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的笑了半天，这才靠在椅背上侧目看向陈珏。
“哈……哈哈，三爷啊三爷，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幽默呢，就你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谁会闲着没事往这跑？还不请自来？哈哈哈！你还真是想多了啊！”
“笑你马勒戈壁！你特么找死！你……”陈珏还没有说话，站在陈珏身边的鲍占海先发作了，猛然抬起了右手，将手中紧紧捏着的茶杯朝楚歌的脑袋砸了过去。
在楚歌头一偏，将这个茶杯轻易躲过，茶杯落在地上“啪嚓”一声被摔个粉碎的同时，陈珏抬起了右手，打断了鲍占海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占海，我让你去给我换个茶杯，你没听见么？”
鲍占海眉头一皱，“三爷！我……”
陈珏终于将目光看向了鲍占海，“嗯？”
感受到陈珏神色间的不容置疑，鲍占海狠狠的呼了口气，眯着眼睛看了看楚歌，拿起了茶壶，在另一个茶杯里面斟上了茶水，放在了陈珏的身前，重新黑着脸站在了陈珏的身后。
陈珏手指在桌上轻轻敲打了几下，浅笑着看向终于止住笑声，继续大吃二喝的楚歌，“楚先生，我手下人脾气有点急，还请你不要见怪。”
见楚歌不置可否，注意力仍旧放在那盆煮干丝上面，似乎楚歌来说，桌上的早点远远要比他陈珏有吸引力，陈珏脸上的笑容也就更复杂了。
“楚先生，或许你说的没错，我这里确实是个远离市区，人迹罕至，甚至是鸟不拉屎的地方，但是……难道你不觉得如果在这里发生了点什么，比那个休闲会馆的包间里面更难被人知道么？”
楚歌咽下了一口龟苓膏，摸了摸吃饱喝足的肚皮，悠哉悠哉的往椅背上一靠，朝着陈珏扬了扬嘴角，“发生点什么？呵呵……比如呢？”
陈珏笑着将目光转向那十几个人，十几支枪，“比如杀人越货，或者是……毁尸灭迹？我这里的鱼，不光吃鱼食，吃人对它们来说，也不算是什么难题。”
之前陈珏朝这边看的时候是很隐晦的，这一次却十分明显，威胁恐吓的意味，昭然若揭。
如果光看他此时脸上的优雅笑容，只怕谁都会以为他在和熟识的朋友讨论着晚上去哪吃点什么，根本就不会想到，他口中所说的，居然是这种血腥味十足的话题。
楚歌拿了张纸巾，远不如陈珏那么优雅的的擦了擦嘴角，随手将纸巾一扔，又捏了捏下巴，似乎在仔细思索着什么。
几秒钟过去，楚歌耸了耸肩，“之前我还真没注意，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啊？”
感受到楚歌那种从容，甚至是戏谑的态度，陈珏觉得非常的不舒服，他平时和人打交道，基本上都是他占据着主导权，然而从他接触楚歌开始，尤其是此时此刻，他却一次次被楚歌打乱他的节奏，甚至是在被楚歌牵着鼻子走。
尽管陈珏从来不是一个缺少耐心的人，但他现在也觉得他必须要做出一些调整了，否则的话，这种无形的压力或许会让他失去必要的冷静。
呷了一口茶，陈珏放下茶杯，直视着楚歌的眼睛，“楚先生，既然咱们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不如大家都坦诚一点，如何？”
楚歌淡淡一笑，翘着二郎腿点了根烟，不置可否。
陈珏心中更烦躁了，脸上的笑容终于淡化几分，“楚先生，如果你认同我的话，难道你就不想说点什么么？还是你觉得，这种事情并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我觉得你倒是应该先问问他们，端着枪这么长时间，手臂酸不酸才更合适。”楚歌抽了口烟，看了看那些拿着枪的黑衣人，“难道你不知道，长时间注意力高度集中，并且保持一种姿势，是件很累人的事情么？”
“他们的体力很好，这就不麻烦楚先生操心了。”陈珏话音一顿，“如果我是你的话，我想我会更担心他们会不会因为疲劳，紧张，或者是什么其他的原因而走火。”
“三爷，你真是挺逗啊，他们的心理素质要是这么差，会被你安排到这里端着这玩意吓唬我？”楚歌嗤笑一声，不屑的撇了撇嘴，“更何况，你是你，我是我，把你的想法强加到我的头上，你不觉得很好笑么？”
“楚先生真是好胆识，陈某人佩服。”陈珏长叹一声，目光忽然一凝，“但是楚先生你又凭什么认为，他们出现在这里，只是吓唬你而已？凭什么认为我不会让他们开枪？”
感受到陈珏脸上罕见的狰狞，楚歌又笑了，笑容平和，不置可否。
