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纠结的心

　　回家的公交车，异常拥挤。车厢就像是罐头一样，把里面的学生和家长们填塞得针插不进。车子从始发站出来，连续经过四个站点，车站里等车的人尝试了许多次，愣是没有再挤上来半个。狄成杰和叶凡依然坐在最后一排，却没什么话好说。

　　叶凡坐在靠窗的一边，扭头看着窗外的风景，不用问狄成杰也知道，这家伙肯定觉得英语考砸了。全车的人，仿佛都有一种默契，大家都没有把刚刚过去的考试当作话题。偶尔有点声音，也是家长在问自己的孩子晚上想吃点什么，或者累不累，放假了想干些什么。

　　这年头，还需要做公交赴考场的，大多都是狄成杰这样的经济条件，家长们想的东西，和狄成杰爸妈的思维方式没什么区别，狄成杰侧耳倾听着这些熟悉的话语，心里洋溢着淡淡的暖流。人这一辈子，不就是这么过吗，总和有钱人比，生活倒是不快乐了。

　　自我麻醉着奋斗的心，狄成杰却误以为自己找到了人间真理。

　　车子开到市中心，陆陆续续有人开始下车，经过一处住宅区后，大片人同时拥挤着下去，车厢顿时空了大半。

　　车里的空气好了许多，叶凡又把窗户开大一些，深吸一口气，嗓子因为长时间没说话，声音显得有些许沙哑，他轻声说道：“唉，考得跟狗屎一样。”

　　“估计能有多少分？”狄成杰问道。

　　“运气好的话，大概90分左右吧，作文都不知道自己在写些什么。”叶凡皱着眉头，情绪低落得很。

　　“英语算90，语文就当110，数学120，文综240，总分差不多有560，够二本线了啊。”狄成杰给叶凡算着分数。

　　“这只是乐观估计啊，大概多少分，还得等后天去学校估分了才知道。”叶凡不自信道。

　　“不如和我一起创业去啊。”狄成杰笑道。

　　“滚球，我可是要成为祖国栋梁的，你别想拖我下水。”叶凡一口回绝，“就算考不上二本，三本我也读，顶多每年多花一万块嘛！”

　　“中国学术就是毁在你们这群不要脸的人手上，花钱上大学，无耻！”

　　“无耻你妹，哥这是响应国家号召，努力提高个人素质，积极推动国家经济建设，坚决不做社会闲散人员，保证社会稳定，你懂个屁啊！”

　　叶凡一套地一套地扯着，听得车上仅剩的几个考生家长一愣一愣的。

　　狄成杰笑说：“我建议你去读个什么行政之类的专业，毕业后当公务员去吧，到时候我开店，你当官，咱们官商结合，鱼肉百姓，积极为社会贡献青春怎么样？”

　　“嗯，这个想法不错。”聊着聊着，叶凡又变回了原来的叶凡。

　　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在叶凡家附近停下，叶凡拍拍狄成杰的肩膀，把书包往肩上一挂，道：“明天早上打球，我来你家叫你。”

　　“好。”狄成杰一口答应，目送叶凡下了车。

　　车子启动，狄成杰通过窗户朝叶凡挥了挥手，然后就坐正身子，等着下一站下车。

　　车厢里已经没几个人，狄成杰没人说话，一个人傻坐着，脑子里有胡思乱想起来。

　　蒋婷、胡江华、班主任夏晓林，这些年来遇见过的一张张熟悉和不熟悉的面孔，一一在脑海中划过。学生时代，结束了……

　　蒋婷，她以后会嫁给谁呢？应该会嫁给一个很优秀的男人吧。

　　叶凡这么努力，以后肯定也会很有出息。

　　哦，对了，还有神一样的装逼犯胡江华，或许几十年后，自己有可能在电视上看到意气风发的他吧，当然也有可能因为位高权重，这货会犯点错误被判刑，也不是没可能啊……

　　狄成杰想着想着，脑海中偶然闪过一个名字，身子突然像触电似的，一下子僵硬起来。

　　张瑶瑶！

　　妈的，怎么忘了这货。

　　狄成杰开始脸色发青，额头上渗出丝丝冷汗。

　　要说自己可还没有正式毕业啊，高考之后，自己起码还得去学校两三趟。后天估分，就算无所谓，也是要去做做样子的，还有填报志愿，貌似也得回学校拿表格之类的东西，最后还有毕业典礼，高中毕业证总不能不去拿吧？

　　张瑶瑶那张嘴的效率，狄成杰是不会怀疑的。想必等到后天去估分的时候，自己跟蒋婷表白的事情，就会被全班知道。

　　妈的，这还得了？！

　　狄成杰突然好好后悔好后悔，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冲动，就算要表白，等到毕业典礼那天也不晚啊，而且那天人那么多，搞不好还会有一大群男生排队跟蒋婷表白，这样一来，也不用担心被胡江华找人修理了，毕业那么多人，胡江华总不可能一个一个地揍过来。现在可好，自己成了枪头鸟，抛开被人笑话这么丢脸的事情不说，被胡江华那个小心眼的装逼犯盯上的可能性，也肯定大了许多。

