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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零一章 想听实话吗?

小说: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


  “不敢当不敢当,在下只是尽责为东翁考虑而已。”白先生仍旧是不轻不淡的样子,“跟朝廷敷衍归敷衍,但是东翁该做的准备还要做的,甚至还要加紧准备,免得真有需要的时候措手不及……”
  
  “这个本官自然省得。”何知府站了起来,满面的春风,“走,咱们去会会那个东厂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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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已经时值深秋,所以天色暗得很早,亮得很晚,到了卯时初刻的时候,天地间还是一片黑幕。
  
  此时万籁俱寂,一切都被隐没在深沉的静谧当中,几乎所有人都还在高卧。
  
  住在客栈里面的齐望自然也不例外,他沉沉地躺在床上睡着,被包扎得极好的伤口,已经不再隐隐作痛。
  
  然而,就在这时,他懵里懵懂地感觉到有人在推挤自己,他先顺手推了一把,继续沉眠,直到被推了好一会儿之后,他的意识才慢慢地清醒过来。
  
  刚刚被推醒的时候,齐望心里还有一点恼怒,不过待看清推他的人是谁之后,这点怒气马上就消失了。
  
  “三叔?”他惊声问。
  
  “醒了?”刘松平面沉如水,看不出什么喜怒来,“睡得还想吗?”
  
  “……还好……”因为三叔的神情严肃,所以齐望感觉到了一种压迫力,不自觉地畏缩了一下,“三叔有什么事呢?”
  
  “伤怎么样?好了没有?”刘松平没有回答他。
  
  “没事了。”齐望马上回答。
  
  经过两天的休息,他觉得身体已经好多了,伤势也已经被控制住了,至少已经不会影响到他的行动。况且他也不想拖累其他人。
  
  “我看你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刘松平点了点头,然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好,赶紧准备,我们马上就走!”
  
  “马上就出发?”齐望有些疑惑,抬头看了看窗外,仍旧是漆黑一片。“三叔,现在天还没亮……”
  
  “没亮怎么了?能赶早就赶早出发!”刘松平没好气地打断了他的话,“你这两天不是天天念叨不能耽误时辰吗?怎么,现在能走了倒不想走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齐望微微一滞,然后挣扎着准备起床,“好,那我马上起来。魏忠贤那边没事吧?”
  
  “他没事,倒是你……”刘松平还是微微皱着眉头,不太高兴的样子,“你现在怎么这么差劲了啊?居然我走到了身边来都没发觉,推也推不醒!我要是你的敌人的话,你已经死了几次了!”
  
  齐望感到有些窘迫,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因为之前受了伤,所以恢复期十分容易疲倦,他睡得十分沉,原本十足的警觉性也下降了大半,居然被人走到了身边都没有发觉,确实没有什么话好说。
  
  匆匆忙忙的,他穿好了衣服,然后走出了房间,走到了客栈冇的大堂。
  
  然而齐望发现刘松平和魏忠贤果然已经等在了那里,魏忠贤穿得很hòu实,原本清瘦的他现在看起来居然有些臃肿。不过,虽然起得很早,但是他的身上却看不到多少疲倦,反而显得有些气定神闲。
  
  我怎么也不能表现得比这个阉人还差。抱着这种想法,齐望更加昂首挺胸,跟着他们两个走了出去。
  
  天色现在刚刚蒙蒙亮,一出客栈的门他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冷风,冷得刺骨。
  
  毕竟是北直隶地界,原本这里还算是繁华的地界,但是自从万历末年之后,天下灾荒不断,朝廷的租税与日俱增,再加上豪强兼并厉害,所以离乡背井成为流民的人越来越多,连带得很多地方又重新变成了荒郊野岭,再加上他们赶起了一个大早,竟然看不到多少人烟。
  
  在寒风当中,半昏不暗的天空像是把天地都染成了淡蓝色,这一行人在崎岖的路上慢慢前行着,齐望只感觉寒风不住地往自己的脸上吹,好像有针在一直扎自己的脸一样。为了稍微遮一下冷风,他稍微缩了缩脖子。
  
  就在这时,好像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他的脚下一个跄踉,差点摔到了地上,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形。
  
  暗叫晦气的他,往前又走了一小段路。忽然,他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停住了自己的脚步。
  
  “怎么了?”刘松平有些奇怪,也停下了脚步。
  
  “有些不对劲……”齐望有些恍惚,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刚才差点绊倒的地方,然后微微俯下了身来。
  
