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城门惊魂

　　刘辟的准备不可谓不充分。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等了一刻时辰才开始尾随何曼，为保险起见，又带上了同行的十四名太平道中里的武艺高手，为的就是将何曼勾结的官府走狗一网打尽。

　　可正当费尽心力找对了地方，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时，刘辟却被客房中的气势吓住了。他哪知道是房中的四人被他们骇得大气都不敢喘，只能默默等待，还以为这房门背后是严阵以待的军中豪杰，这样的沉默便是个无声的陷阱，稍有不慎就会摔得粉身碎骨。而就是这一刻的犹豫，使他失去了战机。

　　看着连同自己在内的十五名高手都傻站在房门之前不敢妄动，而那边奔逃的才寥寥四人，刘辟气得是睚眦欲裂，哇哇大叫，大喝一声便招呼手下追了上去。

　　原来，经验丰富一些的殷离早已听出门外是十几位高手的动静，自知不敌，便与刘瑁耳语道：“若事不可为，便破窗而去。”刘瑁颌首应下，暗中拉着吴班退到了墙边，殷离便用匕首割着窗棂，他这匕首是削铁如泥，有些朽了的木质窗棂何足道哉。待刘辟在门外迟疑的当口，殷离早已稳稳的将窗户卸下，招呼刘瑁等人爬出去，窗户不高利于攀爬，屋外又是雪地，众人逐一爬出竟无一丝声响。

　　房中的何曼正愁进退两难，见众人已往窗外爬走，心中大喜，便悄无声息的往窗户处移动。刘瑁等人本是认定何曼唤来同伴相害，此刻见其不但未曾出声示警，反而有要一起逃走之意，心生疑惑。却生怕一旦拒绝会惹来门外强敌的注意，只得将他也从屋内接了出来，四人便猫着腰，一步一顿，轻手轻脚的在雪地中走着。刘瑁一面走一面偷眼看房门处的情况，只见十余名头裹黄巾，身着黄衫黑袴的壮汉环伺房门，心中一惊，忙撇开目光不敢再看，满心想着别踩出稍大的声响来。直到走近了驿舍门口，才听见身后传来黄巾力士的呼喝，此时再做不得迟疑，便迈开步子艰难的狂奔起来。

　　身后在雪地上奔跑的声音不绝于耳，虽说已是将近五更时分，但作为郡治的瘿陶县城应该是有巡逻军士的。刘辟等人虽说并未发出喊杀声，但竟敢身穿明显的太平道服饰，在大街上紧追不舍，饶是刘瑁、何曼这等见识过太平道厉害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先前要强袭驿舍，这会又在县城的主街上追杀，这些人是疯了么？

　　可刘瑁等人也是敢在心里想想，腿下却是不停，脚底抹油似的跑着。说白了，己方除身材瘦削的殷离外，其余三人都是年仅十五的半大孩子，就算在同龄人里份数翘楚，也拼不过与十余名怒火中烧、身材魁梧的青壮年啊！何况曾是他们中一员的何曼还曾经说起过，一些黄巾力士中的高手连他都是难望项背的存在。想到此处，刘瑁又偏过头去，看了一眼跑得满头大汗脸上毫无血色的何曼，记得他体质一直很强啊，今日怎会如此不堪？他却不知道，何曼的脸色并非因为奔跑而体力不支，乃是羞愧受惊所致。

　　似乎是感受到了打量自己的目光，何曼也撇过侧脸看了一眼刘瑁，眼中尽是略带一丝乞求的真诚，他心知此时的一切解释，都与他的脸色一般苍白，能做的只是用自己昔日的处事品德打动刘瑁与吴班二人了。

　　刘瑁只是随意一瞥，却对上了何曼坦诚的目光，心中五味杂陈，江湖竟是如此复杂，复杂到连昔日的生死兄弟都看不清。何曼一年未见，又确实引来了太平道的贼人，嫌疑确实不小，可他又为何要与吾等一起逃亡呢？难道是他们演的一出好戏，又让何曼监视跟随自己？刘瑁摇摇头，索性埋首赶路，不去想了，若是真的误会了何曼，身后的力士势必穷追猛打，先保住小命再说吧。

　　瘿陶县地理偏北，相对有些僻远，故而人口不是很多，城池修的也不高大。瘿陶城略成方形，城墙的周长不过两千步【一步约合138.6厘米】，哪怕是横贯东西的主街，也只不过五百余步而已。刘瑁一行自从出了驿舍，便头也不回的往北街方向跑去，如今越往南走太平道的势力越大，他们就只能选择向北逃亡。他们本身是要往北门去，寻求守城卫兵的帮助，心想这些太平道的教徒总不敢公然对抗官军，可此时哪怕是心眼最少的吴班，也不敢倚靠守城的卫兵了。看看天色，已是四、五更的时候，城门大概也开了，如果城门口的卫兵真的拦不住身后这些穷凶极恶的力士，便只能强行冲出去了。

