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尊重

    依旧还是白天，但从西市的大门口斜望过去，西面鳞次栉比的房屋上，早已是一片丹红景象——视线被阻挡，西下夕阳已经不知悬挂到了在哪里，不过那种特有的夕阳红却在时刻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而此时孙道已经带着少女又去了趟武照的店。至此天色仍是未黯，不如说恰巧，这时的夕阳正是那种燃烧如火般嫣红透雪的时刻，渲染开后直接染红半边天；抬起脑袋从高低不同的建筑缝隙中看上去，整个西边方向的天空都瑰丽非常，如魅如幻。

    而这样的夕阳中，孙道身后居住在西市的商人小贩几乎家家户户都传出了饭菜的香气；凉风拂过，如此早春，如此时刻，如此光景，伞透着一种温馨与相守的气息。

    当然，时近黑夜，则必然有属性相反的事件开始蔓延开来。不过这种情形总是会被很好的伪装起来，便如孙道，与这饭菜香气一起，领着怀抱着半人大布偶的少女，再身后是一车的各种大大小小的玩偶，正目光柔和地从西市中走出来，留下了逐渐昏暗的市坊街道。

    如此一看仿佛是一片温馨祥和的景象，然而正如孙道所坚信的，世间最美丽的事物却往往没有与之伴生的单纯；因此对待孙道这个内心阴暗的人，还是同样地用阴暗的心理揣测好。毕竟这个世界，美丽与丑陋，单纯与复杂，光明与黑暗，等等彼此随意的排列一起，才汇成了人世间的百态……

    入宫时这么一大车的布偶经过的逐个排查姑且不谈，可是在放心交给士兵们检查后，刚刚踏入崇文殿的孙道便被高通叫住，这倒是一个意外，自然也值得一提。

    原本想着让人把指定的玩偶给李世民女儿们送去，然后自己继续把剩下的一点东西写完。因为时间好像是有些急迫，他还有一件事想要在三月开始。

    只是没有料到，高通竟然先一步叫住了自己。而作为孙道与李世民交流的重要一环，这样一来孙道自然得好好地听听了。

    “嗯？”

    所以停住了身形，孙道回过头来，同时伸手微微整理了下少女双鬓散下的几缕发丝。

    “呃”下意识地高通望了眼仍旧安静的淡漠少女，倒不是违逆孙道的潜台词，但少女却过分懂事地走进门点上了灯，走到书桌边继续着自己被叫走时留下的工作。而见了两人如此反应，孙道也更是直接，跟着走进去坐下来，从木桌上拿起一个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不管不顾，其他的任由高通自己选择。

    而高通则是忍不住微微苦笑，如果到现在还把握不住这位孙公子的想法，那么就不仅仅是自己实在太迟钝，更是作为李世民所信任的人的自己太无能了。

    高通早已了解，孙道对于任何事情根本就都是无所顾忌，只顾着顺着自己的想法来；而自己却完全相反，禀着只做不说的原则只顾执行命令。这样相处的时间久了，对于孙道也有了些了解，更是明白孙道本人的重要性，以及自己主子与他之间那种微微裂痕的关系，于是在今天这样的事故后，尤其是见着孙道还是没有去拜访一下自己主子的打算之后，出于种种担心他一直纠结着要不要劝孙道劳烦一趟。可是因为这与自己秉承的原则不同，高通在为此头疼不已；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后的下一刻就已经有些后悔了，可是少年与少女这么一折腾，他要是不说出口，恐怕怎么着都有些不妥吧？

    “今天的事故，公子还是向陛下解释一番比较好吧？”

    虽然高通明白孙道是担心太子李承乾的安危，虽然最后是有惊无险，虽然实际上孙道什么也没有做，可是这一切，身为皇帝的李世民必须知道啊！

    然而一反常态，孙道抚摸着手中的那个茶杯很久，才沙哑着嗓子回答“没想到你会这么说”

    低敛的目光下隐藏着一抹不为人知的愧疚，孙道这样说；可实际上他原本的打算是用“没想到你说的会是这些”来做为回答的。

    不单单是因为诧异高通竟为自己开了口，更是因为，他早已看出来高通的欲言又止。于是私心下，他还是改了口。

    “作为李世民的心腹，我本来以为你能明白的”放下手中早就空了的茶杯，孙道淡淡地说道“不仅是一个英雄，他也是一个枭雄！正是因为害怕李承乾出事所以才不顾一切地赶过去——如果连这个都领悟不了，他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身份地位呢？再退一步来讲，我可能去吗？何况，如果我真的去了，恐怕他反倒是会怀疑吧？”

    “而且，最迟明天，他就会要见我的，那我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呢？”

    自己给李承乾送去的那本书，不过只是一个概括而已，浅显的东西让读者只知道有这么一种方法，却并没有具体实施的指导。

    所以，怎么说，是李世民贪得无厌也好，或者是孙道抛下的诱饵也罢，总之李世民必须是要与孙道见上一面的，到时候自然会有意无意的涉及到这一点。

    对于这件事李世民怎么样的态度，届时再一探究竟吧！

    “高通明白了！”

