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羽千夜的披风斩乱麻确实惊艳。而最后的诗句也无疑是在警告越王。河卒若是谋反了就算是帅将也没有办法阻拦。不能说越王示弱，也不能说鸩羽千夜棋高一筹。这就是博弈，斗智斗勇最后下一着妙棋，惊得对方不禁失神鼓掌。但这盘棋才刚刚下到中盘，还谈不上所谓输赢。毕竟就算开局百步无敌手，收官三流也只能输的让人扼腕叹息。
离开大殿的一路上几人都选择性的沉默。鸩羽千夜望着天空，本来这九国是平稳的，九足鼎立。可叶澈他们的介入就仿佛是在撬动某一个鼎足。而他鸩羽千夜的加入，无一是真正的撬动了秦国的鼎足。
事后众人准备去客栈吃饭。叶澈跟鸩羽千夜推辞了一下说要谈些事情就并未跟随，众人也识趣的没有勾留，就连沐红鲤都没有留下。
趴在拱桥的栏杆上，叶澈凝视着西湖里那一条条红鲤青鱼，不由愣神。鸩羽千夜站在他的旁边，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两个就这样相对沉默。直到叶澈先打破沉默“你信我还是信命。”突兀而直接。叶澈似乎不喜欢这种暧昧不清不知敌友的关系。他不得不佩服鸩羽千夜的智慧，但同样他不喜欢自己把握不住的智慧。
“信命。”鸩羽千夜抬起头，并未看见星月。太阳以缓慢的速度向西方落下，余光映红天边的云朵。西湖的水仍然清澈。叶澈低着头，似乎早就知道鸩羽千夜的回答会是这个。只不过是无赖的不愿承认罢了。以鸩羽千夜的智慧在任何一个国家都能大放异彩，可他却偏偏选择了一无所有的自己。不是信他，而是信命。
“命里若有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句老话我这辈子听的最多，但我每一天都在逆天而行。我天生就是个废物，根本无法修炼，可我就是磕断了手脚也要报我叶家的仇。我不信命，从来不信。我也没自大的觉得命运会掌握在我自己的手里。举个例子好了，假如我现在被一辆马车撞到马上快死了。信命的人会躺在那里等死。觉得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人会挣扎着爬起来找医生。而我会一直躺在那里直到我的伤势痊愈，因为我确信，我不会死。”叶澈用指甲刮着墙壁上的栏杆，语气平淡。那一双狭长的眸子似乎一直都是波澜不惊，没有大悲，也没有大喜。
“有趣的说法。”鸩羽千夜喘了口气。微风吹过他额见的碎发。他这样的男人，迷人而又致命。就像是一条颜色鲜艳的毒蛇，看着美丽，却能在你着迷的时候瞬间咬上你一口，你若放下它还好，你若放不下，就死定了。当然这条蛇不会贪恋你渐渐冰冷的尸体，它享受的不过是杀你的过程。
“刚才你要是说信我的话现在这里就只能躺着一具尸体了。”叶澈看着水下的游鱼，偶尔撞在荷叶上会泛起一丝涟漪。鱼这种动物很神奇，它们只有七秒钟的记忆，就算七秒前还处在热恋中，但七秒回就会相忘于江湖。它们是脆弱的，上不了岸，怕热怕冷。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得跑开，没有坚硬的盔甲也没有杀人的利器。叶澈很奇怪，为什么这种弱小的生命都会活在这个弱肉强食以强为尊的世界里。
鸩羽千夜低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有些女性化，但不失美丽。低眉菩萨。他就仿佛是那即将羽化的菩提观音。任你万千挑衅，终是不动如山。
