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家臣的分裂

　　上野城中，剑拔弩张，空气中都透出一股火药味。酒井一族的家中武士分成了两派，分别追随酒井忠尚和酒井忠次叔侄二人，为是否参与一向一揆之事拔刀相向，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酒井忠尚年过四旬，身材敦实，自清康时代就出仕于松平家，但最近他感觉自己越来越不受家康的待见，心中十分沮丧。

　　为了向当地豪族征粮之事，他身为上野城主，屡次向主公家康进言。在他看来，虽然松平家名义上据有了三河，但根基未稳，应采取怀柔之策，徐徐图之。作为一名和一向宗过从甚密的虔诚信徒，他认为既然有“守护不入”的协议，松平家就不应该从寺庙里征粮。

　　但家康急于统一三河，对他这些老成之言根本听不进去，本身作为上野豪族之首，酒井家也被迫数次缴纳了大量的粮食，这让爱财的酒井忠尚心中肉疼不已。对松平家的不满，再加上一向宗的撺掇，他决定起兵加入一揆方。

　　“我酒井家本为松平家同宗，世代效力于其家，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怎奈当主家康不听逆耳忠言，屡次斥责于我，更向一向宗寺庙下手，冒犯佛祖，罪孽深重，让我等忠心家臣深感痛心。如今他已被指为“佛敌”，身为信徒，岂能袖手旁观，为了死后能上天堂，入净土，不得不和主家对立了。今日起兵参与一揆，就是为了让家康悔改，自动引退，向佛祖忏悔!”酒井忠尚觉得参加一揆的理由十分充分，“何况不仅仅是我酒井一族，本多家、蜂屋家也都决定离弃松平家，同日起兵！”

　　他的侄子酒井忠次头一个跳出来反对：“松平家对我等不薄，武士以忠义为先。当今家主年轻有为，立志占据整个三河，松平家复兴在即，正是我等舍身用命，建功立业之时。向寺庙征粮，是不得以为之。本愿寺空誓发动一向一揆，是置三河百姓于水火也，我等应该追随主公，与一向宗划清界限，方显三河男儿英雄本色！”

　　酒井忠次是年轻一辈的翘楚，近来颇受家康的重用，在酒井家族中的地位也不断上升，有一帮追随者。何况很多年轻一代并无知行田产，谋求功业之心甚重，自然希望松平家攻城略地，方才有用武之地。

　　于是，族中众多年轻人纷纷站到忠次一边，但年长的武士都在酒井忠尚麾下，当下两边壁垒分明，支持一向一揆的仍占了三分之二。

　　“也好，人各有志，不能强求，你带着自己的人撤出上野城吧！”见自己的意见占了上风，忠尚也不愿赶尽杀绝，叔侄相残，命令士兵打开城门放酒井忠次等人出城。

　　酒井忠次把这数十人安置在上野附近一处小砦里，自己骑马飞奔冈崎去见家康。

　　冈崎城中，收到一向一揆爆发的消息，松平家康大吃一惊，连忙召集家臣议事，可发现本多正信，蜂屋贞次，渡边守纲等人居然都没有出现。

　　“主公，本多一族全加入一向一揆了，他们现在都在本证寺中商议攻打冈崎城呢。”刚刚到达冈崎，气喘嘘嘘的酒井忠次禀告道。

　　“这个本多正信，平时妄称忠义，如今居然背我而去！”听到在松平家服务了几代人的本多党居然站到一向宗一边，家康又惊又怒。

　　“哈哈，这样也好，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良。正是此时，才能看出谁才是真正的武士，是松平家的栋梁！”慌乱只是一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屡经变乱考验的家康很快平静了下来，还出言给家臣们打气。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正是他的过人之处。

　　家康披甲持刀，环顾身边的家臣，石川数正和高力清长、天野康景等文臣正在忙着分析情报，鸟居元忠，本多忠胜，神原小平太等年轻武士都顶盔贯甲，侍立在旁。白发苍苍的大久保忠俊、退隐数年的鸟居忠吉也都骑马赶到。

　　“主公，我已经改到净土宗了，要随主公一起，灭掉一向宗叛贼。”察觉到家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本多忠胜大声说道。

　　“我大久保一族也改宗了，发誓追随主公，与松平家共进退，战至最后一人！”大久保忠俊和两个侄子忠世和忠佐也表明了态度。

　　“好，正是有你们这帮忠心的家臣在，松平家才能屹立不倒，一向宗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不堪一击！我们要团结一心，让敌人看看我三河武士之勇毅坚韧，松平家武运长久！”松平家康的战前动员慷慨激昂，让众将士气大振！

　　不断有派出的探马回来通报，各地城主派来的信使也陆续到来。每接到一次探报，石川数正就把标识敌我的红白小旗插在地图之上，家康和众家臣就披甲站在地图前，看着标志松平家的红色小旗越来越多，众人的心也慢慢踏实下来，看来忠于松平家的人还大有人在。

