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缘来如此缘尽终灭

    史富爰伯爵邸比起吉勒斯德公爵在领地的居所，或许仍称不上是美轮美奂的宫殿，但仍是货真价实的城堡。从入堡大门三进的开敞空间，是俗称议政厅的地方，是由领主和管家（只有「公爵」的管家挂有领事官衔）对外处理领地一切大小杂务的场所，领主在他的领地里手握政治、军事、司法、经济等所有大权，已经是一位实质上的土皇帝，教会虽然希望不与政权挂勾而为农奴谋福，实际上却有困难。

    领主对国王负责的方式，各个国家不同，比如两大邦联之一的若细瑞安，每年各地大小领主都得上京一次、重要家眷也法定必须留京；熟悉的恩居奇维邦联则是领主在中央必须担任公职、每年只有一、两季的时间可以回领地「放假」；其他还有两名管家之一须由中央指派、或由中央定期派出巡抚等各类制度，优劣不一。

    议政厅中央领主及重要贵宾的座位前，照班司塔尼的风俗摆有一横几将主宾区分开来；不够重要的贵宾、比如说爵位较小的领主，座椅只能摆在几旁，像是现在的怀兹楚男爵。不过无论男爵还是伯爵，两人都下意识地往椅后挪了点，彷佛是为了避免被即将生的比武波及。

    比武的右手方是身高一米八强的短髭大汉，手持二米余的铁杆大枪，一身华贵的服饰还来不及事先褪下，显示其拥有骑士爵位、乃伯爵手底一大将的身分；比起来左手方的少年未免就有点滑稽可笑，穿着一件前胸排扣的衬衫、还有磨损过度白迹斑斑的直统牛仔裤，一头在强光下有点褐不算十分乌黑亮丽的短；唯一会让人将他与眼前的比武场面联想在一起的，就是他腰间所佩、没有任何多余纹饰或是身分象征记号的，仅有充足机能性区块和设计风线条美的剑鞘。

    然而长枪大汉却如临大敌，神情严肃，缓缓滑步上前拉近两小步，突然大喝一声挺枪上举、然后双手一拍、一抓，将长枪虎虎生风地舞动了起来。

    少年露出了注意的神色，身子却没有丝毫动作。

    枪越舞越快。两旁候立的兵侍还好，两位贵族大人都不禁有点额角冒汗、似乎担心大汉一个错手把枪甩出来打到自己――以前不是没有近距离看过演武，却哪有一次像此时如此逼真、杀气腾腾？正当这时，大汉突然又一声爆喝、以极限腕力挥枪数下、几道复数的风刃向少年上下左右削去，封住他所有的逃路。

    少年只是微微蹲身、免得心爱的头皮被真空镰刃波及，长枪汉子却随及大步突刺而来、猛有一往无回之势，枪尖颤晃似不易看穿去向。

    少年却躲也不躲、凝神细看枪尖，大汉一枪几乎刺及对手门面、临时变招挑枪下劈。这招原是要引诱对手攻击自己卖空的下盘、预备有厉害的下着，少年却只拔剑出鞘三寸、抢步上前。虽出大汉意料，他仍不慌不忙、转枪尾以混法相迎！

    寒光一闪，剑出化鞭，以蛇随棍上的要诀向大汉持枪之手削去。大汉无意以一指换击中对手一棍、连忙撤手变招，一拳向少年击去；少年左拳异光突起、后先至地交叉反击而来！

    两人同时停住动作。

    杨颠峰的光拳已贴在大汉的下颚、而大汉的右拳却离对手还有寸许。转眼间，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收势退步，抱拳向对方行礼。

    史富爰伯爵吁了一口长气，身子软了下来摊在华椅上，有气无力地问：「惠洛克，这小……少年到底是什么人？」

    「回伯爵大人。」大汉将枪回交给随从，向主子行礼道：「此人不是别人、乃正是勇选拔武术大会的弃权冠军、来自联合国片界的『啸侠』杨颠峰先生！」

    一众随侍兵士尽皆色变，伯爵大人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问道：「冠军？弃权就弃权，什么冠军？勇第一候补不是斯斯雷斯娃托邦联的素云藏将军？如果真的是勇选拔武术大会，又为什么会在此处？」