  接着,当借助稀疏的光线看清楚了这到底是什么之后,他心里一寒,然后一脚踢开了旁边的草丛。
  
  他刚才的古怪预感应验了,这竟然是一具尸体。
  
  虽然现在能见度不高,但是凑近了他能发现,这是一个十分干瘦的中年男人,面色铁青,穿得破破烂烂,表情痛苦而又扭曲,他的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说不清到底是饿死还是冻死,只是这圆睁着的双眼和痛苦的表情在向齐望诉说他的一声。
  
  对上那双已经满是死灰的眼睛之后,齐望只感觉心里气血翻涌,十分难受,禁不住往后退了几步,任由草丛重新将这个可怜人掩盖了下去。
  
  虽然最近的天气很冷,可以延缓尸身腐烂的速度,但是既然尸身还这么完好,那就说明他应该是最近几天才刚刚死去的——甚至没准,他就是前几天那群冲过封冇锁、向徐州跑过去的流民之一,还曾和自己打过照面。
  
  如果不是因为死后绊了自己这一下,只怕这全天下也没人知道他死在这儿了吧。
  
  也没人在乎。
  
  一种难以形容的酸楚感,在这个年轻人的心中jī荡起来。
  
  “走吧,别耽搁了。”这时候,站在他旁边的刘松平平静地催了他,“如今这世道……嘿,哪儿没死人呢?”
  
  在刘松平的催促下,齐望微微抬起了头看着去路,这路看上去好像空旷无物,但是……但是这一路上到底有多少无名白骨充塞其中呢?
  
  他抬腿想要走,但是这腿好像有千钧之重,尽然迈不动。放眼望去,阴阴沉沉,好像有什么魑魅魍魉等在影子里面一样。
  
  “三叔,这天下……为何竟然会变成这样?”呆立了片刻之后,齐望脱口而问。“要怎么才能让它太平下来?”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刘松平苦笑了起来。“去问魏公公吧,他毕竟是当过国的,没准他知道。”
  
  “魏公公!”本来是刘松平的敷衍之词,但是齐望因为心情太过于郁结jī荡,竟然当了真,朝不远处站着的魏忠贤喊了出来,“这天下,为何竟会变成这样?”
  
  这又像是征询,又像是质问的问题,伴随着寒风,直直地刺向了魏忠贤的胸膛。让他在寒风下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接着,他抬起头来,扫了这苍茫大地一眼,最后叹了口气。
  
  “咱家有过。是咱家没有cāo持好这天下,让它落到了这种地步,你要骂便骂吧,咱家决不还口。”
  
  “你有过……谁都知道你有过!我现在问的是怎么办?怎么还天下一个太平!”齐望厉声喝问,“你辅佐天子的时候倒行逆施,败坏了这天下,结果现在你一句有过就想揭过去了?你休想!这天下你既然坏得了,那就得把他变回去!”
  
  “变回去?如何变回去?”魏忠贤凄然一笑,“小哥,我敬你是个热诚冇汉子,你是想要听假话,还是想要听实话?”
  
  “假话是什么?实话又是什么?”齐望不依不饶地问。
  
  “假话?那就是一切罪过都是咱家犯下的,是咱家领着一群奸党整天正事不做,以败坏大明天下为己任……”魏忠贤语气里面慢慢加上了一丝嘲讽,“朝中的正人君子都因为咱家的奸党而不能得志,以至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天下败坏,所以只要拿下咱家,让正人君子当国,天下就会好了。”
  
  “那实话是什么?”齐望再问。
  
  “实话?你真要听?”魏忠贤的自嘲越来越浓了,“实话就是拿下了咱家一个,天下该怎样还是怎样,朝廷该怎样还是怎样!世道就是如此,好不了了!”
  
  眼见齐望不信,魏忠贤继续说了下去,
  
  “小哥,你可知,这大明天下,岂是咱家一个人就能全败坏得了的?难道咱家掌权之前,这天下就很好吗?关外建州,关内徐州,哪个是等到咱家得势才为祸一方的?这满堂文武,又有哪个才是等到咱家得势之后再贪赃枉法、尸位素餐的?咱家当时不过是勉力cāo持而已,若说有过咱家确实有过,但是若说要将历朝之积弊都加在咱家身上的话,咱家这肩膀,还真的承担不起……不信你看看,咱家走后,如今这满朝文武,又有几个比咱家的这些奸党们要好?难道咱家不在了,这天灾人祸就少得了了吗?咱家倒是觉得少了多少还能催着他们做点事的咱家,尸位素餐之辈只会越来越多!”
  
