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赌命

　　是夜，华灯初上，牡丹园内人声鼎沸。

　　拍卖完了，当然要有宴席，尤其是客人中有个海量的万君武，而飞马牧场又得了一百两银子的时候，这宴席简直是必须有的。

　　万君武在豪饮，美酒象流水般被倒进肚子，豪气象泉水般涌了出来。

　　因为世人都知道，“万大侠不但刀法无双，酒量也—样天下无双。”所以，他喝起酒来简直就像不要命一样。

　　狄青麟列席其上，他不似万君武般牛饮，而是一杯一杯的小酌，每一个动作都能显示出他良好的家教和高雅。

　　夜小楼本也是有资格来的，但他却没有来，此刻他正窝在房里发抖。

　　没错，他在发抖。

　　因为他看到了狄青麟的表情，那种冷冷淡淡，似笑非笑的表情。

　　虽然白天好似游刃有余地摆了狄青麟一道，但那人的表情却在他心里深深地扎了根。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只有漠视一切的人，才会什么都不在乎；只有什么都不在乎的人，才能没有任何的欲－望；而只有没有任何欲－望，对世间毫无所求的人才能保持这种冷冷淡淡，似笑非笑的表情。

　　狄青麟岂非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是世袭一等侯，权势金钱于他如浮云；他武功高强，世间鲜有能于他为敌者；他身边美女如云，没有哪个女人不以呆在他身边为目标。

　　这样一个人，还会有什么渴望？

　　夜小楼以前不是没有见过这种表情，但，这是他第一次在活人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是的，夜小楼以前只在死人的脸上见过这种表情，那些大富之家的人死后当然要请人给尸体化化妆，完成之后，那尸体的脸上就会带着这种冷冷淡淡、似笑非笑的表情。

　　但现在，这种表情却出现在一个活人的身上。

　　白天，夜小楼一直在观察着狄青麟，甚至两人还有过短暂地视线交汇。

　　狄青麟看他的眼神就如同看一个死人一样，不带杀意，简直就是如给一个新鲜事物下定义一般，在狄青麟的眼中，夜小楼就是一个死人。

　　不止夜小楼，在场的所有人在狄青麟的眼中都是一个样子。

　　面对这样一个人，夜小楼找不到任何证明。

　　那个人还活着的证明。

　　就如看了一个惊悚电影一般，夜小楼现在很怕，是的，那是一种从心底深处窜出来的感情，哪怕夜小楼知道真正交手，狄青麟也追不上自己，可他还是在害怕。

　　“咚咚。”

　　突兀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夜小楼一惊，强压下心中的感情，暗骂自己无用，竟然被狄青麟扰乱了心神，竟然有人走到门外都没有察觉。

　　整理了一下表情，夜小楼朗声道：“请进。”

　　门被推开了，外面走进来一个男子，看衣着，似乎是飞马牧场的下人，但夜小楼的鼻子却告诉他，飞马牧场暂时还用不起这个人，他的熟人。

　　夜小楼勾起嘴角说道：“不知大娘来此，有何见教？”

　　“咯咯。”明明是个男人，却发出了只有青春少女才具有的娇笑，“我就知道瞒不过夜公子呢。”

　　那人就是之前跟夜小楼有过交集，红鞋子组织的首领，公孙大娘。

　　她随意地在桌边拣了个凳子坐下，对夜小楼道：“夜公子不必如此防备，我这次来，是想通知你一个消息。”

　　夜小楼捏着暗器的手毫不放松，问道：“什么消息？”

　　公孙大娘道：“关于老四的消息。”

　　她口中的老四跟夜小楼也是老相识了，怡情楼的头牌和幕后老板，名－妓欧阳情。

　　夜小楼一挑眉，道：“欧阳情？”

　　“不错。”公孙大娘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严肃，“老四将会在狄青麟女人失踪之后成为下一个。”

　　“什么！？”夜小楼大惊失色，“难道你们不知道狄青麟失踪的女人都去了哪里？”

　　公孙大娘道：“想不到你也知道，那么这样就简单多了。”

　　夜小楼冷声道：“什么意思？”

　　公孙大娘悠悠叹道：“你对于我们红鞋子应该有些了解吧？”

　　夜小楼道：“我只知道你们红鞋子是为了募集金钱而成立的，所有成员都是女子，脚上穿着一双红鞋子，目前应该只剩下六个人，仅此而已。”

　　公孙大娘道：“那你可知道，两年前红鞋子里一共有多少人？”

　　不等夜小楼回答，她便自己答道：“一共有十一人。”

　　她又问道：“你可知除了老六，其他的人都去了哪里么？”

　　夜小楼摇头，他当然不知道。

　　公孙大娘解开了他的疑惑，她道：“当然是都死了。”

　　夜小楼皱了皱眉，他还真的不知道红鞋子的危险性竟然有这么高。

　　他问道：“难道她们都跟上官飞燕一样，背叛了红鞋子？”