    「杨颠峰先生曾在准决赛确实击败第三顺位的勇候补英布里逊、稍早与『一隙斩』罗丝诺将军之战也仅以些微差距落败，在决赛甚至击败素云藏将军，后来只是因为伤重弃权；经过一年的休养、现在看来伤势已经完全痊愈，至于为什么会在这里，只好请先生自己解释。」大汉恭恭敬敬地说道。

    「没什么，我?界而来，中途出了点小差错，在这附近迷了路，如此而已。」杨颠峰笑着解释道。

    两位贵族有点茫然地望着他，好像想起曾有这号人物，又想不太起来。怀兹楚男爵突然脸色大变，移身对伯爵附耳低语，杨颠峰用感官讯号分享偷听：「大人，这就是那个来自异界的异人，恩居奇维邦联吉勒斯德公爵在异界候补的女婿，也就是未来很可能成为吉勒斯德亲王的人！」

    伯爵马上双眼一瞪，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满脸笑容地迎上前来，拉起杨颠峰的手说道：「少英雄路过敝处，本爵带眼不识、望英雄原谅则个，请上座！」

    早已有随侍精乖、又摆了张华椅在领主座旁边，这样看来少年的地位倒比客座的领主还要高上一截了。杨颠峰倒没注意这些细节，只是急忙推辞道：「大、大人您客气了，我说过我只是迷途路过此处，还请大人不吝开恩施援、让我早点去我本来想去的地方。」

    「是的，大人。」惠洛克也帮腔说道：「杨颠峰先生于葛里布尔特情深意重，特来助我民于水深火热之中，这等人才可不能埋没在我乡僻地，总做些守守乡庄、吹飞下级魔兵等小事，尽快与上京联络为宜。」

    伯爵大人点点头，道：「本爵明白了，你马上去安排。」

    杨颠峰听得面红耳赤，心想：「我、我可不是为了拯救葛里布尔特而来。」

    惠洛克得令，马上领着少年步出议政厅。他先带着杨颠峰来到自己的办公处，命令手下为贵客准备一个休息的地方，接着请少年暂歇一会儿。

    「大哥，你的本事又进步了不少。」杨颠峰虽以客套话开头，话的内容却是真心诚意如此认为，绝非客套。

    「唉，眼界越开，越觉得自己是井底之蛙。」大汉叹着气摇摇头说：「比如，我若请杨颠峰先生在刚刚那一战中给我一些建议，先生怎么说？」

    少年楞了楞，直觉地说：「你怕了。」

    「是的，真是一针见血，我也知道。」惠洛克苦笑道：「一再叮咛自己要克服这层障碍，也加倍苦练，战到临头身子还是反应不过来。不过无论如何，我与先生的差距是显而易见的……那么，先生有什么需要？」

    「?……」杨颠峰想了想，说：「我需要两张大而详细的地图，一张是葛里布尔特全图、另一张是班司塔尼地图，图上最好有葛里布尔特联军和魔军的势力消长分布……」这时窗外一阵惊雷划破长空，随即豆大的雨点倾盆而降，少年继续道：「另外，可以请你准备让我和嘉希昂将军以魔法实时通讯吗？」

    「地图我马上请人准备。」长枪大汉欣然说道：「魔法通讯，可能需要比较长的准备时间。」这时下人进来，报告说休息室已经整理好了。

    惠洛克有点不舍地对少年说道：「那就请您先休息吧！虽然我也很想再向您多加请教，不过此城战情不算乐观，我手边待处理的事情也堆积如山。当然，您若是有吩咐尽管传达，我为您最优先办理……」

