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被骗得太多次了吗?
或许,少女的话语中,还含着另一层意思,‘如果连煌武院同学都不值得信任的话,那我就不再相信别人了。’只是,这种想法,被少年下意识地摒弃了。
因为两者之间之前根本互无交集,而所谓的信赖,可不是轻易就能得来的,所以……
不,也许,那信赖是连当事人都不明白的存在,而其来源……
相似的地方……吗
“怎么了,为什么又沉默了下来?”
“不,只是突然之间,感觉到了些许压力。”
“请随便说些什么吧,这里很黑,再保持安静的话会很恐怖。”
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是战场原脸上并未见到一丝一毫的恐惧,反而是不断随意地四处张望着。
然后将目光转移到了同行的少年身上。
“而且,煌武院同学的样子,看起来也不怎么可靠呢。”
(怒!)这是在讽刺我吗?
“反而还很容易令人感到怜惜。”
(怒!怒!)好吧,绝对是这个意思!
“……”
怒气酝酿了半响,最终,也只化为了一口清气叹出。
“不用紧张,战场原同学,忍野先生他,虽然是个喜欢捉弄他人,性格开朗并且有些轻浮容易得意忘形,但确实有实力,放心好了,他绝对是值得信任的。”
“绝对,能够帮助你找回体重的。”
最后,少年这么说道。
“……”
“怎么了?”
“不……还以为煌武院同学会像下午的时候,对我发火。”
“……那时候,很抱歉。”
“不,道歉的应该是我这边才对,以及感谢,感谢煌武院同学对我的帮助与容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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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这个地区中最偏远的小城。
一旦到了夜晚,周围就会变得非常昏暗。黑咕隆咚的一片。正是这种与白天的落差,让这幢废弃建筑的内与外的界线,变得几乎无法分清。
现在是午夜零时,过了片刻。
进入四楼,忍野已经在入口处等着了,仿佛一直等在那里似的。
“……咦?”
对于忍野的打扮,战场原感到意外,而在悠云的印象中,忍野这是第一次换下了那件夏威夷衬衫。
一袭白服——将身体裹在净衣(阴阳師的服装)里。刚才还蓬乱的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和傍晚时相比简直要认不出来似的,不过至少外观变得整洁了。
人靠衣装啊。
而首先发表感言的,却是忍野对着战场原。
“唔嗯,感觉不错,大小姐变得十分澄净哦。真是了不起。姑且先确认一下,大小姐没有化妆吧?”
“我认为不化妆应该会好一点,所以没有。”
“很好。那么,让我们快点把它搞定吧。已经在三楼,准备好场所了。”说着,忍野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建筑物的黑暗中。明明穿着那样醒目的白衣,转瞬就消失不见。而少年也立即往三楼的方向移动,当然,没有忘记战场原的不便,抓住了她的手一起前行。
三楼的一间教室,整间教室都围上了一圈稻草绳(神道中的祭具)
课桌和椅子全部被搬了出去,在黑板的前面,设立着神台——祭坛,而忍野,则站在祭坛之前,等待着二人。
“去吧。”少年说着,放开了少女的手。
“请过来,大小姐,用不着那么紧张哟!”
“紧张什么的——才没有呢!”
战场原一边说着,一边来到忍野的身旁,两人在神台前面排好,而少年则立身于房间之外。
“闭上眼睛。”忍野说着,然后取过供品中的御神酒,将它递给战场原。
“喝下去吧。”
战场原露出困惑的表情。
“饮酒之后,能缩短和神明的距离--就是这样哦。嘛,也有放松心情的意义。”
“……我是未成年人”
“即使不喝到醉酒的程度也可以啦。一点点就行。”
“……”
犹豫了一下,少女有着睁开眼睛向门口处回头的欲望,但最终,战场原还是将酒一口气喝了下去。看着战场原将酒喝完,忍野接过递回的酒杯,将它放回原先的地方。
因为透过窗户而近来的风,四方的灯火在摇动,即使突然熄灭也不会觉得奇怪。
在这光影交错之中,忍野的仪式,正式开始。
“平静了吗?”
“……是的。”
“是吗……那,试着回答问题吧。由你来,回答,我的问题。大小姐,你的名字是?”
“战场原黑仪。”
“就读的学校是?”
“风见学园高中部。”
“生日是?”
“七月七日”
乍一看,与其说是意义不明,不如说是完全无意义的问题,以及相对应的回答,继续着。
淡漠地。
以一成不变的节奏。
忍野仍然背对着战场原。
战场原,也仍然闭眼,低头。
低头,垂首的姿势。
就连呼吸的声音、心脏的鼓动,都能听到似的寂静。
就在这一问一答中,忍野,一步步地,剥开战场原的内心,终于找到了,重蟹所夺取的东西。
在战场原即将中学毕业的时候,母亲甚至将女儿像祭品一样献给恶质宗教的干部。那名干部以举行净化仪式之名试图强暴战场原,却被战场原用钉鞋打伤了头部。母亲为此承担了处罚,她交出全部财产,包括房子,跟土地,甚至还去借款,因此导致家庭崩毁。
家庭……吗
虽然很抱歉,但是……
门外的少年握紧了手中的长刀。
战场原,希望你,能够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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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母亲,现在,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
“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大概,还在——继续她的信仰吧。”
“继续。”
“不知吸取教训——也毫不觉得羞耻。”
“那个也,痛苦吗?”
“痛苦。”
“为什么,会痛苦?不是已经与她没关系了吗?”
“我想。如果在那个时候——没有反抗的话,至少——不会变成现在这种结果。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 ”
“你是这么想的?”
“是的——我是这么想的。”
“真的,是这么认想的吗?”
“……是的”
“那样的话这即是——大小姐。这即是你的心愿啊”
忍野说。
“无论如何沉重,这都是你必须背负的。想让他人为你分担的话……是不行的”
“所以……睁开眼睛,好生看看吧!”
接着——
忍野睁开了眼睛,战场原,也睁开了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
战场原惊慌地大叫了起来。
“看……看到了。和那个时候相同——那个时候相同的,巨大的蟹,蟹,看到了!”
“如果真是那样,对它有什么要说的话吗?”
“要说的……话。”
然后,战场原抬起了头。
那个瞬间,战场原,向后跳起。
宛如无重量一般,足不点地,以令人瞠目的速度,砸在与神台遥遥相对的……教室最后面的公告板上。
砸上去……
不落下来。
落不下来。
维持着宛如被贴了上去似的状态。
宛如受磔刑一般。
非常抱歉,但是,非常感谢,战场原,谢谢你的失败。
门外的少年立刻闯了进来,一边走着,一边将手上的青绿色勾玉耳环,带至左耳。
立刻就看见了,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一个巨大的东西正将战场原挤在墙上——
蟹。
巨大的蟹。
重石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