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永不加赋

　　“吕大伴，宫中让谁去定下来了吗？”朱厚熜问侍候自己起床的吕芳。

　　“奴才正要禀告皇上，奴才和司礼监其他人商量后，暂时确定从内书房里挑人，只是暂时还没有定是谁下去。”吕芳低声道。

　　“嗯，那就朕定吧，著陈洪去登州，冯宝去泉州。外面的税监你们年前就定下来吧，从内书堂挑人去。”朱厚熜拍了拍吕芳的肩膀。

　　“这，陈洪是司礼监的老人了，奴婢让他去登州，怕……”吕芳愣了下后说道。

　　“你和朕二十多年的交情了，朕不是那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那些什么阁老什么六部九卿，虽都是我大明的忠臣，但终归是外人。疏不间亲，朕是信他们还是信你？若无你在司礼监，这天下就不知道是朕在当家还是那帮文臣当家了。陈洪昨晚来了，说你弄权，对下面的矿监指手画脚，甚至连夏阁老都上密折说你弄权，朕听了很不舒服。今后陈洪去登州，司礼监的担子就全要压在你的身上，看你整日价忙得脚不沾地，朕也于心不忍，可让你歇着，朕的家谁来给看着？朕又能从哪里再找一个忠心又能干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呢？”朱厚熜看着这个已经陪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太监，前世今生的记忆混在一起。

　　不知道是激动还是伤感，吕芳抬手抹了把眼泪，说：“奴婢……奴婢……当不得主子这般赞誉，奴婢这点本事都是此前跟着主子学到的。”朱厚熜叹了口气：“都说父子同体、君臣同心，其实也只有你这大伴与朕既是同体又是同心，这些感激的话日后朕也不会再与你说，你我心中有数就行了。日后还是如前一般，每天拣要紧的奏章说给朕听就行，前朝的事暂时要你帮朕看着，朕在学学。”

　　“奴婢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一定会把皇上的差事办好。”吕芳跪在地上道。好了，你把司礼监和这次挑选出来的出去担任矿监税监采办等公公召来，朕有话说。

　　“说起来你们和朕一样可怜，都是没有家的人，也只能拿这座紫禁城当成我们的家。宫中人无外党，精专可信任，维持皇权、查究百官、沟通内外之言，朕都离不开你们。虽然朝野士林不这么看，对他们来说什么都听他们的才行，可是朕要是真的把这天下交给他们，这大明的江山还是朕的吗？还会是朕的子孙的吗？他们骂朕不勤政，指责朕是置内阁于虚设，以家奴治天下，骂你们谗谄媚主，佞邪邀宠，荼毒人物，妒害忠良，还说你们专擅朝政，排斥异己，官以贿授，政以赂成。

　　可是，他们自己贪污了多少真的以为朕不知道吗？宫里派往全国各处数以百计的监军、镇守、矿监、税使、采办、织造、监督仓场，他们都能贪污受贿，荼毒百姓，如果没有这些宫中派出去的公公，朕的江山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朕知道有些公公出去后为非作歹，可是他们的家就在紫荆城，朕随时可以处置他们，那些大臣以乡党师徒的名义，结党营私，在朝中勾连党派，想着架空朕，在地方和官绅勾结，为非作歹，恣行扰民之事，还贪婪卑劣，巧立名目，敲骨吸髓，大肆搜刮民财，百姓沸反盈天。你们都知道，如果没有你们每年各处皇庄矿厂给宫里挣得上百万两银子，朕可就没钱修宫殿，赏赐臣工。前段时间查获处置的那几个税使矿监，朕知道他们贪污了不少，可是上交的更多，要是让那帮文官当政，恐怕朕就收不上来钱了。”朱厚熜看着跪在地上的司礼监和内书堂的上百公公，低声道。

　　“奴婢等承蒙皇爷器重，一定尽心办差，决不让皇爷被那帮文人欺骗了去。”吕芳带着司礼监及内书堂众人谢恩。

　　“嗯，陈洪、冯宝，你二人做好准备，过完年就到泉州和登州去，朕给你们密折上奏之权，到时候会有锦衣卫和你们联系，你们每人从内书堂带五个公公下去，朕希望三年后这两个市舶司都可给朕送来百万税银，只是这商税都定为两成吧，远洋贸易好几倍的利润，你们好好干，以后说不定也能像郑和一样名垂千古。陈洪，朕让你执掌东厂，结果你收了严嵩的钱，堵塞朕的耳目；朕让你挑选税监，你就敢收受贿赂，排除异己，不过这次人选朕就先不改了；今天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也是跟着朕二十多年的人了，别再让朕失望了。这次挑选出去的公公，收的钱你就自己收着吧，朕就不追究了。”朱厚熜指着陈洪，怒斥道。