    他的视线偶掠过杨颠峰一直拖在身边、破破烂烂的那只行李箱，问道：「对了，皮箱需要更换吗？」

    「不用，谢谢你。」杨颠峰微笑道。这只皮箱可是昂贵军品，是在当宇宙佣兵的时候以高价购入，由奈米再生生化质材制成。他离行前想到什么，又问大汉道：「呃……我得班司塔尼语程度不是很好，能不能请教大哥，亲王是什么意思？」

    正要埋卷宗的大汉抬起头来，困惑地答道：「指非实力、亦非血缘继承当上的国王，有数种情形，比较常见的比如说――女皇的丈夫称为亲王。」

    「女皇的丈夫？」少年尖叫道：「我怎么会当上亲王呢！」

    别说杨颠峰一头雾水，惠洛克更听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过他自以为是地笑着解释道：「所谓的贵族，本来就是凭以魔法天赋为主的异能造成的特权阶级，杨颠峰先生除非有意逃避，不然若是有在葛里布尔特长居的打算，那是一定不会被埋没的；至于细节方面，谋士的算计，我们这些军人本来就实在弄不清楚。」

    少年在困惑中拖着行李箱被带至休息室。下人刚进来奉上茶点招待，就又有专人送来了杨颠峰想要的地图。既然是啸侠先生的吩咐，这地图远比少年期望的还要仔细，比例尺看起来也很讲究，且图本身的质料防水又结实，少年非常满意。

    「刚刚没有向惠洛克问明魔法通讯的准备时间还有多久，真是失策。」杨颠峰一边浏览房里的陈设，一边寻思着：「有点空闲时间。做什么好呢？」

    席佳宜送的小说，乍看之下没有多读两次的价值；这座豪华程度普通的城堡，也引不起少年参观的兴趣……那，还是站三体式吧。

    起式，跨步，蹲身，杨颠峰的脑中马上浮现出巫厚德的训诫，以及刚刚与长枪大汉的那一战。「虽然惠洛克认为自己和我差了一大截，不过――我在面对那样的对手的时候，却仍不得不依赖激化模态来取胜。」少年心想：「我虽然对他说『你怕了』，其实真正害怕的人是我吧。」

    他想起势如破竹、怒涛汹涌，迎面而来的那一枪，不知怎么地脑中产生了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很想就这样站着不动、被这一枪开膛破肚算了？不知道那样是什么滋味？还有，不知道身为乌德萨的自己，会不会那样就死了？

    「……可恶！」杨颠峰收式并烦躁地自言自语道：「为什么这么多杂念呢？我明明是想要一到葛里布尔特、就直往她的身边、把一切都做个了结的啊！」

    他看看还摊在桌上的地图，心想反正也知道方向了，干脆不告而别、来个留书出走算了。幸而想着想着，背后就响起了敲门声。

    「已经连络上京城的嘉希昂大人了，有请啸侠杨颠峰先生。」传达说道。

    少年本来以为可以看到一个本地贵族家常用的投影式显示器，不过却只看到再普通不过的水晶球。也罢，拿人的手短，有什么好抱怨的。

    熟悉的女将军的脸孔，在凸面玻璃下扭曲出十分有趣的模样。但勉强还看得出她正微笑着说：『小子，你终于来啦！我们想念你想念得紧呢。』

    「?们是指谁谁谁跟谁啊？」杨颠峰不怀好意地笑着反问道。

    『嘿嘿，虽然这是特例中的特例，不过你也拿足了冠军的赏金，想跑得掉？』嘉希昂的话却小出少年意料之外：『当然是指巴望着你挥出你那「特异功能」，为葛里布尔特的和平与安定贡献一份心力的所有人啊！』

    想起还摊在休息室桌上的两张地图，杨颠峰答道：「这倒是真的，也许我是局外人真的弄不清楚状况――没想到已经演变成葛里布尔特的人类……不，所有善良种族，对抗魔军的全面战争了啊！」

    女将军耸耸肩道：『岂只你想不到？四百年前的故事，谁也没把它放在心上；谁也没想到时间一到，真的有一大堆来路不明的怪物军团从荒郊野外涌出啊！』

    「什么！你们也没想到吗？」少年大吃一惊。

    『就算没想到还是生了啊！不管怎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嘉希昂说：『总之你还是尽尽在勇武大会抱了个弃权冠军、名利双收之后兼得的义务吧！勇队伍中依然有你的席次，你得先到恩居奇维城和教会的大头们会合，我想想……这样好了，我先派艘飞空艇把你接来班司塔尼都吧！』

