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悟道而净

    窝带着沧桑而又激动的表情，在那里侃侃而谈，陈易并没有任何的反感，反而更加增添了对生命的领悟。

    从严格意义上说，陈易并不算这个世界的人，虽然他穿越重生依附的人物是唐僧，但从灵魂上去寻根，总有一种超然感。在陈易的心目中，这妖也好，这人也好，这神也好，鬼也好，其实都是一样的生命。生命之所以为生命，就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意识，他们的活动会在历史的轨迹上留下自己的烙印。如果是一块顽石，历史对它来说，就是浮云。

    盘古开天辟地，从一片混沌中创造了这个世界，在陈易看来，这位大神可比那传说中的上帝要伟大得多，也要可爱得多。上帝创世，不过是按照自己的意愿，造出人和物，上帝的世界，说穿了不过是他愿想中的世界。而盘古大神不一样，盘古大神只是把那一片混沌撑开，然后就有了天地，但盘古大神什么都没做，只是身化山川河流，以死殉道，然后这世界才孕育了生命。盘古所做的，无疑更让后代人想起来更值得回味。

    我们的世界是盘古开辟的，其实我们都是盘古精神的延续。

    陈易看着窝似乎随时都可以垮塌，但却另有神韵的脸庞，心中忽然充满了对生命的尊敬和感动，说道：“超越天地的个体，果然是有，那是因为他们所做出来的事情，其中体现的精神，超越了这一切的缘故吧。”

    窝的眼睛越来越亮，这身上的腐朽气息也是益发的浓烈。窝的话语中带着一股从心底而发的劲头：“佛祖果然没欺骗我们，他预言来的人，果然是值得我们期待。大人，请答应老朽一个请求。”

    陈易脸上也是弥漫着神往的色彩，对先贤的敬仰，让他内心增添了许多强大的力量。他没有去想窝为什么要请求，顺口问道：“什么请求？”

    “如果有一天，我们都面临着不得不做的选择，那时希望大人能尊重我们的选择。”窝说话的语气如此郑重，以至于他脸上的褶子在这一刻几乎凝固了起来。

    陈易微微皱眉，窝如此郑重，必然是件大事情，但却猜不出窝说的选择究竟是个怎样的选择，这种让人隐隐觉得不好的感觉让他有些不舒服。过了片刻，陈易才缓缓说道：“你们自己的选择，我当然是尊重的，但我同时也表示很纳闷，你能明示你们要做什么选择吗？”

    窝微微眯缝起了眼睛，他眼中的神光随着他的动作也隐藏了起来，让陈易在那一瞬间产生了错觉，觉得刚才窝的激动什么的都是个假象。窝缓缓摇头，却并不回答陈易的话。

    陈易想要开口询问，话出嘴边，却又吞了回去。因为窝这位老先生看起来是下定了决心，自己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窝神秘而来，说了一大堆的话，然后又神秘的嘎然而止，陈易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这番对话，自己也是大有收获。陈易怔怔地看着窝那满脸的褶子，过了好一会儿，这才放松了脸部的表情，心有所感，抬头看去，却见管得宽从妖群中挤出，朝自己走了过来。

    管得宽见到窝在陈易身旁，便正色朝窝做了个揖，称颂到：“见过大长老，愿大长老永远健康。”

    窝微微张开双目，目光却显得浑浊，说话也完全是一个老人家的腔调，他缓缓摇头，说道：“永远健康，这是多么美好的愿望，我也希望我能永远健康。可是，小子，你难道就没觉得我已经很不健康了吗？”

    管得宽脸色大变，几乎有种要当场哭出来的感觉：“自从小子被大长老看重，便一直蒙受大长老的恩惠，如此恩德，小子纵然粉身碎骨，也不能报得万一。长老如此说，小子我恨不得立刻就把我自己给剁碎了，也要让长老健康起来。”

    陈易在旁插不上话，他看多了生离死别，以及暗藏心计，对于管得宽这话，却听得很感动。管得宽这话说得诚挚无比，真情流露，让他这个局外人都有种入局的感觉。

    窝却很难得地笑了笑，他的笑容看起来很有些艰难，总让人有种不好的感觉。“小子，你不要自责，其实你很好。我知道，这些年要不是你努力支撑这这个局面，这黑暗妖灵一族恐怕早都应该是垮掉了。当年你还是一个锐气十足的青年，现在你都早已进入了知命的当口了。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把那么重一个担子压在你身上，是不是合适……”

    管得宽完全被窝的言语给吓住了，他目瞪口呆，双足缓缓弯下，整个人就那样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大长老，老祖宗，您老人家这是真想要我的命吗？”

