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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小说:宋末商贾 作者:海红鲸
    厅门一暗,两条长长的人影被早晨的阳光照到厅内,黛丝娜和荷丝娜和昨天刚来时不一样了,全身用白绸包得密不透风,仅露出两只手和眼睛处那条不到一寸宽的皮肤。完全没有昨天袒臂露腿的样子。

    “奇怪,这两个番女又有什么花头?”林强云向沈念宗问道。

    “静观其变。”沈念宗小声告诫道:“任其有千方百计,我自具一定之规。”

    黛丝娜姐妹好似从未发生过什么事般的走到林强云面前,躬身说道:“我们尊贵的公子主人啊,您忠心的奴仆要侍候您的饮食起居,愿真主保佑您能吃能睡、健康长寿。”

    自进入七月以后,只在本月中旬刮过一次台风,除了对海边的盐民造成不小的损失外,倒还没对其他人的生活造成多大影响。

    今天从午时起,就有了些不大的风,使得顺江入海五千斛的海舶行走不太畅快。出晋江口进入泉州湾后,没了水流的带动,又是顶着斜风而行,令船行极慢。

    好在海舶上的火长、篙师、舵头全是经验丰富的老手,舶上操舟的力夫们在他们的指挥下时而升起一帆降下一帆,时而又升起那帆降下这帆的,这艘海舶倒也能在稍侧的顶头微风下慢慢前行。不过那弯弯曲曲成“之”字形前进的速度,在林强云的感觉中,慢得和自己在陆地上踱四方步时相差不大。

    近百名水战护卫队员眼里射出好奇的目光,围在两舷和船头安放的五尊“子母炮”边议论纷纷。不时有人伸手向长达四尺余、黝黑的铁铸炮身,铁、木结合制成的炮架摸上一把。

    “这就是局主造的‘轰天炮’,为何看起来像个大铁管,而且后面还切掉开了尺二长的口子呀?”

    “笨蛋,听说这叫‘子母炮’,局主的徒弟吴炎管事做的。这次带这些‘子母炮’到海上来就是要试试它们的威力。”

    “是啊,局主自己做的才叫‘轰天炮’,我听人说过‘轰天炮’可是厉害得不得了家伙,一炮轰出时,中炮处数丈方圆内的人畜无一能活命。”

    “啊!去年在汀州守城时,我以为‘雷火箭’是最厉害的物事了,想不到还有比‘雷火箭’更厉害的利器呀。那局主为何不将‘轰天炮’造出来,却由得吴管事弄了个什么‘子母炮’来应景?”

    “局主是个修真之人,他可不想在自己的身上有太多的杀戮,以免渡劫时增添麻烦让自己难受,所以才让吴炎管事去造‘子母炮’的。不过,这‘子母炮’既然经局主认可了,想必威力也不会小到哪里去,我们等着看吧。”

    船入海后行了半个时辰左右,经过的海面上空荡荡的,目力所见仅有小渔船三两艘,左右和后面远处可见海岸墨绿色的影子,只是在前方才水天一色,中间有一线将天与水分割开成两半。

    海舶前桅望斗上的人大叫:“看见小礁岛了,约有五六里远。”

    林强云由沈念宗、陈归永由张本忠陪着立于船头,他用尽了目力,也看不到前方除了微微荡漾的海水外的任何东西。只有不时跃出水面的鱼儿,能让今天第一次坐船到海上的人发出赞叹。

    又过了两刻时辰,林强云方在张本忠的指点下,看到前方四五里的地方有个桌面大的黑点,随着时间的推移,黑点渐来渐大。行近到一里左右时,大家才看清那是一个约有三十余丈方圆的小小礁岛,灰褐色的礁石上只有几只海鸟站立,见这海舶来到近前时立即就朝另一边飞走了。

    林强云看距离差不多了,立即说道:“张大哥,叫他们停船,另外请把你选出使用‘子母炮’的人叫来,我要仔细教他们学会如何使用。”