“楚先生，曾经有人问过我一个问题，我也真的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现在我想将这个问题问问你，你再能打，能干过喷子么？”
楚歌扭头迎上陈珏的目光，完全无视着那些黑洞洞的枪口，戏谑的扬了扬嘴角，“如果你真那么想要知道答案，其实你大可以试试。”
陈珏脸上的依旧笑着，只是那双眼睛里面已经是一片冰冷，完全没有了半点笑意，“楚先生，你是在逼我么？你是真的不怕死，还是真以为我不敢这么做？”
“我当然怕死，很怕。”楚歌呼出嘴里这根烟的最后一口烟雾，将烟头随意的一弹，在烟头划出一道弧线的同时，又灿烂一笑，“但你确实不敢让他们开枪，绝对不敢。”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楚歌说的如此理所当然又斩钉截铁，陈珏嘴角微微上扬，先是轻声浅笑，很快又哈哈大笑起来。
此时的陈珏就好像片刻之前的楚歌，唯一的区别就是，在他的笑声透出了一种歇斯底里，一种鲍占海等人从不曾在他身上见过的癫狂。
陈珏笑的突然，笑声止住的更加突然，当狂笑声戛然而止，他又恢复了儒雅的微笑。
“楚先生，你是不是太自信了一点？我真的很好奇，你凭什么会这样认定？”
楚歌淡淡一笑，“当着你的这么多手下，你确定想让我把话说的那么明白么？”
陈珏扬了扬嘴角，目光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执拗，拿起茶壶给楚歌倒了杯茶，做了个请的手势，“楚先生尽管讲就是，陈某人愿闻其详！”
“何必呢，你吃饱了撑的吧？”楚歌翻了个白眼，端起茶杯很没形象的灌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将一饮而尽的茶杯放回了桌上。
“三爷，你是个聪明人，通常来说，聪明人都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你拿不准我的来路，更不确定如果和我交恶，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所以面对这种未知的事情，你本身就不想冒险。”
陈珏做了个深呼吸，坦然的对楚歌点点头，帮楚歌又倒了一杯茶，“这一点，我承认楚先生说的不错，还有么？”
“你不想冒险，但你又觉得不甘心，毕竟昨天的事情牵扯到了陈宇杰，这个你一直努力维系关系的，背景深厚的，能让你和省城陈家产生交集的弟弟，如果你什么都不做，很可能招致陈宇杰，或者说是陈家的不满，这对你来说，何尝又不是一种冒险？”
“所以喽，前有狼，后有虎，你这条被夹在中间的狐狸当然别扭，既然无论如何都要冒些风险，你最起码想要搞清楚，到底谁是狼，谁是虎，怎么才能将你的风险降到尽可能低的程度。”
说到这里，楚歌喝了口茶，“三爷，还想让我继续说下去么？”
陈珏轻叹一声，目光中闪过一抹细不可察的无奈和自嘲，看了看那些始终举着枪的手下，有些颓然的摆了摆手，“都累了吧，把枪都放下吧。”
当一只只已经酸涩的手臂垂了下去，一把把冰冷的手枪被收回了衣襟，陈珏又问道：“楚先生，还有么？”
“当然有。”楚歌目光扫了扫陈珏的这些手下，“你确定不用让他们离开？”
见陈珏有些迟疑，鲍占海眉头一挑，“姓楚的，少跟我们三爷来这套，我们的兄弟要是都走了，好方便你对我们三爷做点什么么？”
感受到鲍占海的紧张，找书苑www.zhaoshuｙｕａn．com 陈珏带着一抹复杂的笑容摆了摆手，心中暗叹一声，“占海，你太小看楚先生了，也太看得起我了。”
心中这么想着，陈珏对楚歌歉意一笑，“楚先生，继续吧，陈某人愿闻其详，不需要让他们离开。”
让陈珏没想到的是，楚歌这时候居然摇了摇头，“三爷，你在咱们丽都，也算得上是一方枭雄，有些话，我想真的没有必要说的太透彻。”
陈珏一愣，心中忽然泛起了一种无比复杂的情绪，既欣慰，又觉得有点发堵。
就冲楚歌刚才说的那些话，陈珏就有理由相信，楚歌并不是在装腔作势，在他心里，确实有些“没必要说的太透彻”的东西。
毫无疑问，楚歌这是在给他留后路，但陈珏却想不通楚歌这么做的理由，如果换成他，他肯定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楚歌之前那句话说的果然没错，他是他，楚歌是楚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