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鏖战淞沪——内争

　　翁照垣的压力陡增，他南面，是一个日本海军陆战大队和一个陆军旅团，而在东面北面，是数十艘日本军舰，天上还有日本海军航空兵。在吴淞这个弹丸之地，日本军队的航空兵和舰炮优势将发挥的淋漓尽致。就在吴淞东北，一个排的守军，连让敌人靠近放枪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日本人的舰炮轰塌掩蔽部，全员阵亡。

　　而翁照垣却奉命死守吴淞，没有半点取巧的机会。一旦蕴藻浜战线被陆战队突破，后续的虎视眈眈的日本陆军就将杀进吴淞。到了此时，翁照垣也只能拼命了。首当其冲的4团第3营，营长粱文直接到了铁桥桥头火线上指挥作战。结果日军一炮过来，炸翻了旁边的围墙，粱营长被埋进了瓦砾堆，所幸挖出来还被抢救了回来。

　　但中国军队的奋勇抵抗也使得日军付出了沉重代价。当晚8点，陆战队第7大队第1中队中队长曾木兴吉大尉，被命中两弹，一发打在腹部，一发打在头部，当即阵亡。这也成为一二八开战以来，日军陆战队战死的最高军阶的军官。接替指挥的永井大尉，也在后半夜凌晨，受了重伤被抬了下来。

　　一夜血战后，无力支撑的第3营最终被迫撤过蕴藻浜，退守北岸。夺取了南岸阵地的日军陆战队员，也已筋疲力尽。

　　而这一切，都被刚登陆的混成第24旅团旅团长下野元弥少将看在眼里。

　　蕴藻浜南岸的前进阵地丢失，部队全部撤退到蕴藻浜北岸。久经战火的翁照垣知道，这仅仅是恶战之前的开胃菜。按照正常的战斗流程，攻取前进阵地之后，日军很快就会向蕴藻浜中国军队的主防御阵地展开进攻。

　　然而，让翁照垣意外的是，左等右等，前线反而是一片沉寂，日军大兵云集，却没有发起大规模进攻。翁照垣想不明白了，日本人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难道自己猜错了？

　　其实，翁照垣并不知道，日军此时的最高指挥官，野村吉三郎海军中将，早在2月6日就下达了攻占吴淞炮台的命令，他并没有猜错。但是，有一样他却怎么都不可能猜到，担任攻占吴淞的主力部队，陆军混成第24旅团，却拒绝执行攻打吴淞的命令。

　　2月8日上午，也就是在将中国军队击退到蕴藻浜北岸的第二天，24旅团旅团长下元熊弥通知他名义上的上司，野村吉三郎海军中将，说他不会去渡河进攻吴淞炮台。

　　任何一支军队，讲的都是军令如山，下级怎么可以擅自不执行上级已经下达的命令呢？野村海军中将接到报告就傻了，这算是怎么回事呢？

　　野村中将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但是下元少将一点都不怕，说起来还振振有词。

　　第一，攻坚材料不足。

　　下元说，经过他的侦查，对面156旅的阵地很难啃。要打吴淞必须渡过蕴藻浜，这一百多米的河面，根本不能徒涉，对面有很多纺织厂等厂房，中国军队沿着蕴藻浜的厂房遍设火力点，不容易压制摧毁。敌前强渡，伤亡会很大，更何况我也没那么多渡河工具，人多了挤不上，人少了，过去就是肉包子打狗。

　　再说了，吴淞本来就是中国的国防重地，有预先修筑的工事，据说有三重阵地，就算突破了蕴藻浜，接下去还要一点点啃硬骨头。要打这样的坚固阵地，爆破、越障这些攻坚器材都得准备充分。你啥都没准备就叫我去攻坚，你懂不懂指挥？

　　第二，打吴淞也没意义啊。

　　海军为什么要打吴淞，不就是担心吴淞炮台会封锁航道吗？可是你们海军天天炮轰，吴淞炮台早就不敢吱声了。我们那么大一坨援兵过来，也顺顺当当下了船。既然这个炮台有跟没有差不多，你要我花那么多代价攻下这个炮台有什么实际意义呢？我们陆军的兵可不能被你们海军瞎指挥，白白送死。

　　平心而论，下元这个想法，还是很有道理的。下级有不同意见倒也正常，跟上司商量一下，说通了最好，说不通，上级坚持的，下级总该执行吧。可没等野村中将跟下元少将好好促膝谈心呢，日本海军军令部一道电文发来，取消进攻吴淞炮台的计划。

