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老兵

　　“杀。”

　　“冲啊，杀进城内，任抢三天。”

　　漫天遮云的黄尘，卷着数千头戴黄巾的兵马，就像一片黄色海洋，凶猛的冲击着唐县城墙。

　　唐县城头上，堪堪千余官兵血战不休，喘息声、嘶吼声、兵器碰撞声连成一片，死亡随时都在上演，但却没一人后退，因为背后就是他们的家园和亲人。

　　‘呼呼...’王季张大干裂的嘴唇，拼命呼吸着新鲜空气，饱满的胸膛顶着竹甲剧烈起伏，就像鼓风机一般。

　　他不知道自己砍死多少黄巾了，锋利的环首刀都卷口了，手臂更是酸麻的摇摇欲坠，汗水混着飞溅的血液，染红了他整个脸庞，触目所及，就好像一片血色的世界。

　　“退了，退了。”

　　“黄巾退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附在城墙上如蚂蚁一般的黄巾，忽然缓缓后退。

　　“喝..”王季在也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尸体上，靠着城垛大口喘气。

　　歇了一会，扭头透过城垛缝隙看向城外，只见黄巾正往西不断后退，最后聚在一面‘何’字帅旗下，不慌不忙的休整。

　　黄巾不是被打退的，而是天色已晚，他们也疲累了，所以才让唐县躲过一劫。

　　“哈哈，许应老儿听好了，等我何曼休息两日，在来取你狗命，到时定让唐县鸡犬不留。”

　　‘何’字帅旗下，一位骑马的黄巾首领，在撤退时手持铁枪，指着城头大肆辱骂了一遍。

　　面对耀武扬威的黄巾军，唐县上到县尉许应，下到唐县士兵，皆是一脸难看，有的恐惧、有的无奈、有的悲愤。

　　如今大汉离黄巾起义已经过去四五年了，可各地依然有不少黄巾余孽，四处劫掠，猖狂至极。

　　面对愈演愈烈的黄巾余孽，疲弱的朝廷根本无力镇压，只能靠各地官员、豪强募兵自守，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只能被黄巾洗劫一次了，别指望朝廷会有援兵。

　　像唐县这样的小城，城墙低矮，兵员不足，面对何曼的三四千黄巾，只能归宿防御，听天由命。

　　“现在是公元188年，中平四年，按照历史发展轨迹，何曼和麾下刘辟等家伙，以后几年应该会逐渐扩大势力，直到被曹操斩杀。”

　　王季用舌头舔一舔干裂的嘴唇，眼里露出一丝思索，这家伙不简单，不知道唐县能不能守得住，一旦失守，像自己这样的官兵，尤其还是队个率，下场会很惨的。

　　“王队率，许县尉又命，所有队率已上军官所尽快休整，戌时一刻赶到中军营帐议事，不得有误。”

　　还没歇息一会，就有一个穿着竹甲，手握腰刀的县尉亲兵赶来，他和王季一样，竹甲配上了护腕何腰甲，这是军中队率和亲卫的标准配件，不像一般士卒只有胸甲何背甲。

　　“知道了。”王季点点头，就起身离了城头，向城内军营走去，他好歹也是一个队率，相当于连长，不用干打扫战场的粗累伙计，至于清点伤亡战功什么的，自然也有军中主薄来干。

　　唐县军营设在城内的西北角，原本这里是郡县兵的驻地，不过后来黄巾起义爆发，各地豪强、官吏得了募兵自守权，唐县县尉就把这里改成了临时军营。

　　军营里包括辎重和军官独属营帐等，大约有三四百顶军帐，外部有木质栅栏、鹿角等防御设施，内部规划整齐，哨兵、笙旗遍布，到颇显军营肃杀之气。

　　王季是队率，有单独一只军帐，军帐是用数层黑色麻布制成，外面铺了一层防水竹席，大约四步长宽，四角有木桩和绳索固定。

　　回到军营他先是打了一桶清水，然后才回到军帐。

　　“哗啦啦....”

