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展法术需要消耗惊人的元气。而所谓元气,就是体力、心力、脑力与精力的总和。
——想要逃避危险话题的景麒,不再**,试图用奇妙的知识转移阳子的注意力。
“让肮脏的衣物干净起来,施术者似乎只需凝一凝神,但这看似潇洒的一瞬间所消耗的元气,可比三个时辰的洗洗晒晒多得多。再譬如说赶路,虽然车马劳顿而遁术能让人瞬间抵达,但后者产生的劳累感更甚。如果赶路的目的是阻止一场浩劫,分分秒秒都人命关天;抑或出于某种原因,必须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行位移,遁术的优势才会显现出来。”
“好比这支珠钗,靠珠宝匠的手艺是不行了,你才用了法术吗?”
“是。”
事与愿违,但景麒只能勉强点点头。
“元气的损耗非常大吗?”
“还好。”
也许是心理作用,阳子觉得景麒有点精神不济,连一直在轻轻摩挲着她的发丝的手,都有点僵。
“果然是珍贵的纪念物……”
她本来不是这种爱纠结的人,然而,人一旦陷入热恋,就难免患得患失,多心多虑。
“并不怎么珍贵。”
“哼。”
“先王已不在人世,珠钗的意义也不复存在了,对我来说,它的价值仅限于金钱上的价值,仅此而已。”
“唔……”
“我向缀衣处索取珠钗,不是为了纪念什么,只是不想看到名贵的首饰被当成垃圾处置。难道您不在意这一点吗?您的首饰固然堆积如山,但不管怎么说,这支珠钗的价值,也能换取普通人家一年的口粮。”
“嗯。”
他说话常常不中听,却偶尔也会意外地说进她的心坎。于是她拉过他的手,按在心口上。
“您放心。”
柔和却毫不动情的语声,最近在她耳边,也展现了鲜为人知的甜蜜的一面。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什么放心不放心的。”
阳子脸一红。
“今生今世,您总是我最……”
他的语声突然一滞。
“怎么啦?”
“……还好,没、没什么。”
“就算你直说是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我也不会羞惭不堪地逃走啊。你一开始就没见怪,不是吗?”
“只是呼吸一时不畅……”
“我听吕先生说过,你偶尔也会找御医询问调养的方子。明明知道自己元气大伤还没有复原,为什么要在我面前卖弄法术!”
“您想得太多了。”
景麒啼笑皆非地摇头。
“那么,随心所欲的法术,难道不能让病体康复伤势痊愈吗?你教教我,教我个凝神作法的窍门。”
“医药是法术无法替代的,在病体康复伤势痊愈之前,施术者就会因元气耗尽而死。”
“可民间不是常有那样的事吗?生病了不请郎中,找巫婆找神汉。”
“有些病的病因是邪气入侵、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种时候法术确实管用,驱走了邪魅,人的身体也会慢慢好起来。但要说人类生病的原因就是邪气入侵,那就纯属无稽之谈了。非自然界的生灵和自然界,大致上井水不犯河水,只是因为世界的架构不是很稳定,才会偶尔打交道而已。”
和蓬莱一样。
阳子还以为在蓬莱装神弄鬼的那一套,在这里不是骗钱是真功夫呢。
“同样是要复原,珠钗可行,为什么人体就不行?”
“我想那是因为生物的肌体受损,其实就是无数个细小生命的死亡吧。”
“无数个细小的生命……”
阳子不禁肃然起敬。
在这个没有显微镜的世界上,他竟能如此接近真相。
“死物不能复生,除非时光逆流……”
无中生有,生出生命,是上天的作为;时光逆流,死物复生,理论上说也只有上天才能办到。因为这个世界就是上天创造的。至于时间,听来也许有点匪夷所思,但时间确实也是这个世界的组成部分之一。据说上天的权威神圣不可侵犯,侵犯的结果是众生和世界一同毁灭。
蓬莱也有类似的宗教传说,但在这里,这是史实。常世本来不是十二国,也没有国王、麒麟和时下的文字,但具体情形究竟如何,就谁也不知道了。毁灭前的那个世界,没有任何信息残留下来。
“但是,也有例外?”
“总有意外。”
“景麒,你是指碧双珠和水刀?”
碧双珠能愈合伤口,水刀能超越时空。
“既然是上天恩赐的宝重,就不算意外。”
“水刀不是达王降妖制成的吗?”
“您从来没有怀疑过吗?庆的宝重名为‘水禹’,青禹却是乙太师驯服的妖魔,那么,在太师出力效命之前,庆的宝重是什么?水刀?水镜?从古到今都没有一国宝重改名的先例,更不消说改变性质和功能了。就连金波宫都是上天赐予的园林和宫殿,不可轻易改建或变卖,您不认为宝重应该是上天恩赐各国的吗?事实上庆就像别的国家一样,建国伊始就得到了自来天庭的碧双珠。”
“哎,对啊!就算达王制成水刀,收入了国库,就算水刀是国库中最了不起的法宝,比碧双珠更厉害,人们可以说它举世无双、天下第一,也不该称之为宝重……”
“庆的历史长河中,有太多不解之谜。”
“别的国家又何尝没有……”
阳子感慨起来。
蓬山至今讳莫如深的峯麒,若是失踪,为什么不宣布失踪?当年嵩里被蚀卷走,不就是广而告之各国协力搜寻的吗?若是月溪弑君杀麒麟触犯天条,为什么上天不直接给月溪天罚?就算要以麒麟绝种的形式对拥护月溪的芳国人进行天罚,又为什么会有峯麒这样的称呼流传出来?既然有峯麒之称,就说明性别已能确认,就说明芳果结成、麒麟诞生是确凿无疑的过去时。
此外,那双双失踪却始终健在的戴国主从,也令人百思不解。假朝一代代建立又一次次垮台,每一次变革都血流成河,所以如今的戴国妖魔横行战火不绝,已经不是外人可以涉足的人间地狱。半个多世纪都过去了,连祸首阿选也已在混战中殒命,各国的王室却一直没有收到乍骁宗的死讯,也就是说,嵩里也一定在什么地方活着。他和他重逢了吗?为什么破败了那么多年的戴国,乍骁宗还没有失去民心?
“仗剑行千里,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 微躯敢一决。曾为辙围客,不忘鸿慈恩。”
浩瀚温言挽留李斋的时候,那位身残志坚的女将军留下了这样的诗文。骁宗的生死存亡和嵩里密不可分,李斋却完全可以像祥琼一样在庆开始新生活。是的,这首诗用典太多,粗通文墨的阳子听不懂,但是鸿慈这个词,她听懂了。她第一次接触“路木”的概念时,就接触过乍骁宗和鸿慈的典故。
从字面上解释,鸿慈的意思是定都鸿基的王对子民满怀慈爱。而事实上,那是一种黄海野生植物的别称。
戴国是个异常寒冷的国家,漫长的严冬总是让穷人苦不堪言。所以勇武过人见闻广博的骁宗在路木向上天祈祷,让黄海那随手可得取之不尽像炭一样可以烧火取暖用的荆柏,在戴的全境生根发芽。这个历史悠久的国家不乏盛世和中兴之朝,然而,直到骁宗开始治国,严冬才和穷人的痛苦与死亡切断了联系。在苦寒之夜,荆柏的点点暖意是心头的点点暖意,这就是民心所向……
世界由上天创造,但人间始终不乏意外——或曰奇迹。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