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陈淮安的声音,一直未敢看人的林强十分惊讶,抬头看着眼前的年轻上官。
“陈……”
一声“陈小哥”还没开口,却看到了陈淮安头上的官帽,这有别于其他捕快的清水帽,而是之前朱贵所佩戴的金纹帽,是更高一级官吏的象征。
林强赶忙要俯身下跪,口中疾呼:“见过陈大人。”
跪到一半,身形却被陈淮安拉住,常年在脚行卖苦力的林强,身上着实有着一把子力气,如今小臂被这么一个少年拉住,他竟然感到自己的身体都脱离了控制,动弹不了分毫!
陈淮安却只是微微用力,将林强身形托起,笑道。
“林大叔,你我老相识,不必多礼,今日唤你来却是为了公事,希望你能回想一下,昨日夜里,你可察觉出什么异状?”
听到陈淮安的话,林强也放松了下来,随即努力思考起他的问题来'许是白日里卖苦力非常辛苦,林强晚上也睡得熟,努力思考了半晌,他才缓缓答道。
“昨夜里,也没啥异状啊……对了,俺就是听到了一些瓶瓶罐罐的摔打声,还以为哪家邻居夜里吵架,在砸东西呢。”
第一点特征吻合,凶犯果然是慌不择路,踩着墙角的货架跳墙而逃,因为慌乱所以用力不稳,因此才摔打了许许多多的瓶瓶罐罐。
“林大叔,你再回忆一下,听到这些摔打声的时候,是在什么时辰?”陈淮安追问道。
“嗯……应该是在午时左右,俺有起夜的习惯,总是在午时去一趟茅房,当时俺如厕之后刚躺下,就听到了摔打声,但是没有当回事,很快就睡着了,大人,俺刚从脚行回来就被叫到这里来了,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这就对了!
沈仵作所言,陆运昌是死在午时左右,通过林强的回忆证明,嫌犯杀人之后也是在午时左右逃跑的,时间确实吻合。
至于为什么笃定林强所述时间的准确性,一个人的生物节律性,也就是生物钟,通常情况下是非常准确的,甚至比后世的闹钟还要可信,毕竟机械闹钟可以被动手脚,而一个人的生物钟却不会。
通过林强的话,陈淮安证实了自己的猜想,面容便放松了下来。
凶手必定是与陆运昌和张氏二人有着密切接触的人,杀人之后慌不择路,连大门都不敢开,只是跳墙而逃。
有此推测之后,陈淮安的心里顿时又诞生了一个不好的预感,若是自己的推测都是对的,那么这陆家的儿子陆启铭去哪儿了?
他常日游手好闲,夜里不归家也就罢了,可如今父亲身死,不仅惊动了官府,还惊动了左右许多街坊邻居,就没有任何一个人去与他通报情况?
他至今仍未着家,这符合常理吗,是没有听到风声,无人去通报,还是……不敢回家呢?
暂且将此疑问放到肚子里,因为至今仍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此事与陆启铭有干系,唯一的线索,便是通向北城的,那一条颜色越来越淡的妖魔气息。
既然有线索,虽然不能说与他人知道,总比没有线索要强,陈淮安也不是拖延的性子,当即便笑着拍了拍林强的肩膀,说道。
“林大叔,你且宽心,此事与你无关,你可以回家休息了。”
没等林强回答,陈淮安便又吩咐手下一边保护现场,取走所有有价值的证物,一边拉走正在全力喊冤的张氏,押回衙门候审。
随后抬起脚来便走,对身边的张二宝和乔力道:“随我走一趟。”
张乔两人虽是心中疑惑慢慢,但是看到陈班头气定神闲的处理了这一切,即便是在外人看来不太符合常理,可他本人却是充满了气度和自信,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便疾步跟了上去。
出了梅花巷子,循着妖魔气息,陈淮安带着两名手下一路前行,脚步极快。
从巷子里出来之后,这妖魔气息便开始变淡了,如今已经快到北城地界,妖魔气息已经削弱到淡不可见。
这妖魔气息,不仅会随着浓度的降低而逐渐消失,还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断逸散。
来到北城之后,妖魔气息只余下星星点点的红色光点,通向了城角的一处棚户区,没有犹豫,陈淮安抬脚便要再度向前,追索最后的妖魔气息。
见状,身边的张二宝却是疾步向前追上了他,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他的衣袖,有些慌乱道。
“陈头,头儿,不能再往前了!”
“嗯?”
听到张二宝的话,陈淮安顿时有些疑惑,停了下来,眼角余光仍然关注着空气中逐渐逸散的妖魔气息。
“头儿,前边是恶狼帮的地盘,我们不好直接闯进去。”
张二宝咽了一口口水,小心提示道。
恶狼帮,青阳县城之中的第一大帮派,驻守在青阳县北城最贫苦的棚户区之内,由地痞流氓和城中脚行、打行等不入流的闲汉莽汉组成的势力。
据陈淮安的了解,这恶狼帮虽说没有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但是平日里小偷小摸、欺男霸女的勾当却是没少干的。
因其人多势众,帮派成员个个膘肥体壮,很是有一把子力气,且人员驳杂,势力纵横,因此官府也默认了他们的存在,没有行清剿之策。
多年以来,靠着欺压北城最底层人民,刮取他们身上最后一点油脂,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恶狼帮的势力也是日益庞大,据说其中不止是有闲散人员,竟然还有一些武者加入其中,让其势力更加根深蒂固,如今,就连官府也只能看着他们做大。
此时王二宝观察着陈淮安的表情,小心翼翼的说道。
“头儿,我跟您说句实话,当初……当初朱贵做班头的时候,曾和这恶狼帮的二当家达成了某些协议,似是恶狼帮每月给他五万青钱,他便再不管恶狼帮有关的一切案子,因此这么多年以来,我们也没怎么和恶狼帮打过交道,只知道恶狼帮还算本分,除了北城之外,对其他区域的百姓很少伸出手去。”
听到王二宝的话,陈淮安虽仍是面色平淡,但是心中已是怒极。
要知道即便他做了班头,每月俸禄也不过精米三斗,俸银三千青钱,单单从这北城,这朱贵竟然敢每月收取五万青钱,这里面得逼得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当真是猖狂至极,长了一副狗胆!
若是每月单单孝敬朱贵这个快班班头,恶狼帮就能拿出五万青钱来贿赂,那他们又得从北城百姓身上榨取到多少油水?
北城百姓最是贫苦,竟然还让恶狼帮如水蛭一般的盘剥吸血,这么多年下来,不知道这里的百姓是怎么活过来的,现在就连王二宝这样的捕快都对这个江湖帮派如此畏惧,青阳县城可还有半分王法威严存在?
北城百姓,怕是苦恶狼帮久矣!
一时之间,陈淮安看着北城的天空,云彩仿佛有了生命,组成了一个狰狞的狼头,笼罩在北城百姓的头顶,遮住了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