　　原来，这下元少将一边向野村中将通报拒绝执行攻打吴淞炮台的命令，另一边直接打电报给自己的娘家人，东京的陆军参谋本部，陈述自己的想法。结果，护犊子的陆军参谋本部立即通知野村中将的上司，海军军令部，要求撤销攻打吴淞炮台的命令。

　　可怜的海军军令部对上回限制陆军出兵规模丢了脸的事情还记忆犹新，这回哪敢说个不字，赶紧下令野村中将，取消攻打吴淞炮台的命令。

　　接到这个命令，野村中将终于明白了，所谓“指挥”陆军，那是逗你玩的。可怜没参透其中关节的海军中将，白白又被陆军当成了笑柄。

　　既然下元少将不肯攻打吴淞炮台，那么你想怎么办呢？

　　下元点点地图说，我要打这个地方。野村一看，这个地方叫江湾镇。

　　江湾镇，辖区紧靠着闸北，古镇离闸北战场不到5公里。淞沪铁路出了闸北，就要经过江湾镇才能北上吴淞。

　　江湾镇原本其实也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江南小镇，但就因为紧靠着上海市区，所以也跟着繁荣起来。拿句流行的话说，江湾这块就差不多等于上海的城乡结合部。水田农舍很常见，工厂商铺也不少，连带还有跑马场，文治大学等一干高校。

　　不过，江湾因为上海而近水楼台先得月，却也因为上海而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就因为江湾镇紧贴着闸北，扼守吴淞到上海的淞沪铁路要道，就被下元熊弥给盯上了。

　　混成第24旅团如果拿下江湾镇，就可以靠近并策应正在闸北的海军陆战队。

　　答不答应呢？野村犯难了。

　　野村确实也搞不明白，这个计划到底好不好。而且，就算他搞明白了，如果这个计划不好，这帮刺头陆军会听话中止计划吗？要是不答应，估计这帮人又会去陆军参谋本部告状。

　　怎么办呢？野村想来想去，忽然想到一个人，驻上海的日本陆军武官田代皖一郎少将。要说这位田代皖一郎少将，跟下元熊弥少将还是同学，都是出身日本士官学校15期步兵科的。这一位在陆军中，算得上比较实诚，不是那么刺头，更重要的是，田代皖一郎少将已经被任命为即将到达的第9师团的参谋长，而混成第24旅团是要服从第9师团指挥的。田代少将的意见，下元想反驳就很难了。

　　如果海军来指手画脚，陆军参谋本部绝对会先同仇敌忾，把海军赶出门去，大不了关起门来自己算账。要治陆军这帮刺头，只能依靠陆军自己的人。

　　想明白这层，就好办了。找书苑 wｗw.zhaosｈuyuan．com

　　而这边眼看海军中将一脸虔诚来讨教，田代少将也很受用。大致看看下元的计划，田代就乐了。下元的计划，如果能实现，那当然好啊。可陆军那点子事情，田代心里清楚着呢。

　　下元的混成24旅团还都是平时编制，全加起来也就是四千多人。让他向北进攻吴淞他不干，非要向南打江湾。那么吴淞方面必须要留下足够的监视部队，防止翁照垣的吴淞守军断后路。剩下这点人，再要去进攻江湾，把握就不大了。而且田代自己上海呆久了，知道江湾那边中国军队工事坚固，万一进攻不成遭到反击，局面就很难看。

　　另外，田代自己心里也有个小九九，自己虽然当了第9师团参谋长，但是师团长植村谦吉还没到上海，自己还是低调点比较好，否则指手画脚先指挥起战斗，打赢了，那是抢师团长的功劳，打输了，还要受处分。所以，田代也不愿意下元旅团节外生枝。

　　有了田代的意见撑腰，野村顿时有了依靠，断然拒绝了下元熊弥提出的进攻江湾计划。下元熊弥也不傻，知道既然田代参谋长已经表明了意见，那这事就没法变成海陆军之间的争执了，如果一意孤行，就别指望东京的参谋本部这回会支持他了。

　　于是，下元的混成24旅团登陆之后，既没有向北攻吴淞，也没有向南打江湾，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干耗在张家浜附近，消磨日子。

　　陆军这边在无所事事，海军那边却打得叫苦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