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我不回来。
陌吾离开阴阳阁时,留下这句话。
不会又是去杀人吧……
好看着陌吾苍白的背影,觉得有些不安。
快要入睡的时候,脑子里全是那晚在烛殿发生的事。虽然陌吾有那么残忍的一面,但好对他的崇敬没有半点动摇——阴阳师是神圣的。
女孩。
明亮的眸子闪过他的脑海,他想起了她。
对了……
好坐起身,心中有股力量在驱使他,他想去那片树林看看。说起来,他总在树上眺望眼前的帝宫,却忘了身后的树林。
或许会发现什么秘密呢。
这样想着,好感到些许兴奋。身上穿着白色睡袍,踏上布履便出了房门。
这夜无月。
树林虽小,漆黑一片却使之似巨大牢笼。白天形态各异的树,在黑暗中都是模糊的。
有的人恐惧黑暗。但他一点都不,当他走进树林,融入黑暗,忽觉在黑暗里似乎有一个更广阔的世界。看不清,便无限制的扩大。
树林里很安静,没有鸟啼虫鸣。好的脚步轻盈,衣摆拂过地上丛生的杂草,发出些细微的声音。
“哇……”
好撞到一面硬的东西。
“火术。”
他右手的指间出现一簇火焰。身边的景物被照亮了,但——面前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我分明是撞到什么的!
好伸出左手,的确碰到了什么。从左手传来冰凉的触感,他判断应该是一面墙。
“破。”他试图破墙。
但这招没用,这面墙不同一般。
好听见脚下有窸窣的声响,正低头,就被一条像蛇的生物缠住了脚。之所以说像蛇,是因为它的头部长有异于蛇的毛发。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蛇”竟然说话了!接着,它身体忽然伸长,迅猛咬上好的手臂。
火熄灭了。
2
冷。
好清醒时,这是他唯一的感受。
天仍然未亮,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在树林里。
“你怎么跑来了?”
有些熟悉的声音,是那个女孩。
她提着一盏灯,光线不算明亮,却柔柔的,衬着她留有泪痕的脸。
“啊……我……”好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似乎……中毒了……”
“我知道。”女孩说着,放下灯。她走近好的身边,吃力地扶他坐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拥着他,“你中的是寒毒。”
“谢谢。好多了。”好微笑道。尽管,他没感到一丝温暖。“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稍有迟疑,“拓芸。”
“我是麻仓好。”
女孩告诉好,在这片树林里有一个隐形的密室,密室被陌吾下了咒。所以如果外来的人试图打开密室,就会被怪物袭击并中寒毒。除了陌吾和她的爹爹拓野,大概没有人知道里面有什么。
好问她怎么会知道这些,她说是爹爹讲的。
“呐,你怎么会在这里呢?”好问道。
拓芸的脸显得十分阴郁,她带着哭腔道:“爹爹曾说过,如果他死了,到这里就能见到他……”
“那你……见到他了吗?……”好打了个寒战,不仅是因为彻骨的冷,还因为——
地上那盏灯旁,拓野静默地注视着他们。
眼神幽怨。
3
你看得见我?
好的瞳孔骤缩。拓野,那个死去的男人,此刻竟然站在自己面前。
陌吾那小子真是奸猾啊,找了接班人以防万一呢。
拓野的声音空灵。
好不知所措,“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什么呢?”拓芸诧异地抬头,见好一脸惊惧地看着前方。她顺着好的视线看过去,除了那盏灯,就是寂静的树林。
我的小女儿当然看不见我,她不是阴阳师啊。
拓野缓缓迈步,逼近。
他所踏过的地方,不留半点痕迹。
不要惊讶了,我虽然死了,灵魂还在啊。
拓野凑近好的脸,扳起他的下颚。在拓芸眼里看来,好神经质地扬起了下巴。
不要以为陌吾是什么好东西。
“凭你一句话我就否定师傅?”
什么莫名奇妙的?拓芸盯着好,他似乎在和什么人谈话。但她看不见,自己的爹爹就站在身旁。
此时,天微微放亮。
“本想放过你的魂,看来我还是不能心软啊。”
陌吾!
晨光熹微。陌吾目光冷漠,脸上有丝丝倦容,长发略微凌乱。陌吾仅二十出头,这时的他却显得有些沧桑。大概是一夜劳累未眠。
拓野歪着脑袋,嘲讽道:你心软?真是可笑啊。
陌吾不再说话,一张符纸从袖口飞出,碰到拓野的“身体”便化成白烟。拓野的魂若隐若现,即将化为乌有。
没想到我是在女儿面前灰飞烟灭。
拓野看着无知、茫然的女儿。
“你就算了吧,别演戏了。你早料到你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所以你告诉她来这里,不过是想死之后利用小女儿的肉体附身。要说心狠,我比不过你。只是你笨在——附身这种事,只能靠通灵者办到。还有,这片树林虽易躲藏,但毕竟还算是我的地盘。”
虽然具体情况不了解,但好猜测了个大概。
一阵风忽起,拓野的灵魂随着风消散了。
“话说回来……”陌吾恐怖的眼神盯得好背脊更凉,“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乱跑!”