“你说，为何这么弱小的动物也能活下去。”叶澈饶有兴趣的问道，他指的，自然是下面那一条条的游鱼。“人类这么弱小的动物也曾击败过比他们强大数倍的妖兽统一了洪荒。”鸩羽千夜抬起头，望着叶澈的侧脸呢喃道。“弱肉强食，这个乱世似乎一直都是这么心狠手辣，不给人们留一点喘息的机会，越想往上爬，就越会被狠狠地踩下来。”叶澈的眸子有些黯然，但嘴里说的来的话却异常的刁钻坚定。有一种两个铜板一坛子浊酒的辛辣。
“既然要往上爬，就要做好被踩下来的准备。既然要做大事就要心狠手辣。想要捅破了天就要做好天塌下来被砸到的觉悟。”鸩羽千夜的语气也异常的坚定。成大事者不谋与众，所以他做什么事也不会刻意的去跟谁说明。他要传达的意思很明白，你要做什么，就要做好被那件事的负面效果影响的准备。没有什么事是没有风险的。
“怎么样才算做好觉悟？”叶澈转过身笑问道。胳膊向后搭在栏杆上。“等有一天你能把屠刀毫不留情的架在我们几个任何一个人的头上你就成功了。下者滥情，中者矫情，最上忘情。若真是天生帝王就要绝情断义。”鸩羽千夜说的铿锵有力，不容置疑。从古至今，最出色的帝王无一不是狠辣绝情之人。尧舜禹斩之多少猛士善兽？麾下又有多少真正的心腹。就连黄帝尚且不能容忍比自己势大的蚩尤跟同根而出的炎帝。在这姬发称王之时是否真的还待姜子牙如亚父。纣王连亚父比干之心都能挖。嬴政更是能够下令焚书坑儒不断削弱亚父吕不韦的势力。
也许仁政仁慈也能称王称帝。但终究少了暴君的一份果决跟辛辣。
叶澈哑口无言，仿佛想起了那住在一个小府邸里钻研棋道的晋文公说的那句话。孤一声执掌干戈，且容他人多言。无情为大道，但叶澈自认做不来这些。把屠刀架在沐红鲤百里屠苏他们这些人的头上，这种事他一辈子也没想过。恐怕就算现在百里屠苏真的背叛了他，找书苑 wwｗ.ｚhａoshuｙｕan.ｃｏm 砍了他几百刀，临时之前他仍然会执着的问一句为什么。
恨？就算重来一百次他似乎都不会起这个念头。
看着叶澈这样的表情。鸩羽千夜不由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打开手腕上紫色的葫芦，酒香四溢。鸩羽千夜仰头灌了口酒斜视着叶澈“所以你这辈子走的终究是王道侠道。那霸道，你就算再修十世也做不来。”说完转身潇洒的离开。脚下的步子迈的格外的慢。叶澈黯然的垂着眸子，或许这才是鸩羽千夜不信他的原因。
“做不到的事就算咬牙切齿的做了拿刀的手也会抖。”叶澈呢喃一句，恰好看见两条红色鲤鱼在抢夺鱼食。鱼尾甩动水面不稳。
鸩羽千夜仰起头，他有一句话并没告诉叶澈。他的性子就是这样，说冷淡也不是，说热情也不是。就像一杯刚刚好的温水，不热不凉。信命？鸩羽千夜自嘲一笑。这狗娘养的命运灭了大周亡了百姓。当他七岁的时候见过战火看过冲天而起的狼烟遮掩了星月。当他九岁的时候见过兵匪冲进他的家杀了他的父亲强暴了自己的母亲让她含泪自尽的时候，他就不信命了。善良这个东西，也早就被他掏出来喂给行乞的乞丐了。
“你做不到的事情，我来做。”鸩羽千夜眼神狠辣猛地灌了一口酒。酒水沿着他的下巴湿了衣衫。辛辣如酒，这就是他鸩羽千夜的人生。不需要解释不需要怜悯也不需要感动。就算叶澈没有帝王之相，他也要把他拱上那高高在上的王座。拦路者，杀了便是。
仁君在仁义又如何？就算普渡了天下太平了九州又如何？
暴君亦有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