    一时间,船上响起张本忠的喝令声、急促的脚步声,除了二十名精选的护卫队员和陈归永、张本忠外,其他的人只能在远处观看。沈念宗对此毫无兴趣,自顾留在船头看他的海景。

    “你们每个都要仔细听、注意看,我在这尊炮射完后,每个人都要按我示范的样子操作一遍。”林强云搬过一个重有十**斤的子炮,指点着对周围的人们说:“子炮也等于是炮弹,装填时先在这个尾端分半大的小孔中插入火药引线,竖起来后将量筒内的火药倒入、舂紧,火药舂紧后再放进木塞,放进木塞前先检查木塞中间这个洞是否钻通了,没钻通的木塞不能用,因为它不能将火从这个洞中喷出而没法点燃炮弹的引线。注意,口边要刚好能放入炮弹,先检查弹头后部的引线是否完好,没有引线的绝不能装入。炮弹只能露出它的尖头部分……”

    装好子炮后,林强云叫张本忠协助自己将子炮塞到母炮后部剖开的位置:“看清楚了,装这里时最为关键,对准位置装入子炮。一定要将子炮口对准备母炮的卡位,再用这楔铁打进子炮后部的方孔将其固定。这样就算是完成了‘子母炮’的装填,接下来就是瞄准、点火。”

    林强云对发射大炮什么都不懂,可以说一窍不通,他拍拍自己的肚子,心里自嘲:“别人都说满瓶不响半瓶响。我这个瓶子呢,对打炮可以说得上小半瓶都没有,恐怕瓶里的水连瓶底都盖不上,既轻又不响。但对于这些从来没见过炮的人来说,又算得上是个大宗师了,呵呵!”

    叫炮手小队长用笔记录下插销卡位和炮口至底座的高度,边用炮管上的望山瞄准,把炮管调到约三十度的位置,一边讲解道:“我们这种‘子母炮’把炮管调到这个位置时,它的射程可能是最远的,具体是不是最远、它究竟能射到多远我也还不知道。这炮要多打几次后才能大约估算出来。你们接下去射炮的时候,都要叫队长来看过,用纸笔记下这炮座下的铁块卡位在何处,打出炮弹时射程有多远,有了经验以后就能准确地射中目标。现在,我要点火发炮了,全部人退到我们做好的防护板后,以防新制成的子炮炸开发生危险。”

    看到所有人都躲藏好了,林强云拔起插在边上已经点燃的棒香,看清自己的退路后将棒香朝子炮的引线上点去。

    薄绵纸搓制,分余粗、由多股绞成的引线冒起白烟,发出“嘶嘶”的燃烧声。林强云急跑十来步躲入三寸余厚木板制成的防护板后,过了四五息时间,只听得“轰”地一声大响,大如这艘五千斛的海舶也都震动了一下。

    林强云探头朝“子母炮”的位置看去,哈,那尊炮只是稍为退后了二迟,还安然无恙地呆在原地不动。

    再抬头往礁岛方向看时,哪里却是毫无动静。

    林强云心中暗道:“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呢,难道炮弹没有打出去……”

    “啊!”望斗上的人高声大叫:“快看,岛礁外半里处的水柱,天啊,这东西是什么,打出去的子窠比大军用的巨弩还远一倍。”

    人们往前方看时,水柱已经落下,只有一两个人才看到一点点水花的闪光。

    林强云向望斗上的人高声问道:“你看清楚了,岛礁那一面远出半里吗?”

    “是不是正好半里我可不知道,按我估算,最少也在半里以上。”

    林强云心里有了一点数,叫张本忠派一组人按自己刚才教的发炮操作再装填一次,要他们自己试着把炮口调整仰角,总结经验。

    这一次可能是炮口升得太高的缘故,炮弹在礁岛的前面海上炸开,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一条水柱冲起有丈许高。

    林强云把事情丢给张本忠去看管,自己走到船的另一侧,心想:“装一次炮的火药需用去一斤半,算来得费一贯半钱。炮弹头更贵,包括铸造、加工,连红火药在内没有**贯钱都下不来。我的妈呀,打一炮竟然要用去我十多贯。太贵,实在是太贵了!”

    再想到过些时日就可以用这些炮来为凤儿、叔妈报仇,心情又好了起来,暗道:“好在我已经有了很多钱,眼下打它个数百上千炮也还不怕,就是再打个数千、万把炮也动不了我的筋骨。老天!打仗可真是花钱的事,一仗打下来怕是光炮弹头就要几千、几万、乃至十几万个,还有火药、长短铳、子弹、刀枪、粮食、衣被、工钱……哎哟!那得要多少钱来花呀。嘻嘻,有钱可真好,今后还是要想办法多赚钱。要是有一天没钱了,哼,我林强云只怕会活生生地被饿死。”

    炮声隔一会就响一次,连响了二十多次后,船那边传来一阵欢呼声:

    “打中了,终于打中礁岛喽!”