    重重点了点脑袋，这六尺大汉转身退出——并不是其他，那句“我可能去吗”点醒了他——这才是他认识的孙道！

    而目送了他出门之后，孙道讯即起身来到书桌旁淡然抄写着孙道字迹的少女身边，敛去了笑容，沉下脸默默不语；待到少女小心翼翼地偷望过来，孙道方才笑着捏住她的小脸“下一次不准这样啦，人家高通也有自己的难处啊！”

    是的，少女早已察觉到了高通的左右为难，所以才有了上面的一幕。而孙道原本是不会解释的，至少对于这种事不会！不过出于愧疚，他终究是废了话。

    然而更为心境复杂的是，少女竟已经如此敏感了。

    再转头，他们才注意到，李承乾购置的一堆糖葫芦也早已送到了崇文殿这里，在李承道的房间，两人份……

    又是晴朗的一天。

    那做窗帘的绸布不仅轻而且薄，即便没有微风的撩拨，在这正午明媚阳光一股脑照射之下，也遮挡不住多少这刺眼的光线。

    所以孙道又一次被阳光叫醒，这状况，仿佛是阳光也承受不住自己愈发热烈的温度，想要索取孙道浑身透散着的冷漠与内心深处的阴暗，来给自己降降温。

    只是自然界再怎么浓烈的光热，也无法照进孙道的内心！

    所以孙道朝着那耀眼光线冷笑一声，直起身把青石板上的锦被叠起，这才处理自己的个人卫生。

    那个总是淡漠神情的丫头已经去崇文馆上课，不过自己身边的那个小丫头还在陪着孙家囡囡四处捣乱吧？

    也该让她跟上学习了，否则将来真的要对李泰报复，没有相应的智慧，也只是徒废功夫吧？至少不能傻傻地被人利用。

    还有那一大堆的玩偶，昨天天色已晚，顾念着她们也许早早安歇没能送出去，现在总可以了吧？

    估计昨天李承乾就已经找过了李世民，那么时刻想着从自己这里得到更多利益的李世民，也该派人来了吧？

    还有至今仍未完结的书，秦怀玉与那位歌姬，教习这群高傲少年少女的人员选择；不大不小地，也许那个无聊的士子之争也可以插上一脚，当作是与她接触的契机。

    这样细数下来，单单是近期要解决的事就足够自己头疼的了；可好像这每个晚上都赖在自己屋子里的小姑娘，也是在担心着自己？

    自己的命运不受自己的掌控，所以自己暂时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来让她安下心来！但是这样她又会在一切拥有的空余时间看着自己，尤其是晚上，自己迟迟不能入睡，致使自己总是在正午才能醒过来，可是自己又不能让这丫头陪着自己迟睡，如此又注定要耽误了不少时间！

    还不如勾心斗角呢，至少那只是身心俱疲一阵子！

    哼哼苦笑着，孙道拿起许久没有没有用过的面具——还是先去找那闹腾的小女孩儿吧！也不知道李恪有没有把武家三姐妹带去崇文馆，还有武元庆与贺兰越石两个。

    “啊啊……”无声地，李承道发出无奈的弱弱呻吟“该怎么惩罚你呢？不安分的家伙，总是让我措手不及……”

    即便是他自己也不曾发觉，这样的埋怨下，自己嘴角始终含着笑意——只是想着她，他心中就会涌出满满的幸福感……

    很是意外，李承道是在崇文馆的藏书馆找到的恬恬小女孩儿。不谈身边丢了几根小木串的小女娃在那里无聊地堆垒着书籍打发时间，令李承道更为吃惊的是，孙家囡囡小娘子竟在那里正襟危坐着，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手中的书上！认认真真地坐在书桌前，整个人都在沉浸其中！

    她不是喜欢坐下来看书的人！

    虽然不怎么了解她，然而李承道却笃定自己的判断！

    可现在李承道的眼中，她正在安安静静地看书，目光中透着一种贪婪，就像是一个口渴的人在汲取着嘴边甘甜，或者说，她看见了自己最喜爱的野果子。在她那透着十分可爱的微圆脸庞上，在她那清澈的眸子里，随着时间的推移，仿佛是沉淀了愈来愈多的底蕴，以一种极其疯狂的速度。

    无知无觉间李承道放轻了脚步，悄悄地来到少女后边的书架旁，用目光去探看——医书！

    顿时愕然，找书苑 www．zhaｏshuyuan.coｍ 他这时候才真正地起重视眼前的少女——并非是单单依靠自己身为药王的爷爷，她自己也在时刻努力着！这样的人，自然值得他人的尊重！

    “来人啦！”清澈的嗓音陡然间响起来，伴着几分欢快。

    李承道不忍心打扰到孙家囡囡，但是早已经忍不住无聊的小女娃却不会考虑这么多的了。看见了李承道，小女娃撅着的小嘴先笑出声来，然后便跑过去摇晃着孙家囡囡的身子“是隐王哥哥！”

    而孙家囡囡显然是被她惊扰了，昂起脑袋迷茫了一阵，待反应过来后恼怒地敲了一下她的小脑袋“你竟然把人家的那份冰糖葫芦也吃光啦！”

    而后转过头来想要恶狠狠地瞪李承道一眼，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又是这样……”

    指着李承道的面具，孙家小娘子恢复了跳脱本性，跑过来扯了扯他的面具“今天又要带人家去哪里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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