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斯人憔悴

　　刘木匠喊人搬来了十几种灯，瓷底座，各式的琉璃灯罩一罩，摆放在桌上赏心悦目。

　　“好啊，这可不就是创新。”李琦满脸喜色，“谁琢磨的？该奖，这种创新可是越多越好。”

　　“已经按你的规章奖过了。”姚管事接口道，他也是很高兴，兵部的订单还没完成，这新的样式出来又可以赚不少钱。

　　李琦点点头，城里的杂货铺已改了，只卖灯具和窗玻璃，窗玻璃要薄而透明做不了多大，切割后也就两掌大小，眼下还无人问津，灯具却是卖的很好，他给精致装饰过的定了一两，兵部那种简单的卖价三百文，“驸马灯”名声已传了出去，不少人交了定钱等着要。随着各地商人口口相传，他相信更多的定单会找上门来。

　　李琦查看各处规划增加窑厂时，裁汰的兵士在各自队长、营头的指挥下挥汗如雨的盖着房，不断有偷懒耍滑的被谢六的手下拽出，驱赶去挖砖制胚，不想干可以，遣散费只给一半，反正兵部那已经除了名。

　　最先几天陆陆续续拽出了两百人，后来便少了，十来个拿钱走人的一见庄口等着押送荆湖南路的便拐了回来，唉声叹气去挖泥制砖，李琦又定下每日数量，完不成扣钱，做多的奖励，逼的这些人不得不老老实实干活。

　　蒋大最先来挑人，老弱的都跟他走，灯具销售一片红火，忠叔几次派人来催货。这些人干体力活不行，组装个灯具没什么问题，同样是按件计工，完成数量才能领八成的工钱。

　　李琦抽空叫来六个营头，各自报上不会建房之人，聚在一起让姚管事、谢六和几个窑厂挑人。陈匠头和蒋大挑的最仔细，非选那忠厚老实的，李琦也不管，由着他们自己分配。

　　一番筛选后，各营瘦了一大圈，多点的三百，少的不足二百，陈匠头和蒋大又来选了些，给李琦剩下一千二百来人。砖房建了一半，他将不合格的队长免了，各营的人数调整差不多，限定了时间只能提前建成。

　　各营又是一阵纷乱，营头们绞尽脑汁想着办法，那些小队长也是拼命表现，各营人数虽少了，效率反而上升了许多。

　　最先建好十套房的却不是李琦看好的马全和宋成，他到工地检查时也吃了一惊，这一营还真是会想，用竹筋夹在水泥中，混合沙子、碎石子浇铸了承重梁柱，屋顶搭上木头，红砖四面一起砌，留下门窗的位置，速度比其他营快了一倍。

　　揉揉头，李琦忍不住怀疑还有人穿越，水泥真正的用法可不是当粘合剂，混凝土才是利器，自己还没说，这些古人就琢磨出了？

　　打量身侧这位四十多岁黑粗的汉子，李琦笑了，“郭兴，你这是伪劣建筑，中间该用钢筋的。”

　　郭兴顿时苦了脸，“驸马，这办法却是无奈，俺们试过，蛮结实的，驸马说那钢筋是何物？若用钢做内芯，怕是造价吓煞人。”

　　李琦拍拍头，不是穿越者，自己想多了。这一营还真是会琢磨，他用力踢了踢笨重厚实的浇铸混凝土，这种硬度建高楼不行，三、四层没有问题，“这沙子、石子、水泥如何搅拌均匀的？”

　　郭兴脸一变，自己还没说怎么弄的驸马就知道了，他嘿嘿一笑道，“就琢磨这费了不少功夫，俺们弄的大瓦缸，放水排上摇匀。”

　　李琦看了看其他几面，对方用木板做的模，绑扎的竹筋，搭上竹架一担担的挑上摇匀的混凝土倒进去，还真是会省事，可惜没法再震动挤出内部空气，不然这混凝土的强度还能增加不少。

　　“你这营不错，明日给你们送四头猪。”李琦哈哈大笑，“你和下面的队长工钱长一成。”

　　郭兴惊喜着满口称谢，忙不迭的去告知这个好消息，不用猜，他们这一营过关了。

　　六十套砖房造好，李琦心中有了底，将落后超时的三个营裁了，分散给郭兴、马全、宋成三人管理，定下队长的人数让他们自行任命，工地上有人欢笑有人叹气，不过留下的普通雇工都算合格了，十成的工钱有望，也没引起多大的不平。

　　留下足够的营房，一千来人再次拔营，分批向汴京赶回。

　　安排三个营清理校场、营房，建筑材料正一船船的运来，他还得赶紧去找个人。

　　李琦要找的是沈括，没办法，建剧院可不是建房子，他打算建两层，下面散座上面部分包厢，两个大厅各要能容纳六百人，建筑设计他可不善长，扩音效果借鉴欧洲的剧院模式，两种结合得找专业人士给个规划。眼下除了沈括，他一时想不出该找谁。

