且时常与彼海姆军的军官有所接触。

  最常与火焰姑娘相伴的军官名为米格尔.阿德弗利提欧,是一名南方浪人,蓝眼、脸上因工作伤害而留有撕裂伤疤、身高五呎九吋、性格乖僻,这家伙莫约在八年前接触龙学院,隔两年后转加入彼海姆常备兵团,军种为轻步兵。在末约三年前彼海姆联邦内战中的灰林塔战役后,阿德弗利提欧因功而晋升为小队长,之后就一路立功升官,最终获得了尉官一职;今日,他与其所属军团随同南联军-阿姆路斯科辉龙军驻扎于此,目的尚不明朗,但就屯粮的状况来看,应该是有意要把鹿峡当作后线补给,并一举往南进攻--这些讯息得来不易,卡登斯战友们的情谊我莫生难忘。

  我在鹿峡城中观察良久,期盼找出个适当时机接近火焰姑娘以辨别真身,然而暴雪不断,苦等多日也未能见到那名女子出现在城中。鹿峡城的运河因魔法而得以破冰航运,但它们的市集却无处可躲,雪积一呎,所有的户外活动大多被迫停止,那名火焰姑娘理所当然地也不会出来闲晃。酒客说,天象官预告,这场雪至少还要在下个两天,不过近年来可能还得多加个一倍才算准确。

  再等下去不是办法。

  隔天早晨,我敲了敲据闻为火焰姑娘的下榻处大门。那栋宅邸位于复杂的小巷里,与三条路上的所有建筑差不多,是栋石砌的三层旧屋,唯一的差别就是门上沾染了些魔力,感觉上像是道侦测术式。于是待从门后探头时,我就火焰迷惑了出来应门的接应者,并试图让它解除防线。我想他是个士兵,就跟屋子里那些活跳跳的生命一样;我感觉得到他们的灵魂之火,也许称那作人性之火会更适切些。

  在说服对方解开魔法后,我十分顺利地进们将其他士兵也给一并解决。支配的力量真可怕,它让人无所不入,其行为结果脱离道德所能言述的范畴……有时候我认为克拉娜老师轻忽了自己传授的技术有多么致命,然而仔细想想,这份技巧本来就只是单纯的魅惑、而且只是针对不死人的催眠术,实际上是因为我的意念才让它成了今天这副德性。出问题的人是我,不是老师。

  (叩叩……)

  两声轻叩敲响了火焰姑娘的房门,此时我祈祷着等会儿看见的只是一个陌生女子。但愿那个人不是黛安娜,只是一个形似黛安娜的女咒术师……只是一个误会。对,一定是这样,毕竟黛安娜到彼海姆这要做什么?哈哈哈……她就算是喜欢冒险,也宁愿去温暖一点的地方。

  ……宁愿……

  ……喔……

  「--爸爸?」

  「你倒底在这里做什么!」你是为了惩罚我才过来的吗?黛安娜,我到底做错什么了?我的错误大到你必须以这种方式来摧毁我吗?……该死!你这该死的……该死的……

  「我、我才想问你你到这来做什么呢!」

  不可理喻。「……我不喜欢吵架。走,我们要离开这里。」

  「不!」

  「不?你有说"不"的权利吗?」

  「我就是要说"不"!」

  「哈?你无缘无故失踪了两年,现在竟敢还在这跟我讨价还价?"不"?这个字能显得你很"独立"吗?我要你自由,但不是要你像个白痴一样在战地游荡!」

  「我有理由!」

  「任何理由都是屁!」

  「听我说、爸爸!--别抓着,我的手要被你捏碎了!」

  捏碎?你还没体验到粉身碎骨就很不错了。这点痛是要教训你的愚行,黛安娜。

  (--轰!)

  ……你……你攻击我?我给了你火焰,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我不会道歉,因为我必须这么作,无名。」她说。

  我的右臂因灼伤而发冷,明明只是一点小伤,但却痛得不得了……有多么痛,黛安娜,你可知道我现在有多痛吗?「……你就是为了一个男人才到这里的,对吧?」

  「对,一个男人。」黛安娜说起这话完全不害臊。也对,她都敢做出这些事了,还有什么能让她感到羞耻呢?