    “啊!厉害,看把那儿的石头都炸得飞起半天高。”

    “成功啦!噢……还是我们的张副都统领厉害,他只一下就把炮子打到礁岛上。”

    林强云这时忽然想起,过去看到一部清朝海战的电影,里面有说过土炮打得太多,会因为炮管的温度太高,不但射不远,还会炸膛伤着自己人。急忙跑过去,探手在这一边的两尊炮管上摸了一下,它们已经很烫,若非缩手得快肯定会被烫起泡。

    心里庆幸:“好在我林强云吉人天相,这时会忽然想起这件事情。刚好来得及阻止惨剧的发生。”

    他松了口气,向张本忠说:“张大哥,这两架炮让它稍歇些时候,待它们冷了以后再打。若是还要练习的话,让大家去把另一边的炮换过来好了,轮着打就不会出危险。”

    待护卫队员们把炮推走后,林强云小声对张本忠说:“张大哥,以后你要悄悄吩咐他们打炮的旗头,炮管和子炮一旦发热,手摸上去放不住的时候就一定不能再打了,再打就会炸膛,伤到打炮的自己人。”

    “咦,为什么不公开和大家说?”张本忠也是压底声音疑惑的问道:“这对我们的生意或是其他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陈归永:“我知道强云的意思。这也是我们的秘密,绝不可让外人知道的秘密。以后万一被人得了我们的‘子母炮’去时,也好因为有这样的一个小秘密,可以让他们吃吃炸膛的苦头。这也是防止万一的意思,对吧?”

    林强云道:“不仅如此,我们所有的东西都要做得神秘些,让别人觉得我们的秘密很多,就会让别人的探子多费些心思,多些露出马脚的机会,也好让我们的人多些揪出敌人探子的机会。我们重要的秘密就会更安全,更不容易泄露出去。”

    张本忠:“我会按公子吩咐的话去做的,照这样说起来,这个秘密只能让射炮的旗头一人知道,对其他的人也是要保密的喽。”

    “正是。”林强云和陈归永异口同声地说道。

    林强云接着说:“今后,我们的‘子母炮’肯定要增加,大哥要把这些护卫队全都训练成神炮手,最好让他们练到百发百中。那样才能发挥我们这些‘子母炮’的巨大威力。嘿嘿,要是我们有数百门这样的‘子母炮’齐射,我想,恐怕连一座山也能给他轰平,还怕什么蒙古铁骑?”

    说话间,另一边的两尊炮被推过来了。

    有了打中一次目标的经验,接下来射出的炮准了很多,十炮中倒有两三炮能打到礁岛上,还有几个炮弹飞到礁岛上空就炸开。令这些精选出来的炮手们大为振奋,情绪十分高昂。二十个炮手分成五组,此时已经对装填‘子母炮’稍为熟练,在他们的旗头指挥下,各有专职,迅快而又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搬到船上的十余桶火药、一百三十个炮弹头很快就耗去了一半,炮手们完全忘了时间和疲劳,一心想把所有的火药和弹头都打出去,练好发炮术。

    打出去的都是钱啊,就这样白白地丢到大海里,只能看到硝烟和水柱、只能听到“轰轰”的震响。每发一炮,林强云的心就颤动一下,他实在是心痛不己,可又不能阻止炮手们练习。

    直到海舶上的火长来报告说时间不早,再不回去的话就要在海上飘浮一夜后,陈归永和张本忠方意犹未尽地下令停止试炮。

    还别说,正是吴炎把二十个子炮全都加工好,使得这次试炮能够顺利的进行下去。这次不到半天的试炮经验也提醒了林强云,每尊“子母炮”最少要配上十个子炮方能保证发炮的速度。

    即使如此,林强云还是坚持要到礁岛上,看看花去自己那么多钱的‘子母炮’射击的效果如何。

    张本忠只好带了五个水性极好的护卫队员,和他一起坐小船登上这个礁岛。

    这个小岛长约二十六七丈,宽仅十二三丈,此时岛上被炮弹击中的地方都有深浅不一的弹坑,看得十分清楚。林强云拣起一块四分余大的碎弹片,绕小岛走了圈后觉得十分满意。按刚才“子母炮”发射的情况看,最远的射程可达一里半左右,这些炮手们只要勤加练习射击的准头,再将他们的经验传授给其他人,组成一支炮兵的话,那将会是现今最有远程杀伤力的军队之一。他还真想不出,当今之世有什么能挡住数十门、上百门,以至于数百门“子母炮”的军队。应该是没有,就算是横扫欧亚大地的蒙古铁骑,也不能抵挡数十百门大炮的一击之威。

