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地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的世界似乎都是黑白的。也曾经和许多人擦肩而过,都是一座城市的老乡街坊,他们的面孔有的熟悉,有的陌生。
只是他们为什么都是一脸冷漠的样子,他们也失去了至爱的人么?
是了,已经是末日降临了,他们一定也失去了心中的挚爱吧。这位大伯为什么靠我这么近?他的脸上还有血迹,受伤了么,可是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什么。
郭晓一路失魂落魄的行走,见到那些丧尸也不避让。实际上他现在这幅浑浑噩噩的样子,比之丧尸也不遑多让了。
双眼无神,四肢无力,走路也左摇右晃的。也许是遭逢大变,心性失常的原因,他见到的所有人都是眼光一扫便离开了,从来不多做停留,而他的心中,竟然还以为这些都是正常人。只要他再认真辨认一下,很多人已经都没有了健康人的外貌了,缺胳膊少腿的,脸被撕了一半的……比比皆是。
也正因他遭逢大变,心智失常,整个人如槁木死灰一般漫无目的地行走,且如此近距离的行走早丧尸群中,却没有受到围攻,这却是因祸得福了。
现在的郭晓,如果身上再抹上一些脏污脓血,说他是丧尸,也未必有人不信。可他就这么以一个活人的身份穿梭在苏州市中心,漫无目的的游走。渴了饿了就走进路边被砸开了门的便利店,找到一些吃食便随意果腹,吃完后走出去,继续游走着。
不过或许是冥冥之中的牵引,他的行走路线看似杂乱无章,但大方向总是朝着一个方位行进。眼看行将入夜,他已经走了整整一个白昼,体力损耗,如果晚上还这样行走下去,他多半会晕倒在某个地方,就算不被丧尸伤害,这夜露深重,寒气侵体,他一个青年身躯如何抵受得住。
可现下的情况,他仍然是一脸冰冷,脚步虽然踉跄却毫无停留之意。但看他身影翩跹,不是起舞之意,却是体力不支,行将倒地的前兆。
突然一阵风吹过,郭晓竟猛地站住了,风里带来一丝沁人心脾的香气,随风而来,直入心底。
这是檀香的气味,平时闻见只觉宁心静气,而此时郭晓闻见了,纷乱的心绪竟然瞬间涤清,如同一个海上孤舟瞧见灯塔,又如一个尘世迷途人听见晨钟暮鼓。
这股檀香幽香如同当头棒喝一般,将此刻的郭晓狠狠的唤醒,郭晓如同一个局外人一般,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亲人的离去,自己的迷途游走,离开张文,还有从那些丧尸堆里一路走过。
此刻的心绪,不知当哭还是应该是大难不死的唏嘘。眼里已经枯涩,心底也没有了当时彻骨的悲戚。现在的郭晓,心中只有迷茫和无措,一个连自己的亲人都没有办法保护的人,谈何能带领同胞们走向新生?
郭晓低头一抹苦笑,又涌起一股愧疚,眼前闪过张文、刘尧,还有营地里的诸多面孔,对于他们,他却是怀有愧疚的。此刻他已经没有办法联系上他们了,或许已经无缘再见了。
朋友们,希望你们一路平安。
郭晓愣神的当口,旁边已经有一些丧尸扭头打量着他,不知为何,这些丧尸却又注意到他,甚至朝他慢慢地走过来了。
虽说已哀若心死,但求生毕竟是动物的本能,郭晓注意到危险之后,就准备拔腿离开这个地方了。他这才注意到这条街,如此广阔的步行街,还能看出繁华的痕迹,苏州这样的街虽说不少,但是联系上刚才一直没有顾得上思索的那股檀香,那么这是哪里就呼之欲出了。
观前街,玄妙观!
而且那股檀香味淡而不散,一定是点燃之后的香味而不是堆放所致的线香,所以玄妙观里多半还有人。
一想到这里,在看到周围有丧尸已经朝他这个方向走来,马上辨明了方向,就超玄妙观大门处跑去。
道观经历千年风霜,历经多次修缮,高门厚墙坚实无比,那些丧尸肯定进不来。
狂奔数分钟,身后跟了十几只丧尸之后,玄妙观的大门就在他眼前了。郭晓顾不得礼数,也顾不得招引更多的丧尸,高升大喊道:“救命……”
话还没说话,就被他生生咽回去,眼前的玄妙观大门打开了一条缝隙,里面伸出来一个人头,低喝道:“别吼了,也不怕引怪!早就看见你了,快进来!”
