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生命里看似很多巧合相撞而成一件事事实上世间没有巧合只有老天爷的捉弄--曾经义爹这样告诉她。
那麽匕的出现也不是巧合而是一件事的起头了--她暗暗失笑终究还是无法摆脱阴魂不散的义爹吗?
“这附近有马车可雇吗?”那男人又问一次。
她仰神色自然地说道:
“这附近是有马车只是我说不清楚那地方的所在。”
“哦?”
刹那之间心里已有打算。她淡淡一笑:
“我可以带你去。”注意到他的目光移到自己的拐杖她问:“觉得我拄著拐杖很惊讶吗?”
男人未可置否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她。
“你等等请别进来。我去拿个东西马上回来。”就算要结束一切她也不想让他走进她与破运共同建立的家。
一拐一拐地走进内室前瞥见他果然还站在门口没有进屋的打算。他也想在外头解决吗?还是--
柜子上尚放著那将要裁制成衣服的布料她依依不舍地抚摸略粗的布面心里百味杂陈遗憾自己只能凭著想像为破运裁制新衣了。
敛起心中难以割舍的情爱她拉开抽屉小心翼翼地将匕放在袖中随即慢慢地走出房。
他仍在门口等著没有不耐只有兴味的眸。
“可以走了。”她微笑道。
他退开一步让她先行出屋。她侧身走过时注意到他的目光打量似的望著她她不理径自往没有人烟的地方走去。
能走多远就多远吧至少在破运回来之前结束一切。
“你的腿瘸了很久?”她身後如鬼般的声音响起。
“是啊废了十来年了吧。”神色自然地应道脑中则不停地盘算--
他来是存心找上门的?
还是如她所愿当两人没有死时只要永远封住她的嘴故作、永远的失忆那麽他的下场会如她一般?!
他……的确是不像识得自己但又岂知他不是故意扮作失忆人先来取信於她接著再来毁掉她所有的希望?
这不正是他的兴趣所在吗?
她抿著唇脑中极为混乱想了又想既然不确定他到底打著何种算盘那就让他不再出现在其他人的眼里一劳永逸的。
走入密林里身後的男人突然停住了。
“你带我来这里?”
颇富兴味的语气让她闭了闭眼徐缓地转过身。
在充足的光线之下她看见了他薄唇边有趣的笑。
“你不是要雇马车吗?”
“在这种地方?”他眯起似魔的眸。
“不然我带你来做什麽呢?还是你以为我想对你做什麽吗?”
“一个瘸子能做什麽呢?”话虽如此他慢慢地绕著她打量。“你也不懂功夫就算想要杀我只怕连我的衣袖也碰不著。”
那傲慢的语气简直是她所认识的义爹啊!
匕已经滑到掌心了紧紧地握住只等他再靠近再靠近。
她微微一笑手心汗湿道:
“没有理由我怎麽会杀人呢?”
“杀人何须理由呢?”
他没有丧失记忆!
这个警讯落在心口如大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他还是如以往一般不把人命当回事。
他见她神色自若没有任何的反驳之词不再绕著她转反而颇觉有趣地步向她。
“你不害怕?”
“害怕你吗?”她微微一笑:“如果我害怕又怎麽会与你一块到这种地方来呢?让你有机会毁尸灭迹吗?”
“嗯哼这倒也对。所以你故意引我来此又是为了什麽呢?”
他看穿了!
她不该惊讶瞧见他到自己距离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是机会了!
再犹豫只会将最好的时机错过只是1没有把握能将刺死自己与杀他的动作同时一气呵成。
若是破运在……不就算他不信命运他也不会冒著失去她的危险下手。
他弯身了逼近她苍白的脸有趣地凝视她的眸。
“你用这种眼神瞧著我让我真是很想做一件事呢你要不要猜猜我要对你做的是什麽事呢?”
当年就是因为她的眼神义爹才会收养她吗?
对她好教她道理让她拥有亲情、家庭之後突然之间又彻底地颠覆她的思想差点毁了她一生--为什麽呢?就因为他高兴吗?想毁灭吗?
一直没有机会问就算问了他也不见得会告诉她答案。
你认为世上有多少人羡慕咱们呢?福儿你不死我不死;你想死我没死你也死不了这是鸳鸯命但对你来说一定很痛苦吧?彼此的命运有交叠的刹那而你却想尽办法杀了我?具有这个法子吗?
义爹……为什麽当年你要收养我呢?我不是天星降世更不是你的仇家为什麽你选择了收养我将我弄成这样?
