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章 人心所向

　　“您老终于醒了？哎呦喂，可吓死我们了！”
　　
　　苏山傲睁眼就看见一个硕大的脑门在眼前晃悠，接着感觉到有人七手八脚的将他扶了起来，挺脖子的时候牵动了伤口，只觉麻麻痒痒的，倒没有那种难忍的疼痛了。顺手一摸，发觉伤口上贴了一副膏药，隐隐还有草木的清香。
　　
　　“谁帮我治的伤？”苏山傲眉头一皱，盯着面前的大头问道。
　　
　　大头搓着手讪笑：“大哥，小弟有眼不识泰山，您老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苏山傲眼睛一瞪：“问你话呢！”
　　
　　“哎哎哎，是是是。”大头忙不迭的点头道：“昨天他们扔下来的膏药，让给您老敷上，我开始还怕有毒，可耗子闻了闻却说不像，倒像是郎中拔毒用的药膏，我看您老伤势实在不能拖了，一狠心便给您敷上了，没想到还真他妈有用，哈哈哈。”
　　
　　苏山傲望着他那喜笑颜开的脏脸，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小子变脸比云霓还快，偏生脸皮还那么厚，早前还恨不得掐死自己，一转眼这就亲热上了，倒真是混市井的好料子，不过万万没想到，自己昏过去的时候这家伙没过来下黑手，反而还救了自己一命，这倒是出人意料。
　　
　　“为什么要救我？”苏山傲摆着一张冷脸，阴狠的目光在几张脏兮兮的脸上游弋。
　　
　　“嘿，看您说的，江湖救急吗，咱们江湖儿女的本色，谁还没个落难的时候？”这货脸皮果然够厚，一边恬不知耻的说着，一边递过来一块儿黑乎乎的东西。
　　
　　苏山傲打眼一瞅，原来是一块儿黍面烤饼，他也是实在饿得慌了，前两天装清高，对这些扔下来的猪食看都没看一眼，谁知道祁鸢比他更狠，硬是将他关在这里不闻不问，精神上不服输，可是肚子却扛不住了，此刻哪管他猪食狗食，只要能填饱肚子，都能毫无顾忌的往嘴里塞。
　　
　　“慢点慢点，您老可别噎着，耗子，赶快去给老大弄完水。”大头年龄不大，看起来却老于世故，蹲在苏山傲的身边简直把他当亲爹一般伺候，那个獐头鼠目的小个子忙不迭的跑到一旁，将一个接着滴水的破罐子捧了过来，小心翼翼举到苏山傲的面前。
　　
　　苏山傲就着罐子饮了几口水，那水冰的牙齿生疼，喝到肚里让人直打寒颤，不过他也顾不了许多，一块饼子下肚，几口水提了精神，感觉身上猛然间像是有了力气。
　　
　　看着新任的老大吃饱喝足，大头嬉皮笑脸的蹭了过来，还往后招着手，示意大家都围上来，一时间，七八个蓬头垢面的小脸堆在苏山傲的面前，一个个眼带恐惧的看着他，一个比一个安生。
　　
　　“奶奶的，全是这么大的孩子，饕餮这帮王八蛋还真下的去手，这些毛孩子应该全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孤儿，不对，可能连姥姥和舅舅都没有，在这个鬼地方练上几年，放出去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怪不得大叔说影游侠和别的刺客不一样呢，这不夜城简直就是个掳人卖人的贼窝子，娘的，可恶的是小爷也陷在这里了，还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苏山傲在心中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这段日子以来，他已经在生死边缘走过几个来回，虽算不上事事通明，可有些事隋已经看的很开了，他知道自己不是阎王爷的小舅子，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幸运，九死一生之后再捡条命回来，他还有太多的事没做，可命只有一条，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挂了，他心有不甘。
　　
　　当务之急是弄清楚为什么会在这儿，老子好得也打赢了，怎么会有这么不公平的待遇？想到这里，他随手指了指大头，那小子屁颠屁颠的往前挪了两步，点头哈腰道：“您老有什么吩咐？”
　　
　　“我问你，你到这里多久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大头愣了一下，随即苦着脸道：“原来您老也是刚来的？我看那些人给你送药，还以为您在这里有熟人呢！”
　　