  接着,魏忠贤又叹了口气,“小哥,我们一路上走了这么远了,虽然咱家看得出你对咱家满怀怨愤,但是毕竟你还是尽心尽力地护送了咱家,所以咱家还是奉劝你一句吧,大明的天下……已经是江冇河日下了,”
  
  眼见对方还是如此理直气壮,齐望的脸顿时就涨红了。
  
  “哎,望哥儿,你又何必管那么多?”就在这时,旁边的刘松平突然叹了气,“这世道就是如此,你就认了吧!天下怎么样,你我又能怎么样呢?办好自己的差事就好了吧……走吧,走吧,别停了。”
  
  齐望的脸变得更加发烫了。“大明已经落到这个地步了,你不管,我也不管,那谁能去管?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大明的天下沦亡,看着这么多人成为孤魂野鬼吗?你看看……你看看,这一路上我们见了多少人间惨事?我……我看不下去啊!”
  
  这句“我看不下去啊”说得撕心裂肺,以至于原本还想在说些什么的魏忠贤和刘松平一时间都止住了口。
  
  “也好也好,年轻人有些热血是好事,心怀天下没什么不好。”魏忠贤突然笑着朝刘松平说,“都像你这样暮气的话,这还怎么做大事?”
  
  “多谢公公称赞,望哥儿只是年轻不懂事而已,心地还是极好的。”刘松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直接扯住了齐望的衣角。“好了,望哥儿,别多说了,你要救天下也得等到回了京城再说吧……我们先赶路吧,早点把差事办完才是正经……”
  
  就在他的连哄带推之下,仍旧有些失魂落魄的齐望被刘松平推着前行,跌跌撞撞地重新走上了这条路。
  
  这一路上,又有多少无名遗尸会被他们就这样经过呢?他已经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了。
  
  也许是因为大批流民过境的关系,一路上越来越荒凉,好在因为带了不少干粮,水也准备得充足,所以这一路上他们倒也并没有受到饥渴的牵累。
  
  不过,令这几个人心生警惕的是,一路上他们碰到的行人虽然很稀疏,但是当中面色不善的人越来越多,经常还有人躲在路边、甚至不加遮掩地打量着他们。因为感受到了这种危险,所以他们更加打起了万分的精神。
  
  因为到处的秩序都已经不同程度破坏的缘故,到处都有强人土匪聚集,也幸亏他们两个看上去就身手不凡,所以暂时还没有碰上被强人剪径的事情来。
  
  不过,他们也不知道这份幸冇运还能持续多久,因此加紧了路程,生怕再耽误。他们很快就来到了滑县的境内,并且来到了广平府和河南开封府交界的地方。
  
  “只要再走上几里路,就进入河南了吧?”路上稍微休息的时候,魏忠贤问刘松平。
  
  “是的,公公。”刘松平点了点头,“过去就是开封府,我们从河南绕个弯再去凤阳府,这样可以尽可能地少经过赵进的地盘。”
  
  “这离京师是越来越远了啊……就连直隶都呆不住了。”魏忠贤抬头看了看头,好像若有所思,“这看样子是要下雨了,先去找个地方休息下吧?
  
  刘松平也跟着看了看天空,此时的天气阴阴沉沉的,恐怕确实是就要下雨的样子,风也很大。
  
  “也好,先找个地方休息下。”刘松平同意了他的看法。
  
  然后他仔细地看了看周围,确定了没有什么形迹可疑的人在跟着他们之后,他往前路看了看,发现不远处隐隐约约有个窝棚。
  
  这里的行人十分稀疏,算得上是荒郊野岭,除了那里之外再过去几里都未必有地方可以歇息了。
  
  “你们都随我来。”他回头看了看后面的两个人,然后领头向那个窝棚走了过去。
  
  走到那里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个窝棚早已经被人废弃了,到处都长了野草,歪歪斜斜地不成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挡住接下来的雨。
 没人比有人还好。刘松平心想。
  
  “先在这儿休息下吧……”刘松平将魏忠贤扶进了这个窝棚里面。“等雨停了我们就赶路,早点去河南府,找个客栈休息下。”
  