　　一瓢水从头浇到脚，洗掉了全身的血液和汗水，露出了他那健壮又精悍的身躯。

　　古铜色的皮肤，结实而棱角分明的肌肉，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完美，就像健美冠军一般。

　　可是你凑近仔细一看，就会倒吸一口凉气。

　　刀疤、枪伤、箭痕等七横八竖的，就像蜈蚣一般，爬满了他的前胸和后背，甚至就连腿和屁股上也有好几道。

　　伸手往上一摸，就在左脸颌骨和脖子相交的地方，有一道淡淡的刀伤，王季记得很清楚，那是两年前的一刀，差点要了他的命。

　　“从黄巾起义的第二年到现在，来到汉末将近四年了，没死在战场上，真的是侥幸。”

　　王季，现代的一名普通青年，偶然灵魂穿越到东汉末年，附身在唐县的一位新兵小卒身上。

　　以后几年，或是平定境内黄巾，或是防御黄巾攻城，王季经历了大小数十战，屡次生命倒悬，如果不是他有上辈子的伤口护理知识，如果不是他本身有一定武艺基础，恐怕早就死在战场上了。

　　一个小卒，尽管是穿越者，如果死在战场上，那也是白死，没人会记住一个死人的名字。

　　不过，所幸他活下来了，而且结果也不错。

　　四年征战，他从一名新兵，一路累功升为伍长、什长，直至队率，当初连鸡都不敢杀的少年，也逐渐成长为一名见惯生死，杀敌无数的老兵，身上那密麻麻的伤疤，就是他荣誉的象征。

　　老兵，从一个现代普通青年，转成一为沙场老兵，这其中的艰辛和痛苦，只要王季自己明白。

　　“古来征战几人还，将军难免阵上亡，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

　　甩甩头，擦干身上的水迹，在换上一套布衣，穿上竹甲，王季就到军营火头那里打了饭回来，三个大馒头，一碗猪肉炖大菜，外加一份凉拌小菜，就是队率的标准伙食，虽然不见得多好，但在流民遍地，经常饿死人的今天，这，已经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了。

　　吃完饭，在军营休息了一会，养足精神，等到将近戌时，王季又拿着配刀，往中军大帐走去。

　　中军大帐也叫帅帐，县尉许应自从何曼带黄巾来攻城后，就从县尉署所搬到了这里，不过不同于一般军帐，它是在一间土房的基础上改造的，不仅比普通军帐坚固气派些，而且宽大明亮许多，足以容下数十人。

　　走到帅帐外，自有县尉亲兵验明身份，收去环首刀等武器，然后才让人依次进入。

　　这次县尉召唤的是军中队率以上的军官，有屯长、军侯、徦司马等，这些人加起来，在算上粮草官和主薄等文案，足有近五十人。

　　王季来到的时候，大多军官都到了，四五十人按照军职高低，分坐在帅堂两侧的胡墩上，王季和相熟的队率打过招呼后，就坐在了左侧第二排，靠下首的位置。

　　四五十个老爷们聚集一堂，嗡嗡的议论声，吵杂非凡，一直等到门外亲卫吆喝一句‘县尉到’众人才安静下来。

　　县尉许应四十来岁，方脸大鼻，身材魁梧，穿着一身铁叶甲，居中做在帅案上，到是威风赫赫。

　　“今天之战，辛靠各位将士用力，方才击退黄巾，战后本县尉自然论功行赏。”

　　县尉许应先是表扬了一句，然后又道：“不过，黄巾贼将何曼已经放出狂言，吾料近日必然还会来犯，所以还望各位提高警惕。”

　　这是每次军议的开场白，题中应有之意，大家听了也没说什么，都齐齐遵命喊‘诺’。

　　只是最后，许应又道：“此次贼兵势大，我们抵抗乏力，诸位可有佳策教我？还请大家畅所欲言。”