　　这下轮到苏山傲迷茫了，他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接着说：“你们来了多长时间了？”
　　
　　“不知道，反正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大头脸上的苦意更浓：“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也不知道是哪里的监牢？说起来我也算是二进宫了，可是琉南郡的县牢比这里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起码午后还能晒晒太阳，哪像这里，一点光都没有。”
　　
　　听他话怎么说，苏山傲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身一指那几个小的：“你们呢？都是个什么情况？”那几个面面相觑，相互看了一眼，均是摇头道：“醒来之后就在这里了。”
　　
　　“老大，没用，我早问过了，这几个小兔崽子更惨，有些还是街上要饭的，都是睡了一觉，睁眼就到这里来了，我就纳了闷了，现在衙门怎么连小乞儿都不放过，以往都是踹一边了事的，怎么现在都收监了，他们又没作奸犯科，你说冤不冤？”大头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敢情这货把这里当成衙门的监牢了。
　　
　　苏山傲又细加盘问一番，才知道这几位都是流浪各地的孤儿，除了那个大头是个跑码头的惯偷儿，其余都是街边乞讨的索儿，这也再次印证了他心中的想法，这些都是不夜城四处掳来的孤儿，暂且关押在这里，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陷落何地，还以为这是衙门的牢房呢。
　　
　　吴惕曾经对他讲过，江湖上以暗杀出名的组织有三个，除了声名卓著的“影游侠”之外，还有“饕餮”和“百鬼城”，其中“饕餮”尤为神秘，相比其余两家，它的行径更符合刺客的定义，无声无息的布局，措不及防的暗杀，然后悄然隐匿行踪，收取买主大笔的金钱，既不张扬，也不显眼，一切交易都在暗中进行，行事不留一丝痕迹，官家对它根本无可奈何。
　　
　　“影游侠”更像是暗夜中的游侠，他们的出手往往带有很强的目的性，铲除的多是一些多行不义之辈，事后还会留下带有墨家印记的树叶，以表明墨家“兴利除害”的宗旨，只是行事手段多为暗杀，所以才被冠以刺客之名，严格上讲，“影游侠”更像是有严格组织和计划的游侠儿，而不是真正的刺客。
　　
　　处在南荒之地的“百鬼城”就更加神秘莫测了，对于这个藏身在南荒的诡秘组织，江湖上一直流传着很多说法，有人说这是前朝大魏的末代皇族避世的地方，也有人说这里汇集了形形色色的大盗，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逃到南荒，聚在一起落草为寇，也有人说这是世代生活在云泽荒地的伽蓝人自己建立的城市，隐藏在瘴气蔽天的深山大泽之中，。各种各样的说法层出不穷，就如同江湖人形形色色的嘴脸，可是有一点谁都不会否认，“百鬼城”不是普通人能惹的起的，就连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太宗年间，南州牧守为当世名臣姚景深，此人素闻“百鬼城”凶名在外，曾动用南州本地的藤甲兵进行围剿，可惜大军临行时却被一伙悍不畏死的刺客袭击，姚景深当场被杀，一时震动朝野。太宗皇帝大怒，遣大胥府兵十卫中的凌山卫进驻南州，意欲铲平“百鬼城”，不料进入南州期间，陆续便有一十二名校尉军官被杀，弄的人心惶惶，再加上“百鬼城”所处的位置实在诡秘，此事最后只能搁浅作罢，不过从此之后，本来驻守景州的凌山卫改成了驻守南州，坊间猜测，这也许是太宗皇帝为了震慑“百鬼城”故意为之。
　　
　　不过经过了这一番的折腾，“百鬼城”倒是声名鹊起，因其行事多是暗夜刺杀，也被归入刺客一流，也有人说“百鬼城”的手段只是些雕虫小技，他们在城中修建了一座寺庙，里面装饰豪华犹如宫殿，然后糊弄当地的土著喝下掺药的酒水，再把他们带到寺庙中去，送上锦衣玉食和大批的美女，供这些人逍遥快活，并谎称这就是死后的黄泉之地，土人喝了药酒，神智亢奋，本来就不清醒，加上声色美食和宗教的蛊惑，以为死后的世界竟然如此美妙，一个个成为争先求死的死士，奋不顾身替“百鬼城”卖命。
　　