“啊……是!”
“还有你,”陌吾视线转移到拓芸脸上,“忘了这一切吧。”
拓芸眼睛里的光芒被抽离般,闭上眼,躺在了好的怀里。
“你能起来吧?”陌吾转身,准备离开,“回去再解你的毒。”
“那她呢?”好坐在原地,怀中的拓芸熟睡着。
“让她呆在那里吧,醒了她自己知道回去。这树林的另一头,就是她的府上。”
好让拓芸躺了个舒适的姿势,就赶陌吾去了。
啊……冷死了……
他不禁抱住双臂。
4
时间如白驹过隙。
六年转眼即逝。
啪嗒——
木门被拉开,阳光暖暖投入屋里。细细的尘埃在光芒中翩舞。
身影修长,长发垂腰。少年着一身简单的布衣,正漫不经心地扎起马尾。面如白玉,清隽秀丽。
“早啊。”好微笑道。
“一点都不早啦!马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出宫吧。”
拓芸也是一身便装,双手带着护腕。她留着短碎发,左耳坠有红色宝石。如今的她,颇有男儿风范,潇洒大气。
两人走出帝宫大门,各自坐上马背。这两匹马都是黑色,四肢矫健。
帝宫最近几日热闹非凡,因为木莲国最重要的节日——园祭——已经到来。帝王在宫外最大的马场举行了赛马,宫中只要能把马弄到手的人都能参加。好和拓芸正是赶去参赛。
“真厉害,能弄到这样的好马。”好赞许道。
拓芸得意地扬了扬眉,“那当然,我们家的战马还多呢!驾!”
马快速奔走。
“驾!”
好立刻跟上去,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当年的男孩,已是风度翩翩的少年。
5
节日,对于陌吾来说不过是吵闹的几天。他天性喜欢清静。六年的岁月,在他身上看不到一点影子,一切还如从前。
走在帝都繁荣热闹的街道,面无表情的他显得格格不入。他的目的地是一家药店,那里可以买到珍奇的药材。最近陌吾一心专于治疗术。不久前,他占卜出这个国家将会遭受怪病的侵入。
“来来来!刀术表演啊!这位是得到过‘无间’刀法创始人真传的,大家捧个场吧!”
捆着灰色头巾的男人声音十分浑厚。
无间?
这个字眼引起了陌吾的注意。他向那个正在卖力吆喝的男人望去,男人身边站着一个手握长刀的青年。
陌吾随路人一起驻足。
“‘无间’刀法我有耳闻,但不是已经失传了吗?”一路人道。
“那就看看吧。”
青年男子开始展示刀术,墨蓝色长袍随他不停飘动。他的招式华丽,引来一阵阵掌声与喝彩。
招式只有排场,果然是来唬弄人的。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
陌吾轻轻冷哼。
“怎样?很精彩吧!这个‘无间’刀法绝对纯正!”“头巾男”走到观众面前,示意给钱。
陌吾本打算无趣地离开,但“绝对纯正”四个字,他实在没法忍受。于是,他决定插上一手。
“这也太唬人了吧,纯正的‘无间’我看过,绝对不是这样——简直是耍猴戏。”陌吾从人群中走到青年男子面前,高声道。
青年男子脸色顿时铁青,低声道:“难道你还会不成?”
陌吾笑了笑,拿过男子手里的刀,随意舞弄。虽然是随意,但他的气势把观众逼得倒退几步,生怕被不小心伤着了。
男子证住了,眼前这个人,绝非一般。
“哼,谁又知道你这是不是真的?!”
说话的是“头巾男”,他快要气炸了,刚准备给钱的观众,都收回了手。
“这么说,连你都不知道什么事真的‘无间’咯?”陌吾笑着,这个男人真是愚蠢。
“这……”“头巾男”一下哑住了。
在众人的注视中,陌吾把刀丢给男子,便快步离开了。
4
陌吾从药店出来时,已经过了晌午。
他在路边买了些干粮,就一边吃一边往回走。宫里的山珍海味他吃不来,简单的食物更合他胃口。
忽的,他感觉到一阵寒气。
一把剑直指陌吾。
陌吾转过身,食指与中指夹住了剑身。
他看见一双愤怒的眼睛。
“是你——杀了我的父亲拓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