衬衫肋下的位置有些血迹。她咬着牙套将衬衫脱下,重新清理了伤口。全身上下都冒出了汗水。
看看表,她发现快十点了。本想先洗个澡,但还是决定撑到最后一刻。她想洗个头,那就可能冲掉发丝上的染色剂。如果那时刚好有人进入浴室就麻烦了。
她带电脑来出于多个原因,其中之一是觉得或许可以利用网络搜集信息。但和案子有关的事,只要看电视和手机就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她还没因此使用过这么旧的电脑。
电脑开机了。格蕾丝点击桌面上的一个图标,整个屏幕也随即切换成幻灯片模式。
开始播放的影像是格蕾丝不愿再次看到的东西——海伦遭两个男人蹂躏的画面。她离开家时已将那卷录像带复制到这台电脑里。
格蕾丝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牙套就夹在手指间。那些影像即使看再多遍,她也无法习惯,只会令绝望和憎恨越来越深。她不想再看,却又不得不看。
这就是格蕾丝带电脑来的最重要理由。不论何时何地,她都要看这如同噩梦般的影像。除了想牢牢记住托尼沃尔什的脸,她也得借影像鼓舞怯懦的自己。
托尼沃尔什的脸部特写,也是从这里截出来的。格蕾丝拿着那张照片四处奔波,寻找民宿。
今天毫无斩获。她总共问了将近二十家民宿,却没有得到像是托尼沃尔什的人住宿或工作的消息。
明天该怎么办呢?老实说,她也一筹莫展。像现在这样,真能找到托尼沃尔什吗?她毫无信心。她还担心这样找下去,总有一天会有人通知警方。
今天那封信已经在电视上公开,格蕾丝的脸出现的频率变得更高。如果电视台反复播出,记忆力再差的人也会慢慢将她的脸烙印在脑海里。发现这个问奇怪问题的人就是要为妹妹复仇的杀人犯,将只是时间问题。
但还有其他方法吗?
格蕾丝将那张软盘放入电脑,将其中的影像存入硬盘。接着她开启图片加工软件,修饰照片。
在寺庙院内笑得很幸福的一家三口。民宿的女人看起来比现在丰腴些,应该是她丈夫的男子身穿西服,是个美男子。正中间比着V形手势的男孩身穿格子上衣,配短裤和白色半筒袜。
她说儿子是从公园的滑梯上摔下的,就这么死了。格蕾丝无法继续问下去,却不敢相信真的有这种事。她说是因为父母不小心,可情况究竟如何呢?
不管怎样,当时她一定非常悲伤。现在的格蕾丝能想象这一点了。不知这是几年前的事,但她心里的伤口恐怕还没有愈合。这样一想,格蕾丝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她在优雅地微笑时,眼睛深处仍透露出哀伤。
格蕾丝摘下美瞳,开始使用软件谨慎地修复照片。消除背景和衣服部分的刮伤还没什么,要消除脸上的就得费心了。如果人的长相变了,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为什么想帮这个连姓名都不知道的女人做这些?格蕾丝也不知道。自己不知照片中的小孩已经过世,还粗心地问东问西,她确实感到很抱歉。还有,她怜惜同样失去亲人的女人也是事实。然而不仅如此。如果只因为这些,她才不会想做这么麻烦的事。
可能是自己想得到免罪符吧,格蕾丝想。不管有什么理由,都不能让杀人合理化,这她都知道。做了不可饶恕的事,罪恶感是不会消失的。
为战胜罪恶感,她只能反复念着“这是为了海伦”的咒语。除了站在“为了亲人着想”这种理所当然的角度,她别无他法。这个想法支撑着她的心,她才无法默默看着民宿这个失去孩子的女人不管。
如果得知自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来修复照片,就算效果很好,她或许也不会高兴吧,格蕾丝想。
马上就要十一点了,却还听到有人进入浴室的声音。来到走廊上、本打算去锁浴室门窗的永琳很失望地回到房间。洗澡时间最晚到十一点,但她不想催促正泡澡泡得舒服的客人。而且那个客人可能是安雅。回到民宿后,她应该还没洗澡。她为找人奔波了一整天,永琳想让她悠闲地泡澡。
她只等了几分钟。就好像是洗战斗澡似的,她听见了客人出来的声音。
永琳走出房间,看到安雅正在走廊上的自动售货机前买罐装乌龙茶,头上还裹着毛巾。看见永琳后,不知为什么,她很惊讶似的连连后退。
“怎么了?”永琳问道。
“不,没什么。”她一手将脸盆拿到身后,一手按住裹着头发的毛巾,“对不起,这么晚才来洗澡。”
“不,没关系。水还热吗?”
