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人脸树

　　领主府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府邸，原本是一座由特纳家族先祖历经百年修剪起来的城堡，而后来可能是出于内厄姆发展的需求，所以将外墙给拆掉，改建为一片占地面积极广的花园。

　　笔直的花园大道两旁是被精心修饰过的灌木丛，在灌木丛中每个几步都会竖起一根白色大理石灯台，灯台上是一个石制灯盏，里面已经放上了点燃的蜡烛。两排大理石灯台就这样一直延伸到领主府的府邸大门前，为行人照亮前行的道路。

　　在花园大道两旁，除了大理石灯盏与灌木丛以外，左右还个站着两排领主府护卫。他们身披盔甲，手执利刃，如同雕塑一般纹丝不动。这些护卫虽然比不上亲卫，但也全都是黑铁阶的战士。

　　视线越过灌木丛，则尽是参天古树，因为一直被精心照料，所以全都枝繁叶茂，绿树成荫。当有风吹过，就会响起一阵阵林涛声。如果仔细看树的主干，则会发现每一棵树上都雕刻着不同的人脸。那些人脸，或笑，或哭，各个都不一样，却都表现出了人的七情六欲。而极目远眺，这样的树，在黑夜中竟是完全看不到头。此刻再回想起之前的林涛，仿佛便是这些人脸所发出的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这些人脸树单独形成了一片区域，并没有因为宴会而被挂上彩灯，所以他们依旧沉浸在黑暗当中。在人脸树外围则是被铁栅栏围了起来，并且还有专门的士兵把守。

　　李凌峰对这倒是并不感到诧异，虽然这儿的人脸树的规模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随后想了想特纳家族在这片土地上已经待了几个纪元后也就释然了。

　　人脸树是内厄姆——或者说是希罗帝国弗莫斯河以北地区所特有的一种丧葬习俗，每当家族成员有人死亡的时候，人们就会在树上雕刻出死者的容颜，并且依照他生前的事迹而给他配上表情。

　　基本历史在几百年以上的贵族家族都会有属于自己的人脸树园，只不过规模都算不上大，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这种丧葬习俗是被圣庭所禁止的，尤其是在神权最鼎盛时期，人脸树甚至一度遭到最严重的破坏，大量的人脸树被砍伐焚毁，违抗禁令的民众也都全部由异端审判所给送上了火刑架。

　　这种古老的先祖信仰也因此而被圣庭打击到谷底，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于弗莫斯河以北销声匿迹。也就只有那些实权大贵族们还会保留这种传统，但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去做。

　　在圣庭神权开始消褪之后，也有极少部分人又开始这种习俗，但绝大部分人早已经将其淡忘，彻底的投入了圣庭所传颂的主的荣光当中。

　　想来在那段宗教大清洗的年代，特纳家族为了保住这片人脸树，也是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

　　王启注意到李凌峰的视线一直投在那一片被黑暗所笼罩的树林后，微微一笑：“很吃惊这儿还有这么多的人脸树吗？”

　　“嗯，虽然知道领主府里面还保留有一片人脸树林，不过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规模。”李凌峰点头应道。

　　“这一片人脸树最古老的，大概已经有一个纪元了……它们见证了这片土地的兴衰变化，无论是苦难还是繁荣。”王启感慨地叹息道：“虽然希罗帝国比不上我们汉国，但有些事物还是不能不让人赞叹呀。”

　　“每个文明都有其伟大之处。”李凌峰同样叹息道。

　　“亦有其阴暗之处。”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低沉而充满了威严，在威严之中又隐含着些许的悲哀——那是特纳侯爵的声音。

　　“侯爵大人，晚安。”李凌峰听到声音，转过身欠身行礼道。只见到特纳侯爵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看起来应当便服。

　　“艾迪尔，你这么多善感可不多见。”王启见到特纳侯爵，笑着说道。

　　“那还要多谢你带回来的好消息。”特纳侯爵在王启面前也没有再绷着那张脸，而是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他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用希罗语，而是汉语。

　　“叔父，侯爵大人，我的朋友在那边，请容我先离开一会。”李凌峰见两位大佬准备谈事情，于是非常自觉地告退了。王启和特纳侯爵也没说什么，点点头，就让他离开了。

　　“呼……总算是可以大展拳脚了。”特纳侯爵轻轻地呼了一口气，仿佛肩上的重担也随之而松上了许多。

　　“虽然让狄克四世同意了内厄姆的自治，但私底下会有什么动作，就说不准了。”王启把目光再次投在人脸树林的黑暗当中：“根据协议，每年船队带来的货品，要分六成给皇室来经营。这对内厄姆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你还是早做准备。那些贵族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少不了要闹一闹的。”

　　“我倒是希望那些家伙能多跳几个出来，有些人已经开始忘记，特纳家族的剑上到底到底沾了多少血。”特纳侯爵不咸不淡地说，丝毫不掩饰对于手底下的贵族的轻视。

　　“值得吗？这六成一切，内厄姆少不得要动荡一段时间。找书苑 ｗww.ｚhaoshuｙuan.com ”

　　“当然值得，六成就能换来内厄姆的自治，怎么会不值得？从我爷爷鲍曼侯爵开始，到我的父亲迪伦侯爵，再到我。整个家族为之奋斗了近百年，现在终于脱掉了架在内厄姆脖子上的枷锁，六成太值得了。”特纳侯爵顿了顿：“内厄姆的基础早已经打好了，即使现在失去六成的贸易额，也依然能够维持发展。等到真正大功告成的时候，特纳家族会把被拿走的全都拿回来。”

　　王启看了眼特纳侯爵，对于这位相交多年的老朋友的脾气，实在是太了解了。今天他能够说这么多话，本身就已经能够说明很多事情了。

　　值得吗？

　　如果换成王启来选择，他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牺牲的。六成的贸易额，那是何等恐怖的天文数字。当内厄姆那些既得利益者知道这件事之后，其引发的地震，绝对不会如特纳侯爵口中那般轻描淡写。

　　但这又如何？

　　王启知道特纳侯爵的力量，这场大地震终究是会压下来的。而内厄姆在自治之后也会继续保持蓬勃的发展。而作为汉国大使的他，并不需要过多的参与到其中。只要汉国在内厄姆依旧保持其应有的影响力就够了。

　　让内厄姆成为一个汉国所期望的城市，才是最符合汉国利益的策略。而现在，这一策略正在一步一步实现，而且王启手中还多了李凌峰这颗棋子。所以他只需要做完他该做的，然后坐在一旁看着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