    杨颠峰困惑地说：「我去了班司塔尼都又怎样？?要再搞一次把我『偷渡』道恩居奇维去吗？我不能从这里直接去恩居奇维吗？」

    女将军不耐烦地挥着手说：『你在说什么，人类都快完蛋了，还搞内部分裂？我们和恩居奇维早就终止敌对状态了！至于后一句――原来你还不知道，除非两头都已经建好连通法阵，不然传送用的法阵要由去过目的地的法师施术的！你迷路的那个偏僻小地方会有去过恩居奇维的法师才怪。好了！见面再叙旧，我还很忙，派个飞空艇过去接你就是……』

    「不用了！」少年连忙阻止她说：「?的飞空艇不会比我的交通工具快，我要到了地图所以自己过去。但是到了那儿我怎么找?？」

    『哦？是吗？那我等你。』嘉希昂说：『至于怎么找我――啊，你去请史富爰伯伯帮你写一封介绍信就好……』

    「等等，?叫他伯伯？」杨颠峰真是讶异。

    『废话，我爵位比他小；但我老爸爵位比他大，不叫他伯伯，难道要本老娘叫他「大人」、「阁下」吗？我呸！』女将军扮了个鬼脸。

    结束通话之后，少年自言自语道：「原来不是亲伯伯啊……看着也不像。听她说话的语气，嘉希昂好像对这位伯爵不怎么尊重的模样。」

    联想起英布里逊之前对于拉兹亚家流露的轻视，杨颠峰猜想，这大概是凭实力保有或获取爵位的人，对于那些尸位宿餐贵族的普遍观感。无论如何，他直往伯爵大人那儿报告了结果，并且跟他要了介绍信。

    之后，他又转往惠洛克将军那里告辞。说也不巧，这时城里起了不小的骚乱，奔走相告说魔军已经兵临城下了。

    「……其实我很想抛下一切，马上离开。」杨颠峰直视着大汉的目光说：「不过，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请大哥千万不要客气。」

    惠洛克帮助手打理着身上的铠甲，淡淡地说：「您可能还不明白，全葛里布尔特像这里这样直接面临魔兵冲击的大小城庄，每天就有数十座。啸侠先生，现在这片土地最需要您的地方，就是希望您早点与教会会合，为寻找封印之石尽份心力，让魔王再封印仪式的完成，早一刻是一刻。」

    少年欣然说道：「我明白了。虽然不能做出两肋插刀之类的承诺，但我答应大哥在可能的范围之内尽我所能。」

    他不告而取地借了个看得到天空的地方。骤雨方歇，饱含水分的草地还在鞋底下滋汁作响，空气也郁闷而潮湿。杨颠峰自己绝不会喜欢在这种日子出远门，可是少年却衷心地希望老友没有这种顾虑。

    「好想你唷～小肢肢～你一定要来哦！你不来的话，我可就得一路瞬移过去，或是转头求嘉希昂或找空贼团的大妈派飞艇来接我了……」杨颠峰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挥舞着双手把许多光晕送入空中，甚至一时兴起排出搞笑的轨迹。

    少年还来不及等待，肉肢便张着?那「肉」盆大口，飞了个＠字形把滞在空中排成怪图案的光晕一口气给吞了精光。

    接着，?缠在杨颠峰的脖子上不满地「嘘嘘～」个不停，也不知是不满少年离开这么久（或是说，这么久没找?），还是单纯对于少年把光晕乱摆有所不满。

    「乖，乖哦，好久不见！」杨颠峰亲热地在?身上挨挨擦擦，柔声说道：「我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哦！你可不可以送我……呃，背我，去一个地方？不是像以前那样在很近的距离间接送哦，要走一段时间的……呃，对你来说大概不是要走一段时间，不过你如果要背我而且不能把我摔下来，可能就得走一段时间。」