　　“奴婢该死，奴婢再也不敢了。”陈洪的头重重的磕在青石板的地上，一会的功夫血就流了出来。

　　“好了，朕说过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自己看着办吧。事办好了，朕不吝封赏，要是在办砸了，你就去南京景陵报到吧，你跟了朕二十多年，朕就不见你了。吕芳，宣南京镇守太监林磊到北京来，入司礼监，司礼监御马监许太监去南京任镇守太监，御马监总管一职你就先担着吧。”朱厚熜挥手让陈洪起来，止了他的磕头。

　　“冯宝，你干爹求了朕好久，朕才下决心让你去泉州，别让你干爹失望，也别让朕失望。这是一次机会，好好历练历练吧。”朱厚熜又对冯宝交代了一番。

　　“奴婢一定尽心办差，不负皇爷和干爹的信任。”冯宝跪下道。

　　朱厚熜二十一年腊月二十七，大朝会后，经过深思熟虑的朱厚熜天子下诏：“朕近日查究国朝财政，历年岁入不足银三百万，粮两千三百一十九万四千石。而两京一十三省领食朝廷俸禄者，计有文官一万八千人，吏员四万二千人，武官三万五千人，卫所三百九十四个，九边军八十九万人，另有廪赡生员八万五千八百人。如今乃是官员缺禄米，军卒缺粮饷，各省府州县更缺应急备荒之粮储。古人云‘仓廪实而知礼节’，市井俗语更说‘民无粮不稳，军无粮必乱’，整顿吏治之外，时下最紧要的便是要改变税制，开源节流，增加岁入！

　　现国库空虚，开源节流，是解决时下财政危局之唯一办法。论及开源，除盐茶铜铁等朝廷专营之政可课税外，第一等便是田赋。天下田亩皆有定额，以朱厚熜八年清查全国田亩之统计数额计，共计九百二十七万五千六百零二顷又八十五亩。近十余年来虽未清查，但依朕之见，近年四边不靖，关外及江浙难民纷纷弃田而逃，如今实耕之地未见其增，反略减之。各地督抚巡守当发动百姓垦荒，皆可依照国朝旧制，即三年不起课，再三年减半征取，再三年后全额征取。

　　朕闻之，古者圣王治世，民不加赋，而海内用足丰饶，朕虽不敏，亦心向往之。中国的百姓生性温良隐忍，非是实在活不下去，决计不敢犯上作乱，可为何最近各地一直民乱不绝、卫所官军疲于奔命？概因各地豪强官绅有地而不纳税，农民少地无地却要按户、按丁纳税，便是杂赋及徭役也要一应承担，百姓已然苦不堪言，丰平之年尚能勉强苟活，如遇灾荒，百姓无以为食，若地方官府因怕影响考功而不肯上报朝廷赈济灾民，反而加紧逼征赋税，必致各地百姓背井离乡逃亡外地，又或以暴力抗税抗捐，便酿成致乱之大祸。

　　圣人云，找书苑 www.ｚhaoshuyuan.com 为政不难，不得罪巨室。但朕以为，母诞一子，必哺育使之活；天生一人，必给食使之活。此天道之存焉，亦人道之存焉。岂有一二人夺百人千人万人之田地使之饥寒而天道不沦人道不丧者！天道沦、人道丧，则大乱之源起。民失其田，国必失其民，国失其民则未见有不大乱而尚能存焉！是故失田则无民，无民则亡国！其令天下官府衙门诸卿有司，自朱厚熜二十二年正月一日起，天下郡国黎庶，滋生人丁，永不加赋，其令行之！”这封诏书伴随着新年的鞭炮声传遍大江南北，全国上下。

　　这是后世康熙五十年，清廷下诏永不加丁税即人口税，只收田租。实际上，这并不算仁政，只是一个欺骗百姓的谎言，或者说只是满清画的一个大饼。中国历史上两税制，早已将丁税摊派入地租，后来有重复加收丁税的，如王安石免役法，本身都是历史倒退。等到明朝万历时期的张居正为首辅后，发明一条鞭法，将天赋，丁税，杂役等一并征收，清廷不过恢复明旧制，算是愚民政策的一种罢了。

　　朱厚熜也是想了很久，他是真心想减轻这个时代农民的负担，于是就以圣旨的形式把这条政策发布下去，也许暂时没有用，可是早做总比晚做好啊，做了总比不做好，也许没效果，可试试总是好的。至于一条鞭法，除非先把规则制定好，否则就是好心办坏事了，最后必然会成为商人们的一场盛宴，张居正因为一条鞭法和官绅一体纳粮的政策，得罪了太多利益集团，死后被鞭尸，甚是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