  “就这么办吧。”魏忠贤点了点头,然后直接走进了这个窝棚坐了下来。
  
  安顿好了魏忠贤之后,刘松平的视线放在了跟在后面一直没有说话的齐望身上。
  
  自从在路上大发了那次脾气之后,齐望最近这段时间一直都不怎么说话了,只是呆呆地一路跟在他们后面,就好像失魂了一样,刘松平知道他心里太难受,所以一直都没有再刺冇jī他。不过,一直这样下去可不行,所以趁着难得的歇息时间,刘松平打算开解一下这个侄儿。
  
  “望哥儿,你还在生三叔的气吗?你是在怪叔叔的心肠太冷?”刘松平走到了坐在窝棚外面的齐望旁边。
  
  齐望没有回答,只是若有所思地四处看着。
  
  “好了,有你这样跟叔叔说话的吗?”刘松平有些恼了,推了齐望一把。
  
  这下齐望才像是如梦初醒一样打了个jī灵,然后像受惊的马儿一样看着刘松平。
  
  “怎么?醒了?”刘松平皱了皱眉,“看你这幅小媳妇的样子我心里就烦!”
  
  “叔,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我是心里想不通啊!”齐望蠕蠕着嘴,最后长出了口气。“你就让我一个人多想几天,想通就好了,我真的没有怪你!”
  
  “想不通?什么想不通?”刘松平还是不以为然的样子。
  
  “我在京城,眼看着日子一天比一天差,满以为这就是苦日子了,觉得天下就算乱,顶多就是比我这日子差上一点罢了……”齐望的脸因为痛苦而微冇微扭曲了起来,“哪里知道,一出来才发现这天下已经是如同鼎沸,骚动不堪,别说没有太平可言,就算是想要过个苦日子都不可得,这……这真真是人间地狱啊!所以……所以那么多人为了寻一条生路,再也顾不得廉耻道冇德,宁可跑去从贼!这大明……大明到底是哪儿错了?怎么会把天下弄到如此地步?大明自从太祖开国,成祖靖难,遗泽天下二百年,到底该怎么重整山河?我……我就是想不通这些啊……”
  
  刘松平一直都在听着齐望的话,默然不语。
  
  “若是找不到救国的方法来,我等就算回去了又能怎么样?把魏忠贤除掉了又能怎么样?大明的天下还是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倾覆之忧!我……我家列祖列宗侍奉了大明天子那么多年,又岂能坐视?”齐望的表情越来越jī动了,“所以三叔,我是真的心急如焚啊!”
  
  “心急如焚又有什么样?”刘松平低着头叹了口气,“朝中大臣,天下士子,那么多人都在找救大明的办法,那么多饱学之士都没有找到,你又能怎么样?再说了,就算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叔叔不是在泼你的冷水,可是你位卑言轻,又能帮大明做些什么?还是好好做好自己的本分吧……”
  
  因为痛楚,齐望的脸又微微抽搐起来,但是显然他对刘松平的这番话完全不认同,只是碍于对方是长辈所以不想再争辩而已。
  
  看着侄子这幅样子,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 刘松平突然感到了一种心疼。
  
  自己当年不也是这样一副模样?
  
  叔叔……叔叔当年也和你一样满腔热血啊。可是天下事又有什么是靠热血能做成的呢?最后绕来绕去谁也没救成,还不是只能苦了自己?
  
  他想这么说,但是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年轻人的血,只有自己的经历才能慢慢冷却,别人怎么说都是没有用的,只能起到反作用。
  
  就在这时,风越来越大了,吹得旁边的草丛剧烈摇晃,就连残破的窝棚也被吹得咯吱作响。
  
  “就要下雨了吧?看样子还不小啊!”刘松平再度抬起头来看着天空,然后拉住了齐望的手,“好了,别再在外面吹风了,再怎么烦也不能让自己在外面冻个半死吧?”
  
  “好。”齐望轻轻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他们同时感觉地面好像在微微颤动。
  
  正当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得得”“得得”的轰鸣声骤然传入到他们的耳中。
  
  这轰隆声密集而又有节奏,就好像……就好像是一群骑着马的人正在向这边赶过来一样。
  
  这样的天气还有一群人骑着马赶路?齐望和刘松平对视了一眼,都感觉有些不对劲。
  
  “先回窝棚里面去休息一下吧。”刘松平最先反应了过来,然后转身重新向窝棚重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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