    “喂,你给我说说,怎么一个有尾翼的长铁砣打出去,会爆炸、冒烟,还能把什么东西都炸到天上去呀?”林强云身边不远处一个护卫队员向他的同伴问。

    这个问题林强云也不知如何来向别人解释,真要解释起来也太费功夫、太费劲了,他自认没有向人解释清楚这问题的学问和本事,只好独自笑了笑,不敢去和他们搭话。

    “傻瓜呀傻瓜,”另一个护卫队员取笑发问的人:“我们局主已经修成地仙之体,有什么东西他做不出来的,漫说这种‘子母炮’了,就是再厉害的兵器,只要我们的局主愿意,他也可以造出来。按我想,这些‘子母炮’打出去的子窠,肯定是局主加了极高深的道法在里面,所以才会这么厉害。”

    林强云听得脸上微红,不想再让他们说下去,高声叫道:“我们已经看完了,大家赶紧上船回去吧。”

    回到家已是日暮,四儿、承宗上午看完“子母炮”后,因为要安排探子的事没能跟去海上。此时见到被人抬回来的山都,黝黑的脸颊深陷,身上发出阵阵酸臭味,都不由深感庆幸。

    两人对望一眼,承宗说:“去年我从通州坐船由海上到此地时,一开始也是吐得一塌糊涂,在船上吃不能吃,动不会动,人却又清醒得很,那份子苦啊,真不是平常人所能承受得了的。告诉你,若不是我四叔看着实在不行了,请船主把我们在兴化军的湄州屿放下,我差点就这样死去。既便是到了岸上,我也在那湄州屿休息了一个多月方能行动自如。不是如此,我们应该早在七月就能到这泉州,也许碰不上林大哥,也就不会认识你和金见他们了。”

    四儿心里暗惊,拉住要走的应承宗:“承宗,你告诉我大海真有那么可怕吗?你有没有听过有人在船上吐死的?”

    “不是单单吐这么简单,还有头昏眼花、全身发软四肢无力,连爬都爬不动,甚至手指都动不了。这叫晕船。”应承宗纠正四儿的错误,又出言安慰他:“不过,我听船上的舟师说,如果多在海舶上坐几回,再经过大风大浪的锻炼,以后就不会晕船了,可以在船上行动自如,如履平地。怎么,你心里害怕了么?”

    四儿心里砰砰直跳,嘴上却是硬充好汉:“不怕,只要是和公子在一起我就不怕。走,我们去听听水战队的人怎么说,那吴炎做出来的‘子母炮’到底打得如何了。”

    他们刚走到护卫队的睡房前,迎头撞上从那儿出来的三儿。

    喜气洋洋的三儿一见他们就大声叫道:“你们两个小子跑哪儿去了,听他们说今天的‘子母炮’打得十分过瘾,选出来的炮手们,每个都放了好几炮。啊呀!打得呀那一个数百丈的小岛沉下海底去……”

    “胡说,这是谁告诉你‘子母炮’把小岛打沉的?”陈归永刚好从一个房间内出来,把三儿的话听了个一字不漏,心知这小子一吹起牛来就没边没谱的乱说,如不把他镇住,只怕会把不该讲的事情也说出去。

    三儿缩了下头,背对着父亲冲四儿、承宗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回头涎着脸对陈归永说:“爹爹,没人告诉我的,他们只说是打烂了许多石头。我想,既然石头都能打烂,当然小岛也就不存在了,那还不是和打下海里去一样么?”