    少年结结巴巴地解释着，肉肢那似头非头的一端偏了偏，「嘘、嘘――？」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懂。

    「……唉，算了。」杨颠峰说：「先麻烦你把我送上正上方的高空。呃――大概到，到往下看这座城、看起来像个脸盆大小的高空就好。」

    少年还在等肉肢「摊平」让自己骑……不，「抱」上去；没想到?「嘘！」了一声，突然就钻进杨颠峰的跨下、然后飞快地把他往上顶去！

    「哇呀啊啊啊啊啊啊――」明知道肉肢是故意的、一定是有把握绝不失「手」把自己摔到地上去，但感觉自己的身子在?柔软的驱体上滑来滑去、好像随时有可能滑落，杨颠峰还是忍不住惨叫了起来。

    惊魂甫定，少年在高空中耐着劲风把姿势调整好。虽然想俯身看看守城战进行得如何，不过底下是对流旺盛的厚厚乌云底部，看不清楚。

    幸而远方的视野较没受到严重妨碍。杨颠峰依稀辨明了方向，指出一座之前在地图上物色到的山脉，对肉肢说道：「请你先背我到那边去试试，嗯，速度不要太慢也不要太快，谢谢，拜托了！」

    这一趟看起来并不多远，竟花了两个多小时。

    望着脚下绵延的山脉，杨颠峰在心中盘算：「如果地图上的比例无误的话，这大概是总路程的十五分之一……也就是全部需要将近三十几个小时啊！一天辛勤八小时是正常的话，我就算把睡眠、休息、寻找食物等等的时间尽量缩短，一天赶十几个小时的路，也要花三天才能抵达。呼！比班司塔尼的飞空艇还慢得多呢！」

    虽然比较慢，少年并没有改变主意。

    从塔尼夫夏方舟事件的经验中，杨颠峰已经知道此地至少有两种战术运用层面不同的飞空艇：高速型和空中要塞型。后就算全速行驶大概也不会比肉肢快；而前在理论上可以一夜间从塔尼夫夏赶到班司塔尼都――只不过，这只是理论。真的赶这么长的路程，在抵达以前就会因为能源耗尽而坠落。这里的能源可不是指煤啊、燃油之类的，是一种藏写法程序的魔晶核，据说它的法力会在平时空放着的时候，吸收相对应的元素而徐徐恢复；可是如果消耗过度，则无法自行回复，又要耗掉好多法师珍贵的法力补充，让他们平添不少白。

    简单的说就是：正常的飞空艇接送不会比肉肢还快；若希望速度比肉肢更快，欠下的人情债可能就不只一点点了。杨颠峰想着想着，视线也已在远方觅得新的地标，告诉肉肢后一人一兽继续前进。

    飞掠了重重乌云，云破见白日青天。

    当晚就照预定飞了约三分之一的路程后，找了处野地栖息。杨颠峰这时已经过足了野地露营的瘾，并不是特地要避开投宿民家的机会；可是照地图上标明的势力分布显示，这里已是遭魔兵攻陷的敌军势力范围。沦陷区的百姓生活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偷偷招待自己过夜的余裕？少年并不想特地去触碰这个问题。

    可是，第二天，当一座明显有大批魔军驻扎的、原来班司塔尼中部的大城自第平线那端渐渐出现、并渐渐「移动」到少年脚下时，杨颠峰却忍不去起了去看看的好奇心。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心情，少年觉得十分困惑。

    「我有满足自己好奇心的闲功夫吗？」他面孔扭曲着自言自语道：「有时间在这里滞留，还不如留在那儿多几极太目我粒子炮帮帮惠洛克他们。我为什么会这么想下去看一看呢？」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杨颠峰想起来那本小说，席佳宜所送的小说《牧羊少女奇幻之旅》当中所说的，「预兆」。