　　只有“饕餮”，他们的所作所为才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暗夜猎手，搜罗各地孤儿，将其隐姓埋名，严苛训练成暗夜中的尖刀，并以此敛财。可怜这些孩子根本不知道已经踏上了不归之路，还懵懵懂懂的认为是官府将他们收了监，苏山傲禁不住有些同情起他们来，望着一张张呆滞的小脸，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人可以熬出头，重新见到升起的日头。
　　
　　“老大，原来你也是新人，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啊？”
　　
　　这里面就属大头年纪最大，看起来和苏山傲差不多的样子，心眼儿也更活络，他隐隐感觉到苏山傲没有那么简单，似乎和这里渊源颇深，不说别的，只看外面那些人给他送药的举动，就知道这肯定也是一号人物，从进来到现在，牢里已经死过三个孩子了，也没见谁扔下一副药来，就凭这一点，他就感觉苏山傲一定知道点什么。
　　
　　苏山傲暗自叹了口气，准备实话实说，落到这一地步，早知道也好，起码强过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那样只会害他们松了命。当他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之后，并没有看到想象中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模样，这些毛头小子反而十分镇定，大头的脸上甚至还带着喜色，他搓着手不停的点头道：“娘的，我说有些不对劲呢，害老子提心吊胆了这么多天，原来是个贼窝，好，好的很，老子早想练就一身高来高去的本事了，到时候看谁还敢欺负我！老子不打断了他的腿！”
　　
　　被称作耗子的那个小屁孩儿不停的捏着衣角，很傻的问道：“是不是也像城南的刘老大，练不好就要挨打？”
　　
　　大头劈手一巴掌扇在他头上，不屑道：“笨蛋，刘老大不过是个偷儿，仗着手下聚拢了十多个人才敢称王称霸，这里是什么地方，练的是杀人的本事，比他们可厉害多了，等你出去再见到刘老大，一脚能踹死他信不？”
　　
　　苏山傲暗自摇了摇头，这些家伙倒是一根筋的可爱，全不知前路多少艰难险阻，不过也好，人抱着希望能活得久一些，总比连希望都没有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活着要强，他招了招手，对着大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癞子头，您老就叫我大头好了。”大头还真叫大头，苏山傲有点好笑，随手一指其他的人：“你们呢？”
　　
　　“这个是耗子，这是小五，这是竹竿，这是狗娃，……”大头一口气全部引荐完毕，这些孩子无一例外，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找书苑 www.zhaoshｕyｕan.coｍ 全都是诨号小名儿之类的，不过想想也是，连父母都不知道的孤儿，怎么会有像样的名字。
　　
　　“我叫苏山傲，今天咱们算是认识了，一块儿窝在这犄角旮旯里也算缘分，从现在起大家就是自己人了，就算出去，我们也是一伙儿的，容不得别人欺负我们！听明白了吗？”
　　
　　苏山傲的话起不到振奋人心的作用，可是每个人都很兴奋，这些孩子见识过他的身手，半死不活就能弄翻大头，那生龙活虎还不得翻天？他们在外面受欺负惯了，多年生存的经验是他们知道，自己弱小的时候只能找个强大的靠山才能活下去，苏山傲看起来人不坏，有这样的人当老大，在这不夜城里多少也能壮壮胆。
　　
　　大头更是振奋，他是最直接见识过苏山傲手段的人，总觉得这个少年应该算是个人物，跟着他混错不了，而且看他对不夜城如此熟悉，心中更是笃定，他慌不迭的拉着苏山傲的手道：“苏老大，你知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放我们出去？”
　　
　　苏山傲抬头望了望漆黑的空洞，冷笑了一声，扯着嗓子喊道：“喂，上边那位兄台，看了几天也差不多了吧，回去告诉你们管事的，放我们出去，他的条件，我答应便是！”
　　
　　窨井上的一只眼睛豁然铮亮，他盯着井底那张略显跋扈的脸，嘴角不自觉的向上扬起，“好小子，看来是一早就发现我了，祁老二这回倒是弄回来了不少好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