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秦馨

　　虽说与秦琼年纪相差甚远无共同话题，然其实本质上孙道就是一个不喜欢多话的人。如果可以，他更喜欢处于一个安静的环境里，默默地做着他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不过，并不是眼前的这种状况。

　　不是这种刻意之下，渗人发慌的食不言寝不语。

　　秦怀玉给孙道满上的第一杯酒，孙道敬酒主人秦琼，而后便在那边将酒杯放下来。等着至今没有露面的那说要给自己礼物的秦家丫头，孙道把眼睛眯着，审视着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自然也带了丝丝缕缕的回忆表情。

　　而充分领悟着食不言寝不语家训的秦怀玉，见孙道意不在此，在父亲的默许下也没有再给他添酒。于是整个大厅里仅有三个男子，在没有女主人的情况下，无言的沉默中，各自着自己的事。

　　一壶普通水酒，几碟家常菜肴。

　　秦琼在久违地小酌一杯，秦怀玉在时不时关注着父亲，至于孙道，则是一直在无聊的搜索着从前的记忆。

　　这样的时间过得也不快，而那边为孙道准备的秦馨儿也没有需要那么长的时间，尤其是在她祖母的帮忙之下。

　　所以这样难言的沉默时刻，女主人悄无声息地站到秦琼身后，算是这段时刻的结束。而跟在她身侧后半步的小女孩，此时也是捧着一碟散发着香味的油黄色的片状食物。

　　确切地说，孙道是被这隐约更是有迹可循的香气吸引回来的。

　　“馨儿做的？”见小女孩昂起小脸小心翼翼地把这东西送过来，接过来后浮现在孙道脸上的，是淡淡的笑。

　　“嗯！谢谢哥哥送来的桂花糕”羞涩地点了点小脑袋，看着孙道拿起来一块放在口中，秦馨儿的眼睛里闪着点点希冀与紧张。

　　“喜欢做这些？”回味着熟悉的味道，孙道又添一块的同时，突然露出一个恍然的笑容。

　　“馨儿笨笨的，只会做这些”开心的甜甜一笑，小女孩小跑到秦怀玉下首边乖乖地坐下来，完全一个时刻注意着言行的小淑女。而孙道见着的是，不知为何她的脸颊散发着微微红晕。

　　“即便是踩着小板凳才能够得着灶台？”

　　孙道咀嚼着咽下去口中脆脆热热的油炸馒头片，呵呵的笑出声来。

　　才是五岁左右的小女孩，人都没有灶台高，那么为了能够掌握着火候，需要东西来踮脚则是必然。孙道完全可以想象的出来，这么一个小小的女孩，翘起脚来挥舞着与她小小的手极其不相称的勺子的场景。

　　“小院里的灶台馨儿不用踩着小板凳的”被取笑小女孩埋下脑袋，双手放在胸前绞啊绞的，白白嫩嫩的手指绞得紫一块红一块。想起来那是自己阿耶为自己搭建的小灶台，还不怎么善于调整与隐藏心绪的小女孩，眼眶开始泛红起来，眼看着是要委屈得哭出来。

　　“馨儿知道青年男方到他中意的女方家拜访，要接受的三大酷刑吗？”顿时明白过来小女孩此种神情何种缘故，孙道却是拄着下巴故作严肃地问。

　　“什么呀？”孙道的问题太过突兀，小女孩勉强笑意下长长的睫毛上仍带了几滴眼泪。

　　“未来老丈人的眼神，未来丈母娘的唠叨，还有想要表现一番的女方的拿手菜”孙道微扬了扬手中的油炸馍片“馨儿难道不知道吗，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

　　“馨儿听不懂，还有，为什么要抓住男人的心呀？”小女孩睁大了迷惑不解的眼睛，在孙道的冷笑话下，流露出这个年纪特有的稚嫩和天真。

　　“怎么说呢”转几转眼瞳，被反问的孙道这才记起来，这小女孩与其他人完全不同，她被秦家的一群人保护得很好，所以不可能听得懂孙道叉开话题的故意调～笑。不过他也不好解释，更不好不解释！尤其是这秦家的另外三位都有意无意地瞥视着自己的时候。

　　“这样吧，明天我给馨儿与馨儿的干爹放一天的假，馨儿去问问馨儿的阿耶阿娘，他们一定会告诉馨儿为什么的”

　　“真的？”霎时间惊喜满盈，小女孩向孙道确认的纯净眼眸中，惊喜的欢快不夹带一丝杂质。

　　“真的，明天让你干爹陪你一起去。某种意义上，我也算崇文馆的馆长，这点小事我还是做得了主的”孙道肯定说道。

　　而废话这么多，甚至透着一种隐约的大话式的自信，无非是在告诉望向自己时怀疑多于惊讶的秦怀玉这一家三口，他绝对说话算话，请他们放心。

　　“早些时候就去，怀玉可以去那里与老兵们实战一下，不要总是在自己院子里耍棍子闭门造车。回来的时候领着馨儿顺便再去找家木匠，去订做一副适合的木板块，放在灶台的另一边，作为馨儿专用的厨房一角”意味深长地瞥一眼秦怀玉，对于其中的几个字眼孙道咬得很重。