    「因为有某些预兆被我的第六感察觉，而我自己忽略掉了吗？」少年想：「这并不能解释我为什么要落在班司塔尼的那个角落，为什么那里有着正等待我帮助的人，为什么他们刚好被我拯救。预兆，这种说法太一厢情愿。」

    也许并不是预兆等待着被人们现，而是人们寻找预兆支持自己想做的事。也或这两同时存在、相辅相成。

    因为宇宙在某些性质上剥离，但它仍是一个因果之链串起的整体……那并不是说因果之链是一条单链，只是，显然也不是说，它分歧之后就互不相干、汇合之后就会永远紧密地连在一起。

    「对了！」杨颠峰恍然大悟：「这就是漩?之心那个问题的答案！……呃，或说，或许是答案之一。」于是他还是决定去那座城看看，俯身在肉肢耳边（但?有耳朵吗？）轻柔地吩咐，拜托?在城外安全距离处降落休息一会儿。

    跟肉肢解释清楚事情、请?不要跟来之后，少年打开了外观仍很破旧、不过破损处都已经复原得差不多的行李箱。他怀着兴奋紧张的心情，拿出了终于派上用场的、乔邦师傅的遗物――之所以会想去那座城里看看，或许也有试用这项「遗物」的动机在内。那是：光学迷彩披风。

    说是披风或斗篷也许都不算很洽当，严格说起来，说它是伞、安全帽或是斗笠都更传神些。是的，它垂下来遮住全身的部分是软质的，不过据杨颠峰研究的结果显示，制成这样的唯一目的是让它便于携带，事实上为性能考虑，制作应巴不得能把它做成一只的圆筒。那软质的部分虽然可以折迭，可是摊开之后即平整没有任何皱褶，显示出高度进步的材料工学。每一?材料中都内藏大量奈米尺寸的摄影机和之前提过的、最先进最贵的「偏光显示器」；不过这些显示器放在这里不只是为了呈现立体影像，而是为了让它往四面八方射出的光线都能忠实反映「直线背后」的应有颜色。摄影到显示不需百分之一秒，就算背后有快速闪动的灯光也能忠实反映无误；但若垂下的软布本身被拉出严重皱褶，仍有「穿帮」之虞。

    顶上支撑的部分，外层像雨伞顶或说斗笠、一个大圆顶罩起使用；内层是顶类似安全帽的头戴显示器，使用自帽中看到的景象，或许比亲眼所见还清晰。

    杨颠峰试用了一下十分满意，自言自语道：「就算骑着肉肢，也可以把行李箱背在身后；穿着这个的时候，看来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带。」于是他先在附近找了个地方，把行李箱藏好。

    虽然有点担心下摆难以避免的皱褶，但毕竟顶着光学迷彩披风来到城下，少年并未引起守城的魔兵任何注意。可是他仍不打算大摇大摆地进城，施展了感官讯号分享找了个比较偏僻的城墙角落，直接瞬间移动进去。大约在附近绕了一圈，这儿的百姓表情确实不怎么愉快，正像个被征服、被统治一样。

    但他们的生活乍看之下，与原先并没有什么不同。找人问吗？那还不如直接向嘉希昂打听他们搜集到的敌后情报，一点意义也没有。杨颠峰仔细搜索脑中还记得的、刚刚看到的城区俯视景物，忆起魔军似乎拆毁了某些房舍，在城中筑起大面积的牧场，或说牲畜圈。这是再正常不过的设施，不过大面积的建筑在寸土寸金的城中未免有点奇怪，似乎不能以魔军想要确保食粮来源加以解释。

    杨颠峰循着记忆中的方向找去。他找到了那些牲畜圈，一眼便现许多怪异的地方，比方说房舍未免多了点――除了牲畜所居的房舍外，显然还有看似也是临时搭建、却豪华得多的「人要住的」房舍比邻而筑？而且，一路看下来，大腹便便的牲畜，虽然表情不能说是有多愁苦，但比例也未免高了些？

