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真实

    正值黄昏，春日傍晚之前的时间，西边天际的红日，映照得天地殷红一片。

    从凌晨天边的鱼肚白，到现在的红色占领落幕之前的天空，伴随着时间一道行进，这城中的杂乱基本已近乎结束。大局已定，剩下的是扫尾与消息的整合，以及下一步要怎么走。

    不能算作局外人的孙道与少女，有人来不解风趣地报告什么，也是自然。实际上，他们就是这么做的。而其中不可忽略的一个人，必须时高通了。

    不能说是正巧，他作为中转者，没料到的是，有一条讯息就是给他的。

    李莱在小院里。

    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让这七尺男人站留在了原地，压抑着瞬间崩溃的情绪许久，很长时间也没能走动一下。

    所幸没有察觉的少年与少女正在空无一人、更无老板的茶摊上自饮自斟，转累了进行中场休息。直到，终于勉强安定下来的高通，将手中的纸条递给孙道，而后说了一句“李莱是喔兄弟！”。

    孙道接过纸条后，没了动静。

    当初高通做了什么孙道说不上是一清二楚，却也多多少少了解一些。只是，高通与李莱之间的兄弟之情，没服过役当过兵的孙道，无法切身体会得到。

    这不算是他苦恼的理由。

    这不该是他苦恼的理由。

    他有自己的事要做。

    那么，要不要回去？

    静静地望着一遍又一遍给茶杯换水的她，孙道没有做出选择。在她拿过他手边的那张纸条的时候， 他依旧没有做出选择。

    而他此刻面色如常，所以，旁人可以理解为，他根本没有考虑过回去。这，也比较符合他以往的形象。

    唯独少女不这样想。

    亮晶晶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她知道他在纠结着，她不着急。

    “回去吧”被美女正面火辣辣地盯着看，孙道那张普通的脸也不红一下。四目相对，就淡然一笑。

    没来由怔了怔，少女下意识地张了张嘴，一时间没能说出什么话来，就又抿住了。心乱的刹那后，下一刻恢复过来的少女，檀口微张“给姐个理由先”

    “李莱没死”孙道敲了敲它手边的那张纸条。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开，她与他彼此之间有这种程度的默契。

    “然后呢？”少女将因为回忆而有些失神的目光重新凝聚了起来。

    恢复到平常状态，随后少女看着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耸肩的动作与少女的表情，无不显示着她特有的那股利落与洒然。用少女的话讲，姐连李莱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为啥要为了他就回去呢。

    孙道微一愣，淡淡说道“郭正没死，他变成了李世民的卧底，给郑家来了个反间计”

    “然后呢？”少女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毛，颇有股大爷调～戏良家妇男的架势。

    李莱不关自己的事，那个胖大叔好像更不关姐的事啊。小家伙要知道啊，不诚实是要被教训的。不过姐这回原谅你、不找你麻烦，让你再顾左右而言他一次。反正，梦扯上关系的差不多就这两位了，姐看你接下来往哪里跑！

    少女心中抑制不住得意还没持续十秒钟，少年便安慰又似挑衅地望了她一眼，随后说道“郑云没死”

    上不了台面的情敌郑云没死，如今成为阶下囚，少年作为胜利者，这时候正好去羞辱他一番。

    “然后呢？”读出来他话语中的含义，少女忽地板起脸。

    她摆出的这张臭脸，对少年几乎没有影响，即便她没有接受他回去的上一个理由。

    “郑家的嫡系没有一个逃掉的”

    从早晨到黄昏，送到孙道这里的消息不少，看着架势他是要一个一个的提出来做理由。

    “然后呢？”恨得咬牙切齿的少女死死地望着他，眼眸中闪烁着亮晶晶的噬人光芒，像是被气到终于要爆发了，成功地让少年下意识地感受到了一丝冷意。

    “我想在你的脸上盖上一个表明专属于我的印，你要我在大街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来吗？”好死不死的，说着少年捏了捏她逐渐鼓了起来的腮帮。

    这回，他不再扯那些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的理由了。只是，这理由好像仍不能令她满意。

    只见她冷冷地笑了，站起来朝后走了两步，靴子重重地踏在道路上敲出嗒嗒的响声，走出茶摊的时候，她脚下一顿，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睁大一双闪亮的眼睛瞪着他，鼓着的腮帮看起来气呼呼的，初生的小胸脯因为主人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着。

    正如书中描绘的那样，四目相对，擦出了火光。

    “爆发边缘的火山终于喷发了，于是，一时间地动山摇、天地变色，妖魔鬼怪尽出、魑魅魍魉失声。仿佛是世界末日来临，一大片的蝙蝠乌云从半空飞驰而过，远离着末日中心，不敢带走半片云彩……”在别人这气呼呼的时候他反倒笑得灿烂，打量了少女几眼揶揄道。