“水温刚好,很舒服,我差点睡着了。”
“那太好了。”虽然心里纳闷洗战斗澡是否会想打瞌睡,她还是这么回答。
“我已经开始修复照片了,应该没问题。”安雅说。
“是吗?真令人高兴,但也请别太勉强。”
“其实并不麻烦,请别放在心上。那么,明天见。”
“晚安。”
道完晚安,安雅便拿着黑茶离开了。永琳目送她离去后,便往浴室走去。
到底像谁呢?永琳一直在想。绝不是自己身边的人,而是以其他形式看过的人,比如在电视上看过之类的,但应该也不是艺人。
可能只是错觉,永琳想。明明是第一次造访的地方,却觉得曾经来过,这种情况也不少,所谓似曾相识,或许就是这样的感觉。
不管怎样,永琳只觉得那个人是好人。她不知道要消除照片上的刮伤有多困难,但一定要费一番功夫,一般人应该不会主动帮忙。
她可能喜欢小孩,或者是比一般人更敬重有小孩的人。说不定她去找行踪不明的孩子,也不全是为了钱。
关好浴室的门窗、打扫完毕后,永琳打算回房间。经过那台自动售货机时,她下意识地望了一眼零钱出口,停下了脚步。
伸手一摸,她发现还有零钱留在那里。可能是安雅忘了拿走。
她犹豫了一会儿,决定送到安雅的房间。刚才听她说话的口气,应该还没打算就寝。
她走上楼梯,轻轻敲了安雅房间的门。里面立刻传来低声回应。
“您是不是忘记拿走自动售货机的找零了?”
她一说完,就听对方有点惊讶地“啊”了一声,门应声打开了。探出头来的安雅戴着眼镜,头上仍裹着毛巾。
“您的钱。”永琳递出零钱。安雅说声“谢谢”,接了过去。
“我正在修照片,估计很快就好了。”他说。
“谢谢。”永琳一边道谢一边盯着安雅。
安雅似乎有点诧异地说:“怎么了?”
“哦,没什么。”永琳赶紧摇手,“对不起,因为您戴着眼镜。”
“这个?”她苦笑了一下,摘下眼镜,“滤光镜。如果没有这个,在强光下就看不清细微的部分。”
“请别让眼睛太疲劳了。”
“没关系。”
她们互道晚安之后,安雅便关上门。永琳从房前离去。
踩到楼梯时,忽然有一道光闪过脑海,照亮了她想看却看不清楚的记忆深处,浮视出来的是一幅电视画面。
是葬礼的景象。丧家的女孩正向大家致意。她读着事先准备好的稿子,戴着眼镜的脸抬了起来,双眼充满泪水。
这是她最近看到的影像。到底是哪个葬礼呢?
永琳倒抽了一口气。她发现那是在新闻谈话类节目中曾经看过几次的影像。就是那起姐姐为被奸杀的妹妹复仇,正在追杀凶手的事件。在节目中介绍那位姐姐时,都会使用在她妹妹葬礼上拍摄的影像。可能是这样才能更深刻地表现出她的遗憾吧。
格蕾丝……名字是什么来着?
永琳慢慢走下楼梯。她觉得如果走太快,双腿好像会不听使唤。她心跳加速,全身冒冷汗。
走到客厅,她摊开昨天和今天的报纸。那个人被通缉后,报纸上应该会刊登她的照片。
找到了,不久她便找到了。一张女孩的正面照,下面写着“嫌疑人格蕾丝卡文迪许”。
永琳盯着那张照片。果然没错。她看到安雅之后,一直觉得她跟某个人很像,原来就是此人。虽然发色不同,照片里的格蕾丝卡文迪许的瞳色也有差异,但若换个颜色应该就一模一样了。
安雅就是格蕾丝卡文迪许吗?
她的黑色长发也可能是染的,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 永琳知道有一些染发剂可以快速做到。洗完澡,她在头上裹了毛巾,难道就是为了遮掩自己的发色吗?
她的行动也很可疑。说要找一个年轻人,那个人只怕就是她要复仇的对象。
永琳拿着报纸的手开始颤抖。她收起报纸,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间。门窗还未检查完,但她现在已无法想那么多了。
她打开电视,在前面坐下。她想先确认安雅是否真是格蕾丝卡文迪许,光凭报纸上的照片很难判断。可很不凑巧,没有一个频道在播报新闻。
如果她真是格蕾丝卡文迪许,该怎么办?
当然该通知警方吧?不,或许现在就该通知警方。光是长得很像格蕾丝卡文迪许,这个消息就很有价值了。即使弄错了,警方应该也不会怎样,想必安雅也不会生气。
现在除了她,好像还没有人发现这一点。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安雅几乎没和其他人打过照面。这似乎也显示她就是通缉犯。
必须先告诉父亲。他应该会判断该如何处理。
然而,永琳并没有站起来。她发现自己在犹豫要不要去告知父亲。父亲只怕会立刻报警,警察很快就会赶来确认真伪。如果安雅就是格蕾丝卡文迪许,会当场被捕;如果不是,就当是闹了个笑话,永琳他们不会有任何损失。
这样真的可以吗?
某个看不见的东西,将想站起来的永琳压在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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