    如果是农家的孩子，大概早就现最奇怪的地方了吧――怀孕的牲畜这么多，整个「牧场」竟找不到一匹公的。像是公牛、公马这种通常会和母的分开养的，不见倒也正常；连公猪、公羊都不见未免有点怪异……不过杨颠峰没察觉这点也罢，他马上知道这个「牧场」到底是什么了，因为他目击了生产过程――马舍中，魔兵正慎重其事地为母马接生：

    母马产下的竟不是小马，而是魔兽婴！

    「我的天！」少年心底惊呼道：「难怪我看葛里布尔特全图时，隐约觉得魔兵窜起的地点有迹可循――显然，那些都是畜牧业比较达的地区！也难怪四百年前葛里布尔特居民没这么多的时候，魔兵数量相对的也比较少，要寻找野生动物族群来繁殖魔兽，对上级魔族来说应该也很伤脑筋吧！」

    不过他随即又想，这个情报该是基本中的基本，人类联军铁定早已知道了。

    对杨颠峰而言，从嘉希昂或谁口中听说这件事，毕竟不如亲眼所见来得震撼。他正想离去，却见到大街上有辆大型囚车经过，车中毫不例外都是青春年华、健康姣美的人类女子。

    「……」少年迷惑了：「魔兽审美观会跟人类相同？或是魔军当中混有好色的『人奸』，这些女人是他所要享用的？特地把年轻女人集中运送干嘛？」

    抑不住沸扬的好奇心，杨颠峰亦步亦趋地跟在囚车后方。这囚车的目的地一点也不出人意外，正是坐落于城市中央的那座城堡。这儿的位置算是战略要冲，虽然终究沦陷于魔军之手，不过看城堡的倾圮破坏程度，显然在那之前已数易其主。

    即使外观残破不堪，堡中应该还是房间最多、最完整安全的地方，这是杨颠峰后来才想到的。总之，他不敢跟得太近，无法直接知道女囚们下车进了堡门，之后去了何处，还是先找了个四下无「人」的地点，以空间跳跃潜入堡中再说。

    这儿好像是厨房，衣着粗陋、手脚笨拙的百姓们目光黯淡地准备着大量食物，比方说以一米长的大锅铲搅拌高度及腰的大锅浓汤。他们显然不是原本就能在城堡中工作的身分，可是却丝毫没有「破格晋升」的喜悦之情。少年看了一会儿，这时刚好有一魔兵进来，挥舞着手势呼喝几声，马上有一老妇从某橱柜中翻出一瓮，把瓮呈向魔兵并躬了躬身。魔兵点点头表示满意，又指着堡门方向呼喝几声，便离去了。「他们应该听不懂彼此的语言吧？」杨颠峰心想：「原来沟通比我想象得还要简单的多……唉唷，或是思想家把沟通的困难度提高的？」

    魔兵离去后，老妇便将瓮中物很珍惜地倒出了一些，原来是种橄榄大小的红色果子。她将瓮放回原处收好，就把手中捧着的果子拿去做汤；杨颠峰禁不住好奇，见那收藏小瓮的橱柜附近没人，就蹑手蹑脚地靠近去，偷了三颗红果子藏起。

    这时老妇也已经把汤煮好，没人指挥便端着汤离开厨房。如果是魔兵，因为不知?们到底靠视觉、还是听觉或嗅觉感知，杨颠峰不敢尾随；但是是人的话，就算身上没有光学迷彩披风，他也敢跟――或许还嫌披风累赘了些。

    少年尾随着老妇，穿过漫长蜿蜒的堡内甬道，来到了一处大厅。嗯――也许正是原本领主的议政厅，只是因为战祸破坏严重面目全非，连原本王座摆放的方角都无法辨识、确认。刚下囚车的女人们被集中在大厅中央，四周有魔兵把守。现在仔细一看，其实她们也没有特别美丽，只是的确比较年轻健康些，想是刚刚惊鸿一瞥下造成的误判。

    老妇除了汤锅之外，还带来了许多小碗。杨颠峰寻觅好的「偷窥」地点时，她正把汤一一分送给厅里的女人们，还一边谆谆嘱咐着什么。少年运起能力偷听，只听得她说道：「喝一些，喝一些这个汤，等下会舒服一点；等一下生的事情，?们就当不是生在自己身上就好了，过去就过去了，唉！人在乱世身不由己！」