    “我要咬死你！”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的少女，身影化作一道闪电光陡然扑了过去，牙齿咬在他的肩上没太使劲，可就不肯放。伸手环住他的脖子之时，她也用不小的力量紧紧地握起了自己拳头，在少年的背上用力地锤了两下，发泄着受到的委屈与被欺负的不甘“李莱与高通的关系我又不是不知道，你老老实实承认你是为了高通才回去的能死啊！现在好了，我从来不无理取闹的，好好的淑女硬是被你逼成小怨～妇了！”

    她示弱了，孙道身为男生当然小气。再者，怎么说这世间万事总是有借有还的，更不用谈根本无法用道理来加以形容、加以描述的男女感情。由是孙道虽知是计，仍是心甘情愿地妥协道“好吧，我承认，我不忍心看着身在曹营心在汉”

    “哈哈”果然下一秒，少女坐在他的腿上搂着他的脖子摇晃着乱动，一副胜利者的得意神情“你看，半年不到，你就被高通绊着了！原来‘关我什么事的装酷小屁孩’变成了‘就关我的事的傲娇小毛孩’了！”

    “小事而已，想让驴跑不能不让驴吃草吧。你要是误会了，我换一头驴就是”

    一句话令少女恶狠狠地瞪着他，上一世挂在嘴边的一句脏话到了喉咙口，又被这一世的淑女教养硬生生地压在舌头底下，最后她只能憋出一句“口是心非的家伙，你就傲娇吧！”

    “对了，李莱还活着的话，就请你再看一场戏吧”孙道不作辩解，转而笑言道“我想，李莱会很喜欢成为这场戏的主角的。自以为明主的李世民，为了给受尽折磨受尽委屈的下属们一个发泄的渠道，多半也不会拒绝”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少女愣一愣，乐了。

    他所言的表演，少女很快便领悟过来。同时记起来父亲告知的那位催趣阁负责人的最后归宿，少女顿时不由自主地笑了，乐不可支。笑弯了肚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握起拳头轻打着他，少女笑得夸张得简直要喘不过气来。传说中的淑女笑不露齿，传说中精灵的花枝招展，在她身上一点儿痕迹都找不到。

    “……够莫名其妙了吧……”被她搂着脖子，身体随着她的夸张动作晃动着，少年拿眼睛瞥着看她，毫不掩饰牵染下勾出的嘴角的笑容“我又没说请你看武林大会华山论剑，简单的一场猫捉老鼠，你犯得着笑个不停吗”

    “还武林大会呢”少女笑得眼睛都快要看不见了“哈哈，你广发英雄贴了没”

    “没有”与她一起开玩笑的孙道摸了摸下巴，一副认真的样子“低调些吧。刚得了好处就昭告天下，会被人嫉妒的。那些原本就看不惯我的人，听说了后说不准便会找人干掉我”

    “那真可惜啊，郑家那位作恶多端的胆小鬼，这结局真便宜了他”少女很不容易地止住了笑，一开口却又咯咯笑起来。

    “求生的唯一希望破灭，而且是从前被自己恨恨踩在脚底的人戳破的。这已经算是一种酷刑了吧”孙道并不打算深入挖掘、深入思考，说着拍拍她的背轻轻一笑“回去吧，太阳已经下山了”

    “那我呢？”孙道这里有找得很好，熟料少女不容他逃避，双臂微一用力就把他转过去的脑袋扭回来。坐在他的腿上少女仰起脸与少年对视着，收敛了笑意，直射入属于彼此的灵魂的目光，坦然而又坚决“你早就看出来了，郑家少族长所建造的三道销金窟，全部是我建议他这么玩的。用全城几分之一的男孩作威胁，把全城的百姓绑在一起为诬陷郭正作假证，也是我给他支的招。郑家顺而为之，将男孩培养成杀手、女孩培养成妓～女不是我的错，但前两样罪行，我至少也应该是一个帮凶吧。那么，作为对判决罪犯有部分决定权的你，要如何处罚我呢？”

    所有的生死，所有的罪责，所以的一切，凝聚成一个点，俨然就是少年与少女的对决，不同观念的对决。所以，这一切可以理解为是少女送于少年的一个礼物，可以理解为少女为少年创造的证明条件，找书苑 www.zhaoｓhuyuaｎ.com 同时更可以理解为，是少女对少年对立于自己观念的第一个挑战！是少女用来证明自己观念的活生生的例子！是少女给少年的毫不留情面的狠狠一耳光！

    这场上天作棋盘、星辰天作棋子的相斗，从这里开始！而开刚盘的少女就棋高一招，占据了极其有利的地位。

    那么，作为得大利者的少年，要如何评定少女的罪责呢？

    那么，秉承平衡的少年，要如何评定少女的理性至上呢？

    那么，相信能分得开的少年，要如何评定少女的好坏呢？

    这，是属于少年的选择题。

    从来的路上隐隐有所感，到夜观淫～奢之地的有所悟，最后停留在今天傍晚，少女的直接掀开点明。这道选择题，少年早已是无路可退、无处可逃。

    天黑了，小小茶摊中，天地间漆黑得近乎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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