    这是什么戏码，莫非是要上演内讧？陈易闪过一个念头，然后立刻觉得不适合，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好几遍。

    事实证明陈易骂自己骂得对，因为管得宽和窝之间，这种看起来有些过于情感话的表达，却是正常得很。窝缓缓抬起手，在管得宽的头上抚摸了一下，叹息道：“我怎么会想要你的命，你这小子想得太多了。我是活得太久了，到了你这儿，却是把你当作子嗣一样看待，看到你的成长，我心里说不尽的高兴。”

    管得宽泪流满面，晶莹的泪珠在漆黑的脸上犁出两道清亮的痕迹，哽咽着说：“我们黑暗妖灵族中，谁都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来换取大长老的健康，我也不例外。我刚才那样一问，只是我不确定大长老是否已经确定了下一位族长的人选。”

    窝缓缓闭上眼睛，鼻翼微微闪动，过了好久才说道：“过去，已经牺牲掉太多的族中兄弟，来让我延年，我心中何存好受过，每多活一天，我都觉得是在受煎熬。这么多兄弟的生命，在我体内……”

    窝几乎要说不下去，双拳紧握，眼睛闭得越紧，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接着说道：“但这次不行了，我们这个法子一次比一次的效果弱，上次牺牲的兄弟所给我带来的力量，已经微乎其微，我应该是要迎来大限了……”

    管得宽痴痴地看着窝，只是反复地重复着：“老祖宗，老祖宗……”

    陈易完全动容，原来黑暗妖灵这个种族已经退化到这种地步，窝这个守护神需要吸收本族兄弟的力量来延续自己的能力。陈易之所以动容，是为了这个种族中妖灵的献身精神。窝延续自己的生命和能力，为的是守护这个种族，而妖灵的自我牺牲，也是为了让这个种族延续。陈易只觉得心中如同火烧一般。

    窝回头对陈易说道：“你们人类也有牺牲的精神，在这一点上，其实所有的生命都是共通的。我们一代一代的牺牲，其实也就是为了生命的延续。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延续，不是吗？我刚才说的选择，其实就是这个意思，这一切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大人你正好给我们做个见证。”

    陈易低头不语，这个时候，他确实什么都不能说，也什么都不会说。窝的话引发了他的深思，生命的意义在于延续，可是，谁打断了这样一个延续的过程呢？

    窝继续说道：“我将死，我们这个族群也将死。生命有延续，便有消亡，这是太正常不过的了，也许我们过去太过于执着这一点。往后，我想，我不用执着了。生命从何而来，便回归到什么地方去。只是管得宽，我却有些放心不下，他才是壮年，而且有才有德。我希望以后大人能带着管得宽，也算是我黑暗妖灵一族有点念想吧。”

    是的，不用执着，陈易忽然想过来，自己着意与谁打断了这样一个过程，这何尝不是一种执着，生命有生便有死，自己反而不如窝想得透彻。陈易用力地点了点头：“愿君早日超脱，不再轮回，天地自由，大自大在。”

    窝低头看了看伏在自己脚上的管得宽，长长叹了一口气，他在这世间最后一次叹息，随着这声叹息，他脸上的褶子飞快的消失，人也挺拔起来，看起来似乎是恢复了青春。远处的妖群感到窝的变化，却都没有任何的惊异，他们之间，早已心意相通，所有的黑暗妖灵盘在地上，双手合十。倒是本在接受众妖礼仪的小白龙和八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在那里面面相觑。

    窝的脸上，身上，都开始朝外放出光来，找书苑 www.zhaosｈuyuan.com 这光朝四周奔涌而去，把周围的黑暗一起远远地驱赶开去，那本模糊的明暗分界线，再一次清晰而深刻。盘坐在地上的黑暗妖灵身上也一起开始放光，这光和握放出的光融合在一起，白而纯洁。

    陈易、小白龙、八戒和管得宽沐浴在这强光中，却没有半点不适，这光显然是亲近的。

    窝在这万丈光中淡然而笑，轻轻说道：“大人，别忘记了我们的约定……”

    陈易面色肃然，庄重地点头。

    然后窝的身体在强光中如同渐进式一般消退，直至不见，那盘坐在地上的黑暗妖灵们，也一起以身化光，最后这光，都没入到陈易等四人的体内。

    管得宽泪眼婆娑，他脸上的獠牙在刚才的光中已然消失，却和人脸差不多，他对陈易说道：“从此以后，世间再无黑暗妖灵一族。”

    陈易摇头，说道：“有你在，黑暗妖灵一族便不会消亡。妖灵一族化为净土，以后你就叫悟净便是。”