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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禾兴渡口。
长篙轻点，一艘飞蓬船缓缓离岸，驶进运河水道后，掉头顺河南下，直奔临安。
黄师塔前江水东，春.光懒困倚微风。
晒着暖洋洋的日头，一名眉眼清朗的蓝衫少年倚卧船首，单手托腮，懒懒地看着两岸景色，一副提不起精神的闲散模样。
“聪哥儿，船头风大，小心着凉。”
从舱中钻出名虬须壮汉，拿着件布袍替少年披上，又顺手拾起掉落舱板上的书卷，轻拍了下灰尘，笑着劝慰道：“容伯已经打听过了，咱们虽受恩荫入学，但判学大人总要考问几句，这书还是须读上一读的。”
低低哼了声，算是回应过对方。少年仰首望着湛蓝天空，眼中全是迷惘颜色。
春风和煦，白云悠悠，多么令人向往的晴朗天空。可是诸天神佛们，能不能满足个小小愿望，自己只想在那片亲切的雾霾中，深情地呼吸……直到永远。
“靖曰：善用兵者，无不正，无不奇，使敌莫测，故正亦胜，奇亦胜。三军之士，止知其胜，莫知其所以胜，非变而能通，安能至是哉。”
一卷《李卫公问对》，寥寥万余字，却读了近一月，也没有背熟。若要问自己书中所言何意，更加不知所云。
非是脑子迟钝，实乃心不在焉也。
罗聪轻叹了声，把书本反扣在脸上，遮住暖暖的阳光，嗅着淡淡墨香，耳边聆听着摇橹击水的哗哗声，脑中胡思乱想着，不多时便困意袭来。
“飞鱼帮办事！速速停船！”
充满横霸的大喝突然从旁边传来，把罗聪吓了一跳。起身看去，但见左面不知何时冒出艘小舟，首尾尖尖翘起，速度飞快，正灵巧地从船侧划过。上面名赤膊大汉挥舞着短刀，威胁船家赶快停船。
更远一些的河面上，四五艘船只正拥挤一堆，把水道堵得严严实实。一伙短打装扮的大汉们在船上呼叫叱责，仿佛在搜寻什么东西。
“怎生回事？”
络腮胡壮汉闻声从舱中钻出，看着眼前场景大是惊异，低声询问正不知所措的船家。
“罗管事，他们是……是飞鱼帮！”
飞鱼帮是太湖上臭名昭著的帮派，据说后台极硬，帮主夏宏及手下四大堂主行事十分狠辣，仗着船多人众，几乎抢占了半个运河上的生意，平日里极为强横。
他们怎么会公然阻断运河，还学官军那般设卡拦检？而且是在靠近临安京城的地方，难道不怕驻扎秀州的虎翼水军闻讯过来清剿？
就这么一耽搁，小舟又调头疾速冲过来，眼看要撞上船首的时候，灵活地一个侧转，舟身顺势旋了半个圈儿，宛若飙车漂移，轻巧地绕了开去。
好快的速度！好牛的急转弯！这小舟竟灵敏到此种地步？
罗聪看得目瞪口呆，对着这艘造型奇怪的小舟连连惊叹。
“那舟名叫鹰船，水军中称作‘水探马’，常用来哨探警戒。两人操浆，来去如飞，天下万船无有能及者。”
护院管事罗元阴沉着脸走到船首，示意船家听从对方吩咐。回头见罗聪对小舟感兴趣，便开口讲解了几句。“这种舟艇，向来只许官造，多装备沿江水军，却不知飞鱼帮从何弄来这等利器。”
鹰船水探马？到是很形象的外号。
看到前面分出两艘小船，载着三四名短打装扮的汉子向着自家船只靠来，罗聪有些担忧道：“元叔，他们是要劫船还是讨要过路费？”
“飞鱼帮还没那么大胆子光天化日下劫船，除非想惹来水军围剿。至于过路费，嘿嘿，从京口往南跑的船只，哪一艘也没少缴抽头，还要设卡收取，非逼得大伙都不跑船吗？那不等于自断财路。”
