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骑骆驼的商旅正在雪夜里狂奔,白色长衫因为染血已经不能飘舞,许多人头上白色方格布的缠头早已脱落,骆驼的屁股几乎被匕首戳烂,如此透支体力的结果就是它们的速度在短时间内几乎等同于普通战马。
雪,依然在下,落到那些人的脸上化成水,然后与狂飙的血液一起被西伯利亚寒流吹成了血与水混合物的冰渣。
又一个阿拉伯商人倒下了。身后火把通明,亦力把里几百骑兵紧追不放,凭借多年游走于丝绸之路的经验,穆特埃布知道那些绝对不是沙漠里的普通土匪,而是波姬女王的骑兵战队。因为普通土匪根本敌不过他们手里的连珠炮。可恶的亦力把里,该死的波姬,愿真主安拉将灾难降临到她们身上。穆特埃布知道骆驼究竟是跑不过战马的,整个商队还有十几人,剩下不到原来的三分之一,失去的不光是阿拉伯人鲜活的性命还有不计其数的珠宝。他的诅咒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骑兵已经追了上来。
“该死。”穆特埃布骑的骆驼倒了下去,再也没有起来。
“妹妹,你还好吧?”穆特埃布大声叫喊着。
“我还好,哥哥。大家都跑不动了,干脆我们跟这些混蛋拼了。”一个头戴黑巾脸上蒙了一块黑纱的年轻女子气喘吁吁喊道。
“愿真主与我们同在,跟他们拼了。”几个有气无力的声音。
穆特埃布转过头来,深邃的眼睛望着眼前狼狈的同伴,他们都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垂头丧气再也无力逃走,手里的连珠炮已经没有铁弹,唯一的希望就是手里的铁剑了,可是这样的兵器在蒙古人的骑兵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放下你们手中的财宝,做我们女王的奴隶,饶你们不死。”有人用阿拉伯语喊话。
“我们只归顺真主。”穆特埃布大声回答。
“既然如此,杀掉他们,拿走所有能拿走的东西。”为首的一名亦力把里头领挥动一下火把,下达了命令,他叫格尔木,是波姬女王手下的一名将军。
“阿哥,他们要杀掉我们,跟他们拼了。”黑纱女子听懂了格尔木的命令。
“同胞们,拿起你们手里的武器,为了尊严拼死一战。”穆特埃布挺直了受伤的身躯。
“呵呵,有意思,时代真的是不同了,没想到一贯保守的波斯女人也抛头露面了。巴赫鲁,你不是喜欢女人吗,这个波斯娘们赏给你了,呵呵,像她这个年龄的阿拉伯女子,恐怕还没摸过男人的手呢,巴赫鲁,你该怎样感谢本将军?”格尔木笑道。
“在下为了将军,出生入死,在所不辞。”巴赫鲁满脸横肉望着黑纱女子,恨不得一口将她吞了下去,战马上前,一把抓去,却没料到那波斯女子手里有剑反将巴赫鲁的手臂刺伤。
“很好,这样的娘们我喜欢。”巴赫鲁像狼一样添了一下流血的伤口,伸手,径自将再次刺向自己的那柄细剑抓在手里,猛地一提,那女子撒手不及,连人带剑一起被巴赫鲁俘获。
“嘿嘿,小娘们,你弄伤了巴赫鲁大爷,知道爷会怎么收拾你吗?”巴赫鲁一手反剪女子的手臂,另一手就要揭开她的面纱。
当一个男人揭开这层薄薄的面纱,女人面临的命运只有两种,要么嫁给他,要么自杀。虽然看不清她黑纱下的面容,但可以肯定的是面纱女子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该死的混蛋,给本姑娘住手。”暗夜中,一个女子的声音从他们前方传来,说的是蒙语。
所有人将眼光向一个方向看去,映着火光可以看到这是一个非常俊俏的年轻羌族女子,头领手下一名悍将哈哈狂笑:“小女娃,你是要救他们吗?”
