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张狂的笑声，从紧咬的牙缝中蹦了出来。
他挥手斥退了手下，挺直了胸膛，平淡道：“武功、计谋我都不如你，不错，你赢了。放了我兄弟，我……自尽于此。”
余音幽幽，他枯瘦的手掌缓缓翻转，带着浓重的不甘，按向自己的颅顶。
那书是什么？为何我只是个棋子？我兄弟有什么错？金九龄……
生命一幕幕，在眼前如书卷般飞速的翻过，那些未知的问题，浓重的怨恨，不断的闪现在心底。他睁大着眼睛，要将这世间最后的好风光览尽无遗。
“残破的大街，兄弟们挽留的目光，这江湖原来是如此的美好啊……哈哈哈哈！”
他长笑着，手掌加速，却定在空中。
龙纹剑鞘在千钧一发之际，横空挡住了他的手，蛇王不解的抬头，看向那白衣身影。
他看到陈空的嘴唇动着，却没有声音，内力传音？
他年纪轻轻，内功已深到如此地步了么？可怕……
忽然耳边传来这年轻人冷淡的声音，“你依旧可以活着，不过我要你成为一个疯子，若是你清醒，无论是金九龄，还是我，都不会放过你……”
“看在最后你愿意为兄弟出头的份上，奉上一条活路。陆小凤，将会是唯一能够救你的人……”
陆小凤，唯一……能救我的人……
那青年的衣袂飘转，足尖轻点，在众人的敬畏的眼神中，飘然远去……
蛇王痴痴的望着，一字一字的念着陈空的话，陡然笑了起来，笑得四肢乱颤，满地打滚，笑得连眼泪都已流出来。
亲信拥上来想要扶住他，他脸上忽然起了一阵痉挛，不断的用头撞向地面。
血殷红了青石，谁也拦不住他疯狂的动作，众人面面相觑。
蛇王……
他未死，却疯了，谁也未曾想到。
这件事极为神速的传播着，据说，当他手下三千个好汉，半数倒在他眼前的时候，他就已经疯了。
蛇王再也不是蛇王，南城有许多百姓看到，蛇王目光涣散，疯狂的挣扎着，被他的手下抬走。
一阵炎热的风卷起，让这天气更加炎热，可是羊城人的心中，俱是严冬般的酷寒。
虽然这些事，与小老百姓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一个大人物倒下了，他们也心有戚戚焉。
陈空飞出了城，待得无人之地，方微微吐出凉气。
背上的伤口紧缩，沁着丝丝血珠，虽然不甚严重，毕竟需要处理一下。
“不如先去找欧阳情，让她帮我处理一下。”
一场大战下来，就算是铁人也会有几分疲惫，他却目光沉着，脚步稳健的向着净云寺出发。
只是些许虚弱和疲惫，还影响不了他的速度，半个时辰，他已赶到了城南北坡。
再往前走一百米，翻过眼前的小山丘，便是净云寺了。
既然与金九龄开战，不如将二娘顺手了结，省得再惹出祸端。
他如是想到，心突然莫名紧了紧。手心微凉，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足下内力涌窜，陈空如一条匹练，飞掠而去。
“这是……”
他来到山门，入眼之处，处处是大火烧过的痕迹，一如当初陆家庄的惨景，断壁残垣，了无生机。
赶忙迈入正厅，长剑卷起地上破碎的木板，陈空在那凌乱的痕迹中，仔细翻找许久，也没有发现任何尸骨。
悬着的心略略放下。
“或许只是放弃了这个据点也说不定。”
他沿着地上的痕迹，来到净云寺的客房，身形陡然凝住，长发下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瞪着眼前几个相列的坟包。
“一，二……三……四……”陈空来到那坟包前，静默不语。
“一具可能是公孙大娘的，其他的三个是谁？！”
脑海中浮现起那风姿卓绝的身影，她俏立在长桥边，轻唤着他“公子……”
想起了欧阳情，心头的湖水再也不能保持平静。
不会是她吧？
陈空深深呼口气，抬头望着明镜的天空，喃喃道：“为何这个世界的江湖，要如此诡变而残忍……”
手腕蓝光闪耀，“光脑，扫描坟墓中几人面目。”
一分钟过去，陈空仔细辨认，发现几人中没有欧阳情，微微松了口气。
这死去的三人正是二娘、六娘、还有三娘。那么欧阳情呢？
死人面容是扭曲而凄凉的，陈空忽然想到那个曾经站出来为自己辩解的女人——江轻霞，如今怕是也如同这几人一样，永远安睡在坟墓里。
他要去祭拜她一下，哪怕江轻霞只为他说过那么一句话，一句简单的话。
陈空对着几座坟墓，默默鞠了一躬，不见了踪影。
风声在耳边呼啸，陈空在不禁暗叹，这古龙的世界果然不是好惹的，武力值虽然不高，但是玩阴谋诡计的人真是不少，让人蛋疼。
“陆大爷也不知道晃悠到哪了，这许久不见踪影……”
他满腹心事，轻叹一声，在空中如同一只大鸟，身影几闪没入苍翠之中。
.