　　“操！”狄成杰情不自禁，扇了自己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就听车里有人说道：“年轻人，考不好了不要气馁，明年再来嘛！”

　　狄成杰哭笑不得，有些事情，是回不了头的啊。

　　内心纠结地下了车，狄成杰又摸了摸口袋，觉得今天赢来的这几百块钱也抚慰不了他此时千疮百孔的心灵。

　　浑浑噩噩回到家，已经到了饭点。

　　上了楼，自己的门大开着。进门就是狭小的厨房，老爸脱得全身只有一条**，坐在饭桌上，正吃得浑身是汗。见到狄成杰回来，微微一笑，道：“考完了？”

　　“嗯。”狄成杰点点头走进屋子，顺手把门一关，抱怨道，“这么大开着门，让邻居看到，形象多不好啊。”

　　“诶诶，关门干嘛？”老妈这时从里面的房间出来，立马就又把门重新打开，“天气这么热，关了门多闷，看见就看见嘛，咱们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狄成杰没心思和老妈争辩这种鸡零狗碎的事情，反正自己也做不了主。

　　走进自己房间，把书包一放，浑身汗津津的，狄成杰拿了**，先进卫生间冲了个凉。

　　冲完凉出来，厨房已经多了台电风扇，餐桌空着的位置上，多了一碗饭，老妈指了指餐桌，说道：“今天买了条鱼，考完了，补补。”

　　狄成杰瞥一眼那鱼，讷讷地点点头，刚坐下来，就听老妈问道：“考得怎么样？”

　　“就那样。”狄成杰心不在焉道。

　　老妈本就没对狄成杰抱有期望，听他这么说，也没觉得有多么失望，毕竟心理准备都做了三年了，只是习惯使然地说道：“你看看人家，怎么都能考得那么好。”

　　狄成杰不吭声，默默扒饭，老爸呵呵一笑，道：“算了算了，考都考完了，还说这些干嘛。”

　　“那你以后打算干什么啊？”老妈又问道。

　　“先休息几天，然后出去找工作。”狄成杰道。

　　“找什么工作？”老妈又不依不饶地追问。

　　“随便什么工作，反正能养活自己就好。”狄成杰耐心地回答着。

　　“唉……”老妈叹了口气，“我和你爸，还指望你给我们养老的呢……”

　　“别听你妈胡说，我们有交社保的，等年龄到了，有退休金的！”老爸赶紧给狄成杰减压。

　　夏天胃口不好，狄成杰又有心事，饭就吃得不快。老妈第一个吃完，走进卫生间摸索了一阵后，突然大叫起来：“阿杰，你身上这么多钱怎么回事？”

　　狄成杰一怔，赶紧解释道：“中午在游戏城里赢的。”

　　“你还赌博？！”老妈气急败坏地冲出来，看着狄成杰两眼冒火，仿佛他做了什么杀人放火事情似的，呵斥道，“学习不好好学，你还会打赌了？”

　　狄成杰听得眉头直皱，可还是耐着性子，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真的只花了2块钱？”

　　“嗯，找书苑 www.zhaｏshuyuan.cｏｍ 要不是为了找个地方吹空调，我才不会去游戏城呢，没想到还赢了钱。”

　　听狄成杰这么解释完，老妈不由非常没原则地眉开眼笑起来：“哎呀，看来今天也没白去考试嘛，这么多钱，够买大半个月的菜了。”

　　狄成杰黑着脸问老爸道：“爸，你媳妇儿是不是太势利了？”

　　“别瞎说，你妈还不是担心你学坏。”老爸笑眯眯说着，又认真地提醒道，“你可不准学人家去赌钱啊，咱们家可没东西能让你赌的。”

　　“我知道的。”狄成杰无语得要死，今天差点把手脚留在人家那边，心里都对老虎机有阴影了。赌博？小心有命赢钱没命花啊！

　　口袋里的七百多块，几乎全都充了公，老妈只给狄成杰留了一张老人头，还有那张老妈看都不看一眼的彩票。又或者说，那几百块钱已经足以把老妈的注意力完全转移过去，完全无视这张孤零零的彩票了。

　　吃完回到房间，狄成杰打开电脑，上网先查了一下开奖的时间。

　　“8点啊……”狄成杰查到时间，低头看了眼屏幕右下角，见现在才不过6点出头，还有一个多小时。

　　突然间没了学习和考试的负担，狄成杰盯着电脑，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茫然了将近半分钟后，他一拍自己的脑袋瓜，赶紧点开了网游。

　　话说，今天早上自己出门前人品爆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