郭晓如溺水者看见了最后一根稻草,卯足了劲,就冲了进去。里面的人等他冲进来之后,就“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然后便听到“咚咚”的撞门声,那些丧尸应该已经撞上了门。
郭晓进来之后,转身打量救他的人,竟然是一个衣着时髦,但是梳着发髻的人,似道非道,似俗非俗。
他转身一脸嗔怪地看着郭晓,狠狠道:“就是因为救你,现在好了,大门被那些丧尸堵住了,要是观里的食物没了,我们怎么出去!”
声音清脆磁性,却是一个少年音调,似有17、8岁,眉目英挺,一脸正气,只是打扮却不道不俗,不伦不类。
郭晓听了他的话,先愣了半秒钟,然后下意识地说道:“我们先躲进殿里,丧尸听不见我们的声音,又看不见我们的人,很快就会散去的,放心。”
少年道人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领着他走进了殿后的住所。郭晓毫不客气的瘫睡在床上,长出了一口气,似乎要排净心中的苦闷。
少年道人不快道:“谁让你倒下的,浑身脏兮兮的就睡我的床。”
郭晓翻身坐起,嘿嘿一笑,说:“对不起了,小兄弟,先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看你的样子,你是这里出家的道士?”
少年道人看他一眼,叹了口气,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少年道人名叫孙凌虚,他是一个孤儿,由一个老道士,还有老道士的大徒弟一起抚养长大。
收养他的老道士是一个抗战期间的孤儿,也是被师傅养大,从小就入了道门。孙凌虚的师父跟随他的师父兼养父在抗战年间以散人身份还有一些道门术法帮助抗日,却在建国后因为曾经和国民党一些人士相从过密,没有得到良好的待遇,被赶出了他们这一脉一直栖身的玄妙观,住在了苏州郊外的一个小村。孙凌虚的师祖很快就年迈老死,他师父亦农亦道生活下去,后来还收养了两个人,一个是孙凌虚的师兄,一个就是他了。
后来他师父和师兄也知道,没有真本事,孙凌虚不能像他们一样活得如此憋屈,于是他师父以八旬老人道门长辈之尊,来玄妙观,希望这里能以孤儿的身份,收录孙凌虚于门下,让他收到良好的教育。
好在他们同意了,孙凌虚自从七岁开始,就只能每周一次的见到师傅和师兄。虽然他在这里干活不少,但是好歹也能正常上学,学习知识,也是正统道门弟子了。
灾难来临之后的第三天,玄妙观上下道人,有家的回家,无家的也接受香客的邀请,回家受供,保护一方平安,就留下他一个人看守道观。用那些人的话说:“反正这段时间也不会有人来进香火了,你就关门谢客吧。”
就这样,他已经一个人住在玄妙观里很多天了,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 直到刚才他发现物资不够,开门观察周围的地形,想怎么样冲出去弄回来一些食物,然后就看到郭晓。虽然行走踉跄,了无生趣,但是身子健全,也没有血迹,怀疑他还活着,于是点燃了一大把线香,希望唤醒他。
果然,郭晓醒了,迟疑片刻便朝这边冲来。
郭晓听完,向他认真道谢之后,又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檀香的气味能唤醒我?”
孙凌虚稚嫩的一笑,说道:“我并不确定,不过这香确有宁神定志之效,我当时不敢高声呼唤,又怕救不了你反害了你,又引火烧身,姑且一试罢了。不过你……你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如此失魂落魄。”
郭晓凄然一笑,没有回答,扯开话题,问他:“那你准备怎么办,一直守在这里么?”
孙凌虚脸色一暗,说道:“虽然我是道士,可是我也上学,我也正常能看电视,上网,所以这样的情况我很明白。玄妙观的人,多半凶多吉少了,我之所以还在这里,不是为了要等他们,我一个人不敢出去,我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郭晓认真的点点头,他的脸色也越来越低沉,到最后苦笑道:“是啊,应该去哪里呢?我们太无力了,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办不好,说不定还会害了身边亲近的人。这灾难终究不是我们普通人能抵挡的,走一步算一步吧。”
说完,他又变得有些失魂落魄,走了出去,随便寻摸了另一件卧房,走了进去,重重的关上了门,再无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