    陈归永告诫他道:“三儿呀,你也差不多十七岁了,好好跟四海、承宗他们学学老成的样子,不要整天除了做事就胡乱吹牛。你强哥将来要你帮他做大事呢。”

    “四海?”三儿奇怪地问:“什么时候我们这里来了个叫四海的,他在哪里,我去看看是怎样的人。”

    陈归永笑了:“呵呵,四海就是你四儿兄弟,你强哥给他起的名字,很不错吧。”

    陈归永压底声音小声说:“他现在已经是我们的探子都头,你以后要多和他学学。”

    “知道了,爹放心吧。”三儿头也不回地向大厅冲去:“我也要强哥给我起个好听又威风的名字。原来这‘陈三富’的名字,听着就不怎么样,土里土气,没一点男子汉的味道。”

    林强云正在书房察看张山、张河兄弟送来的玻璃,看到三儿连蹦带跳的进入房内,没等他出声就开口问道:“三儿,你说说我们工房里那些砂子是从何处找回来的?”

    三儿被林强云一问顿时把起名的事忘了,歪头想了下,立即说道:“砂子么,就从铁工房取的呀,那里以前做打铁炉和炼钢炉剩下很多,所以你一说要砂子我就和他们一起到铁工房运了过来。”

    林强云摇头叹气又顿脚:“哎呀,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张山他们这次做出来的水晶颜色这么难看。”

    三儿这时才看到桌上放着两叠水晶板,一叠是已经打磨抛光好的,另一叠的几块呈现暗蓝色的,在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中看去几乎就是墨黑的。撇了下嘴道:“这肯定不是强哥你做的水晶,这样难看,是谁做出来的呀?”

    坐在一边的张山,饶是三十多近四十的人,被三儿的话一说,脸上也不禁腾地红了起来。

    林强云叱道:“休得胡说,就你从铁工场运来夹有大量打铁飞溅下的铁皮和铁锈的砂子,我去做也只能制出这样的水晶来,怎么能怪得了别人。亏你还敢在这里说嘴!”

    三儿不服地说:“那十来块水晶不是强哥你做的么,为何却又不一样?”

    “傻瓜嗳,”林强云笑道:“强哥运气好,刚好拿到没多少铁皮、铁锈的粉料,所以才没在大家的面前丢脸。算了,这事只能怪我,事情一忙起来就忘了把应该注意的事项交代清楚,以至于张大哥兄弟做了几天的无用功。”

    林强云转对张山吩咐:“这次制的水晶全都打碎,和原来那些舂成的砂子粉一起埋掉不要了。另外再去江边寻找好的砂子,舂成粉后再重新熔炼。还有,全部的粉料都要用磁石去滚过,把里面的细铁皮和铁锈都除掉,这样做出来的水晶就会很干净,也很透明。如果你们没有把握的话,砂子取回来后叫我先看过,然后再去舂粉好了。”

    张山、张河应了声“是”,带着那些暗色的玻璃匆匆走了。

    三儿生怕强哥会再说自己什么,连忙在张山、张河兄弟走后跑出门来。一出了书房的门,马上回头冲书房做了个鬼脸,拍拍胸口小声说:“再留在里面肯定会被强哥骂,还是快点跑出来好,速离险境为妙。”

    身边“噗哧”一声娇笑传入耳中,三儿心中一惊,向前一跳两尺,猛然转身回头,看见个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女孩,掩着嘴在偷笑:“嘻嘻,公子有你说的那么吓人?一定是做了什么坏事才怕被责骂。”

    “才不是呢,”三儿气往上涌:“我只是拿错了些砂子,张大哥他们又没看清,才做出不好的水晶,这事须怪不到我头上。喂,你叫什么名字,好像来强哥的书房有半年了吧,怎么不见你到我们工房来玩。”

    和三儿说话的正是翠娥,她小心地向三儿行了福礼:“小婢叫翠娥,沈念宗大叔说要小婢专在书房内服侍,所以不敢随意乱走。”

    “嗨,你也太老实喽。”三儿一派老气横秋地说:“强哥不在时就可以到别处玩玩,不用老呆在这里闷着。嗳,翠娥,那天有空到我们工房来玩,我送你一盒强哥加了珍珠粉的‘雪花膏’给你。”

    “啊!一盒‘雪花膏’要一百五十贯钱呢,你真的可以送一盒给我?”翠娥惊喜地问了一句,随后又摇着头说:“唉,还是不要了吧,被公子知道后又要害你受罚挨骂,说不定还会被赶出门去不再收留你呢……”