“快点放了他们。”女孩佯装霸气,但那小家碧玉的容貌和温柔的语气很快便出卖了她。
欧阳冲在后面不住地摇头,心道,妹妹哦,你还真不是演戏的料,高诉你嗓门要大,语气要横,第一句还行,怎么第二句就变得温柔了啊,跟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混蛋可没什么道理可讲啊。
“放了他们?哈哈,真是笑死你家巴赫鲁大爷了,女娃娃,你是在求我吗?”尼赫鲁哈哈狂笑。
下一步是什么台词来?关键时候,拓跋香香忘词了。无奈,她只好很抱歉地往后望望,欧阳冲虽然看不见她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却知道拓跋香香分明是在说:对不起,冲哥哥,戏,演砸了。
“不想死的话,放开她。”一声暴叫,犹如狮子吼的那种,令巴赫鲁浑身一颤。当然了,这些台词都是设计好的,说的都是蒙语,由拓跋香香刚才教他的,现炒现卖,却也逼真。
匆忙转身,黑暗里,火光闪烁之处,一道身影慢慢走近,这是一个身扛白狼的男人,由于脸上涂了狼血,并不能看出他的真实年龄,他的左手抓住尖利的狼牙,毫无疑问,这个造型是个完美的创意,只有这样才能掩饰他那只废掉的左臂,只有这样才能弥补他身体的单薄和阅历的浅陋,那只狼后虽然已经死亡而且半个大脑被洞穿,但它生前的王者之气仍存,令人产生深深敬畏之情。男人的右手手握一把龙刀,刀柄上的龙形图案闪烁着清幽的光芒。
在蒙古人眼里,他是斩杀沙漠狼王的勇士。
一步,两步——
步步深沉,步步充满杀气。
每走近一步,格尔木都感到一股压迫感,像在罗布泊深水中潜水的感觉,令人窒息。
“你是何人?”巴赫鲁问。
“我再说一句,把你的脏手从她身上拿开。”欧阳冲一指被巴赫鲁擒获的蒙面女子。
“呸,你说放,我就放了?老子不是被人吓大的。”巴赫鲁不买欧阳冲的账,也是情理当中的事情。
“你和她什么关系?”格尔木阴森森地问道。
什么关系?毛关系都没有,可是,欧阳冲知道绝对不能这样说,古人最讲究名正言顺,名不正言不顺不仅会遭到耻笑而且会被群起而攻之。在这忠艰难的条件下,万万不能让蒙古人知道他只是一匹孤狼。想到这儿,嘴里冷哼了一声:“她是我的未婚妻。你说这事儿我管还是不管。”
“你到底是谁?”格尔木望望四周,似乎不再有别人。
“我是帖木儿可汗座下的神威大将军。”
“神威大将军?没听说有这么一号啊。”格尔木摇摇头。
欧阳冲知道刚才时间紧,张台词设计的太少,再拖就要露馅了,是该给格尔木来个下马威的时候了,此举能否成功,将关系着他、拓跋香香以及所有波斯人的命运。
“孤陋寡闻。听着,巴赫鲁,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放了她。”欧阳冲面露杀机。
“哈哈,原来是只光会汪汪不会咬人的狗——”巴赫鲁哈哈狂笑,然而狂傲的笑声很快消失,笑意凝固在脸上,分成了两半,吧嗒一声,张倒在地。
一刀。仅仅一刀,巴赫鲁便被劈成了两半,连同那笔黑色战马被劈成两半,鲜血飚出,溅了格尔木满身,他离巴赫鲁最近,清楚地看到巴赫鲁的心脏从胸腔里滚落出来兀自扑扑跳动,光滑的切面,鲜红的肌肉,像极了他们中午在毡房里一起涮火锅时大口吞咽的羊肉,现在的感觉却完全是另一回事了,那就是——令人作呕。
这是逆天的一刀,也是欧阳冲倾其所有的一刀,在蒙面女子眼里,那更是帅气地一塌糊涂的一刀。
“格尔木,今天老子不杀你,赶紧带上你的人马给我滚,老子不愿意再看到你。”龙剑斜指黑压压的夜空,火把猎猎,刀光剑影之中,欧阳冲全身是血,犹如刚从阿鼻地狱走出来的浴血修罗。
龙剑一出,欧阳冲顿觉气血翻涌,仿佛胸口被人猛击一锤,以往祭出龙凤传奇的时候,虽然会心悸,会狂躁,但并不明显,今天,却是怎么了?
再看格尔木,嗓子咕隆了一声,心道几百人一起上估计这家伙也在劫难逃,但是伤亡必定是惨重的,关键的问题是这家伙已经盯上了自己,下一刀,很可能就是他,被人劈成两半的滋味肯定不好受,而且死相也很难看,部下对女王怎么汇报,说格尔木被人用刀整齐地劈成了两半?格尔木啊格尔木,你说这算怎么回事,多少年来在女王心中的完美形象一下子从昆仑山上掉进了罗布泊,不再值一文钱,不能这么干,这是折本的买卖,决不能这样干,因为他的骨子里是个很谨慎的人。
格尔木脑子在飞转,欧阳冲也没闲着,心想格尔木你个王八蛋,脑子在想什么呢?老子快熬不住了,这混蛋不会孤注一掷仗着人多吃掉自己吧?口中一咸,却是一口鲜血涌了上来,欧阳冲咬紧牙关,屏住呼吸,强忍着不让那口污血喷溅出来。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
“撤——”格尔木终于放弃了,招招手,数百人打一声呼哨,一时间战马嘶鸣,呼啦啦片刻走了个干净。
望着亦力把里骑兵远去的身影,欧阳冲再也坚持不住,嘴一张,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黑血,龙刀甩出很远,扑倒在地,昏迷过去。
“冲哥哥,冲哥哥——你别吓我——”拓跋香香扑了过来,将欧阳冲死死地抱在怀里。
“真主安拉保佑我们的恩人,愿他平安——”祷告完毕,娜拉走过来,想要将祈祷过的手按在欧阳冲的心口,却听穆特埃布大叫一声:“娜拉,你不能。”一个成熟了的波斯女人,手是绝对不能乱摸的,尤其是经过祷告被真主记住了的手,娜拉的这双手,除了她本人就只能接触她的丈夫了。
“我为什么不能?他救了我们,捍卫了穆斯林的尊严和女人的节操。”娜拉说道。
“难道你真的要接受这个异族男子吗?下一刻,真主都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可他救了我们的命。”娜拉坚定地回答。
“这不是理由,救过我们命的人有很多,包括易卜拉欣,可是你从来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阿哥,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或许这是真主安拉在冥冥中自有指引,在我们将死的时候,是他给我们带来了光明,阿哥,这样的男人,我愿一生相随,虽然,我不知道他的容貌也不知道他的年龄,可是我坚信安拉的选择——”
“好吧,亲爱的妹妹,愿真主保佑你们。”穆特埃布知道妹妹的性格,最终选择了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