　　松平家康用一根木棍指着地图大声道：“诸位请看！暴乱的一向宗势力主要分布在矢作川两岸。北岸是本证寺和上宫寺，还有樱井城的松平家次。南岸是胜发寺和本宗寺，还有八面城荒川义广、东条城吉良义昭、大草的松平昌久，野羽的夏目正吉。其余各城砦都在忠于本家的势力手里。”

　　“本家这边还是占很大优势。我决定各城先以固守为主，我帅本家精锐在冈崎城居中策应。受到一揆乱军攻击的城砦燃烽火为信号，我见到后会带骑兵前去解围。

　　下面宣布各城的守将：大久保忠俊守轮田、酒井正亲守西尾、本多广孝守土井、松平伊忠守深沟、松平家忠守形原、松平清善守竹谷、松平信一守藤井、松平亲俊守福釜、酒井忠次守上野旁的小砦。

　　以上诸君务必坚守城砦，不得有任何差池，否则军法从事。”松平家康声色俱厉地宣布了应对策略。

　　众人对家康的指挥若定十分钦佩，当下各自领命，骑马奔赴驻地。

　　听到一向一揆爆发的消息时，市松正在工地上监督分院的装修。他连忙派人去附近村子，按名册把前阵子参加军训的五十个农民都召集起来。在修建分院期间，市松恩威并施，在这些信众中颇有威信，很快这五十人就整齐地站在了分院里。

　　市松作了个简单的动员：“大家都是一向宗的信众，知道最近松平家一直苦苦相逼，派人来寺庙强抢粮食，如今更是杀了十几个无辜僧众，如此恶行，身为佛门弟子，我们岂能坐视不理？我等要拿起武器，消灭佛敌，共建人间净土！”

　　这些人都是当初挑选的对一向宗信仰最虔诚之人，前阵子又饱受松平家苛政之苦，早就憋了一肚子气。听说松平家居然杀了不少佛门弟子，当下义愤填膺，都表示要加入一向一揆，向松平家讨还血债。

　　前一阵训练时，市松就通过如山从寺里借了足够的竹枪，一直没还回去，当下就发下来。除了没有具足外，这支队伍和一般大名家的足轻队相比毫不逊色。

　　当他带领这队农兵赶到本证寺时，让如云和如山等人很是吃惊，远远看去军容颇盛，乍以为是哪个有实力的豪族领兵来到，近了以后才发现原来领兵的是市松。

　　聚集在本证寺的一揆军首领们正在议事，确定进兵方略。

　　因为有这五十名半吊子足轻，市松也获准列席会议，坐在最下首，不过他只听不说，从头到尾都没发表自己的意见，只是冷眼旁观。

　　吉良义昭、荒川义广等豪族和三大寺的和尚们各有打算，吉良和荒川主张擒贼先擒王，发动起一向信众，合兵一处，仗着人多势众攻打冈崎城，一旦冈崎城落，松平家康授首，就大局已定。

　　对于先攻打冈崎城的看法，上宫寺的胜祐、信祐很不赞成，认为冈崎是松平家的根基所在，城高墙厚，兵多将广，一时很难攻下，久攻不克必定会损失惨重。

　　因为酒井正亲派兵杀了不少上宫寺的和尚，抢粮的菅沼定盈也驻扎在西尾城，找书苑 wwｗ.zhaoshｕyｕaｎ.com 对二人恨是入骨的胜祐等人主张去攻打那里，杀二贼以慰死去同门在天之灵。

　　至于空誓和了显等人，发动信众是他们的强项，打仗却没什么经验，听两边所言都有些道理，不知该如何抉择。众人僵持了一阵后，还是豪族们的意见占了上风，众人议定合兵一处攻打冈崎城。

　　市松心中对此方案很不赞成，他认同胜祐等人对冈崎城的判断，松平家的老巢不是那么容易打的。不过他也不赞成舍近求远去打三河最西边的西尾城，而是先清理附近的藤井，土井的敌人为好。但他资历尚浅，只是列席会议，知道就算自己发言也没用，干脆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会议一结束，市松就去见如云，一方面希望能配给一些具足，让手下有个足轻队的样子；另一方面是借口本证寺分院需要防守，自己就不带这些无甲农兵去冈崎参战了。

　　如云其实也不看好围攻冈崎，不过在久经沙场的众豪族面前，他也没有在战术上置喙的余地。他猜到了市松有保存实力的想法，不过也没点破。

　　比起自己的小舅子石川半三郎在会议上的“精彩表现”，这个才十六岁的市松实在是太聪明太滑溜了，自己这两个心腹要是能调和一下多好。所以他用话敲打了敲打市松：“不想去就不去吧，不要找什么借口。具足我尽力而为，你最好还是亲自去找如山，上次我帮你借竹枪就很不容易了。石川有时候脑子不够用，你要多提点他，别让人看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