　　在雪地中的奔跑是很费体力的，绝不是平日里那般轻松，可以自如的控制腿脚。雪下的虽不是很大，却已有了一尺余深的积雪，脚“嚓”的一声踩下去，比平日里用的力道要大些，待将脚拔出来时又要用更大的力道，因此速度也慢了许多。看似前面的四个人心急如焚，后面的十余人怒火中烧，可这两拨人仍是保持着最开始的距离，便如亦步亦趋似的，慢腾腾的“追逐”着。虽说刘瑁一行走在前头，在雪地里踩出了一个个脚印，但后头追的黄巾力士们却不敢偷这个懒，一个个小坑在刘瑁等人拔腿时又埋入了坑边的积雪，小坑变得极不规则，若是沿着前边踩出来的小坑走，踩进去倒是容易了，拔出来却难上了一些，应该说他们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黑夜中的前方隐隐可见点点火光，北门的轮廓已经慢慢显现了，刘瑁料定这必是瘿陶城的守城卫兵了，赶忙大声喊道：“后有贼人追赶，望军士救之。”

　　寂静的夜空被这一声大喊惊破，守城的官长闻言，赶忙分出来几名士卒操着戈矛挡在道前，厉声喝道：“何人大声喧哗，可知犯了宵禁？”

　　刘瑁心想使命尚未完成，切不可令旁人知道帝师三老对太平道的谋求，遂顾左右而言他，含糊其辞道：“吾等皆是世家游学少年，遭遇后头贼人追杀，望伯长相救，日后必有重谢！”因为不知守城官长的职务，是故用低级军吏的“伯、长”相称，也甚为妥当。

　　果不其然，那守城的官长只是一名低级的什长，听得刘瑁这么称呼自己，不禁心花怒放。又想到这些游学少年谁人没个后台，自家可开罪不起，万一救下他们说不定能有一份大好前程，当即打定主意，赶上前去走了两步，待堪堪要看清雪中众人的所在时，才站立原地温言问道：“可知追杀尔等的是何方贼子？”

　　殷离一听此问，生怕刘瑁脱口答出太平道来，连忙伸出手去拉了刘瑁一把，直把他拉得一个踉跄。刘瑁偏头看去，只见殷离似乎在星星点点的光亮中摇了摇头，示意让他回答，刘瑁心想，这殷离年纪最大，阅历也长了许多，这番古怪必有所图，是故微微颌首表示赞同。可正当殷离要开口说话时，一旁的吴班见身后情况危急，刘瑁又久未开口，忙朗声道：“后头追赶的，便是贼首张角的走狗爪牙，望伯长图之！”

　　“太平道？”前方那名什长确认似的问道，语气全无之前的客气。

　　刘瑁虽未想明白，却也知道这吴班又坏事了，可此时却已来不及了，因为吴班见问，又爽快的答了一句：“这些黄巾力士，正是妖道中人。”

　　“拿下！”什长见听了个真切，这些人正是被太平道教徒所逐，便招呼手下喝道：“即刻停步！竟敢诋毁大贤良师与太平道，必是奸人无疑，一并锁了候审！”

　　无可思议！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刘瑁膛目结舌，这盔甲鲜明的大汉官军竟堂而皇之的为太平道抓捕他们，难道这冀州的上下官吏都没脑子，不但看不出那张角是要坏了汉家河山，找书苑 wwｗ.ｚhaosｈuyuan．com 还要帮着他残害同胞？可此时也没空去想了，什长的模样已大致可见，他正抽出一柄环首刀与身旁手持戈矛的士卒围了上来。战，则是公然对抗官军，以武犯禁；不战，则束以待毙，被送给黄巾力士逼问行程目的，早晚要死在太平道的折磨中。这样说来，还有的选么？唯一可以庆幸的是，为了清扫城门的积雪，瘿陶城自今日四更起便已门户大开，只要冲破这些士卒的合围就能杀出城去。刘瑁一行四人皆是看到了一线生机，不但不停，反而还加快了脚步。

　　什长见面前众人只进不退，连丝毫的减速也无，忙大声喝道：“束手就擒尚可免去一死，否则罪加一等，以极刑论处！”

　　刘瑁下意识的握紧手中利剑，当即回嘴道：“直娘贼！骂一句妖道的狗贼，便要处以极刑么？那张角是当今皇帝陛下不成？滚开！”话音刚落，刘瑁便仗着长剑欺身向前，对上面前什长手中的钢刀，只听得“锵”的一声，便将对手的武器格开了。如此看来，这守城的士卒武艺很是稀疏，不堪一击。

　　身旁的殷离等人眼见前有拦路犬，后有恶豺狼，稍有迟疑便会被身后的黄巾力士追上，除了拼死一搏别无他法。皆是低喝一声，将对抗官军的畏惧感震出体外，放开手脚与面前的守城兵卒战到了一处，何曼没有兵器，便抢身上前夺下一柄青铜戈，上下翻飞的舞动起来，荡开了上来阻拦的几名士卒。

　　两方人马“乒乒乓乓”的交上了手，身后的十余名黄巾力士也正在逐步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