    三儿拍拍胸脯:“这是什么话,男子汉大丈夫说过要送你一盒就一定会送你一盒。你才来到这里不久,许多事情还不知道。别看强哥对我凶巴巴的,做错事情骂得我连头都不敢抬。我爹说,强哥那是恨铁不成钢,做了错事当然是要骂的了。但他其实对我可好了……不,他对所有人都是极好的,要什么东西都肯给,和他说说笑笑也百无禁忌。别说是送你一盒‘雪花膏’了,就是当着他的面送你几盒也没事,强哥最多就是装出一副苦瓜脸,对着我们叫道:哎呀呀,本钱消散,本钱消散……哈哈……再说,强哥根本就不会赶我出门,知道么,他和我是一个村的人,我们是兄弟来的,这世上哪有哥哥赶弟弟出门的道理。”

    三儿似是要把这些日子积在心中的话全都说完,见翠娥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看着自己,听得津津有味,便接着说道:“强哥知道的东西多得我们说不清,不但知道水被太阳晒热变成气,到了天上后又变成云,碰到冷风时便会变成雨落到地上。”

    三儿凑前一步压低声音,神秘地说:“你千万不要和别人讲啊,强哥还悄悄地给我讲过,我们人在好久好久好久以前,总之是没人知道多久的时候,这世上还没有人,只有树啊、草啊,以及各种动物,还有一种像大猴子般浑身长了长长毛发的圆人……”

    翠娥问道:“圆人,你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吗?一定是全身圆滚滚的人了,哎呀,全身还长满了毛发,见到他们不被吓死才怪呢。”

    三儿并不介意翠娥打断他的话,不好意思地说:“我不知道圆人是什么样子,也想不出圆圆的人长了长长的毛发会不会吓人。不过强哥说,我们人就是圆人变的……”

    “啊……”翠娥惊呼出声,立即用手掩住嘴巴。

    “别叫啊!”三儿慌忙小声说:“被别人知道可不得了,强哥吩咐过,只能我自己知道,叫我不要告诉别人的。”

    翠娥问:“那又是为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想必这是道家的天大机密,泄露出去的话会有什么不可测的事情发生吧。”三儿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惊呼:“哎哟,说不定因为被别人知道了以后,我们的又从人变回圆人去,那可就大大的不妙。”

    再由人变回“圆人”去,这事太过不可思义,也太令人震惊。翠娥慌得伸出一只手掩住三儿的嘴:“快别说了,再说的话保不定我们马上变成圆溜溜,全身是毛的……的……”

    三儿听到书房内传出声息,挣开翠娥的手说:“我得走了,否则强哥看到我在说嘴又会骂人。以后记得来工房找我玩,并来拿‘雪花膏’啊。”

    三儿走出数步又回头说:“哦,忘了告诉你,我叫陈三富,唉,这名字很难听,很土……”

    翠小声嘟喃道:“三富,三富,和我的名字一样是有点土气,可并不难听呐。但愿你刚才把天大的秘密说给我听,老天爷千万不要把我们变回圆人去才好。要是真变回了圆人,哪可怎么办啊……”

    她在门外出神发呆,林强云从她身边走过也毫无知觉,过了好久她似乎下了决心,自语着向门内走去:“一定要去求公子,让他想个办法使我们不要变回圆人才好。”

    林强云到铁工场,人们已经走空了,只有捡拾工具的吴炎还在。

    把吴炎拉到门边光亮处,取了根铁枝蹲下地画了个图说:“今天我们去试炮,发现几个问题和你说一下,明天一早我会叫人将五尊母炮和二十个子炮运回这里修理。试炮中我们发现,一是子炮用的火药太多了些,花费过大;二则子炮和母炮管的接口处不密实,会漏气,有好几次子窠只打到四五十丈;三是有些子窠用的生铁不脆,可能是生铁料在坩埚炉内烧得太久的缘故,不能被火药炸碎,以后一定要注意。另外,明天按这种底小口大的样子做几个子炮,看看能不能用。”

    吴炎也蹲下,边看边说:“这么做倒是更容易,子炮既轻、铁料可以省下很多。弟子就怕装入的药量不够没力气,子窠射得不远。”

    林强云:“说得是,我们是否可以把炮弹……哦,子窠做得短些,不但能省下内里装的火药,它也可以轻点,那就不怕射不远了。以今天的情况看,射出的子窠炸得很厉害,少装点火药也没太大的关系,它照样能炸得开。”

    “好,弟子明天立即就做,保证在最短的时间内交给师傅试用。原来四斤十两的子窠,可以做成两斤三两到两斤半左右。”吴炎拍着胸脯,但他马上又提出要求说:“不过,师傅啊,你能不能再教弟子一些东西,比如说……比如说打制猎鹿刀那种钢的炼法,或者其他的什么,只要是以前没教过的东西都可以……”