　　虽说孙道拿到假条轻而易举，不过其他方面，当找理由还是要找一些。尽管对于某些人而言，也只是表面功夫。

　　“嗯！”重重地微微点头，秦怀玉也领悟出来孙道所传达的含义。

　　“至于这，既然馨儿对这方面感兴趣，那不妨当做一个爱好来培养。这些年我随着殿下走南闯北，各个地方的特色菜肴多少也听说过一些，如果馨儿喜欢，我们可以交流交流，让我也尝尝曾经垂涎三尺的名菜究竟美味到何种程度。如若馨儿喜欢我做的桂花糕，我也可以把做法教给馨儿”孙道放下那碟油炸馒头。

　　而那得到孙道充分保证的小女孩，此时正坐在那边，安安静静的，乖巧纯净，挂着甜甜的笑，仿佛是一朵刚才开放的素净的水仙花。

　　“嗯！”柔柔地应了一声，小女孩望了望孙道，又偷偷看一眼那边一直是默然不语的秦琼夫妇，清澈的眼睛里明显地犹豫一阵，而后还是悄悄拉了拉身边秦怀玉的衣角。

　　“干爹，垂涎三尺是什么意思啊？”待到秦怀玉侧着身子过去，小女孩才是趴在他的耳边小声的问。

　　而小女孩所认为只有她与秦怀玉可以听见的小小声音，其实所有人都可以隐约听见。

　　“对某种事物很想拥有的意思”同样看一眼自己的父母，秦怀玉才对小女孩的好学进行解答。

　　“就我个人而言，孔子的食不言寝不语并非不可以改变”秦琼那里倒是看不出什么来，而秦夫人那边虽是浅浅笑意，孙道却隐约可以感觉到，那深藏在招牌式笑容下的一丝不愉。联想到秦琼与秦怀玉的表现，孙道自然猜的出来，这多半出自于秦府的某个家训，因而他淡淡一笑，即便是秦怀玉的母亲，在秦怀玉话音刚落的瞬间，也是突兀地没有委婉的客套“至少不应该是这样，秦家婶婶以为如何？”

　　伊始之时便隐约察觉到一丝熟悉感，在小女孩那碟油炸馍片的勾引下，他总算是记起来，这熟悉的感觉来自何处。

　　他和她曾经为此吵过一架。

　　长时间地一个人生活，他早已习惯了安静的环境，不仅是工作，还有饭桌与睡觉的床上。这样突然她进入他的生活之后，一切都被动地发生了变化。其中之一，便是这种饭桌上他的始终无言与她的喋喋不休。

　　性子都执拗得很，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情况下，她用一种每次饭点都是极其压抑极其憋屈的氛围，成功地压倒他的坚持，同样也成功地改变他的思想。诸如此类的一步一步，让他的这种不大不小的改变由被动转化为主动，只是为了她。

　　从来都不喜欢，所以他多嘴一句；而此刻孙道的不客气，使得大厅里有些微妙的气氛顿时冷下来。

　　“孙公子好心，老身——”双眉微拧，这秦府的女主人短暂的沉默之后轻启双唇。而她搜索出来想要委婉地提醒他，不要多管闲事的语言刚到嘴边，她与孙道的之间，陡然间却站了一位小小的丫头。

　　是秦馨儿。

　　面对着孙道，小女孩的手指在紧张地绞着衣角，面上则又是勇敢地瞪大眼睛盯着孙道，努力做到恶狠狠的模样。虽然那纯真的眼眸里有些少许的不解与害怕，可从中孙道唯独没有发现有犹豫的成分。

　　小女孩的速度很快。

　　小小的脑袋还不足以判断出来是非，但在察觉到孙道对自己祖母的不满之时，小女孩还是不假思索地选择站在自己的祖母那一边。尽管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尽管孙道对她也很好，尽管孙道与秦怀玉的关系也不错，尽管孙道答应明天让她可以去看望许久未见的父母，然而这一瞬间，小女孩第一时间选择站在孙道的对立面。

　　没有犹豫，她的判断与选择应该很简单。

　　孙道不觉着意外。

　　一阵短暂的沉默。

　　“老夫定的家规”放下手中的酒杯，示意着秦怀玉把外孙女拉开去，找书苑 wｗw.zhaoshuyuan.com秦琼终于开口。

　　不过，语气中没有那种对于孙道多管闲事的不满；只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来。

　　“所以，我才说，我与秦伯父之间没有共同语言”转而对上秦琼，孙道也没有生气，也没有一丝不甘心的感觉。

　　“因为老夫更相信，行大于言！”对着结发妻子微微点头，秦琼缓言重语，一语双关“言知之易，行之难！”

　　“语出《尚书》，我同意。所以，谈蹦了”秦琼坚持了数十年的人生信条如此，孙道无话可说。不同于他人，因而主动退一步，把剩下的那些小吃食夹到碗里，孙道的目光转向了坐回去后仍是迷迷糊糊的小女孩“还有没有了？我打算带些回去给临川与恬恬，毕竟不能让她们白帮馨儿与怀玉去与夫子交代一回”

　　“有！馨儿为川儿姐姐和恬恬姐姐准备了很多！”见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不懂得不明白怎么回事的小女孩，还是开心得不得了，于是笑吟吟地用力点着小脑袋。

　　“在厨房里温着，等到孙公子走的时候再拿出来吧，这吃食凉了没有味儿”小女孩把目光移转过来后，示意着孙女儿不用着急，秦夫人主动与孙道温声解释一番。

　　孙道主动退步，秦夫人自然也不会对他这小辈斤斤计较；更何况，怎么说孙道对于秦府都是也有几分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