六月初一，平南王府的门前，没有任何人敢在这里做生意，整条街空荡荡的，烘托着王府的威严。
守卫肃穆而立，忽然见几人打马而来，提了长枪正要呵斥，正瞧见为首的黑袍华服，跨在马上的江重威，赶忙收了脚步，挺着胸膛立正站好。
江重威身后跟着的，正是提前来王府祝寿的江湖人，几位道人，一个和尚，还有背着柄巨大铁剑的老者，这些人他并不认识，唯一能认出来的，也只有那四条眉毛的陆小凤了。
实在是这四条眉毛，在这江湖中太过醒目，也太过独特。
江重威将缰绳扔给那守卫，瞅也未瞅他，带着身后几人呼啦啦的进了府门，来到客厅坐下。
他们神色匆匆，正是前去探查蛇王之事，从羊城而回。
背负着铁剑的老者，名叫常漫天，擅使一口大铁剑，重二十七斤。这老人行走江湖三十余载，大小战斗不下百余。他一坐下，便沉声道：“此事我实在是难以相信……”
在座的不光他不信，所有人都有几分不信。
江重威道：“陆兄弟，你见过那陈空，他武艺当真高到如此程度？”
陆小凤眼帘垂下，点了点头。
木道人和古松居士交换了下眼神，俱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俩正是那幽灵山庄的幕后之人，在陆小凤传奇中，木道人更是化身了老刀把子，搜罗了无数好手为他卖命，可就是在他山庄中，这样的人也是一个没有。
三千个人，不是三千根萝卜，况且蛇王手下能人也不少。
木道人自己，以一打三千，还是可以做到此战绩的。他内力已臻至化境，气脉悠长，只要有时间，三千人尽数可灭。这江湖上能胜过他的人也是一掌可数。
但是他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年方二十的人，这内力是怎么修炼的，所以他不禁动了想要将此人收入麾下的念头。
屋内众人都有些安静，江重威眉头微皱，脸色郑重，抱拳道：“蛇王的样子大家都看到了，他是何等好汉，竟然也被吓成这个样子，况且还死了近千名手下，伤者更是不计其数。这陈空心狠手辣，怕是已入魔道。蛇王与我交情虽浅，但是我愿意为他报仇！讨一个公道。”
在座的哪一个不是聪明绝顶的人物，江重威绝口不提自己妹妹的事，倒是扔出个这么大义凛然的说法。
不过虽然他心思不怎么样，话说的倒是不错。此人心狠手辣，他日必然为祸江湖。
木道人更是想到，若是这叫陈空的不容于江湖更好，他也正好可收而用之。
至于陆小凤，高坐案台，静卧旁观。
常漫天道：“不错，算我老常一个，我这把老骨头，退出江湖前，再贡献一把力量。”
木道人微微颔首，道：“贫道自当尽一份力。”
江重威道：“那我们如何找到他？”
众人无言，却俱拿眼睛盯向陆小凤。
忽然一个果核凭空而落，一道清冷的声音在众人头上传来。
“你们在找我吗？我已经来了……”
几人霍然起身，只见一个俊秀的白衣少年，正跨坐在横梁上，微笑俯视着众人。
“白衣剑魔？”常漫天沉声道。
陈空纵身一跃，轻飘飘飞落，衣袂不带起一丝风声。
他淡淡道：“莫称剑魔。我姓陈，单名一个空字。”
江重威道：“陈空，想不到你还敢出现在这里。”
陈空拱了拱手道：“在下来此祭拜故人！”
江重威道：“谁？”
“江轻霞……”名字落地，那白衣身影却一分为四窜了出去。
江重威面色变了几变，重重跺脚，向外掠去。
众人都随着他赶到江轻霞的灵堂，那里却没有陈空的人影，只有三根刚刚点燃的香。
常漫天回头间正暼见一抹白色消失在墙头，大喝道：“在那！”
他人已当先冲出，众人身形掠起跟上。
那身影极快，可是陆小凤却疑惑了，他知道陈空的速度并不只于此。
难道……
白衣始终在前面飞掠，不多时便出了城，遁入林中，几人紧跟而上，找书苑 www.zhaｏsｈｕｙuan．com 刚一踏足林中，哪知这艳阳天竟然转瞬阴沉下来，漫起大雾。
再一回头，互相都瞧不见别人的人影儿，四下只剩下自己。
“常老前辈！陆兄弟！”
“师弟！”
“莫慌，小心戒备。”
不见其人，但可闻其声。
陆小凤心中暗笑，却直接纵身飞起，向上面的亮光而去，果然一道白衣身影，正负手立于枝头之上。
两人相视一笑，陈空甩手一记锦囊射来，陆小凤看也不看，直接揣进怀里。
陈空冲着他点头示意，陆小凤又纵身回到原地。
树下几人正戒备着，几道破空声兜头而来，江重威袖袍一展，将暗器尽数扫落，常漫天铁剑挥舞，木道人和古松居士面无表情，暗器临身之时，竟然纷纷凭空落下。
雾气浓得仿佛化不开般，江重威抹了把汗，喊道：“陆大侠，你注意多赶紧想个办法……”
陆小凤回道：“这怕是什么阵法，方才暗器从上面来，咱们往上面去。不过怕是有埋伏，我数五个数，咱们一起上！”
“一，二，三……”
只数到三，三道身影已腾空而起，陆小凤、古松居士、木道人在林顶彼此相视一眼，却是没有发现白衣的身影。江重威和常漫天反应慢了半拍，也窜了上来，众人戒备半晌，却不见声响，尽是暗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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