　　在他心里，就只有这么一个答案了，只有背叛了红鞋子，被公孙大娘她们给杀掉了才合情合理，否则，两年死了四个人，着红鞋子未免有些太过危险了。

　　公孙大娘摇头道：“当然不是，她们只是想‘赎身’罢了。”

　　夜小楼歪歪头道：“赎身？”

　　公孙大娘道：“是的，赎身。”

　　她解释道：“我们红鞋子所有成员都是被红鞋子救过命之后加入的，从那以后，我们的命自然是属于红鞋子。”

　　夜小楼道：“你说的赎身，是退出的意思？”

　　公孙大娘道：“当然不是，赎身的意思把自己的命赎回来，若是不想退出，还可以继续待在红鞋子里面，上交一部分收益罢了。”

　　夜小楼眨眨眼，听公孙大娘的意思，这个赎身，似乎是把卖身制员工变成合同制员工，倒也没什么不对，但这里面有什么危险呢？

　　似乎是看出了夜小楼的疑问，公孙大娘道：“你要赎你的命，当然要拿出等值的东西来。”

　　等值的东西是什么，当然就是你的性命了，没有任何东西比这个更加公道的。

　　公孙大娘继续道：“你若想赎身，就必须跟红鞋子赌命，你若赢了，不但命是你自己的，还能利用红鞋子的渠道来给自己赚钱。若是输了的话……”

　　若是输了自然不必再提，既然赌命，那输了的人，当然就得把命交出来。

　　“所以若要赎身，就必须要参加一个必死的赌局？”夜小楼眯着眼睛，用眼皮挡住了闪烁的寒光。

　　公孙大娘道：“这就是红鞋子的规矩。”

　　夜小楼笑了两声，没说话，他并没有什么资格去对红鞋子发表什么评论。

　　红鞋子曾经救过欧阳情的性命，那么欧阳情的性命自然就跪了红鞋子，一切行动都必须按照红鞋子的指示去做，近乎一只被牵了线的木偶一样，而现在她想摆脱身后操纵丝线的大手，那么就只有两种办法，第一种是把性命还给红鞋子，她欠的债自然也就还清了；而第二种，就是像现在这样，去跟红鞋子赌命。

　　依着红鞋子的情报网，自然知道狄青麟是个什么人，而他身边的那些女人失踪后又去了哪里，所以红鞋子就把欧阳情送到了这位天下第一风－流侠少的身边，而之后，那就是欧阳情的事情了。

　　逃得过就活着，逃不过那便只有死了。

　　夜小楼眼中闪着精光，问道：“这赌局坐闲的自然是欧阳情，而我想知道，究竟是谁在坐庄呢？”

　　公孙大娘娇笑两声，答道：“这可就不是我们能够知道的了，也不是夜公子你，应该知道的事情。”

　　夜小楼道：“那我应该知道些什么呢？”

　　公孙大娘叹了口气道：“你应该知道的是，现在能够救得了老四的，全天下，只有你一个人。”

　　她又道：“我们碍于规矩不能施以援手，除你之外，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够帮助她了。”

　　夜小楼沉默了，他刚才还在为狄青麟的可怕而瑟瑟发抖，现在公孙大娘却告诉他，你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那个摸不清深浅，整天带着一副冷冷清清、似笑非笑表情的狄小侯，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公孙大娘自然知道狄青麟的可怕，所以，在看到夜小楼沉默之后，她又交代了两句，就离开了。

　　若不是房内尚有淡淡的幽香，夜小楼简直以为自己是做了一个梦。

　　但这当然不是在做梦，如果夜小楼不出手，找书苑www.zhaｏshuyｕan.com那么欧阳情几乎是必死的。

　　他了解狄青麟这个人，就像他了解前几天遇到的捕头一样，那是一个毫无畏惧的男人，无论谁探知了他的秘密，那个人就一定会死。

　　是的，不是一定要死，而是一定会死，就像今天那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一样，梅花之所以开得长久，是因为它从来不会去探究雪有多么冷。无论多么娇艳的鲜花，只要它自以为是地展示了自己的美艳，那么等待着的，就只有被人采撷的命运。

　　欧阳情是一个聪明的女人，这是肯定的，那么，狄青麟的秘密就一定瞒不过那双剪水的秋眸。

　　而夜小楼几乎可以肯定，那个女人一定会拿着狄青麟的秘密去做筹码来换取自己的自由，有的时候，再聪明的人也会变得愚笨。

　　夜小楼的思绪已经变成了一团乱麻，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改怎么做，救还是不救？

　　甚至，他有些痛恨自己，为什么前世没有仔细地去看看小说，而不是不求甚解地一扫而过，狄青麟最后究竟是怎么被杀死的？他没有一点印象。

　　金钱镖不断在指尖跳跃，夜小楼有一个习惯，思考的时候，总喜欢去把玩一些小东西。

　　黑暗中，橙黄色的精灵在起舞，不断地翻飞，起舞，在白玉的舞台上是那么活泼和灵动。

　　夜小楼突然发现了一件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手，似乎已经恢复了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