　　李琦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朝堂上发生了不少事，侍御史刘琦、御史里行钱岂页、殿中侍御史孙昌龄几人因为议论青苗贷被贬出京城，同修起居注范纯仁因为言事多抵触王安石，被罢为同知谏院。韩绛、曾布被王安石授予重任，渐渐展露头角，沈括感觉自己被边缘化了。

　　最近沈括有些郁闷，闲来解出了三农卖鸡之题，正有些欣喜时接到了李琦的拜帖，想了想还是开了正门。对方接纳裁汰军士算是帮了王安石，沈括以变法派自居，对李琦的观感不错，数数一道也算是半个知己。

　　两人一见面自然开心，沈括拿出的答案让李琦好一阵猛夸，又聊了阵数学李琦才讲明来意，沈括却是为难起来，数数上的探讨还没什么，要参合李琦的事他却有些嘀咕，对方终归是驸马，交往过深实在是与前途有碍。

　　沈括顾左右而言他的拒绝了李琦的要求，又是老样子客客气气把对方送出了门。

　　李琦无奈的告辞，沈括话虽没说明，他还是猜到了，这驸马的身份还真是麻烦，请个建筑高手都这般为难。晃晃悠悠的李琦去了梨园，心情烦躁，他只想听听顾惜惜的琴声平复下心绪。

　　“官人可是为接纳兵士为难？”顾惜惜停下手，看了眼侧身一旁的高内侍，斟了杯茶递给李琦。

　　李琦摇摇头，叹口气道，“非是为此，为一人尔。”

　　顾惜惜好奇道，“何人让官人牵肠挂肚？”

　　李琦哭笑不得，“可不是谁家小娘，是那沈存中沈括。”

　　顾惜惜展颜一笑，“莫非那沈存中与官人起了龌龊？”

　　李琦揉揉头，干脆把自己上门相求之事说了，询问顾惜惜是否知道民间还有谁精通大型建筑。

　　顾惜惜想了一圈，摇摇头，忽又道，“官人要求那沈存中相助，奴奴倒有个法子，不妨一试。”

　　李琦欣喜道，“快说，快说，此事若成记你首功。”

　　顾惜惜讲出的办法让李琦好笑，原来沈括家中有位河东狮，一向看重黄白之物，若是用银钱打动这位，想来沈存中不敢不听。

　　李琦正算着送多少钱去，顾惜惜白了他一眼道，“奴奴不需功劳，官人把那日所奏乐曲教与奴奴便行。”

　　李琦顿了下，顾惜惜还是对那首《梁祝》念念不忘，踌躇片刻，他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顾惜惜大喜，赶紧唤人取来乐器。

　　半曲《梁祝》，对顾惜惜这种乐器大家本非难事，只是对方含情脉脉的眼神让李琦如坐针毡。

　　“奴奴演奏的可好。”顾惜惜放下二胡，有些伤感道。

　　“好，比我拉的好。”李琦点头称赞，对方的情意都化在乐声中，他不知该如何评说。

　　“这曲子未曾结尾，后面呢？”顾惜惜看出李琦的躲闪，她避开两人的尴尬追问道。

　　“后面？”李琦愣了下，不愧是才女，乐曲没完一听就知。“后面的你也要学？”

　　看看顾惜惜乞求的目光，李琦叹口气，拉起后半段。乐曲转为低沉，似乎一股乌云遮过，苦难不知不觉来临。琴声呜咽，命运如一柄沉重的巨斧，梁、祝之间挣扎、苦求、无奈，直至最后以死相抗争。找书苑 www.zhaｏshuyuan.ｃom 满天乌云散去，春日里，化为蝴蝶的两人翩翩起舞，乐曲转为一种浪漫，生死不渝的灿烂。

　　“怎么会这样？”顾惜惜无法接受后面的转折，她愣住了，乐声里似乎有什么撕碎了她的心，最后的结尾却又是一种升华，看破世间的了然，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大自在。

　　每次拉起《梁祝》，李琦总会把自己感动，他能感受到心灵的呼唤，洗涤尘世间侵染的风霜，往事如烟，让人坚强淡远。他看看苦苦思索中的顾惜惜，开口把这段魏晋时的凄美爱情缓缓道来。

　　乐声再起时，顾惜惜听懂了，感受到了，无声的流泪了，晶莹的泪珠划过娇嫩的脸庞，那种哀伤让李琦感觉心都停止了跳动。

　　一段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一段潺潺如清泉般的音符终不可闻，李琦看看哭成泪人样的顾惜惜，起身劝道，“这后面不学也罢，毕竟只是个故事，你何苦沉溺若此。”

　　“碧草青青花盛开，彩蝶双双久徘徊。”顾惜惜抬起泪眼，咀嚼着李琦之前讲的词，凄然一笑道，“奴奴明白了，奴奴终于知道为何官人心中只愿驻守一人。”

　　李琦不知该如何说，潜意识里，他对爱情的认知确实受到《梁祝》的影响。

　　“你别想那么多，剧院很快就会建起来，我这就再去找沈存中。”李琦放好乐器，拉开门，却见门外围着一圈泪眼婆娑的女子，忍不住揉揉头，这《梁祝》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