因为你命中注定啊。
当年他无辜又兴奋的语气她永远不会忘。从头到尾他都在轻贱人命与人心他再留下来只会让天水庄的其他人如她现在般的绝望。
要绝望就让她一个人来吧。
她要赌一赌。再一次赌他说的同死之命会不会在她濒死、他重伤的情况下生?
也许到最後她还是异想天开了但不试看看她绝不甘心!
匕的锋尖已隔袖抵著自己的腹间祈祷自己在重伤之馀还有力气伤他致死可是为什麽心跳得这麽快?
她怕死吗?
当年敢下定决心与他同归於尽时都不怕了如今她还在怕什麽?
脑中闪过一个人的身影与那人共同生活的画面不停地浮上心头每一天每一天的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手在微颤了。
如果没有解决义爹将来还会有什麽事生她连想都不敢想啊可是--可是--
当年她敢赔上自己的命是因为没有什麽好牵挂的人现在呢?现在呢?
心中有挂念啊!
曾经在梦里有一个梦中男子是她瞧不清面貌的而现在她心中有一个可以看得清模样的心爱男子她舍不下啊!
汗像流不止的水一样滴滴答答地滑落颊面心中竟然无法狠下决心。
她见她义爹俯身而来妖魅的脸庞愈靠愈近温热的鼻息喷上她的脸。
是机会了!
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错过了大家会一起完蛋的!
他开口了:
“你--是谁?”
她瞪著他。
“我该认识你吗?”
她双唇微启想要说出话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确定没有见过你你却不然你的眼神似乎对我有恨。”薄唇掀起笑:“正巧我一直很想知道我是谁。你来告诉我到底我有多令人痛恨?”
他承认自己失去记忆了?
真的失去记忆了?还是故意在玩弄她?
这种玩法可以为他带来什麽乐趣吗?
脑中顿时混乱不定明明决定不管他有没有丧失过去的记忆都要拉著他一块进黄泉的--可是如今有一线希望。
“有人来了?”这男人讶道。
有人?这时候会是谁?
破运!
破运若提早回家必寻她不到。她直觉顺著义爹的眼光看去果然瞧见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眼瞳之中。
她正要叫破运快走话到嘴边忽地见破运正要喊她的名字脑中闪过模糊的想法时已然脱口:
“相公!”
她一向直呼自己名字的突然喊他相公必然有异。他飞奔到她身边的同时正视她身边的男子一瞧之下大惊失色上立刻将禳福抱到自己身後直觉摸到腰间却再无软剑。他面露凶狠左手已悄悄环紧禳福的腰身预备在任何危险时候先拼了命护她再说。
“等等!等等!”她连忙抱住他:“相公是误会!是误会!”
“误会?”他应著但目光仍停在她义爹身上。
“是……是……连眨了好几次眼她才道:“这公子跟我问哪儿可雇马车不是在欺负我上公子?破运讶然瞧她义爹带有兴味的眼再侧身瞧禳福幅慌张的表情。想要开口问到底怎麽回事但隐约地他察觉出禳一幅故意装作不识她义爹为什麽?
她紧紧抓著自己腰间的手微颤有个熟悉的锐器轻轻触到他他顿时脸白了。
方才她到底想做什麽?抛下他寻死吗?
“相公?”
破运抿了抿唇沉声说道:
“这儿哪有马车可雇你平常少出门又走错路了。”
她猛眨著眼。“我走错了吗……难怪我觉得愈走愈没人……”
破运直视她义爹不惧不怕地说道:
“我带你去好了。”
“不!”禳福叫道不想让他与她义爹独处。她紧紧抓著破运不让他弃自己而去。
“看起来像在生离死别嘛。”这男人颇具玩味地说道:“不过就是要雇辆马车而已值得你们费这麽多功夫吗?还是你们夫妻俩想玩谋财害命的游戏?就凭你们俩?”
破运眯起眼隐隐觉得她义爹好像不太对劲。
“不是我不好将公子带往这种地方。”
“你真的不认识我?”他似笑非笑地问。
“我与我相公自幼青梅竹马我认识的人他也不会不认得。相公你认识眼前这位公子吗?”禳福故作迷惑地问。
方才听她义爹好像也不识得禳福时他心里已是一惊;随即禳福再问他时他顿时了悟摇头:“没见过。”
这男人敛起笑注视禳福许久彷佛想要看穿她又像在估量些什麽而後他轻哼一声:“乡野村妇吗?”
他挥袖转身离去。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间她才身子一软倒向破运。
“福儿!”破运低喊及时抱住她的身子。
她满脸的苍白香汗湿了一身。他赶紧先硬抢过她手中紧握不放的匕才抱著她坐在地上。
“为什麽不等我?你想自己找死吗?”
