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赵氏

　　赵亦妆坐在闺房中，临摹一副小篆，她每日睡前都会临一贴，今日却是如何都临不完，不是这里错了，便是那里错了，她终于忍不住烦闷，玉臂一挥，一方刻着花鸟的石砚盛着一股墨色，顷刻反倒在地，在红色的地毯上，染出一片阴影。

　　屋中的侍女看了吃了一惊，忙上前来，想打扫。

　　“不许打扫！”赵亦妆一声大喝。

　　那侍女惊奇的看着平日里端庄和婉的小姐，今日竟然满目怒色，神情狰狞，腿一软便跪了下去：“小姐恕罪！”

　　赵亦妆也猛然发现自己失了态，忙整理好面容，宛然一笑道：“杏儿，你快起来，都是我不好，方才想站起来，一不留神便打翻了这砚台，倒是在地上绘了一副好画。”赵亦庄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我出去透口气，你打扫下也好。”

　　赵亦妆推开房门，她住的这一处名为“百花苑”，苑中满是鲜花，不乏奇珍花种。此时入春多时，满院子的花都开了，值这夜深人静之际，摇曳的更欢。赵亦妆只觉一股花香扑面而来，心里更觉一阵伤感，“花有重开日，人无重生时”。她口中念着，手却轻轻握成了拳，脑中全是今日学堂之上，叶一神采飞扬的样子。

　　那种神彩对于自己这种囿于京城的人来说，是一辈子不可能有的，她的纤纤玉指成拳藏于袖中，微微颤抖。父亲几乎日日念叨的话她一刻也不曾经忘过：“妆儿，我赵家到此，尚无男丁，其他家的旁支男丁也鲜有有天资的，家族的荣辱皆系于你的身上，为父知道你冰雪聪明，但是送你入太子伴读，并非修行学问，只为与太子建立情分，你必要尽全力借此机会成为太子妃。”

　　赵亦妆又重重吐出一口气，雪堂中的其他女子对她来说，只是自己的陪衬，她们的存在似乎只是为了衬托自己而已，她的姿态、她的谈吐、她的学识，她完全有这个自信。而今日叶一的出现，才让她明白了，什么叫无力。先不说她刚入京就被皇上封了灼华郡主，赐了皇帝视为珍宝的华泰府，还直接被赐了入太子伴读。光是叶一自己的见识，那钟据理力争，那种洒脱，自己就自惭形秽。太子看到叶一时那饶有兴趣的目光，深深刺痛了她内心最隐秘之处。

　　百花苑中一阵嘈杂，赵府没多时便变得灯火通明，赵亦妆在院中听着奇怪，便忙出了百花苑，只见府上上下皆形色匆匆。赵亦妆拉住一个奔走中的家仆问道：“这大晚上的是怎么了？”

　　那家仆神色紧张道：“灼华郡主刚入住华泰苑，今夜便遭遇火灾，方才防隅军提醒这片各大宅子也加强警备。大伙正在安检排查！”

　　“哦？”赵亦妆的脸在火把的映照下显得越发红润，她抬头望望四周，发现父亲正在向这边走来。

　　“爹爹！”赵亦妆此时见到赵吉巽，心中一暖。

　　“妆儿，”赵吉巽一袭长衫，今日走的特别飘逸，待到了赵亦妆近前道，“听说那华泰然府的东厢烧的连个房柱都不剩，”他更低的声音道，“这郡主可能是凶多吉少，先前皇上给她如此厚爱我还担心来着，如此以后倒是天助我赵家。”

　　赵亦妆一颗暖暖的心听到这句话，顿时冷透，父亲心里到底都是他的谋划。

　　赵吉巽身为宰相主管中书省，与主管尚书省的白焱和主管门下省的罗中勋皆不同，他们二人皆出身于安州大族，白焱的父亲白政山，罗易的父亲罗坎皆为开朝老臣，在太祖夏勣道还是安西王之时，便是夏家府上的主要幕僚。开朝之后，更是都位列一品，而自己出身于苦寒之家，家中为了供自己读书卖了家中妹妹给别人为奴，幸而自己不负家族所托，学有所成，有所见地，又遇上当今圣上夏侯淳府上招贤，被招于府中做幕僚，然后忠心耿耿策划了别人不敢策划之事才一步步走到今日。对他来说光大宗族的愿望比白家和罗家都强烈的多，可天公不作美，偏偏他这支人丁零落，生了个女儿以后，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却又得了恶疾夭折。想着能扶植扶植旁系的男丁，可也没有一个像样的。

　　“伯父！伯父！可算找着你了！”一个一脸横肉，眼睛微斜的男子叫住了赵吉巽，正是他堂弟的儿子赵天生，名字大气，确是天生的斜眼，勉强给他某了一个防隅军中的差事，赵天生做事还算踏实，再加上赵吉巽提拔，没几年已经分管这京城贵庶之地九福坊的所有火事了。

　　“哟，妹妹也在这里。”赵天生刚才还大大咧咧的，顿时没由的低了低头，转而对赵吉巽道，“伯父，我特地来叮嘱您，一定要多加小心，我刚从华泰府那边过来，烧的那个惨呀，东厢全都烧了个精光，找书苑ｗww．zhaoshuyuan.com 我还没见过什么火能烧的这么狠，真真是什么都烧成了灰。真是可惜了圣上这些年对这宅子的悉心照料。这火现在也不知道是谁放的，也不确定目的是什么，所以小辈觉得小心使得万年船，好好查查为上。”

　　赵吉巽对这个歪眼侄子的周到有几分满意，点点头，佯装顺便的问道：“那郡主她……”

　　“嗨，您还别说，这叶家的人命就是大，她爹爹叶鸿在那刀剑无眼的战场上次次有惊无险，郡主这么大的火，硬是没啥事，就是吸入过多的浓烟，有些昏迷。”

　　赵吉巽有些失望，可是脸上仍是一脸关心的神情：“郡主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也不是她自己水火不侵，听府上的人说，似乎是有人把他从屋子里救出来的。”

　　“哦？”赵亦妆问道，“什么人？”

　　“这倒不清楚，只是说是个蒙面黑衣人，来无影去无踪，说的可神道。”赵天生边说边向赵府门口走，“伯父我看你这里万安我就放心了，这火案还有不少事情要安排，我先走了。”

　　赵吉巽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对赵吉巽说道，你先别忙着走，我这府吏通火道，让他也随你去走一遭，说不定能帮上你的忙。赵吉巽说完招招手，身后走出一名碧眼棕发的男子，道：“启云，你跟他走一趟。”话毕又在启云的耳边低语几句。

　　赵天生道了声也好，挥挥手，便招呼启云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