  「那位阿德什么的有比你的生命还要更重要?你本该平静度日、你本来就能平静度日,在这种时代,温饱与安定有多难取得,难道你一点不懂吗?愚蠢的小姑娘!……况且,一个让爱人跑上前线的男人又是什么好东西?我宁愿让山森把你给带走也不要你在这个冰天雪地跟一位不懂疼惜我女儿的杂种在一起!」

  「他--无名,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个人是米格尔,我必须帮助他!」

  「我当然知道那个小杂种叫米格尔!够了,我亲自过去让他"改变心意",而你,如果你执意留在这,你就想办法躲吧!但不管你躲到哪,我都要把你带回卡登斯!」

  「他是你的长子米格尔啊,笨蛋!」

  「我可不记得自己有个蓝眼珠的儿子在彼海姆当兵……我的儿子是个石匠、不是魔法战士!」

  「他就是当了士兵,不然你还想怎么样!……你--不许去找他!不准走!」

  「留在这,识相点就别告诉楼下那些呆子我来过。」

  该死,我应该现在打昏黛安娜……直接把她扛在肩上带走。但我必须让黛安娜完全死心……她必须跟那家伙一刀两断,不然她的心永远无法离开这。

  ---

  当晚我趁风雪最大的时候潜进军营,我打算先找队长先生聊一聊,问问他对于诱拐别人家女儿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比起去堡垒里劫狱,在军营里找一个有官衔的人要容易多了,我只需要一件正确的衣服、与能够迷惑生命的火焰,这几年我越来越熟悉如何欺瞒人类与不死人的意志,尤其是前者,要让一个人类臣服很容易,只要找到对方的执着就行了。

  执着!天杀的执着!--冷静,你得低调,低--调--……呼,冷静,没什么好担心的。

  溜进队长先生的小棚子后,我看见他的人影躺在那张小床上,棚外狂风阵阵,我听不见他的呼吸,但仍能感觉到对方的人性光芒……可憎的光芒。黛安娜就喜欢这种人物?为什么?让我一把火烧了他吧,反正不会有人知道我来过……不行,无名,你不是来搞破坏的,就算是,你也要用极尽保守的方式……管他的!

  「……嗯……谁!」他可终于醒了。

  「一位父亲,小杂种。」我站在他的便床边,两手的火焰熊熊燃烧。

  阿德弗利提欧,我终于看见你的遗容了。你的蓝眼、因疤痕而扭曲的脸--啊,你呆滞惊恐的模样真是令人心生愉悦……你……你?

  「无名?」他口中蹦出了一个名字。

  黛安娜,他真的是、是米格尔?真的?但……为什么?「……******……米格尔,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你把黛安娜带走的原因。」

  米格尔还呆呆地看着我,那孩子的惊慌失措全写在脸上。他还是我所认识的小伙子吗?不,他不是了,我看到米格尔的眼神中充满了狡诈,那双蓝色的眼睛就像伪装一样,卡力姆人的伪装……他不过是另一个陌生人。另一个天杀的浑蛋。

  「她是自愿跟上来的。」

  「这件事很好笑吗?你……你怎么能一声不响地把她带来这!跟我讲一声会要了你的命吗?况且现在是什么情况?战争啊,队长大人!你让你的妹妹身处战场前线呀!」

  「我……这一言难尽,无名。」

  「别逼我把你给化成灰,小灾难。」

  「嘿……别……别这个生气,我正照顾着她,以我的能力,黛安娜能在这过得好好的。」

  「你要我怎么不生气?」我一手掐着米格尔的脑袋,「我先是失去了你、后来又失去了黛安娜,结果最后却是你们两个联合起来欺骗我……啊,你,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接触黛安娜的,你又说了些什么鬼话欺骗她?」

  他挣扎着,恐惧、痛苦……我能轻易粉碎他的脑袋,可是我做不到,小灾难,我只能试图让你感受到我的愤怒。「……呃……无名……听我解释……求求你听我把话说完……。」米格尔苦苦哀求。

  突然,我想起黛安娜三年前那不正常的反应,一些不该出现的突发状况。「……你跟她说了珍的事?你当着黛安娜的面说了她母亲的身份?」

  「……呜……那……那件事……那是我……不小心说溜嘴的……对不起,无名先生……呃……啊啊--!……」

  「你真是场灾难,米格尔,」如你所愿,我这就放手,「但我会把事情听完的,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棚外的风雪渐弱,棚内的争吵也逐让低沉的喃语给取代。

  ---

  他活着宛如行尸走肉,也不敢回来探望我们,所以断了音讯后米格尔干脆抛弃一切,决心重新来过。

  但米格尔说,虽然想要重新来过,可是他漫无目标,在彼海姆后从试过各种职业也未能获得一丝饱足与宁静。每日的恶梦、每晚关于死亡的恐惧纠缠着他,圣阿尔布斯的记忆在他孤身一人时变得更加鲜明。他说自己不得安宁,时时刻刻都与怒气为伍;后来,他开始寻求力量,征服梦魇与怒火的能耐……寻求着我一直不肯给他的一切。因此米格尔跑去龙学院当杂役,并渴求能接触他们的灵魂魔法,最终也如愿以偿,得到了学习的机会。那个孩子一路随波逐流,后来,他选择加入彼海姆的征兵召集,并试图成为一名战士,结果也十分成功,好像他天生就该走上这条路一样。