　　此话一落，大家为之一静，随后便有一脾气大的屯长站起来道：“县尉，这何曼甚是猖狂，不如我们引军出城与他决一死战。”

　　“这..汝勇气可嘉，勇气可嘉啊，做吧。”许应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王季看了那厮一样，撇了撇嘴，还真是大言不惭，黄巾怎么说也有三四千人，而官军满打满算才一千二百多人，抛出去守城的部分，最多抽调七八百人，七八百人去跟三四千人打野战？我去，你以为你是韩信还是项羽啊。

　　那屯长见无人应声，只有干笑两句做下了。

　　“县尉，我们虽然人数少，但胜在精，可令各级军官加强训练兵马，方能以寡敌众。”这时有一位军侯提意见了。

　　听到这个意见，王季又无语了，大汉军中除了司马、校尉一级别的高级军官外，其他低级军官虽然有职位，但却没有实际领兵权，平时根本不知道自己带的兵是谁，何谈加强训练？

　　比方说像王季这样的队率，虽然名义统帅五十人，但实际上，在平时他是没有调兵权的，就相当于一个光杆司令，也只有在战前几天，才会临时分配固定麾下兵马，这几天的时间，就是军神也不可能训练出什么强军吧，能把人认完就不错了。

　　“额，说的不错。”许应一脸苦涩，好像得了便秘是的，要是找不到破敌之策，成天让黄巾来攻城，到时不用黄巾破城，朝廷就会把他给撤了，拉倒洛阳问罪。

　　军候、包括假司马这些人其实大都是粗汉，一县之地也不可能出什么人才，最后讨论半天，要么是愚蠢的建议，要么就是无关大雅的小事。

　　可偏生许应也不好制止，毕竟自己说的吗，畅所欲言。

　　于是，接下来整个帅堂热闹了起来。

　　“县尉，我们还应该加强纪律，分配城墙守卫，不能搞混了，谁丢失的城墙谁负责。”

　　“就是，今天跟黄巾打的时候，黄二麻子居然把黄巾引到我那里了，真是可恶。”

　　“娘的，张大拿，你还要脸不，明明是你丢失了一段，老子帮你杀人好不好。”

　　帅营内不一会就开始唾沫横飞，遇到不爽的就开骂，甚至还有的撸起袖子准备干一架，差点没把房顶冲个洞。

　　王季偷偷用准备好的棉团球把耳朵塞住了，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早有经验，低着头，眼观鼻，找书苑 www.zｈａoshuyuan.com 鼻对口，就像入定一般，反正他只是个队率，没人会注意他，就当来这闭目养神了。

　　军议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眼看就要无终而散，突然一位亲兵来报：“报，县尉，东阿程昱到。”

　　“什么，程昱到了？”本来恹恹欲睡的许应突然精神起来，随后大喜道：“快，快请他直接去县衙，哈哈，程君既到，何曼死矣。”

　　说完后，许应对着众多军官一挥手：“都散了吧，今天刚战一场，想来无甚大事，放尔等休养一天，后天在来军营报到。”

　　众多军官大都是莽汉粗人，很多人都没听过程昱的名声，只是当听到可以休息一天时，都高兴的笑了起来，有的合计着去哪大喝大吃一顿，有的想着回家陪陪婆媳和孩娃，还有的猥琐直笑，议论着上哪汇寡妇、找姬女。

　　“程昱？居然是他。”王季听到程昱的名字时，猛然吃了一大惊，这可是三国数得着的谋士，在曹操麾下堪称重臣，他居然会来唐县，难道是许应请来的？

　　关于程昱，王季倒是知道一点，在东阿那边，这厮早有名声，而且是打黄巾打出来的名声，许应能请他来也不意外，看来何曼这家伙要遭殃了。

　　深吸一口气，王季就走出了军营，程昱来也是好事，最起码要是能打败何曼，自己也能少上两次战场，多些活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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