老爷罗点还在的时候，罗元就是贴身近卫，常跟着四处行走，杂七杂八的东西学得不少。
“老六！去和容伯说一声，把物事藏好些，免得给他们瞧到，反而惹出闲事。”
又矮又胖的罗六甲正好探首观望，听到罗元吩咐，立即答应一声，缩回身子去和管家容伯藏匿钱财，省得这群飞鱼帮众见财起意。
不大会儿，在飞鱼帮众威胁下，船家将飞蓬船停到另外几艘货船旁边。接着四名短打装束的汉子跳上船，持刀挥斧大声呼喝，让船上几人都出来蹲下，等待当家的问话。
罗聪学着容伯罗元等人样子，老实地抱头蹲在船尾，一双眼却悄悄四处张望。
脚步声嗵嗵作响，从邻近货船上跃过来两名大汉，丈许距离一跃而过，落地后脚下晃都不晃，看那轻松姿势，显然腿脚功夫很是厉害。
走在前面的劲装大汉面色黑红，眼珠通赤，光着双脚在甲板上行走如飞，一见便知是常年在水上讨生活。而另外名身材壮硕的锦袍大汉肤色黝黑，虽在船上也四平八稳，却给人种紧绷着的感觉，远不如前面的大汉放松。
“抬起头来！”劲装大汉出声喝叱，让众人都抬起头来，拿着画像对照一番后，又开始逐一询问姓名籍贯。
“在临安开酒楼的生意人？手上茧子那么厚，老子看倒像是拿刀的！”
直接无视苍老的容伯和矮胖的罗六甲，劲装大汉盘问过浑身肌肉虬结的罗元后，又盯着英挺不凡的罗聪怀疑起来。而几名短打装束的帮众也一副紧张模样，围着两人，评头论足地议论着。
尼玛，这也太嚣张了吧？真把自己当官差了？咱不就长得帅点壮点嘛，至于盘问个不休？
本就对蹲下接受盘问感到屈辱，罗聪早憋了一肚子火气，这时禁不住涌了上来，不顾一旁的容伯连施眼色，硬梆梆地回道：“怎么不像了？哪家王法规定手上有茧子就不能做生意？”
劲装大汉闻言一楞，似乎没料到这文绉绉的少年竟敢如此硬气，当面反驳自己。随即勃然大怒，觉得在大家跟前丢了面子，怒喝道：“今日今时，在这运河上，我飞鱼帮就是王法，老子说你们不是生意人！你们就不是生意人！”
说完，找书苑 www.zhaoshｕｙuan.cｏm 犹不解气，抬起光着的右脚，猛地冲罗聪俊逸面庞踹去。看那疾速的劲道，若是被踹实了，足以把鼻骨踢得粉碎。
罗聪早暗自警惕，当即脑袋微微后仰，快速抬掌横档，架住对方急踹而来的一脚。
掌脚相交，发出啪地一声脆响，罗聪只觉手臂一震，大力涌来，禁不住身子往后一仰，一屁股坐到甲板上。
好强的劲道！掌心被踢得发麻，手腕也差点儿脱臼。这家伙随便一脚就有这么厉害？
而旁边几名短打装束的帮众也齐齐喝斥，凶神恶煞地冲罗聪发狠。“小子找死！余堂主他老人家有名的慧眼如炬，什么时候看错过人！劝你趁早老实交待，否则爷爷们乱刀下去，非把你剁碎喂鱼！”
这少年是个会家子，自己八成力道的一脚竟没有伤到他？
余堂主早年是闻名川陕的独行大盗，一身武艺相当了得，在飞鱼帮中仅次于帮主夏宏，人送外号慧眼如炬，便是称赞他眼光敏锐，处事狠辣。
制止住手下的喝骂，余堂主踹过一脚后到消去大半怒火，偏头看着跟前少年毫不畏惧的神情，忽地一笑，阴恻恻道：“能受住老子一脚，小子好大的气力。如老子所料不错的话，你们两个当是拿人钱财听人使唤的主儿！怎么，没胆承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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