“我想……可是我做不到。”她喃喃道。原来心里住了人勇气就变得跟米粒一样大。
破运本要再责骂她的狠心但瞧她难忍胆怯的神色不由得既生气又心怜地狠狠抱住她。
“不要再吓我了!不要再吓我了!我回到家没瞧见你心已是凉上半截又听到蓝家小娘子说她瞧见你跟另个男人的背影往这方向走来……我以为你被人挟持进内室又找不著匕……没有想到会是他!他到底是怎麽追到这儿来的?”
别说天水庄的人就连禳福自己都不知道会沦落何方他怎会--
“就算要找也该先找凤鸣祥他们才对啊!”还是天水庄已重回她义爹的掌控之中现在只剩禳福了?
拼死也不让她再回那样的日子去。
“可是我明明记得凤鸣祥他们提过亲自埋了他的尸身--啊福儿他失去记忆了?”
“方才他是说他忘了过去。”
“我不相信……搬家吧!对!咱们搬家!搬到没有人烟的地方!不会有人再打扰你了!”
禳福摇头:
“咱们又不认识他为什麽要搬?”见他微讶她重复道:“他只是个问路人而已与我无关。”
“你--”破运瞧她肯定的小脸突然想起他醉酒那一夜她所说的话他一向不信把她害得极惨的命运之说但是为何巧合连连?明明该死的人都复活了禳福失了记忆的同时她义爹也忘了过去。
真的忘了吗?上天会待他们这麽好?在保有禳福命的同时她义爹的毒手不再觊觎她?
“破运我没力了你背我回家好吗?”
他迟疑了下转身让她趴在自己的背上感到一双软臂攀上自己的颈子後才一提力气将她背起来。
“我突然好想家啊。”脸颊偎在他的背上喃喃著:“好想好想。”
“以後别再做傻事了。”
她露出淡淡的苦涩笑意苦涩里带有些微的甜蜜。
“我很想做傻事可是我现我根本做不下去不是我心软也不是这样的事没有做过而是……我好怕怕再也看不见住在我心里的那个人我才终於现原来牵挂可以让一个人赌上一切地活下去。”
那个人是他吧。
她没有抱著他大声喊过她爱他的言语他也不曾主动追问她但藉著白天的相处、入夜时的亲密他知道她对他是有感情的只是不知道他的存在上能让她放弃同归於尽的念头。
真的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在她心里会占住全部的分量。在天水庄的那些日子里他是想都不敢想啊。
“破运。”
“嗯?”唇畔含著感动的笑出息。
“破运、破运、破运--”她重复地轻声嚷著。
“我听到了。”
“我知道。”话出口才知当日他那一句“我知道了”为什麽让她浑身一颤原来--短短的三个字里包含了太多她差点错过的情感。
螓微靠他温暖的背他的气味已经深入她的骨子里就算不小心忘了她的身上也早就散与他相同的气味了。
“福儿我想起来了我回家时瞧见房里有疋布--”
“嗯那是要做衣服用的。”
“也对你是需要新衣了……你在打我吗?”
“有吗?”
破运愣了下那拳头明明是打在他背上的虽然不痛不痒但为什麽打他呢?
眼见他与禳福的家在望他心中略感迟疑起来--
他知道她在赌赌她义爹真的丧失记忆只是路过撞见而已但天下之大为何她与她义爹如此有缘分?
彷佛感受到他的停顿禳福轻声道:
“缘分若尽了一生就不再见了。我赌尽了。”
“但愿你我缘分、水不断。”
“缘分这档事可难说了有缘分可不表示真能成夫妻若只有缘分没有名分那你这个长工还愿意守在我这个千金大小姐身边吗?”
“愿意。”他毫不考虑地说。
沉默了会儿禳福低低叹息一声似是满足又像将心中所有的情感藉著叹息泄出来。
“我困了……一放松就好累呢。”
“好你睡吧到家了我再叫你。”
“嗯……破运?”
“嗯?”
“破运……”声音愈来愈低了。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在听呢。”
“……谢谢你。慢慢地她合上眼紧绷的身子慢慢地放松了在熟悉安心的气味里逐渐沉睡。
--如果你不嫌弃等一切都结束了……我带你回我家乡……我打猎为生……养你……
--偏北……气候可能没有这里温暖……但我会全心全意地照顾你……衣食无虞……还有小姐我……我喜欢你我不放弃任何希望所以你也不要放弃好吗?等一切结束了让我带你走……
--……好……
如果我没有死的话禳福补充忖道。
远处一身黑衣的男人注视著。
年轻的猎户背著那女人进屋去。
良久他才沉吟著
“他们真的不识得我吗?那麽到底我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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