    林强云笑嘻嘻地盯着他,听他叨唠,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

    吴抬头看到林强云不怀好意的笑容,突然警觉地停口,眼珠转了几下后说:“哎,弟子刚才胡说八道,师傅别放在心上,学艺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林强云笑道:“既然如此,我还是要告诉你,以前的就算了,今后凡是做任何已经做过的东西,我都会给你定个数目。比如,铸出一个母炮管用熟铁多少斤、石炭木炭多少斤、工钱是多少、其他材料所用的钱多少。如果超过了这个数目,就要扣你们的工钱,如果少用了,那就按省下的材料加给你们五成的钱。”

    吴炎:“师傅,你可不能把材料规定得太少了。不然,我们是赔不起那么多钱的。”

    “嘿嘿,师傅是那么小器的人吗?”林强云笑道:“你把师傅看得太小了。放心,师傅不会让你们吃亏的,只要你们做任何事情都动动脑子,赚的钱比过去只多不少。怎么样,现在你手下的人已经有一百五六十个,能管得过来吗?要不要师傅再派几个人帮你呀?”

    吴炎慌忙说:“不不,管得来,千万别叫人来帮我。嘿嘿!师傅,我们的铁料只有五六万斤,要叫人赶紧买喽,不然的话再过些时日不要说‘子母炮’了,连各地的菜刀、柴刀和日用铁器也做不够来卖。”

    林强云:“这事你去和我叔说就可以。对了,按现在铁工场的人手,以一尊母炮配十个子炮、一百个子窠来算,每月能做出多少‘子母炮’来?”

    吴炎心内算了一下说:“若是两广、两浙路的店铺不用我们这里供铁器的话,大概每月可以造出三尊‘子母炮’。”

    “那么,如果再要你做那种长铁管呢,铁管、‘子母炮’又能各制出多少?”林强云再次给他加码,偏起头发问:“我如果需要在两个月内有二十尊‘子母炮’、五百根长铁管的话,你有什么办法能保证做出来给我用?”

    吴炎一听师傅需要的数量便呆住了,好一会才惨叫道:“师傅呀!你……你不如干脆把我杀了吧,弟子就是有三头六臂,六头十二臂,也没法在两个月内做出如此之多的‘子母炮’和长铁管哪!”

    林强云笑道:“你一个人当然做不出那么多东西,但你不会多叫些人来帮你做吗?”

    吴炎奇道:“叫人来帮我做?师傅,你就不怕别人偷学了我们双木门的绝世技艺?”

    林强云笑骂:“猪头啊你,怕被人偷了技艺去我还敢要你叫人相帮?告诉你一个好办法,把你信得过的亲信弟子分开,每个地方放一个,要他们指点别人做粗重的杂事,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重要的如各种配料、火色等等技艺则由自己信得过的人动手。相帮的人到你这里只能专门做一种事,不得干两种以上的活计。这样一来,即使他们学会了一点技艺也没用,一两年内我们的技艺决难泄露出去。”

    吴炎沉思着问:“师傅是说我们把原来由几个人从头到尾一手做完的事,改为分开来做,一个人专门做一点,每天他都做同样的事情,不再做其他活计。这个工场专门铸铁,那就每天都是铸铁;那个工场专门打铁管,铁管打好后交给别人,不再管修锉。再一个工场专门铲锉……”

    林强云:“正是如此,只有最后最重要的工作,才由我们完全信得过的人来做,就不会把我们的技艺泄露出去。我们的工场分得越多,工人的工作分得越细,技艺泄露出去的机会也就越小。现在暂时留在这里先按这个办法将人手分开,再过半个月我们另外一处的工场做好后,把这里的工场搬一部分过去,地方宽大后,也就能更好地进行分派工场。还有,你这里将要叫走几个人到别处去开铁匠铺,以后我们的生意做得更大时,也经常会从你这里抽人,你要先行做好准备。少了的人手,我另外会加派些愿意学手艺的孩儿兵到这里来做学徒,你要给我好好安排教导他们,这些孩儿兵和你一样,是我最信得过的人。你可不要藏私,一定要让他们把所有的手艺都学会。否则的话……嘿嘿,下面的话我就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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