    「等一下？等一下会生什么事情？」杨颠峰紧张地看着。

    他所选择的窥视地点位于大厅四周二楼走廊的一角，离大厅中央有一段距离，因此当先喝下汤、前几名女性刚开始「作」的时候，少年并未注意，还以为她们之中当然会多少有些人、身体会有所不适。

    但不多时，满厅的女性都半坐半卧、摊倒在地上，一边以纤纤玉手往自身上乱摸、一边出勾魂蚀骨的淫声。

    「哇！」杨颠峰涨得满脸偷红，想看又不太敢看地心想：「生了什么事情？这、这一定有所古怪……」虽然好像知道什么，但他却没办法专心思考。眼前虽然春意盎然、美色无边，可是守在大厅四周的魔兵却神色自若，对?们来说，这大概和处理一群情的母猪没什么不同。

    在少年还「沉醉」于眼前的景象时，恐怖的事情已经悄悄生了。

    一匹战场上未曾见过的魔兽――轮廓勉强可以说成是四只脚的蜘蛛，但保证是皮包骨的高等生物，背上如负子蛙般背着一太团透明胶质的卵囊，连在一条蝎尾般的尾巴，而后末端勃起；?的四足底部非爪非蹄，竟是如手掌般灵活的四指。当杨颠峰注意到?的时候，?已经趴在一名少女的身上，四肢把对方位置对应的四肢皆已牢牢捉住。接着，魔兽伸出胸腹底部本来藏缩着的、较短但更灵活的另外四肢，利落地将少女的衣物卸除。

    虽然「药效」仍在，少女依然大声呻吟、挣扎，引起女人们一阵惊惶。不过周匝的魔兵马上指戟大声恐喝，逼迫她们安静下来。那陌生的魔兽已完全贴趴在少女的胸、腹之上，少年想说?应当是在进行爱抚吧！虽然那情状光是想象都令人反胃欲呕。接着，魔兽的长尾一转，绕过自己的跨下，直接突往少女下体。

    「吗的！」杨颠峰气得血脉贲张，往腰间一抓、就要抽出菱鞭将那家伙碎尸万段。不过虚抓了几把什么都没抓到，这才想起自己为了怕碍事没带菱鞭出来。经过这么一折腾，他也多少冷静了些。

    「冷静、冷静……」他对自己说：「现在冲下去杀死眼前的魔兽逞匹夫之勇，根本于事无补。我能救多少女人？一两位？一批？一城一地？」

    这时最先的少女已被「奸淫」完毕，失神地倒在地上，怪异的魔兽已经转往?的第二个目标。

    厅中的女人们已经不再疯窜动，找书苑 www.zhaoshuyuaｎ.com 只是彼此避开眼神、尤其不看那怪异魔兽之所在处、和自己正在受难的同胞；有的还难禁药力、偷偷地继续方才的……看来她们是打算听从老妇的建议了。

    杨颠峰无法再看下去了，逃也似地「跃」离了现场，到了府后一处荒废的后花园似的地点，失神般地信步徘徊。

    他想自己一定需要好些时间冷静，去想想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切。

    「……没道理、没道理，实在太没道理了。」少年咒骂似地唠叨着。

    到底怎么没道理，他一时也说不上来。只不过，隐约知道这不是那些女子已投人胎还要受这等苦难的问题。那些母畜母牲被逼着助产魔胎，受的苦也未必比人类就少一些，而人道与畜生道的诸般之苦本来就没有显著差异。

    「我能救她们吗？我能救她们吗？这里是魔军势力深处，就算我尽力施展极太目我粒子炮、就算我杀光了全城的魔兵，能把她们接往后方吗？恐怕需要班司塔尼军的支持……城里有多少女人？需要多少飞空艇运送？魔兵不可能坐视这些飞空艇来回，一定会横加阻拦，需要多少飞空艇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