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病房,洁白安静。蓝冰的病床,置于房间的正中央,雪白的被单,将她的脸映得格外惨白。一滴滴水珠,通过细细的透明管,滴进她的体内,插在她鼻子的氧气管,均匀地嗤嗤出着气,绿色的心电监视屏上,心波在平稳地画着曲线。
苏虹守了蓝冰一夜,清晨医生的查房,惊醒了朦朦入睡的她。蓝冰的病情已基本稳定,不会有生命危险,骨折的地方一个星期便会愈合,但她的大脑仍在昏睡,医生也说不清她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注视面色苍白,昏睡不醒的蓝冰,苏虹的心阵阵刺痛,她甚至责怪自己,要是当初不积极鼓动她回国的话,她就不会遇到车祸这档子事儿。
道道金色的阳光射了进来,给清冷安静的病房注入了温和。苏虹走到窗边拉开百叶窗,眺望着生机盎然的大自然。晨风,轻轻摇曳着挺拔的棕榈树,娇艳的美人蕉争妍怒放。苏虹仿佛听到蓝冰的笑声从美人蕉丛中飘来,带着她飘回遥远的过去。
“苏虹,你长大到底想做什么呀?”她俩嘴里含着橄榄,背靠背坐在草地上,身后是一排红得似火的美人蕉。
“嗯,还没完全想好。你呢?”苏虹顶了顶蓝冰的背。
“我呀,只想每天过得开开心心的,然后拉着你满世界跑,永远做个快乐的疯丫头。”
想到这苏虹眼眶一红,摇摇头轻叹了一声。
“苏虹,蓝冰怎样了?”朗俊心焦火燎走了进来,他握住蓝冰软耷耷的手,亲了亲她毫无生气的脸颊。
苏虹回过身:“你早,朗俊。医生说她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醒来。我昨晚已经给她儿子大卫打了电话,大卫这两天就会从加拿大赶过来。”
“唉,都怪我,本来我昨天应该陪她一起去孤儿院的,因为是亮亮的生日,但是我要做出差前的准备,所以让她自己去的。”
“朗俊,你也不用太自责,发生的事谁也挽回不了。你昨晚也没休息好吧,离开医院时已经很晚了。”
朗俊神志茫然:“蓝冰不会成为植物人吧?”
“说实话,我也有这种担心。嗨,不说这个话题啦。你什么时候离开南州?”
“今天下午。”朗俊眉宇轻皱了一下。
“放心去吧,有什么情况我会给你打电话的。你这次出差去当评委大概要三个星期吧?”
“是啊,真不凑巧。”
这时,门口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对不起,有人给病人送花。”护士小姐捧着一束素雅的鲜花走进来。
苏虹和朗俊回过头,异口同声:“谁送的?”
“不知道,是花店送来的。”
朗俊摘下了插在花束中的卡片,一行印好的铅字映入眼帘:“愿我的衷心祝福,陪伴你一生,直到永远。”朗俊前后翻了翻,没看到任何签名。他对着苏虹两手一摊,耸了耸肩。
苏虹接过花翻来复去看了看,嘟囔了一句:“到底谁送的?”随后找来一个玻璃杯,将鲜花插了进去。芬芳,在屋里淡淡弥散开来。
夜色降临了,花瓶里的一枝夜来香,吐露出撩人的香气。花再香,也划不出蓝冰心中的浅浅波纹。她的心在跳动着,却不带任何记忆。她仿佛与世隔绝了一般,看不见来来往往的人影,听不到亲切熟悉的声音,闻不到沁人肺腑的花香。她静静安睡着,安睡在无人打扰的世界里。
三天后,蓝冰的儿子大卫心急如焚地从多伦多赶到了南州。自从接到苏虹的电话后,大卫的心仿佛被一个铁丝网紧紧包裹着,阵阵揪痛。这个意外的消息,让他夜不能寐。他还清清楚楚记得,他小的时候妈妈曾出过一次车祸,那天也是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妈妈采访回来的途中撞在了一棵大树上,被送进了医院,当时把他和爸爸吓坏了。妈妈醒来后,他还和妈妈勾了小手指,要妈妈答应他以后不要在雷雨天开车。可妈妈这次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雷雨天还出去呢?
到了医院后,他直奔妈妈的病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妈妈,他怔住了:“妈,妈!是我,大卫!”他轻轻叫着。
蓝冰毫无反应,双眼紧闭。大卫拿起妈妈软弱无力的手,贴在了他的脸上:“妈,你这是怎么啦?请看看我,我是大卫!”大卫凝视着床上没有知觉的妈妈,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苏虹伏在蓝冰的耳畔:“冰,大卫来了,你看看他吧。”蓝冰依然不言不语。
大卫轻轻摸着妈妈毫无色彩和生气的脸,他产生了一种陌生的感觉。在他眼里,妈妈是个爱美爱漂亮的女人。小时候每次出门前,妈妈总要在镜子前化妆打扮一番,有时他等得不耐烦了,就会在楼梯口冲着楼上大喊一声:“妈!你快点!”,不一会儿就听到妈妈咚咚的脚步声:“来了来了。”带着一股香气的妈妈跑至他的跟前拍拍他的头:“对不起,走吧。”看着笑眯眯的漂亮妈妈,他的不耐烦烟消云散,拉着妈妈的手蹦蹦跳跳朝汽车奔去……
“大卫,你不要太难过,我相信你妈妈一定会醒来的。医生说了,要给你妈妈采取一些中医的治疗方案,如按摩和针灸等,并希望我们能配合他们的治疗,多和你妈妈说说话,聊聊天,有你在身边和她说话,我相信她一定会听到的,也一定会睁开眼睛的!”
大卫默默点了点头,苏虹安排好大卫的吃住后,便匆匆离开了。
大卫呆坐在妈妈的床前,握着妈妈的手,怔怔地看着妈妈发呆。妈妈均匀地呼吸着,像在熟睡中。“妈,我是大卫,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妈妈的无动于衷,突然让大卫害怕。他怕妈妈再也醒不来,他怕怕妈妈会突然死去。他的眼泪,滴落在妈妈的手上。他记起他小的时候得了急性肺炎,不停地咳嗽和发高烧,住进了陌生的病房。妈妈日夜守护在他的身边,朦胧昏睡中,他能感到妈妈的爱抚和喃喃的轻语,让他幼小的心灵不再恐惧和孤单。一天夜里他睁开了困倦的眼睛,看见妈妈正看着他掉眼泪。他费劲儿地伸出小手,替妈妈擦了擦眼泪,不安地问道:“妈妈,我会不会死掉?”
“傻孩子,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 当然不会!因为妈妈很爱很爱你!”妈妈轻轻点了点他的小鼻尖。
“是不是因为妈妈很爱我,所以我才不会死呢?”
“当然是啦,放心吧,你的病很快就会好的。”妈妈拍了拍他的脸,微微一笑。
“妈,那你为什么哭了?”
“我是看你难受,心疼你!”
“你不是说我很快就会好的吗?那你也不要哭了。”
妈妈一把抱住他:“妈不哭,妈再也不哭了。”
回想到这儿,大卫擦了擦眼泪,他想,妈妈也一定不希望看到他哭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按摩和针灸的中医治疗每天都进行着,次数也在增加。每隔两天,护士小姐都会捧来一束鲜花,送花的仍是同一个人,没留下姓名,花卡上仍印着那句话:愿我的衷心祝福,陪伴你一生,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