  米格尔本来想就这么消师在我们面前,但他还是回来了。米格尔与黛安娜见面的契机是他前往索尔隆德地区刺探情势的时候,那时他听说了卡登斯佣兵团里有个带着女儿的火焰恶魔,很快地,米格尔就知道那是我与黛安娜。然而他不想与我见面。他害怕我、觉得愧歉……同时也充满憎恨,所以他只跟黛安娜接触,并请求她不要与我说这件事。然后……

  「爸爸、米格尔。」黛安娜宅邸门口对着迎面而来的我们呼唤着。

  尽管这是我们九年来的首次团圆,但大伙都很尴尬。黛安娜与米格尔站在一侧,我看得出来他们并不想与一个狂人待在一块……没关系,我也是,我气的不想跟你们有任何瓜葛。但!但是……我无情的儿女,我不想永远如此,我期望能与你们真正地团圆,就像以前一样,可是过去我们曾是一家人吗?一切都会不会只是我的妄想?

  ……不死人……不死人怎么可能拥有一个家呢?对吧?呵呵呵……

  「黛安娜,好好照顾你兄长。」

  「爸爸,」这时,黛安娜抱着我,并对我耳语,「我很抱歉。不是对烧了你这件事,而是--」

  「不要道歉,这是你的选择,小乖乖,」我安慰着她,「选择是没有对错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是我永远没办法像劳伦狄斯一样坦然;我明白,选择无分对错,但那只是在事不关己的时候才能这么说,现在我们都是当事人,今天这件事……绝对是错误的,可是我依旧用这句话来欺骗自己。米格尔竟然利用了黛安娜来窃取我的火焰,真是个不肖子,该死的浑球。

  「小灾难,」我对米格尔说,「蓝色不适合你。」

  米格尔下意识地碰了眼睑,但也许他也是想看看脸上的瘀青有没有好了一点也说不定。「蓝眼睛有它的意义,无名先生。」

  「什么意义?」

  「我想象你一样……父亲。」他面无表情地说着。

  「……很好……你做得很好,小灾难,你确实像我一样……是个背叛者。」我期望我的话能对他产生一点影响,可惜我错了,小灾难如今早已不是当年的小男孩,他只是一个卑劣的卡利姆人,「别让你妹妹受到半点伤害,时机到了就给她找个好人家嫁过去。再见了……如果你们还有打算再见到我的话。」

  别离前,黛安娜又对我耳语了一些话。

  她说,她想挽回一切。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没深究,也不敢继续深究下去,然而话语中的恐惧留在我的心中,久久挥之不去。

  ---

  离开鹿峡后,我试图在某处某地的荒野里等待心智腐朽。冬去春来、雪融成川,找书苑www.zhaoshuyuan.com外面的世界乱成了一团,但我仅剩的小土地依旧与我同在。黑色的泥泞生不出青草,攫缩的树枝掌不出新芽,光线污浊、气流凝滞,此地如囚牢,没有半点生机,我的思考亦随之迟钝,似铁锁束缚。

  要活着、还是死去?在那段期间,生死困惑令我寸步难行,此时此刻,我的心中已无任何牵挂,徒留一丝余烬,一丝美好与憎恨的回忆……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最终我选择了前者。幸运的是,在跨出监牢的那一刻,人类的世界依旧混乱,战争在我眼前张开臂膀,诉说世上唯有血与灵魂愿意接纳这么一个失败的不死人;唯有化为欲望的使徒,在意识殒落的剎那才得以安息。战争,我美妙的血腥女神。

  可是我没有回去卡登斯、也没有成为一个不分敌我的野兽,我以自由兵的身分混入彼海姆联军中追求战火,从此替魔法之国效力。这是作为父亲的我唯一能帮上忙的事,就算当个恶魔、成为战场活尸,我也别不愿伤害到黛安娜与米格尔。亲爱的孩子们,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我只有这么做才不会再造成任何伤害,让你们能安然渡日。现在,你们已获得了我的传承,但愿你们能在火焰中找到安宁,于迷惘中屹立不摇。

  我的孩子们,继承火……不是要你们走向灭亡,而是让你们能更加认清自己。

  ……这个身为愚父的我最后的请求。请答应它,并让我在失去意识前先一步获得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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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BlackTor所写的《黑暗之魂无名者的故事》为转载作品,黑暗之魂无名者的故事最新章节由网友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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