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地方去(散文)

    每当我看到街上许多衣衫褴褛、流离失所的人，我会感到莫名的忧伤，可事实上这忧伤是一种背叛，只需看到狰狞的面孔大摇大摆地伸手乞讨，并死死缠住行人不放，所有情感取而代之的是激愤，我没有理由为他们的自甘堕落怜惜。当一种真实的落魄的忧伤被虚情假意演绎出来的时候，我深刻感受到沉沦腐朽的气息在社会上空扩展、传播。

    我相信许多孩子都曾有过美丽的“流浪梦”。三毛在文章中说，她小时候有一个理想，长大后要做一个捡垃圾的人，边走边唱，沿途总会有无尽美好的风光，她说在垃圾堆中她总能挖掘到许多意外的惊喜，就像伯乐慧眼识俱千里马的喜悦。我也常常想象独自一人背着行囊远走他乡的兴奋与刺激，在我的世界里，有一个紫色的天空，蓝色的风，拂过白色的小草，天悠悠，地转转。（还有一个妈妈般温柔美丽的“白皙”。）在小孩童真的想象中，只需满足幼稚的心灵天马行空般自由驰骋的快乐，其他一切，比如贫困、寒冷、饥饿、漂泊，都成了局外之物。可孩子终究要长大，伴着孩子的长大，孩子的特征在逐渐消失，孩子一生中最美好的一些东西可能也在不知不觉中失去。

    看过一副浮雕，一个背着背包的年青人坐在海岩上对日凝思，浩瀚的大海上，一轮光芒四射的朝阳正在冉冉升起。浮雕的主题是：到地方去。当时我感动了好久。我把自己想象成那个年青人，我将启动我的行程，从寂寞的世界走向一个美丽的新世界。那里阳光明媚，那里我不会在黑夜里悄悄绽放我的忧伤，我将骑着高骏的白马在海里奔腾，碧绿的海水倒映着天上紫色的云朵，我好像从一个天空飞向另一个天空。后来我哭了，久违的泪水洗礼了我黑色的眼眸，我清楚地知道，那个美丽的世界虽然在我心中的远方，可我永远也无法到达。“我们居住的生命/有一个小小的瓶口/可以看看里面的世界”（顾城《内界》），但这个瓶口太小，我们从没有到达。或许有那么一天，我会惊讶地发现瓶口被塞住了；或许我正在塞。

    有一段时间，我忘却了思考。这种能力好像是与生俱来的，又好像是某一天我在“路上”偶然捡来的，它如影随形伴我生活了许多年，可我常常会把它忘却，“我思即我在”，在众多个我当中，一定有一个时常隐匿起来，但是我不知是哪个。每当我想要寻找她，她会隐匿的更深，我只能怀着最美好的愿望：她一定在那个美丽的世界里生活的很幸福，因为每当想象自己生活在那个世界，我才感受到完整的自我。

    我觉得我总是战战兢兢地面对生活，我多么想把握自己，而我又显得那么无能为力，我总是带着过分的热忱而实际上老干着不着边际的事。我做事情总有一种喧宾夺主的意味，不肯脚踏实地干一些本分的事，问题在于我根本搞不清我到底应该作些什么。我个人思想严重陷入“怀疑论”的危险，我几乎失去了评判标准，面对问题我总会给自己筑起一道高墙然后强迫自己爬过去，我生怕宽恕自己，可我终究不知道什么才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按加缪的说法，我是一个荒谬的人，我的脑子充斥着荒谬的思想，有时像堂•吉柯德般老是朝着莫名其妙的方向高喊前进，我想我迟早会发疯的。

    或许梦想总是过于美好现实总是过于残酷，欲求统一的愿望与现实的分离，促使情感开始背叛，悲剧开始产生。我不知道自杀情感会在怎样的环境中萌发，但我相信每个人都会有自杀的意念，在某个适宜的时候像含苞待放的花朵一样爆炸性地释放，排山倒海的情感骤然彭湃而至，天崩地裂开始发生，我毫不掩饰我的这种隐患。顾城的离去真的叫人非常悲伤，他“黑色的眼睛”给人留下的似乎只有忧郁，这种忧郁在他的诗歌里若隐若现，淡淡散发。“在梦里/我的头发白过/我到达过五十岁/读过整个世界/我知道你们的一切——/夜和刚刚亮起的灯光/你们暗蓝色的困境/出生和死/你们的无事一样……”“我不能痛哭/只能尽快地走/就是这样/穿过了十二岁/长满荒草的广场”（《十二岁的广场》）“我知道永逝降临，并不悲伤/松林中安放着我的愿望/下边有海，远看像水池/一点点跟我的是下午的阳光/人时已尽，人世很长/我在中间应当休息/走过的人说树枝低了/走过的人说树枝在长”（《墓床》），后来我发现我深刻地爱着顾城的诗，如果有一个像顾城一样的男孩，我会很轻易地爱上他。

    想象着夕阳下流浪的情景很容易叫人悲伤，然而欲求流浪的人本身就在制造悲伤。在路上的所有人，找书苑www.ｚhaoｓhｕyuan.com 情感里从一开始就隐匿着种种难以言说情怀，我们希望总有一天能到达心灵深处的某个地方，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在奔向这个地方，但我们却无法确切说出，我们似乎也很难到达。流浪从某种意义上成为一种寄托。当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我深刻感受到漂泊的脆弱，平日美好的憧憬在一瞬间显得那么无力；当我目光在寻求同样的天涯沦落人，我感到的只有失望，唯独失望。有时候我想，为何在我年轻的时候，我的思想里就沉淀着黯淡的色彩，我还这么的年轻，我理应朝气蓬勃，一个人如果过早有了忧伤，那在他的情感中，还有什么能让他轻易感动；为何寂寞那么容易侵蚀一个人的心灵而快乐总是那么难以奢求。

    像所有来来往往的人一样，我正在经营着我的人生，我想象着我的天空布满炫目的彩虹然后我积极地或消极地生活。永远充满幻想并生活在其中的人注定悲哀，可我有时候更愿意在幻想中完善自我。到地方去，即使只能成为引诱人的空话，曾经有过梦想，有过执着的人，总不会遗憾。

    能给我勇气，给我自信的，是我还年轻，一切困惑，迷惘我能忍受，挫折，失败，我还输得起。

    （此文是山豆的一位朋友“从北”写的。山豆看了后，给了我心灵上很大的震撼，故取来与大家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